"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第十六章 两江风雷(九)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注定是要被江宁百姓兴致勃勃的议论很久了。天才微微大亮,街头巷尾,已经全是被惊动的人。不管是起早挑菜送水,还是烧老虎灶,卖早点,只要能站下来的地方,都有人议论。 “唉晓得啊,昨个秦淮河那些堂子,抓了不晓得多少大人老爷出来,押死囚一样就送到了督署,黄衣服禁卫军狠天狠地,瞧着都让人长精神!” 每句开头那个唉字,是江宁土白,阳平的音,微微上挑。念起来极有韵味,今儿早上,江宁城到处都是唉来唉去,只要有一个人在谈论,旁边转眼就围上了一堆人。个个儿都兴致勃勃的,到了最后,不是丢了手上事情要去督署门口看热闹,就是帮忙猜测,海东徐大帅,到底要怎么对付这些被抓了现行的两江官吏。 不论如何处置,老百姓们也都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日子,恐怕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百姓们议论,给押到了两江督署里面的文武百官们,也都蹲在督署校场,忐忑不安的等待着他们的命运。这些倒霉家伙,一堆一堆的分成大大小小十几个***围着。禁卫军倒也没有对他们如何不客气,随便他们在那儿长吁短叹,低声议论。还有热水送过来。几个身子骨特别差的,烟瘾最沉重的,还抬到了旁边小屋子里,送上几个烟泡。人群当中,贾益谦藩台,和刘长寿臬台都被请进了公堂,这两位都是脸色铁青,怒气冲冲的跟着来人就过去了,丢下一帮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这个徐……徐制军到底要如何料理咱们?参咱们?那他何必这样折腾咱们,反正部里面议复出来什么样,那是朝廷说了算,他又何必这样大张旗鼓。将江宁官场都得罪完了?” “谁***管他!只要他还没那个胆子绑咱们上菜市口,老子就跟他强项到底!我瞧着他多半要咱们画供,认了咱们违背官箴嫖院子,好料理咱们。有了咱们画的供,朝廷也只有捏鼻子认了他的弹章。我说,是条汉子的,就顶着不画这供!徐一凡现时还不敢杀咱们!现在江宁城有玉昆将军,苏州还有荣中丞,他还有武毅铭军七千马队!徐一凡再狂。现在还敢反了天了?” 一个官儿也许是饿了,直着脖子灌下一大碗热水,拍着晃晃荡荡,只闹了一个水饱的肚皮:“前生不善,碰到徐一凡!架得住这一次。只要徐一凡在这位置上面,还架得住他第二次第三次?这官真没什么当头了,我瞧着朝廷想对付他也悬,要不大家就干脆换个省份,不要这两江的差使了…………要不学学那个狗入一万遍地白斯文。看能不能钻徐一凡的门路?” 这个官儿一声激起千层浪,骂骂咧咧的声音四起。 “有门路可找,孙子才不找门路呢!徐一凡这是和咱们撕破脸了。他都做绝了,可给咱们留了一个投效的门儿没有?” “停了差使,我一家大小几十口你养活?这边事了,老子跺脚去苏州,等着荣中丞和徐一凡死磕!荣中丞要对付徐一凡,就少不了咱们站脚助威!” “是这个道理。去苏州。去苏州!荣中丞既然用得着咱们。就得给咱们补贴。藩库都在他手里攥着呢。到了他那儿。总能吃上饭。下面怎么着。走一步瞧一步吧。反正这个世道。大家还能有什么长远打算不成?” 正在闹哄哄地。就瞧见督署公堂方向。走来了百多个禁卫军服色地军官士兵。徐一凡手下也没有巡捕官。大家都是一样军服。军官多了武装带和识别章。谁也闹不清这些黄皮子地人到底在徐一凡手下是什么职司。负责什么差使。只有当先一个人。穿着朝廷地官服。补子是三品地。顶子也红了。瞧着就是大员模样。眉目疏朗。极有气度。瞧着就是徐一凡手下得用地要员。最要紧地还不是这个。而是当先这人旁边。同样跟着一个一脸晦气色。怒气都快渗出了脑门儿地江苏学台蒋道忠! 看到蒋道忠。这是昨儿唯一没落网地江苏三司。满校场地官儿们似乎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乱纷纷地就要站起来。学台清贵。地位超然。算是两江读书人地老师。他发一句话。有地时候作用比藩台臬台还管用得多。看着他。有地官儿都快哭出了声音:“老师……老师。学生这…………” “蒋大人。您要为咱们这些不成器地做主啊!徐一凡摧折咱们这些读书人也太甚了!” 蒋道忠走到他们面前。脸色铁青地只说了一句话:“住口!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听唐大人发话!” 众人心里面一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那红顶大员施施然出来。笑着拱拱手:“各位。兄弟是徐大帅幕中总文案唐绍仪。朝廷赏地布政使衔头。今儿这个样子。就不和各位道恼了。各位也实在太不自爱了一些…………” 人群当中一个人就喊了出来:“姓唐的,徐一凡要怎么料理咱们,爽爽快快说吧!都这样了,还谈什么面子!” 唐绍仪也不生气,跟徐一凡这么久了,脸皮厚心眼黑多少也学了一点儿,招招手,身后戈什哈已经递上一纸名单,却不自己念,随手交给了蒋道忠:“学台大人,这个,就请老哥自己来吧,万一有什么错漏,也好补救不是?”蒋道忠恨恨接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还能有什么错漏!徐一凡处心积虑摧折两江,此间事了,我也是要上本的!” 唐绍仪摊摊手:“这还不是由得蒋老哥!反正咱们大帅也不靠诸位吃饭…………” 蒋道忠也不再多说,铁青着脸就念着这份不长的名单,要是唐绍仪自己来念,这些官儿还真不见得自己站出来。蒋道忠这么一一点下来,报到了名字的都惶惶惑惑的走出来,没轮到的倒霉官儿们都羡慕的看着这些幸运地家伙,难道是蒋道忠走了门子,保了这些官儿出来?有些心思快。见识广地再仔细一想这些人身份,顿时心里就大叫不好。 这徐一凡,心思也忒毒了! 站出来的人物,也有七八十号,看名单念到了尾巴上。一直负手不咸不淡在那里扬着脸假笑地唐绍仪却脸色一板,冲着站出来的官儿们冷冷道:“大帅地恩典,各位都是用一支羊毛笔,十年寒窗,几场辛苦考出来的。一纸弹章上去。革了你们功名,也太对不起各位的辛苦…………大帅又特特放宽了标准,不管是进士散馆,小京卿京察外放,举人大挑知县。或者五贡出身,只要是正途,这次都一概不问!差使给你们保着,蒋大人看着你们闭门思过十天,各自回任。下次就再保不得你们这样了!各位,请吧!读书人地面子,徐大帅总是要顾着的!” 如果回去闭门思过,那就代表认了这次的过错,给徐一凡低头服软了。蒋道忠站在一旁胡子都快扯断了,恨不得能有几个强项的跳出来,不要这个差使,和徐一凡硬顶到底!可是昨夜如此一场惊吓下来。现在又听到差使保住。徐一凡要是在场。估计跪下来磕头的都有,再一对比身后那些还蹲着地家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那真是到天上去了。一群官儿们含糊着大声应是。忙不迭的对唐绍仪行礼,当下就看着蒋道忠,恨不得马上就抱头鼠窜。 到了最后,蒋道忠恨恨一跺脚:“跟我来!不成器的东西!”当下掉头就走。后面跟着的那些官儿,兔子是他们的孙子,跑得那个飞快。 校场当中一下安静下来,蹲着坐着,破烂流丢地这些官儿们,眼巴巴的只是看着唐绍仪。前面那些家伙郊天大赦,现在人人都起了侥幸之心。人的心思就这么奇怪,看到别人得了活路,就再没有装好汉的,只求唐绍仪再能说出什么好消息出来。丢了面子也就丢了,还能少掉身上二斤肉?出来当官,要站班,要伺候上官,脸皮早就用来当鞋垫了,不缺这一次。 剩下的还有三百多位,清一色全是捐班。清季开捐至今。从中层朝下跑地各级官吏,早就是捐班占了大多数。挑选督抚封疆大吏,还要顾全点面子。道台以下,谁管那么多!捐班趁的就是钱,捐了顶子,也就不在乎多花钱再运动个差使。反正总之要回本儿。清寒读书人,这方面的竞争力就显出输在起跑线上了。 既然是捐班,品流之杂,简直是笑话!目不识丁的,至少占了七成,剩下的也半通不通。几乎人人都有烟瘾,几乎人人都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们不是来当官,是来做生意的。大清上层,对这些捐班,也是拿做生意的态度来对待,加倍的不客气,加倍地一分价钱一分货。要差使长远,始终有缺,一天所得,至少一半得交给各方面有力人士。交得越多,在地方就捞得越狠。满清中枢一年不过收入二百万地捐官制度,在各个环节至少造成了超过满清一年财政收入的损失与黑金!恶政之恶,莫过与此。 唐绍仪只是满脸轻蔑地瞧着这一群牛鬼蛇神:“各位,我说……还等着大帅给各位开早饭?顶子留下,人都滚蛋!别指望还能回任,敢潜回去,禁卫军就在那里等着各位!现在空出来的缺分,大帅已经派禁卫军军管维持,所有公事,一应暂停。到苏州地路,倒是给各位空着!大帅已经给朝廷上奏折,从今日始,两江不委一个捐班的缺!还天下一个清清白白的两江!” 他猛的一甩袖子:“把这群厌物,都给赶出去!” 一下拿掉三百捐班的顶子!这些捐班还都不是候补,要不就是地方州县,要不就署着这个局那个局。徐一凡一动起手来,真是雷霆大作,从根上就要将两江官场这颗大树扳倒! 唐绍仪一声令下,百余禁卫军官兵顿时围了上来,将这些吓傻了吓软了的倒霉家伙连推带攘的赶了出去,直到被架出了督署大门,有的人还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就这一天时间,大家所熟悉的大清天下。就全变了? 督署门口也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看着这堆家伙像是被丢垃圾一般的扔出来,口哨声,拍掌声,哄笑声顿时如雷一般的响起。 不知道那个捐班在人群当中跺足大喊:“去……去苏州!就算不和徐一凡拼了。咱们这些年投的本儿,荣中丞也得认!” “徐一凡这是傻子?”荣禄仔细地一遍又一遍的看着手中电报,还拿起来嗅一嗅。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玉昆气急败坏的第一时间就发电报给他了,徐一凡昨夜雷霆大作,一举扫荡干净江宁官场。已经摆出了和这盘根错节的江宁地方势力决裂的态度! 本来荣禄在苏州上窜下跳,可是说实在地,还是观望的人居多。大家都是只看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只要徐一凡不欺人太甚,也不是敷衍不过去。可是这徐一凡像是生怕反抗自己的力量不够多。硬生生要将这些力量将他荣禄怀里送! 这几天,荣禄没一夜睡踏实的,一天要问八次武毅铭军启程没有,到了那儿。他在朝鲜领教过徐一凡以力破局的本事。也生怕徐一凡跟他玩儿硬地。但是武毅铭军七千人只要到了苏州,只要徐一凡不敢在两江大打出手。干脆成了大清的反贼。那么他就奈何不了在苏州的荣禄。荣禄只要不停的给徐一凡添恶心,他毕竟根基浅薄,天天忙着应付他荣禄,还有多少时间精力,有多稳固的基础来发展实力? 按照他看来,徐一凡应该多少敷衍一下两江官场,反正按照他地班底,还吃不下这么大的地盘么!稳固下来。再说其他。不过这样的话。荣禄私心觉得,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总算恶心了徐一凡一下,拖延了一下他发展的步伐。给北面儿地朝廷赢得了一点时间。从本心来说,荣禄南下,可是半点没想到能扳倒徐一凡!将来大局如何,也不过走着瞧罢了。大清末世不幸,出了徐一凡这么一个魔头! 可是现在,徐一凡几乎将所有力量,都朝他荣禄这里推!难道他一路走得太顺了,现在也昏了脑袋? 饶是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儿,荣禄还是忍不住在签押房里面站起来搓手:“这个,这个…………来人哪!” “中丞有什么吩咐?” “给江宁玉大人那里去电,请他赶紧移驾苏州,什么事情,咱们哥俩商量着办。蒋学台那里,也去电,让他联络士绅,读书种子,准备发揭帖,罢市!徐一凡今儿摧折两江官场,明天就要摧折两江士林,轻慢不得!我荣禄在这里拍胸脯,徐一凡奈何不了他们!同时电告江宁官场,有一位算一位,我荣禄这儿,对大家扫榻以待!革了差使的,我有补贴,受了委屈的,我帮他们打官司…………他们也要尽点儿心力,不能白吃饭。写信给他们当官儿所在各地士绅,宣扬徐一凡要拿他们开刀,要他们捐一半家产养兵!说不得也要小人一把了,乱吧,越乱越好,反正朝廷也不打算要这个两江了!” 说到兴起处,荣禄养气功夫不见了踪影,在那里手舞足蹈,面目狰狞。那个承他吩咐办事的家人倒是在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默记。过了好大一会儿,荣禄才平静下来。又想起一件事情,大胜问道:“陈军门到哪里了?” 那家人在心里翻个白眼,前一次问还一个钟点不到,现在又问,但是还得恭恭敬敬的回答:“陈军门他们昼夜兼程,上次来电已经在扬州府上船了,陈军们带着亲兵两营,准在后日抵达苏州…………” “好好好!告诉陈军门,我在盘门外郊迎他三十里!快去,快去,发电!” 陈凤楼现在在船上,接的哪门子电报!瞧见大人激动得有点傻了,那家人也只好含糊答应退下。荣禄犹自平静不下来,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 “徐一凡,这是你给荣老子的机会!朝廷啊朝廷。可千万别错过荣某人苦心孤诣争来地喘息机会了!” 比起荣禄地激动,现在稳坐两江督署之内的徐一凡倒是神色轻松。和楚万里在那里扳着手指头算军事上面地事情。 禁卫军三镇兵力,第一不够,第二需要整顿。扩军要钱,现在看来还不缺乏。真正接手两江之后。更有稳定财源供应。整顿部队就要军官,这就要赶紧开始新的一期军官养成了。徐一凡不想接收更多南洋子弟,南洋势力,已经足够大。他想地就是将南洋子弟出身的军官团限制在第一镇之内,其他各镇。培养本土军官。这既保持了第一镇队伍地纯洁忠心,其他各镇也隐隐有牵制之力。到了他这个位置,这点人事安排的小心机,真是随手就安排了。他手下到了一定位置,自然也看得出来。不过也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一凡是要问鼎之轻重的人物,对手下团体做出合理安排,那是再正常不过。要是他什么都不考虑,想到哪里发展到哪里,这些跟着他的人物。才要真正担心呢! 俩人正在那里算培养多少军官,才够扩大队伍整顿力量所需,又要多少经费。经费来源哪些是要先贴本,哪些是后续可以依托两江源源供应。禁卫军是徐一凡事业根本,比起这个来,抓几百个官儿,在徐一凡心目中地地位,不过毫芥。 荣禄怎么想。会怎么应对。徐一凡懒得多想,就让那老小子照着剧本跳舞吧。就连北京那个中枢朝廷。其实徐一凡都没将其当作真正对手。他的对手,从来都只是这个时代潮流而已!如何顺应它。甚至逆反它! 正和楚万里算得热闹的时候儿,就听见脚步声响,张佩纶施施然的走了出来,拍拍巴掌:“谈崩了。” “崩了?那俩小子也真不识趣儿,我以为派你幼樵过去,他们总能念三分旧呢!”徐一凡笑吟吟的道,浑不在意。 “中堂下台,淮系树倒猢狲散,世人多凉薄,又岂多贾益谦一个!不仅如此,贾益谦还指着在下鼻子痛骂,说要到合肥中堂那里告我,告我这个小人!” 张佩纶自顾自地坐下来苦笑,贾益谦和刘长寿两人,算是受到点优待。徐一凡派了张佩纶过去,让这俩人放明白点。要不学白斯文,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徐一凡总能还他们一个好结果。要不就请二位离开,要去苏州随便,今后如何,徐一凡就不打包票了。 能拉了江苏藩台和臬台过来,总算声势能大一点。徐一凡也没料到昨夜搜捕,居然抓了这两个省级领导。贾益谦是淮系嫡脉,徐一凡麾下盛宣怀张佩纶等人总念一点香火情,想让徐一凡给他个机会,至于刘长寿,是不折不扣的翰林出身,徐一凡这次扯着的大旗,也用得上这个翰林,干脆一块儿劝劝,看这俩人聪不聪明。 没成想,这一谈,可就崩了。 看来是老子力量展示得还不够啊…………还不足以让这些家伙心旌摇动,认清这潮流所向! 徐一凡缓缓站了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便了。我无所谓…………瞧,天快下雨了。” 从督署公堂向外望去,天边冬日乌云层层叠叠堆积翻涌,空气中已经飘动着雨星,一场冬季少见的大雨,就在眼前! 公堂当中,几人默然或坐或站,带着一点敬天畏地凛惕之心,看着天象变化。过不了多时,雨淅淅沥沥洒落,越来越大。公堂滴水檐下,一串串雨水滑落如珠,将天地中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苍茫当中,极目四顾,江宁城被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钟山石头,南朝烟雨,尽数被这雨雾笼罩。 徐一凡缓缓的走到檐前,门外两名禁卫军卫兵,仍然持枪站得笔直。雨滴顺着大檐帽向下滑落,打湿了他们年轻地面庞。雨雾当中,一人飞快跑来,溅起满地水花,仔细一看。却是溥仰。他抱着两件雨衣,自己却淋得透湿,看着徐一凡负手站在阶前,一怔立定行礼。徐一凡笑着摆摆手,溥仰就赶紧将两件雨衣递给了卫兵。亲手给他们套上。卫兵和溥仰互相行礼,接着就看见溥仰同样年轻的身影转身大步消失在雨中。 楚万里,张佩纶也跟了出来,静静的站在徐一凡背后。 “嗨,这小子…………”终于还是楚万里憋不住。似笑非笑的随口说了一句。徐一凡摆手示意他不要望下说了,淡淡道:“潮流所向,挡不住的,这不是个人地事儿……陈凤楼到哪儿了?” 楚万里抿着嘴歪歪脑袋回想一下:“两天后到苏州吧…………” “成,我让荣禄再得意三天。十一月二十五,我去苏州!老子没那么多时间耽误了!风雨如晦,却总要有雷霆霹雳,撕开这无边晦暗!” “幼樵,给那个朝廷的奏折,用通电的方式明发了吧。” 说完这句,徐一凡掉头就进了公堂之内,张佩纶和楚万里站在那儿。对视一笑。这哪里是奏折啊。这是檄文!是宣布天下鼎革变化在即地檄文!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一,天下瞩目的新任江督徐一凡。以通电行事将他到任两江第一份奏折明发。大清二百多年,从未曾有此等督抚如此高调行事。奏折通电天下。和明发旨意有什么区别? 奏折上说明了徐一凡在二十日扫荡两江官场的事情,一夜之间,***场所,竟抓住了三百八十九堂官儿!其中正途八十余人,徐一凡已经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十日后复职。其余三百余人,全是捐班,徐一凡一笔将他们全数参了!而且不等朝廷旨意,就已经尽数革职! 奏折中细数捐班当中品流之滥,甚至还有一个,是劫了库银,捐的同知衔,在扬州这种富庶之地当差!捐班已经将仕途败坏无遗,塞了君子上进之途。徐一凡请自今日始,两江之地,誓不用一个捐纳之流! 在奏折中,徐一凡还喊出了刷新政治,请自两江始的口号。请朝廷给予两江选官之权,施政之法,也请由两江自专。数年之后,可见两江成效,不效则斩徐一凡首以谢天下,效则让天下从两江所开风气之先!时值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徐一凡朝鲜东北苦战,仅能挽天下气运之不绝如缕,若不再加以变法革新,则亡国灭种之祸,就在当前! 朝廷既拔攥谭嗣同等清流入朝,除康有为幸进小人,不可大用之外,其余各员,俱是班班大才,朝廷亦有变法革新之心。中枢变法,朝廷自操,地方变法,两江愿为天下先! 天下要变,已经是大清智识阶层有心人当中地共识。甲午战事进行得如此一波三折,差点以惨败收场,更是加强了人们心中这个念头。在朝廷扭扭捏捏,又想做点样子又一时不好说出口,地方各种势力交相观望地时候。终于有人敲开了这铁屋子一角,正大光明的发出了这样地呼声! 这不是书生狂言,而是手握数万大清第一强军,朝廷忌惮却一时只能对他干瞪眼之末世强人发出的呼声,这对许多人而言,就是让眼前一亮,让他们似乎看见了潮流所向,气运在朝哪里悄悄变革,也让他们看到了,到底是谁,是一直站在这个潮流地最前头! 从两江发出的风雷,即将振荡天下! 第十七章 天下风雷(十) 北中国,天津。 这个北中国最为繁华的水陆码头,这个时候正是冠盖云集。前两天,正副两个和谈钦差抵达这里,合天津城的官员们都去恭迎,很是热闹扰攘了一阵子。此时在天津的洋人各国公使,也联袂相会,场面一团热烈和气。为了办好这差使,装点大清脸面,天津全城大小官吏,全部捐廉两个月,黄土垫道,装点彩画,耆老送米送肉,一定要在各国公使面前,摆出大清正是歌舞升平,繁华盛世的样子。 世铎一到,就举办了一场酒会,拉下军机王大臣的面子,宴请各国公使代表,世老三翎顶辉煌,却举着一杯香槟,在院子里面见着一个洋人就拉手问好。礼节殷勤周到,据说为了这次酒会,世铎世大军机,可是在北京城就开始练习这些礼节儿了! 日本代表团到达天津,不过是和世铎谭嗣同他们前后脚的事情,他们可没那么风光。悄悄的就下了船,然后住进天津英租界的旅馆里面。只是码头上面一些人见着了这些日本下船到来,很是吐了不少唾沫,高声笑骂了几句。据在场的人说,这些小矮子一身黑衣,个个脸色发青,走路快得跟碰到鬼似的! 小鬼子是来求和画招的,不老实一点儿,那还能成? 日本使团到了天津,只发出了几点声名。 一、日本帝国是为谋求和平而来。 二、东亚大局,必须稳固,各国在东亚地位。不得发生剧烈变化。若有威胁亚洲局势稳定之变化发生,帝国将为东亚和平,奋战到底。 三、中日和谈,确定未来百年东亚之格局。必须正式而细密,建议双方随员先与列强公使及调停代表。商谈全部议程,再妥善进行谈判。 四、帝国在和谈结束之前,举国一心,将不发表任何声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当前局势之举动,希望清国亦恪守本分。 五、本次和谈,帝国首相伊藤博文阁下全权负责,伊藤博文之决定,即帝国最后决定。 声明出来。中方代表好好揣摩了一阵儿。连同谭嗣同在内。都倾向于日本代表团这是在绷着架子。谈判么。就是两国之间谈条件。小鬼子败了。可还得拿着架子。咱们这边也不能服软。世铎还笑骂了几句:“比沉得住气儿?小鬼子还差得远!咱们且高乐。就当散心了。随员尽管去谈。礼节仪式。跟他们一个字眼一个字眼儿地抠。拖。拖死他们!他们爱在天津住多久。那就是多久。随便他们!反正用不着咱们开房饭钱!” 接下来几天。果然就是双方随员接触。都是彬彬有礼。可都是每个细微末节都要争论好大一阵功夫。两天接触。第一项议程谁先进门。谁后进门。座位如何安排。可还都没谈好呢。世铎军机当得久了。军机当差苦。那是天下闻名地。凌晨三点就得起床上朝。到了天津名正言顺地拖日子。又拜客又传了几个班子悄悄儿地听两场戏。真是有点乐不思蜀。 谭嗣同没有世铎那么轻松。这次和谈。是他跃上政治舞台第一击。只能办好。不能办砸。在天津。他尽其可能地搜集能拿到手地日本资料不舍昼夜地研读。如果说在大清时报地时候儿。徐一凡也给过他相当地日本资料。他多少有点照本宣科。这次。却真正地读到了心里面去。午夜往往披衣而起。只是在中庭沉吟。 这条路。我们又走不走得呢? 天津地日子。在日本使团有心。而大清使团淡定地情况下。如水一般滑过。直到徐一凡地那篇檄文发出。 “复生!复生!你瞧见这个没有?” 四五个人乱纷纷的冲进谭嗣同卧室,谭嗣同贴身老仆拦都拦不住。体制所关,谭嗣同住的地方倒也不错,既宽敞,家具也是上等的,津海关道知道谭嗣同新派,特意让的一个小洋楼出来,不过谭嗣同身边,还是只那么几个寥寥的使唤人。 昨夜谭嗣同书看得晚了,也想得深了一些,披着衣服上床不过才闭眼一会儿。这么多人冲进来,他也微微有点不快。听听声音,仍然是康有为杨锐林旭等几个同道。他也不好说什么,揉着眼睛起来笑道:“各位,何来之早?日本人那里,有什么变故了?以伊藤博文之雄杰,不会这么快沉不住气吧!” 康有为冲在最前面,眉宇间满是得意洋洋地神色,将一叠抄报稿子重重放在谭嗣同前面:“复生,瞧瞧你那个兄弟说了些什么!他竟然是摆明车马,要将两江变成大清的化外之地!他居然想自成局面,一方诸侯!哼,说不定还有问鼎天下的意思!复生兄,你替你那位兄弟的辩解,现在看来,也实在太过好心了!” 谭嗣同一怔,摇摇脑袋,看着面前诸人一脸沉重的神色。他现在地位不同,不像从前那样易于激动了,招手让老仆送上一把热毛巾,深深的辗了一下眼窝,才在众人的目光下,拿起那叠抄报稿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越看,他地脸色越是沉重。到了最后,他放下稿纸,良久不语。 康有为在谭嗣同对面坐了下来,手轻轻地拍着椅子扶手:“复生,如何?兄弟此前所言,句句都说中了吧?现在却是我等要表明立场,尤其是复生你,更要站住脚步!我康南海,已经在徐一凡口中臭名昭著,不需分辨什么。倒是复生兄你,现下可一定要有所表示!” 说到后来,他竟然得意起来:“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康南海一介书生,除一身正气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得那位海东大帅如此青眼有加!可惜啊可惜。两江那位虽然识人,可是却不识大势!中枢有我等在,此子祸不远矣!” 看康有为摇头晃脑的样子,林旭和杨锐他们忍不住都偷偷摇头。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徐一凡怎么单单会挑上康有为大骂一场,以徐一凡现在地身份地位,不要说对谁青眼了,就算对谁骂祖宗八代,都是高看对方一眼。 虽然康有为现在神态实在有点那个。可是这家伙有句话没说错。徐一凡摆出了如此姿态,还昭告天下。谭嗣同和徐一凡关系非浅,现在一定要有所表示,这立场要站稳了! 想到这里,几个人就想开口劝谭嗣同。但谭嗣同却摇摇头,淡淡道:“我这兄弟,不过也是想做长州,萨摩地事业罢了…………虽然有点狂悖。可道理是没错地。难道徐一凡不说。我们就不该振作刷新了?不该改这用人之道,不该改这施政之法?他句句都站在了道理上!” 谭嗣同如此说。里头岁数最大的杨锐微微点头,他是有过游幕经验的。还辅佐过张之洞。徐一凡此举,虽然狂悖,可是真挑不出错处。光是一个两江不用捐班,就让多少读书人暗中叫好了!而且现在天下都在看着两江,徐一凡如此高调,地方督抚难说不有样学样,谁都知道,现在朝廷除了还守着一个名分,哪有实力和徐一凡来硬碰硬?只能委曲求全,暗中给他使绊子,只要徐一凡一时不扯破脸,总有办法想,也能缓一口气,还能维持住中枢地脸面。 但是徐一凡现在喊出来了,朝廷中枢如果不振作起来。那些同样手握兵和财的天下督抚,岂能不有样学样,现在自己地头威福自专,静待天下大势变动? 徐一凡此举,看似和他往常举止一样跋扈二百五,却是以力量破此闷局地绝好手段!他们这些身在中枢的人,却又如何应付才好?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而是中枢赶紧要振作起来,赶紧要拿出手段办法,和徐一凡来争这潮流之先!毕竟朝廷中枢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二百多年王朝的大义名分! 可是就凭他们,凭着那些比他们还要书生气的帝党清流,再加上后党这些人物。可以拿出什么手段办法来?谭嗣同,难道还强过徐一凡不成? 想到这里,杨锐竟然有些微微后悔起来,这次来京,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留在上海,也未必不能找到一条出路吧? 他们不说什么,康有为却脸涨得通红,站起来就想驳斥谭嗣同。谭嗣同却振衣而起,正色道:“这是传清逼着咱们要加快脚步啊!和谈这事,必须抓紧,传清这奏折震动天下不用说了,咱们身在中枢,必须拿出更大更好地消息盖过他!传清这是看不得我们懒惰高卧,再逼我们朝前啊!谭某人也只有向前而已!来人啊,准备衣帽,我要拜会世铎世大人,必须和日本早日开始和谈!” 天津,英租界。 日人所居之处,是日本在天津的船运公司所开的一个旅馆。专门招待往来中日之间的日本达官贵人。伊藤博文等人到来,就征用了此处。 不仅门口警备森严,英国租界当局,也派来了相当的租界巡捕在这里维持安全。日人使团当中核心人物,毫无疑问就是伊藤博文氏。可是这几天,伊藤博文一直以身体欠佳在二楼高卧,不管是谁来求见,哪怕是列强公使,都是手下人抱歉推托,真让人搞不明白,这位明治雄杰,到底是来谈判的,还是来养病地。 不过使团内部的人都知道,伊藤博文是真的身体不行了。 在日本,他的身子就有每况愈下的样子,船上风浪一颠簸,到了天津上岸。在马车上又晕倒一次。住下之后,每日就昏沉沉的或睡或醒。但是只要一旦醒来,他就让人把朝南地窗户打开,不顾冬日寒风凛冽。裹着被子就这样朝南而看,谁也不知道。他在等待些什么。 但是就算伊藤博文如此病骨支离,却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病中地他,更威严,更沉默。他瘦骨嶙峋地肩头。似乎就支撑着日本全部地希望!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随员在门口恭谨地九十度鞠躬:“阁下…………头山先生到了……” 伊藤博文拥被坐在塌塌米上,只有小小地一团。屋子里面,就看见他眸子一闪,挣扎想坐起来。那随员忙不迭地冲进去扶住他,伊藤博文嗓门儿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中气十足。这种健旺的精神,不知道多久没在他身上看见了! “头山君?头山君!请进来!快进来!” 门口身影一闪,却是头山满。他一身中国人地棉布袍褂,外面套着绸面皮坎肩儿。瞧起来就像天津卫一个家道殷实的商人,背后还垂着一条假辫子。看见伊藤博文这个样子,他眼神闪动,也给伊藤博文现在憔悴的样子的吓了一大跳,伊藤博文现在。连九十斤都不知道有没有了! “阁下…………” 自从伊藤博文交给头山满六百万日金的特别费之后。他就一直领命呆在北中国。所有关系,都已经用上。所有能走上的门路,全部送了好处。他疯狂地搜集着大清一切的有关最近局势的情报和资料。不关是不是派得上用场。伊藤博文的心思打算,大概只有头山满能猜出来最多。伊藤博文到来,头山满也没有去拜会,他大概知道伊藤博文等的是什么,但是其中机会有多少,不仅要寄希望于伊藤博文的本事策略,还要指望大清本身的糊涂软弱! 机会之微,可以想见,可是他们又不得不去争取! 小国错过气运,其后的步履艰难,就是如此。 看见伊藤博文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头上满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走进去,规规矩矩的行礼。同样掏出了一叠抄报纸双手递上。 “阁下,总算等到了,徐一凡如阁下所料,果然是雷厉风行之辈…………这是他初抵两江,就以通电形式发出地奏折…………清国中枢,应该急切起来了…………” 伊藤博文仔细的将那抄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拍腿站起:“人生五十年,得此对手,更复何憾?也罢,就让我这个山口出来地伊藤俊甫,再和他斗这最后一次吧!” 他语调如有金石之交,其中不祥落寞之意,让头山满背后冷汗竟然就冒出了一层! “阁下!” 伊藤博文站得笔直,脸上泛着潮红的神色,静静的看了头山满一眼:“头山君,如此时代我们此生都经历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放不下么?人生不过如此,别担心我,在这个时代绽放或者凋谢,吾辈之幸事也!” 他哈哈一笑,大声吩咐了下去:“准备衣帽,要洋装,我去拜会英国公使!” 苏州。 两个钟点前,武毅铭军的传骑飞也似的直入苏州城。这些传骑都是一身夜不收的打扮,满身臭汗,马身上到处系着铃铛。往日里,只要有点身份的,谁见着这些夜不收不是躲得远远的。今儿这两骑一入盘门,就在苏州城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陈凤楼陈军门到了!” 苏州现在就是一个江宁官场难民营。两天当中,不断有被徐一凡赶出来的官吏坐船坐车,成群结队的过来。到荣禄那儿哭门儿。荣禄也打叠起精神,一一抚慰。苏州官场也几乎全部动员了,将全苏州城的客栈几乎都封了。安排这些官儿们住下。烧柴吃饭,全是巡抚衙门开销。不仅如此,还发补贴,官位不同,每月从最高二百望下,直到佐杂,也能一个月拿上二十两银子。 难民官儿多,苏州城里头是非就自然多了。骂街的。串门的,心情不好借酒撒泼地。嫖院子嫖得争风吃醋的…………每一个地方出了乱子,都得荣禄去苦心协和。荣禄就一个打算,现在大家伙儿得拧成一股绳儿跟***徐一凡干! 这几天。既要安顿他们,又得和江宁城电报往还。各地士绅写信联络,还要和朝廷禀报这儿情况。荣禄早就瘦了一大圈下来。昨天晚上,江宁将军玉昆也到了。整个晚上,苏州官场鸡飞狗跳。就压根没睡!荣禄亲自跑前跑后,招待安顿玉昆。再陪着他说话。玉昆倒还好,只要将他手底下带着的几百号人马招待安顿完毕,他自己倒没什么特别地要求。只是躺在烟榻上长吁短叹。心事重重的荣禄也陪着他坐了一夜。两人相对无言地时候多,兴致勃勃的时候少。 对付徐一凡,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两人话里话外。总少不了一件事儿,武毅铭军,***快点儿到吧! 传骑到地时候,老哥俩正强打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听见屋子外面脚步声错落响起,人还没到,声音已经到了。正是荣禄的心腹家人,那嗓门儿都带着了一点哭腔:“中丞爷。中丞爷。陈军门到了,陈军门到了!” 哗啦一声。玉昆手里烟枪扔出去老远!这满洲将军光着脚就从烟榻上跳起来,双眼死死的瞪着荣禄。嘴唇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荣禄却靠在椅背上,双目合拢,抬首向天,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实在的,在陈凤楼武毅铭军没到之前,如果徐一凡单纯用禁卫军地力量直迫苏州,将荣禄玉昆他们一股脑儿烩了。其实荣禄的来对付徐一凡的任务那就是完成得再美满也没有啦。徐一凡要和朝廷争的,就是大势,就是名分。如果他这样做,就是在时机远未成熟的时候儿,表现得吃相太难看了。连幌子都没有了,还装一副什么只是赤心为国的模样儿? 可是从荣禄以降,谁乐意这么把命贴上报效朝廷?活儿得干,自己的安危和荣华富贵,也不是那么无关紧要。 陈凤楼一到,不开兵打仗,他们在苏州就无忧矣!可以盘踞着这个据点不断的给徐一凡添恶心,找麻烦,而且是泰山之安!难道徐一凡真调几万兵来打苏州?笑话,徐一凡没蠢到那个地步! 两人正激动得跟什么似地,那家人已经推开了房门儿。主子前程,也就是奴才地前程。那家人也激动得浑身发抖,跪下来就冬冬的磕头。 “中丞爷大喜,陈军们昼夜兼程,总算到了!” 荣禄总算恢复了过来,睁开眼睛矜持地点头:“下去,叫人准备,我郊迎陈军们三十里!” “咱也去!大清忠臣不多了,陈军们算一个!”玉昆跳着脚在旁边附和。 荣禄威压的站起来,哼了一声:“陈军们到了,我倒要看看,江宁那边是不是看准了火候,他们也该和徐一凡闹起来了吧!” “老姐姐,我回来啦!” 溥仰地大嗓门儿,从院子外面就传了进来。管着门户的粗使仆妇赶紧开门。 秀宁在江宁安下的这个家,比起京城她的小楼水榭,那是天差地远。不过三近的房子,院子也小巧得很。使唤人除了两个贴身小丫头,不过在本地雇了四五个丫鬟仆妇。连厨子都没有,还是在街上选的洁净馆子包饭,每天送上门来。 地方虽小,生活虽然简单,可是守着自己最心疼的弟弟这么近,可以打理照顾他。再没有京城那么多钩心斗角的事情,再没有那么多旗人贵妇背后嚼她的舌头。秀宁在这里,脸上的笑容竟然也多了许多。小萝莉双胞胎看着小姐如此,也是打心眼儿里面替她高兴。 溥仰脚步冬冬的走进小院子,瞧着水缸盖子牙着半截儿,伸手拿起葫芦瓢就舀了半瓢水,咕咚一大口下肚:“冰凉!” 秀宁咬着一根针,手里拿着溥仰换下来的禁卫军军服,瞧着溥仰那样子,伸手就去拧他耳朵:“混小子,那是我浇花的水!渴了,不会找颦儿乐儿要暖壶的水喝么?下痢了瞧瞧谁来管你!” 溥仰哎哟讨饶,秀宁这才恨恨的丢开他耳朵,理理鬓边鹅黄,瞅着自己结实的老弟弟:“今儿怎么回来了?你在督署上值,五天才回家一次…………今儿怎么了?大帅开恩?” 溥仰笑道:“嗨!我要跟着大帅出差!要不了三两天,就得去苏州,大帅体恤咱们,让咱们回家归置归置…………老姐姐,跟了咱们徐大帅,你弟弟就是个劳碌命!说来咱也贱,跑跑倒是精神爽快!” “去苏州?”秀宁本来正在用手绢儿掸着小院儿里面的石凳,准备坐下,一听这句话就直起了腰。“苏州那是江苏巡抚荣禄的地盘儿啊!你徐大帅怎么会去?督抚向来是敌体,哪有个轻动的?他想找荣禄的不自在?什么由头 溥仰哈哈一笑,这可说到他溥四爷一夜抓了三百八十九堂官,还镇住了江宁将军玉昆的得意事儿。当下就眉飞色舞的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全然不顾秀宁的脸色越来越白。 “…………那些官儿还不都朝荣禄那儿跑?王八操的,大帅赶走的人,荣禄那小子就能收?更别提还和咱们叫板!朝鲜咱们就赶跑他一次,不差这一回!大帅已经发了折子,通电天下,两江就要刷新改良振作了!要不这天下还能有个好儿?老姐姐,别看你弟弟以前没出息,瞧着吧,我怎么也混个禁卫军的一镇总统给你瞧瞧!” “你…………你姓爱新觉罗啊…………”秀宁只是默默听着,半晌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 “爱新觉罗怎么了?爱新觉罗就不能干正经事儿了?老姐姐,我和您说实话。大帅肯定是异姓王的前程,永镇两江也不是不可能!现在让我回北京城,封个郡王我也不乐意!闷死个人,哪象现在这么爽快?老姐姐,您就等着享我的福吧!” 溥仰扬着头大声武气的说完,却瞧着自己老姐姐用一种分外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眼神到底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着那眼神里面,有一种自己下意识想要逃避的东西。 到了最后,秀宁咬咬细白的牙齿,一抿鬓边的头发:“走!弟弟,你给我引荐,我要去见你们徐大帅!” 咣当一声,溥仰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响动之声,把屋子里面正在熨衣服的萝莉小双胞胎都惊动了,一个拿着熨斗,一个抱着衣服在门口探头探脑,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姐姐,这不是开玩笑哇…………大帅可不是老佛爷,你一个女的去见他算是怎么一个事情?再说了,你去是干嘛?给我求差使,还是给我求什么?我用不着!” 秀宁淡淡一笑,这笑容里面却大有凄恻之意:“老姐姐是为了你…………出了北京,才觉着一家人守着过日子的可贵出来…………弟弟,你就信我一次,替姐姐引荐一下,成不成?” 风轻轻吹过,秀宁苗条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秀美的面庞在这一刻。 却惨白得近乎透明。 第十八章 天下风雷(十一) 北中国,天津。 世铎所在,是天津华界一个大宅子里面。 宅子主人本是长芦办盐的盐商出身,虽然富贵,可这宅子的装点就老旧了一些。不过世铎偏偏看中了这家,当了他钦差行辕。那么多当年靠着淮系洋务发家的官商们的新式宅子他都不要,在这里扎下了安乐窝。 这宅子周围,一条街上都布满了戴着红缨帽子的差官侍卫,各种小钦差----也就是世铎选的随员车马在周围来来去去,应酬就没有停过的时候儿。淮系四分五裂,有的跟着徐一凡跑了,剩下的,不捧捧京中大佬的臭脚,还捧谁的?世铎出京前,大家伙儿就知道这趟差使好,自请报效,递条子的就知道有多少。结果世铎出京,浩浩荡荡,带的随员三百五十七号!这几天,这帮随员拉关系,认世谊,收报效,正是闹了个乱七八糟。 时辰不过近午,门口已经满满当当都是车马了。虽然世铎带的随员有三百多,可是有资格和他一起住在钦差行辕里面的,不过也就二三十人。除了世铎的智囊,就是现在军机得用的达拉密小章京,再不就是红王爷的亲贵子弟。都是在世铎面前说得上话儿的。 世铎亲王身份,军机领班,还自守着关防身份。宴请一概璧谢。不过他这些最亲近的随员,谁是肯吃素的?大中午的,来接驾的人就一拨儿接着一拨儿。为了抢先把帖子递上去,就不知道塞了多少门包儿,守门的门政和侍卫们,眼睛都笑细了。 正烟尘斗乱的时候儿,就看见两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匆匆赶来。车子前面倒也有顶马仪仗,摆明也是钦差身份。可是谭嗣同这钦差副使,到了天津不拜客不接帖。官场看来,就是矫情。矫情的人,牌子向来不香。天津官场对谭嗣同的热度,一天就降了下来,更别说今儿上午,阖天津地官场,都知道了那份徐一凡奏折的事情! 看见前面拦路的车马太多,谭嗣同仪仗的顶马尽职尽责,大声喊道:“钦差大臣副使。谭大人到!闲杂人等回避!” 满街车子轿子里头的人都探出头来,用各种各样的目光瞧着那两辆半新不旧的绿呢大车。 “嘿,徐一凡这样了,谭嗣同也有脸出来?” “朝廷夺职的旨意也该下了吧?” “这也难说。我瞧着朝廷对这徐一凡也是吃不下吞不了。敷衍一下谭嗣同也不是说不通…………可是再想进一步。难咯!” 守在门口地门政侍卫。自然也看到了谭嗣同那钦差副使。礼部侍郎地招牌仪仗。脸色都是一变。世铎世大人也是早就接到徐一凡那对着朝廷地当头一炮了。沉吟许久。一边赶紧给朝廷去电。请示办法儿。一边吩咐手下人。谭大人定然是要来拜会地。大伙儿一切如常。谭大人随到随见! 议论声没有半点避忌地意思。直入坐在车中诸人心里。 谭嗣同不比徐一凡。手里没有半点实力。只有清名。上位如此。靠地是上面超迁。上意又向来是最靠不住地。宠之可以升天。恨之就直下地狱! 谭嗣同端坐在那儿。神色不动。只是微微有点发白。康有为坐在谭嗣同下手。只是微微冷笑。同一车地还有杨锐。他却只是在心里悄悄摇头。 车外顶马喊了好几嗓子。外面那些挡路车马竟然没有挪动地。谭嗣同淡淡一笑:“这几步路。咱们走过去吧。” 说着就起身钻出车门,跳下车来。外面的人看到谭嗣同居然下来,就听见一些倒吸气儿地声音,然后纷纷转过头去。接着康有为也跳下车来,他目光一扫,朗声道:“谭嗣同康有为在此!尽管仔细看了,我们和两江徐贼,只有不共戴天!瞧着吧,瞧着这姓徐的,可有什么好下场!” 他的大言,顿时惊起底下又一片议论。 “他就是康有为?一个黑矮子罢了…………” “噤声!徐一凡指名骂他,能被徐一凡瞧中,岂是普通人?徐一凡不对付地人,朝廷说不定马上就要大用!” “徐贼,这就叫出口了,朝廷还不敢叫呢!指不定怎么敷衍来着…………口气大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做到徐一凡这步的,能有几个?南洋,朝鲜,东北,那是死人给徐一凡铺出的通天大道!” “…………说那么多干嘛,且顾眼前吧…………中堂下台,咱们下场如何,还没个着落呢…………” 人们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儿,就看见几个钦差侍卫已经下了台阶,叉着腰扬手:“起开起开!给谭大人康大人让条道儿出来!李鬼子手下呆久了,都无法无天了怎么的?连上下尊卑都不知道了?” 人群顿时轰然让开,轿子起轿掉头,车马靠边,一时间你磕我碰,人喊马嘶,好容易清出一条道路,那些差官侍卫已经赶紧迎了出来,满脸陪笑:“谭大人,康大人,王爷已经在降阶等候二位…………” 谭康两人对视一眼,提着衣襟就进了钦差行辕。还没走到二门,就看见了世铎的身影,这位已经赏了东珠的王大臣军机领班,正满脸堆笑的站在滴水檐前! 大清朝中,当得起他这么一迎地,真是没有几个。 看见谭嗣同康有为过来,他也不等谭嗣同和他行平礼,更不要康有为庭参。大步就走下台阶,一把抓住谭嗣同地手:“复生!我老头子说话爽快,正担心你自外于朝廷呢。你过来得正好!有什么小人嚼舌头根子,谁还乐意去理他们!说实话,我世老三要是在意别人的闲话,这些年早就愁死三四回了!甭生气,朝廷既然用人,老佛爷和皇上都圣明,那是向来要始终地!” 他以出奇的热情抚慰谭嗣同,谭嗣同倒是淡淡地不以为意。只是诚挚的看着世铎:“王爷……这些待会儿可以慢说。下官倒没什么,也不在意世俗风评…………只是这和谈,再也拖不得了!传……徐大人此折一出,自此多事,也是鞭策咱们这些中枢臣子奋进啊!和谈必须尽快以最有利于我大清的条件结束,好专心向内,振作刷新朝纲,这些才是大事,下官一身荣辱。算得了什么?” 世铎眼光一闪,笑呵呵的拍了拍谭嗣同地肩膀,并没有接他的话儿,只是看着康有为:“这位可是康大人?兄弟疏忽,竟然和康大人少了亲近。今儿朝廷还发旨意过来呢,要兄弟将康大人履历详细开上去…………幸会。幸会!” 康有为也同样淡淡的行了个礼:“世大人,学生贱名,不足以污圣主清听…………” 世铎笑着打断了他故作谦虚的话儿。一手一个,牵着两人的手就朝里面走:“走,里面儿说话!事态逼人。是得拿个章程出来。两位大才在这儿,兄弟不过就垂拱画诺而已!” 尽管离开朝鲜也有些时日了,也早就不在禁卫军军营当中和官兵们同吃同住,做解衣推食状。不过徐一凡每天早晨,还是坚持锻炼。 要做大事,就得头脑时刻清醒。身体运动开,自然头脑就会清醒很多。再说了,每天天明即起,活动身体。也是人磨练自己意志的最基本方法呢。 自己。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白领啦………… 每当想到自己在很长时间内,都要告别以前那个时代懒散的生活。徐一凡就忍不住有点伤春悲秋的惆怅。 江宁督署衙门的校场很大。三四圈跑下来,汗已经出透了。徐一凡跑在前头。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穿着白衬衣地戈什哈,大头皮靴敲打青石校场的声音,在督署衙门里面回荡,更增添了一分冬日清晨的安静。 冰凉的空气涌进肺里面,让人浑身只感到精力勃勃。停下脚步,徐一凡又走到校场当中,推三捺四,打了一套董家拳。这拳路,还是章渝当管家的时候教他的。董家拳是北派拳术当中,架势最大,身上筋骨也活动得最充分。一年多打下来,徐一凡地架势已经很有点样子,白衬衣底下,也都是鼓鼓的肌肉,虽然还是偏瘦,可是比起他当年出现在蒙古草原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模样儿,当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等他打完拳,溥仰就轻手轻脚地过来递毛巾,徐一凡接过瞧了他一眼:“你小子,放你休息一天,怎么今儿就怪里怪气的?跑步掉后面,带岗走神,吩咐点儿事儿转眼就忘!在北京瞧上哪家格格了,昨天给你来信了?再这样,你踏实在江宁呆着吧!” 溥仰偷偷瞧了一眼徐一凡,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徐一凡身上一阵恶寒:“属下……属下有个姐姐…………”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张佩纶带着一个袍褂整齐地官儿摇摇摆摆的走过来,远远看见徐一凡就打招呼:“大帅!城里头总算是出事情了!” 听他口气,仿佛盼着江宁城出事盼很久了似的。 跟在张佩纶身后的,自然是白斯文。他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头,脚步踉跄。这个江宁官场的二五仔已经被徐一凡保升为江宁府,虽然既没有过班儿,也没有到京城去引见,连在吏部存档都木有,算是徐一凡手底下的黑官儿。在藩台贾益谦愤然离开江宁,盐法道兼江宁府增寿在上海就被徐一凡参掉,这些位置徐一凡暂时还没派人去填的时候儿,当了十七年知县的白斯文白老爷在江宁城也算位高权重,算是一等人物了。 外面儿地人,包括白大知府自己,谁也不知道徐一凡怎么想地,拿掉三百多堂官儿,又发出那么个奏折,却不急着委缺去填补那些空出来的官位。好像是生怕乱不起来一样。 张佩纶这么一招呼,溥仰憋了半天地话也就说不出口,讷讷的退到了一边。徐一凡向张佩纶和白斯文点点头。接过衣服自顾自地穿着。两人走到他面前徐一凡才笑道:“算他们有心!总算没白等一场,闹出什么乱子出来了?” 张佩纶摇摇脑袋:“还不就是那些!没意思得很!你问白大知府吧,他现在管着满江宁城!” 白斯文冬的一声儿就跪下来了,张佩纶说得轻松,白斯文却是满心忐忑,这个天气都浑身大汗。一身袍乎套兮,红缨冬帽,在这穿着洋人军服和那群大冷地天儿里,只是白衬衣洋式军裤大头皮靴的戈什哈们面前。也觉得格格不入得很。在一个团体里面,觉着自己是外人,那兆头可不好! 更别说现在江宁全府徐一凡是交给他了,除了本府三班,还有禁卫军几营兵,只要他向禁卫军的那位楚大人提出申请。禁卫军都会帮他维持治安! 越是这样,他越是凛惕。禁卫军都能给他调用,江宁城再出点什么乱子。他白斯文难道是土星入命,搁得起这个? 张佩纶和徐一凡的口气越轻松,他脸上表情越苦。捧着的东西也跟着他身子瑟瑟发抖,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要面子了,冬冬的就不住磕头:“大帅!大帅!卑职无能!昨儿街上就已经出现了无头揭帖,卑职大胆,就派三班去撕了收了,也没敢回报。今天一早起来,结果发现竟然半城都是!除了这个,有些小粮食店也不开门了…………往日这是比什么都开得早!卑职已经派衙役去砸门了…………现在就看着大粮食店。他们都是快中午才下门板。要是他们也…………” “小粮食店?”徐一凡一边擦脖子里面的汗,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张佩纶笑着解释:“江宁市民度日。不少都是每天升米把柴度日的,这些街头巷尾的小店。就是卖这些东西,加上烧水地老虎灶,是江宁城百姓一日离不得的生意。不过这些小店,东西还不是从大粮商那里来?多半是这些大粮商和底下这些小生意人谈定了,说不定还有补贴,大家伙儿一块儿不开门,准备拿大帅一把呢…………” “四乡百姓,就不能挑柴米进城?送菜送水,这也都是生意,没人卖他们不正好抄着了?” “我的大帅!四乡百姓零散,谁又能知道消息这么快!再说了,粮商士绅本是一体,差不多就是亦绅亦商,如此看来,乡间只怕也吹了风了,就是想让江宁变成死城!” 张佩纶嘴上说得严重,但是和徐一凡对视,两人都是一笑。 “要不了中午,就得鼓噪起来了…………李家那儿去电了没有?” “早去了,就算上水慢,明儿中午也准到…………” 徐一凡一笑:“白送给老子展示力量的机会,老子能不要?明天,那帮孙子就能看见,老子手里到底掌握着多大的资源!跟老子闹?收拾了这儿,再去苏州,掀了那王八窝……幼樵,到时候,就该放手痛痛快快儿做事了!” 他弯腰随手拿起几张白斯文抱着的揭帖,只看了两眼,就撕得粉碎:“奶奶个熊!什么时代了,就不知道出点新花样!亏他荣禄还以为能当我对手!就算北边儿那个朝廷,也希望他们能争气一点儿,我都不在北边儿给他们添恶心了,这次和谈,可别太丢人!” 他随手将那叠东西丢掉:“溥仰,陈德,集合队伍,只带戈什哈和亲兵营,随时准备出发!跟这些家伙纠缠,老子实在觉得厌烦了!” 看着徐一凡大步走开,几十名戈什哈簇拥而去,马靴声音,似乎就敲进了跪在那儿地白斯文心底。徐一凡姿态足够的桀骜不逊,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哪怕就是和他短短接触不过三两天,白斯文就觉得自己过去一切对大清地认知,一点点儿的崩塌。从哪个方面来说,徐一凡这等人,也不能从大清这个大泥潭里面冒出头来啊?而且还扶摇之上,到了如今!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个大清,已经完全过时了?所以面对这种全新地力量。毫无抵抗的能力? “谭大人,你的意思,和朝廷今儿发下来的旨意,也算是不谋而合…………北边儿是否能缓过这口气来,就看咱们谈得如何了!” 世铎将谭嗣同迎进书房,屏退众人之后,就神色严正,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话中意思,却让谭嗣同悚然一惊。一下挺直了脊背:“世大人…………” 世铎满脸灰心,摆摆手:“且听我说…………谭大人,我是知道你对皇上,对大清的忠心的。上边儿也知道。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北上?为什么还要挑这副烂摊子?徐一凡这份奏折一出来,虽然我不在京城。可是也知道京城里面是什么反应…………对这个徐一凡……嗨,老实说吧,咱们是无能为力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添点恶心,造点麻烦。还时时刻刻,要防着这个家伙大逆不道。称兵北上! 这份奏折一出来,就是他不臣之心发轫!朝廷现在的仗恃,就是国朝二百余年深仁厚泽。徐一凡暂时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可是…………万一呢?现在在北边儿,可只有宋庆那儿一支,依克唐阿一支,再加山东一支兵!和小日本一天不谈完,就是一天腹背受敌之举!徐一凡走得这么爽快,未尝不是要朝廷独担这个压力! 在这儿我说句实话,当初拖得。现在和东洋人谈和。拖不得了!都不是外人,老头子说句灰心丧气儿地话。朝廷和日本子和了。专力之下,也只能保住北边地局面了!保住太后悠游荣养的大局!南方督抚。无法无天已久,顾也顾不上啦…………咱们当大臣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要不是生在爱新觉罗家,谁愿意撑这个天下,谁是王八蛋!和了吧,快和了吧!这世道,恨不得早点闭上眼睛,一了百了!” 世铎说得沉痛,也算是说得实在。不过这个时候大清地臣僚,谁不知道这个天下处处漏风?甲午一战,要不是徐一凡异军突起,大清朝就发现,自己连基本地动员能力都丧失了!现在专力以保北方,留中枢威权以镇南方,维持住局面,还算是理智清醒的决策。不过再正确的决策,让现在末世景象十足的朝廷执行起来,也准保笑话百出。 谭嗣同慨然站起:“世大人,朝廷信任,谭某感谢不置。下官和徐一凡的确曾情同兄弟,但是他若有一兵一卒北进一步,则谭某和他恩断义绝,且将与他周旋到底!正因为时势危急,我们才更要和出一个样子出来!对日和约若扬眉吐气,则中枢威权则重了一分。只要威权还在,徐一凡就不敢动别样心思!咱们在北,他在南面,咱们力量空虚,徐一凡有所忌惮,既然不能开兵打仗,就是要争夺人心啊!改良刷新振作,只要朝廷强起来了,徐一凡要不就做朝廷纯臣,要不就只有失势!时代不同了啊,世大人!” 谭嗣同说得杜鹃啼血,连心窝子都掏了出来。世铎却是觉得自己话已经说到位了,真论起来,为了维持这个局面,还有点失了他大臣风度呢。他微笑着捧起茶碗:“不同,是!不同了!将来地事儿,咱们将来再说…………今儿本王大臣就要发照会,立刻和谈,谭大人和康大人都是能员,一切都要拜托二位…………不知道二位有个什么章程没有?” 世铎的态度,真把谭嗣同的慷慨激昂憋得有点内伤。他深深吸口气才缓过来,真有点满腔抱负热情,却不知道向何处洒去地悲凉! “章程,无非就是日本全面撤军,朝鲜不留一兵一卒,日本赔偿我大清军费死伤抚恤,若时势可恃,当割琉球以归大清…………只有谈成这样,咱们才拿得出手,震慑得住天下!” 世铎听了,要笑不笑,只是双掌一合:“阿弥陀佛!要是能谈成这样,世老三满北京城烧香还愿!两位,正式和谈何时开始,我一定尽早儿通知,请两位大人养足精神,顺顺当当帮老头子把这差使办下来!” 说着他又一碰茶碗,目光朝外面示意一下,贴身的长随已经挑起帘子高喊送客。主人送客,谭康二人只好也捧起茶碗在嘴边一碰,起身告辞。世铎极是客气,将两人一直送到了二门外,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两人背影消失不见,世铎才冷冷一笑:“书生!” 谭康二人脚步沉重的离开了钦差行辕,杨锐不够进书房和他们一起商谈地资格,只是在外面等着他们。看谭嗣同他们出来,迎上去就急切的问:“如何?” 谭嗣同勉强一笑:“马上就要开始谈判,咱们算是有正事做了…………叔峤,朝廷无疑我之意,你不必担心。” 说着他就要上马车,却被一只手抓住。回头一看,正是康有为。谭嗣同这才想起来,一向好发大言的康有为,今天在这个场合,却反常的沉默! “南海…………” “复生兄,你还看不出来么?我们手里要抓兵!毫无实力,则徐一凡一份奏折,我们就人人自危。毫无实力,则后党这些大臣则主导一切,我们有力也施不出来!你没听出么?朝廷已经准备尽快了此和局,保住北方局面,保住老佛爷的悠游荣养之局!如此打算,我们还能谈出什么东西来?黑锅却是你复生来背!” 谭嗣同一下爆发了出来,压抑,委屈,愤怒让他猛的甩开了康有为的手,虽然声音极低,可是其中却全是愤懑:“南海,我知道你想抓哪支兵!朝局如此,经得起再加这么一个变数么?对于和谈,我只有力争到底,尽己所能!你不要再说这件事情了!” 康有为冷冷甩手,不住冷笑:“只怕你那位义兄弟徐两江,会逼得你不得不抓此兵在手!言尽与此,我不会再提,我们且瞧着吧!” 看康有为马车也不坐,负手扬长而去。在钦差行辕门口还未散去的各色人等,对着康有为背影指指点点。 谭嗣同却僵在那里,脑海内只是翻腾不休。 传清兄啊传清兄…………传清,篡清?逆而夺取?…………徐一凡,你真的是志在这个天下,而且会一步步地走下去么?你就这么确定,你选地道路是对的?可是我也同样相信,我地道路没有错!无中枢威权,何以举国一致刷新振作,你的道路,只有让这个国家四分五裂!你还代替不了这个中枢威权啊………………” 第十九章 天下风雷(十二) 在光绪二十年年残岁末的江宁城,让人目不暇接的变化是一幕接着一幕。过去几十年大家所习惯的那种生活,从徐一凡驾临两江始就已经开始一去不回头了。 徐一凡才派出他的那些苍龙兵扫了秦淮河的堂子。两江督署方面倒是行若无事,将那些家伙赶出南京城就算完。可人家没完! 第二天起,街头就有大大小小的揭帖出现,更有各种各样的谣言纷传。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徐一凡是天杀星降世的,到了哪儿,哪儿的人就得死一半,瞧瞧他一路过来,可是不是这样? 有说徐一凡是反贼的,第一步清理了两江对朝廷忠心的官儿,第二步就得扯反旗。扯反旗要钱要粮,怎么来?江苏本来丁户负担就重,不算田赋。光是折漕,国库所收每亩差不多要一两三,平余火耗余羡就是二两七,办公费,心红纸张费,开征酒席费又是一两。每亩田就要负担到四两五两库平银子!饶是这些年米卖的出价钱,光这折漕费用,就压得人肩头沉甸甸的!徐一凡要造反,这折漕毫无疑问是他要收了,而且还要加倍! 这方面的谣言是传得花样最多的,原因无他,老百姓切身相关嘛!有心人一挑动,那老百姓自己的想象力发挥出来,那就是思想有多远,这谣言就多么离奇了。折漕要涨,田赋要涨,厘金值百抽二要变成值百抽五,连进出城都要捐税! 越说越象真的。越说也越是离奇。光是小老百姓自己嚼嘴,说不定有点识见的人就一笑置之。可是这次在酒桌茶肆里头,说得最为大声地,是那些以前望之俨然的士绅老爷!市井间那些读书读傻了的钝秀才,也是口沫横飞,说出来的话,满满都是忠义血性。 “我国朝二百多年,从无藩镇之祸,就算曾胡左李等中兴大帅。也是开兵得令,打完仗缴令!哪有此等总督飞扬跋扈?对国朝。他是有大功,可是你瞧瞧,他的兵。脑袋后面没有辫子!他也没有!大逆不道。莫为此甚!我江南百姓。受国朝恩养二百余年,当与此獠不共戴天!” 这些话,老百姓倒没听到耳朵里面。自从鬼子进了中华,这么些年闹下来,大家伙儿也知道这个大清朝要溜檐儿。原来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偷偷敢流传了,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泣血记之类的。每年清明。扬州史阁部庙总是香火最旺。可是徐一凡这家伙,大家实在不摸门儿。瞧样子,是天老大,他老二,什么样无法无天的事情他都敢做。真扯旗造反也是论不定的事情,到时候可是江南百姓受这兵亟之苦,宁为太平犬,莫做离乱人哪! 谣言传着,也有事实配合着。江宁城大粮店已经板起脸来惜售,街头巷尾地小粮食店,他们本来就是做的升升米,把把柴地生意,存货架得住几天?凡是离乱之始,动向就在这粮食上。惜售几天下来,老百姓去砸门,大粮栈的解释就是,要准备存粮,谣传要封作军用。徐大帅威武,他们得罪不得。 江宁城周围的田地,多是当地士绅地。当年军功起家地新贵,落户此处,买田置业,一个个挥金如土。让这个江宁城周围,竟然是北地阡陌连云地气象。不像苏南,自耕农小业主居多,那里巨富不是大地主,而是工商业主。既然江宁周围的田都是士绅的,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竟然也不朝城内送米送粮送菜。更远一些的零星小农,就是有心来江宁赚这个钱也无力,谁跑这么大老远来卖担把米! 粮食一缺,城中自然人心惶惶。到了十一月二十三这天,早上起来,本来就忐忑的百姓们就发现,家门口周围,所有粮店都下了板门!不仅是粮店,除了巷子里一些卖针头线脑的小买卖,几条大买卖街,也家家都下了板门!门上都贴了揭帖。文词浅白,意思说得分明。 江宁是朝廷的江宁,官员是朝廷派下来地父母官!徐大帅扶危定难朝鲜,世人以国朝中兴之臣期许。孰料徐制军身旁竟然有小人幸进,怂恿徐大帅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大帅武曲星下凡,当牢牢辅保紫微帝星。将来出将入相,不在话下。徐大人应立即驱逐身边小人,凛遵朝廷体制!否则苏州荣中丞,聚武毅铭军马队三万,欲至江宁,与徐制军分说此事!大帅一日不去小人,一日不遵朝提体制,一日不让正人各归其位,则江宁全城罢市,于今日起!我等百姓,只有敬设香案,上立国朝列祖列宗神主,求徐大人念及苍生,顾及自身,早早回头! 不过一个上午,江宁城里面,就乱开了锅。大家东奔西走,个个满脸都是仓惶神色,不少百姓提着米袋柴搭包,想找一家开门地地方,却就是找不着。就是街巷当中的小买卖,瞧着势头不对,也悄悄下了门板儿,用桌子柜子石头抵住大门,一家人在屋子里面烧香拜祝,祈祷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地方一乱起来,最先倒霉地还不是他们这些买卖人! 东到后湖(玄武湖清末的名字),南到秦淮河夫子庙,北到鼓楼,西到水西门。方圆九十里的江宁城似乎成了一个马蜂窝,凡是热闹的地方儿,都有长衫短打的人站在人堆中间,指手画脚,唾沫横飞。意思就是一个,咱们要吃饭,咱们要过太平日子,大家举着神主牌位,三文钱一股香捧在脑袋上面,找徐制军要个道理!他要反,咱们江宁城百姓不跟着他反! 起来也奇怪,阖城什么生意都关了门儿,就是香烛铺子还开着。老板伙计愁眉苦脸的将一把把香烛。一个个事先做好的纸神主牌位递出来,总有人在那儿分发。好事地人免不了动问一句,老板逼不过了,才偷偷儿的道:“还不是那些大脑壳的意思?要不是他们,谁乐意这个时候儿开门?蒋学台现在就在泮宫,几百生员秀才正在做一个大神主,准备抬着去督署衙门…………人家的洋钱是吃素的?听老哥哥一句话,乡下有亲眷,先去投亲吧!” 有心人好奇这个时候督署的反应。不少人都壮着胆子去督署周围看看。城里头江宁府,江宁县的快壮禁三班。现在早就成了没头苍蝇,这个时候跟着白斯文的心腹人不多,也全面收缩。进了督署。其他的三班六房胥吏快壮。反而在挑头闹事儿地人物当中。多见他们的身影。 禁卫军本来就是暂驻,营房本来在汤山。这个时候儿城内陆续到地六营兵,也只是收缩部署,分散在洋务局,官钱局,仓库,监狱。督署。码头部署。没有半点要介入城内乱局的意思。可是他们看守的地方,一队队禁卫军步枪已经上了刺刀。戒备森严。对于来来往往奔走打探地人视而不见,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徐一凡束手无策,对江宁城这个景况就撒手不管了? 只有督署上空,那面苍龙节旗,仍在高高飘扬。 至于徐一凡,却始终没有露面。 事情闹到如此不可开交地地步,督署一副退让地样子。城里面已经开始有抢案发生了。临到晚上,倒有一小半怕事儿的人下了乡。人流纷纷的朝城门外头涌,城门***里面,乱哄哄的。 太阳还没有大偏西,城南泮宫里头就涌出了几百生员秀才,一个个都穿着长衣衫,神色肃穆。头前雇了几个挑夫,抬着八抬八绰的神主亭,里面赫然放着十几面大清列祖列宗的牌位!这些秀才生员老的老小地小,都捧着三股香,一摇三摆地就朝着督署方向前进。当先几个人,扯开嗓门儿竟然是出奇的大。 “…………咱大清地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睁眼瞧瞧哇!这两江,这江宁城。当年洪杨窃据之后,总算太平了几十年,现在眼瞧着又要不姓清了!咱们无拳无勇,只有顶着让那杀星来杀,什么时候他手软了,也许就回头了!” 几百读书人这么一哭,倒是惊天动地。这么一个活出殡,引得四下纷纷涌过来瞧。哪个地方也少不了好热闹,好生事的人物。不少人举着香烛也跟在了队伍里面,前头哭,后面也扯开嗓门儿乱嚷嚷。这人堆是越滚越大,涌着就朝督署衙门而去。快到大行宫的时候儿,人头已经是密密麻麻,似乎半个江宁城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香烛缭绕,哭声一片,混在当中的百姓也受到感染,想起这满江宁城的乱象。顿时就觉得一个个都受了天大的委屈。这种游行本来就有相当大的感染力,古往今来,古今中外,莫不其外。今天这么多出大戏次第上演,到现在算是到了**,到了最后,几乎所有跟着朝督署前行的人都放开了嗓门儿:“徐大帅,你总要给咱们江宁百姓一个说法!” “学台大人,队伍已经到了督署门口!” “学台大人,神主亭就放在督署门口照壁前面!那些黄皮子狗还在硬撑着,垒起了一个个土袋,还拉上了好像是铁丝的玩意儿,洋枪都架起来了!枪头刀铄亮!真有个威风劲儿…………” “不光是那些长洋枪,还有一种粗筒子枪,也拉出来啦…………三个架子撑着,弹丸黄澄澄的,老长一条,比制造局的格林炮和诺登飞威风!准是连发的!” 一拨拨儿的人轮番赶来回报,这次江宁风潮的总指挥部,就设在江宁文庙泮宫之中。学台蒋道忠也没穿官服,就是一身行装,加了件夹袄,一副乡绅打扮。坐在当间儿,摸着胡子仔细听着所有一切。 在他周围,或官或绅。坐了几十位官儿乡绅。都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听着最新事态进展。 听到禁卫军把枪都架起来了,蒋道忠不顾两江读书人总师傅的身份,一下跳了起来:“好好好!开枪就更好了!叫他们朝前涌!打死几十个,才有徐一凡地热闹看!” 听到要死人,在场的人脸色就更加的苍白。互相瞧了一眼,一个水晶顶子的官儿嗫嚅着说了一句:“老师,还是大家有个台阶下更好一点儿…………” 蒋道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台阶!那天晚上在秦淮河,徐一凡可曾给你台阶下!光着**就把你拉出来,亏你还是江宁府的教谕!要不是这次要收拾这个天杀星。本官就要先动本参你!” 那倒霉教谕脸如土色,忙不迭的道:“老师。我瞧瞧院子里面稀饭馒头小菜准备得如何了…………大家伙儿卖力,没有吃冷食的道理…………” 着就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另外一个乡绅模样地中年人拱手朝着蒋道忠笑道:“学台大人,今日闹督署的。都是两江地读书种子。再没有让他们朝洋枪上面碰的道理…………且围着吧。吃的用地,都是我们包认了,每人每天,再有十两银子地辛苦费!绝不赖帐!看徐一凡能支撑几天!” 蒋道忠勉强一笑:“李翁,此次事了,朝廷也决不会埋没大家伙儿地功绩…………兄弟在这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徐一凡长在两江,大家好过不了。瞧瞧他把朝鲜都盘剥成什么样子了!养此四万强军。我江宁士绅今后可望破家!两江。朝廷是豁出去准备稀烂了,一旦徐一凡去位。则两江各厘捐局,督署不委一人,全是各位主持!田赋地丁,乃至日常捐输,更不用说,免十年也不在话下!各位如果再有出山之志,则两江之地,朝廷与士大夫共之!” 朝廷准备豁出去两江之地,倒也不假。可是将来如何,徐一凡能否就这样去位,那可是鼻尖上的糖,能不能吃着,谁也没把握。可两江官绅向来一体,徐一凡这么不给官场面子,将来不给士绅面子,也就是意料中事!大家不展示一下自己在两江的存在,怎么和徐一凡讨价还价?闹得他怕了,总要下台,到时候儿大家伙儿就有价钱好谈了。 所以在荣禄,玉昆,蒋道忠他们的全力支撑下,士绅们也鼓起斗志。和徐一凡好好斗一场! 蒋道忠的话说完,周围竟然是一阵冷场,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士绅迟疑道:“……督署前面,徐一凡是不是开枪,可以不论,咱们也不是冲着他开枪去的…………可是他要是豁出去,真开了枪,派兵围了这文庙学宫,可又如何?” “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此读书人地根本之地舞刀动枪,徐一凡没那么笨!各位在这里,可望万安!” 一人攘臂大呼,仔细一瞧,就是朝廷还承认,徐一凡已经赶他滚蛋地江苏藩台贾益谦。他一身短打扮,近日往来于苏州江宁之间,风尘仆仆,又黑又瘦。瞧起来不像起居八座的一省布政,倒像是个苦力。 荣禄和江宁之间,有些话总得当面说才稳妥,意思才能到。居间必须有人亲来亲往。可惜跑到苏州地玉昆等人,打死也不愿意再回江宁。武毅铭军保着,苏南民脂民膏供养着,多舒服,何必在江宁城和徐一凡死磕?倒是贾益谦还有点当初淮军大营里面出来的光棍劲儿,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任务。 他喊完这句,朝蒋道忠一躬:“玉昆那家伙,跑到苏州就只顾抽大烟儿,要是他能在江宁,以他的身份地位,主持起来多好!没想到倒是纯文兄这书生种子,有此忠孝之心!荣中丞已经飞章朝廷,国朝一代名臣,比肩曾胡左李诸公,纯文兄做的好大事业!” 蒋道忠摸摸胡子,淡淡的道:“书生血性,正该如此…………贾大人,兄弟在这里,代表在座诸公问一句话,武毅铭军,是不是真的到了苏州,是不是可用?我等此次起事,还不是靠的荣中丞手中有如此强军,徐一凡不敢贸然决裂!” 贾益谦一怔。哈哈大笑:“武毅铭军陈军门,李总兵,现在不就在苏州城?兵精将勇,一色洋枪,全是李中堂在武毅铭军北上时才给他们换的!陈军门那两营亲兵,真是出乎意料地雄壮非常,令行禁止,如何不可用?兄弟要是有一句虚言,死后进不了祖坟!” “中丞大喜。中丞大喜,江宁城。已经闹了起来!蒋学台亲电,阖城读书人抬着神主牌,围了督署。满城百姓鼓噪随之。***什么禁卫军好大威名。现在也成了缩头乌龟。躲在督署不敢出来!现在督署外面。***通明,有人送吃的送水,凡是能在督署外面呆着的都有一份儿,怕不有几万人!徐一凡给围起来啦!” 报信家人,眉飞色舞的跪在地上比划。签押房里面,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听着都是喜动颜色。江宁将军玉昆举手加额:“啊哟皇天。看来总算是有指望回去了!但愿没什么大乱子。几百处产业,这个月的房钱。还都没收哪!” 这句话却招来了几个人偷偷投过来的白眼。翰林出身地臬台刘长寿尤其不屑。荣禄却容色不动,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那纸电文。仿佛从这抄报纸上,能看出江宁今晚地乱象一般。 签押房里,几盏洋油灯照得明晃晃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喜色。只有一个高大英挺的军官,双眉浓得如漆,利得如剑。双手扶膝,默然独坐。他穿着二品武官地补服,顶子也红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这身官服,在他身上,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似地。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武官,补服红顶,还拖着一根翠森森的双眼花翎。胡子也白了,瞧那气质。到和毅军总统宋毅有点差相仿佛,正是武毅铭军的总统陈凤楼。他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不住的瞟身边那年轻武官一眼。 荣禄沉默良久,突然一笑,朝着陈凤楼道:“陈军门,如果徐一凡真的丧心病狂,敢于朝江宁朝廷子民开枪,陈军门有把握让其不入苏州么?”陈凤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一拍椅子扶手昂然站起:“中丞,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徐一凡未必敢如此丧心病狂。如若有一旦不测,兵进江宁是做不到地,也打不赢。但是七千武毅铭军,保住苏州,下官敢给中丞写包票!徐一凡一旦兵进苏州,那他就是天下公敌,挡得住他一阵,他就自己败亡了!”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可是陈凤楼老是朝他身边那位李总兵瞧。这位李总兵,据说是李中堂家族子侄,安插在武毅铭军没有多久。陈凤楼说得语焉不详,大家伙儿也能理解。李中堂手中淮系嫡脉不多了,要想翻身重新上台,手里面要有实力。抓住这还完整地武毅铭军不比什么都强?现在陈凤楼对这李总兵还有点顾忌,不过时势比人强,银子官位砸下去,李鸿章现在又失势,还怕这武毅铭军不换个主子? 不过李鸿章好运气,居然有这么英武的一个子侄!在那儿危然端坐,竟象一把出鞘地利剑! 荣禄一笑,却冲着了那位李总兵:“李军门,中堂可好?徐一凡这等人,原是要中堂这种重臣来压一下啊,朝廷这件事情,做得差了…………” 那李总兵神色不动,似乎脸上肌肉僵硬,根本不会笑,拱手开口,也是淮音:“……中丞,既然武毅铭军改了抚标兵,下官就供中丞驱策了,其他的事情,下官不敢说。朝廷举止,更非下官所能议论…………既然中丞要下官等保住苏州安全,下官这就出去布置防务,接应后续营头到来,只要中丞吩咐一声,下官等不计生死,也要把这苏州,给两江百姓保住!” 他一句话说出来,陈凤楼也站了起来,朝荣禄拱手行礼:“是是是,防务要紧,中丞,下官等这就下去布置了,不能误了中丞大事啊!” 荣禄笑着还礼,他客气得很,一直将他们送出了二门外面。看着那李总兵按着佩刀腰板笔直的走远,冷冷的哼了一声。玉昆自顾身份,没有跟出来,倒是臬台刘长寿跟着荣禄送客,他也瞧着两人背影:“陈军门倒是很顾忌这李总兵啊…………” 荣禄嗤地一笑:“跟了二三十年的老主子,能不顾忌么?…………不过既然入了我的手中,武毅铭军,还能姓李?李鸿章就派一个毛头小伙子想看住这七千人,嘿嘿。嘿嘿……” 话音未落,荣禄心中却浮现出另外一个同样年轻的身影。就是这个年轻人。却站在了潮流的最高处!他无数次从刀剑丛林当中闪身而出,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已经倒下,可他却依然高昂着头颅!这次。又会如何呢? 刘长寿朝北而望。喃喃道:“徐一凡会用什么手段来应付这次风潮呢?” 仿佛是为了驱走心中不安似的。荣禄从牙缝当中恶狠狠的挤出了声音:“什么手段?要不开枪,纯用力量,那他也就是天下公敌,乱臣贼子!要不就退让一步…………徐一凡走到现在,不管对手如何,他都是站着上风,这气运。离被他完全推动逆转。也差着不远了!他这次万一退让,就算是倒了牌子。口子一开,荣老子倒要瞧瞧,这气运还在不在他这一边!” 江宁城,督署衙门。 几十盏汽灯,将督署照壁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禁卫军小舅子营已经在门外设上拒马,垒起沙袋,架起了武器。枪口对面,正是人山人海。神主亭戳在当中,周围一片香烛缭绕。那些秀才生员坐在前头,后面全是老百姓。那些拿补贴地秀才生员们还有个严肃样儿,不是嚎两声就是不时过去朝神主亭磕头。后面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们却笑笑闹闹,大桶地稀饭馒头小菜送过来,是人就有份儿。反正家里也开不了火,不如到这儿还能闹个白大吃。 禁卫军官兵默然而立,看着对面乌烟瘴气的神主亭,再看看人山人海,呼儿唤女的百姓。这些从血战当中滚出来地汉子,只觉得有些荒谬。那些拿补贴地读书种子,规矩得很,绝不越过拒马一步。百姓们更多将这里当成大戏场,有吃地还有热闹瞧! 真用力量,全江宁捆在一块儿也不够打的。可是自己家国百姓,如何能动刀动枪!又不是对着高丽棒子和小鬼子。 除了在督署内的戈什哈为了防万一,枪里有子弹。外面禁卫军都是空枪,拖出来吓人的马克沁机关枪子弹头都是卸掉的。 舅子营的代营官王超捏着军帽,只觉得怒火冲上了头顶。 到底是哪些王八操的在背后煽风点火,真要出事,反正死地不是他们!只要大帅一声令下,全城大索,也要将那些王八蛋搜出来!至于百姓们,只要大帅和禁卫军在这里呆久了,他们就自然能分清忠奸! 时间僵得越久,王超越觉着满心都是烦躁。这到底到什么时候儿才是个头?堂堂禁卫军,被一群小人地阴谋就困在这里不能出门一步,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大帅如此雷厉风行的人,难道这次,也没办法了? 想到这里,他就啪地一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又响又脆。身边几个士兵侧目,王超瞪眼骂道:“守好自己的位置,瞧什么瞧?” 他下定决心,迈步就朝里面走,拼着挨骂,也要找大帅拿个办法出来!禁卫军不是为了拿枪吓唬百姓才建立起来的! 才走进大门几步,就看见徐一凡身边两个贴身戈什哈头儿溥仰陈德两人肩并肩走出来:“你小子不在门口守着,要去哪 “找大帅去!” “大帅都上床睡觉了,到哪儿找他去?闯内宅?想偷瞧我妹子?打死你都不多!” “大帅睡了?”王超捏着军帽呆在那儿,咱们大帅,还真有个沉着劲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徐一凡不动声色,照常高卧,王超焦躁的心情一下也平复了下来。大帅带着我们闯过了那么多刀山火海,这个事情,这种敌人,算什么啊………… 溥仰和王超交情不错,瞧他那个呆呆的样子,一把拉过他:“你小子急个什么劲儿?偷偷告诉你一句,什么事情,明儿中午见分晓。这个事情,咱们禁卫军是老鼠闯进瓷器店,派不上用场…………明儿中午,大帅就要一举底定江宁局面,顺便稳稳的站住脚跟儿!这些家伙,想和咱们大帅斗?不够资格!你要想打想杀,咱们反正要一块儿去苏州,活逮了荣禄那小子以后,瞧着没人,我让你抽他俩嘴巴好不好?”夜色当中,徐一凡站在书房台阶前面,默默听着外面动静。他轻轻摇头:“真是无聊的对手啊…………唉,和伊藤博文斗智斗勇,倒是更有意思一点. 第二十章 天下风雷(十三) 呜的一声儿尖利汽笛鸣响,上等花旗白煤燃烧后发出的近乎苍灰色的烟气儿从烟囱里大团涌出,被江风一吹,飞快的向后飘去。 放远视线,象这样的烟柱,在江边上,竟然有数十条! 江宁城北临江天后宫码头的税关厘卡人员,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个庞大的船队。几十条大大小小的火轮,从上海放水直上江宁。除了招商局能调动的货船舱位,还有十几条挂着不同国家方便旗的火轮,有的船极大,怕不有七八千的吨位,都不能直靠码头,只能贴上栈桥。 江宁也是大码头了,每天南来北往,不知道有多少船经过停靠,上下货物。但是这种纯火轮船组成的船队,而且一来就是几十条之多,腾起的烟柱,似乎把江天之间,都割成了一道道的,这种场面,还真是少见! 不仅税关厘卡的师爷委员卡丁勾手全部出来了,码头的小工也大群大群的围着看。江宁城闹得这么热闹,江宁天后宫大码头却还是照常运作,一天不死得吃,两天不死得穿,该干活儿还是得干活儿。可是谁也没想到,居然一来来这么多条火轮船。黑沉沉的钢铁船体靠着码头,长长的一溜,更多的只有在江边水弯下锚,等着泊位空出来。往日显得密密麻麻的码头小工,站在这样庞大的船队面前,竟然让人觉出分外的渺小出来了! 码头上边一些运南北货,运米的芜湖粮帮的粮船,忙不迭的解缆升硬帆。往日火轮船大家不是没见过,现在粮帮还用火轮拖一长溜木船呢。可是这么多,那真是开了眼啦。几十条大火轮抢泊位,引水员和码头司事个个儿都是满头大汗。夹在这些铁家伙当间儿,磕着碰着不是玩儿的。 不仅仅是他们,码头上面英商太古轮船公司的办事员也出来了。洋人戴着礼帽,买办穿着马褂,茶房抱着水牌都呆呆的瞧着。如此开阔的江面,似乎就被这次第而来地轮船塞满,这种近代大工业化时代所特有的壮观场面,在大清这个国度,是如此的罕见! 一个洋人摘下了帽子,喃喃自语:“我的上帝,似乎整个清国的轮船。整个清国的钢铁和蒸汽发动机,都到了江宁?” 每条轮船的船头,都飘扬着代表着徐一凡这个人的苍龙节旗。江风过出,这条苍龙就啪啪的拍打着旗杆。 李大雄站在第一条船地船头,身后簇拥着七八个人,迎着长江江面的浩荡天风,只是看着这片他们就要大举进入,而且将在这里追随着徐一凡开创大场面的母国土地。这个时候李大雄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身后有人低声道:“咱们家族去国百年。现在总算回来啦…………以这样的方式!” 李大雄只是淡淡一笑,他已经换了清国商人士绅惯常穿着的灰色绸面棉长衫,外面套着狐皮的坎肩。饶是穿得这样的多,江宁冬天的江风,仍然吹得浑身冰冷。 可是心头。却是火热。 他回头朝着此次跟着他们李家而来地各大南洋家族代表笑道:“各位。打起精神来!咱们去国百年。今儿就要让两江之地。瞧瞧咱们这些离家子弟。在外面飘荡那么久。到底是带着多少资本回来。到底是带着多少本事回来!让家国百姓。好好瞧瞧!也让他们知道。徐大人到底掌握着多少资源。多少力量!” 大家笑着大声应是。那郑寿山也站在他身后。这种天气。这样地江风。他还是洋装外面套件大衣。清鼻涕长流。可是瞧着他地样子。却比李大雄还要意气风发:“也让这些人瞧瞧。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要不是他们傻。有咱们这样高调出场地机会?” 李大雄瞧了这郑家代表一眼。爪哇四大家。和李家关系最深地黄陈二家都是拿出了最大资源和力量。家族继承人都已经亲到。郑家和李家关系没那么深。还有南洋其他大家族。也就是派了一部分力量过来。还有观望地意思。 母国拥有如此多地资源。如此多地人力。还有徐一凡这么一个人物为他们这些资本保驾护航。错过一步。也许以后就只能瞧着眼馋了…………他们真是瞧不清机会之所在! 离李大雄他们身边不远处。站在两个禁卫军军服地高级军官。一个高大一个矮胖。高大一些地那个正是聂士成。李云纵和楚万里各自有用处。聂士成就是留在上海。接应禁卫军陆续转运而来。并且准备为这次行动保驾护航地。这次这么多轮船之上。就有好几营禁卫军第二镇陆续抵达地官兵员弁。 那个矮胖的,却是袁世凯,他按着腰间西洋式指挥刀。右手小指的断处显眼得很。他就是为了赶上更大的场面,想跳进如此大舞台的中心,才丢下朝鲜,只带着几十个亲兵戈什赶来上海,也正好赶上了这个船队。现在站在船头,他也只是呆呆的瞧着眼前一切,久久不语。 聂士成和李云纵楚万里他们,是敬而不亲,对袁世凯也有些那个,毕竟袁世凯在朝鲜叛进叛出,直到安州才算在徐一凡麾下修成正果。所以聂士成对袁世凯说话也随便得很:“项城,想什么呢?想着丢下朝鲜的事儿,大帅会不会怪罪?放心吧,两江这么大局面,大帅缺地就是人才,你过来,大帅再不会怪罪的。朝鲜那个穷山恶水,有马队和南家那些朝鲜兵瞧着就成,现在这儿,才算是大帅的根本!” 袁世凯摇摇头:“我想的不是这个。” 聂士成左右一瞧,声音放低了一点儿:“现在才明白过来大帅如此大的力量,到底来源是怎么?我也才明白没多久!南洋这些家伙富可敌国,大帅就是靠着他们起家!以前南洋也颇有筹饷委员过去,怎么就没借上这力量?要不怎么说大帅是天人呢?” 袁世凯脸上神色复杂,轻轻摇头:“……也不是,功亭,南洋再富。大清富人还少了?这力量,为什么就能够动员得如此有效,大清就是动员不起来?其中道理,兄弟似乎明白,却又不甚明白…………”他深深吁了口气儿:“也只有大帅如此天人,才知道这力量之所在,才用南洋这几家资源,就成此大事!袁某没什么好说的,这次赶来。也就是为大帅效死而后已。” 两人在这里低声交谈,李大雄回头向聂士成招呼:“聂大人,请您下令,我们行止,全由大人安排…………可以下船了吧?” 李大雄他们毕竟不是徐一凡麾下,这支船队,号令全得听已经因这次甲午战事赏了子爵,提督军门头品顶戴,武官品级已经升到无可再升的聂士成的。聂士成对徐一凡的准老丈人也不敢怠慢----虽说李璇和徐一凡还没正式举行仪式过门儿。可李璇早住进了徐一凡宅子里面!让人不得不说洋地方出来地女孩子就是开放没规矩。 聂士成朝李大雄笑笑,朝着后面一挥手。早有人再次拉响汽笛,三长一短,鸣声高昂尖利,直入江天之上! 汽笛声中,大队大队早就在甲板上等候地禁卫军官兵放下跳板,整队涌下船头。码头上面地各色人等呆呆地看着,这还不算出奇。徐一凡到后这几天,黄皮子兵背着背包整齐而动的场面江宁人早就看得习惯了。这些禁卫军在码头上。随着口令声整队,大头皮靴将码头敲得轰然作响,所有人也都没吓着,只是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西洋景。 要是这么大一支船队,只运这几千禁卫军抵达,那也太浪费一些了吧? 答案就在后面,禁卫军下完,接着就是更多的人。更多的东西,从这些船上卸了下来!一群群的人,穿着新崭崭的棉袄,成群结队的涌下。他们没有禁卫军那样有秩序,闹出地动静也就更大。许多人都没有辫子,肤色黝黑。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在这些人当中,还有洋人!这些洋人夹着皮包,戴着礼帽,夹杂在这些人当中。一下来就开始指挥干活儿。船甲板上装有吊杆的散货船将大包大包的货物运了下来。更多的小工推着小车子从跳板上源源不绝的下来,仿佛那几十条火轮船就是活物。肚子里面装着数不清的东西,正在次第吐将出来。要将这个码头塞满! 先期下船的那些没辫子的家伙,大声吆喝,指挥着一队队的小工,等着装卸货物。小工一看,就是在附近招募地人,都发了新棉衣,棉衣上面还有号头。听着吆喝指挥,满头大汗的装卸着东西。照说,这些在抢码头的饭碗。不同码头,有着不同帮会,为了这种事儿能拼出人命。可是瞧着满码头这样的人物,还有已经整队完毕的数千禁卫军官兵,谁敢吱上一声儿! 这么大一个江宁码头,已经变成了喧闹的工地。数目大得难以形容的东西不断的卸下来装车,装好一队就朝外走,在更宽敞的地方集合。一包包地粮食,有的装卸不小心摔开了,白花花的大米倾泻出来,也没人去收拾,只是忙着卸更多的货物下来。大米、洋面、洋油、酱菜、煤包儿、蜡条、洋火、生丝、绸缎、面料、西洋耍货、锅碗瓢盆…………只要你想得出来的过日子的东西,就全有!数字之大,照码头上的人估算,养活全江宁百姓一个月,也绰绰有余! 后面卸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出奇,油布,麻毡、木料、铁扣,四脚钉,洋灰……仿佛来人准备在江宁城盖棚子自己住似地。说句实在话,这几十条船上运来的东西,也够他们盖上一座新城的了!了不起在本地自己烧点砖头。 货物象大河决堤一般的朝下涌,远远没到有个完的时候儿,如此多的货物集中于一地,给人的冲击力是惊人的。就像将一座城市,完全搬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船上下来的小工再多,也只不过能装其中很小一部分货物,装车完毕。禁卫军在前,他们在后,就如同一条长龙一般地朝着江宁城进发。码头上看热闹地人对望一眼。当即嗡着跟过去瞧热闹了,有的人还穿先跑在前头,准备先进城,这种大热闹大西洋镜儿,可得好好跟亲朋好友分说分说! 这些打着苍龙旗号地人,自然是两江新总督徐一凡的人,徐大帅派人,用几十条火轮船,搬了一座城到江宁来! 大清。津海关道衙门。 津海关道在大清几个海关衙门当中,算是特别。除了海关道是大清地人,还有一个海关监督实际拿权,这海关监督,就是赫德的妻弟英国人裴士楷。除了海关总署总文案,他还兼着这个差使。天津是洋务重镇,海关总署办事衙门也在这里,赫德对津海关抓得也分外的紧。 除了裴士楷之外,津海关的主要办事人员也全是英法美几个国家的洋人。往还应酬。洋文四下乱飞。虽然津海关道在华界,可是这个衙门却象化外之地。衙门建筑铺陈,也纯然洋派。 这个时候儿在海关道花园的小花厅里头,十几个人正襟危坐,借这个地方做主人的,正是大英帝国驻中国公使何伯。他是在同治年间就已经在华地中国通,当年和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打过交道的人物。这次中日之间战事调停,也是这个已经在东亚做外交做成精了何伯老头子牵头各国公使及各国代表。 花厅当中,还有法国美国公使。四国调停。英法美算是一家,俄国在远东有其特殊利益以及野心,算是硬凑进来的。今天在这儿,却没有俄国公使的身影。 除了这几个洋人,在座中的,还有消瘦憔悴的伊藤博文。今儿他身上完全不见了病容,目光炯炯,双手扶膝而坐。身后随员。都穿着和式洋装,恭谨侍立。花厅内外,就只有裴士楷一个人在不住奔走,一会儿进来陪何伯说几句话,一会儿到门外翘首而望。 今天这个场面,就是由何伯提议促成,中日两国私下商榷的预备和谈。外交协议,在正式成文的时候,之前本来就有这么许多周旋往还。到了最后。不过就是签字而已。世铎他们本来就得了朝廷指示。要赶紧了此和局,专力向南。世铎谭嗣同他们向何伯微微表露个意思。这位公使就安排这次私下见面。而且拍胸脯担保,没有俄国公使在内。大家有话随便说,各自立场,尽情表达,不算外交场合,不会正式成文,而各国保证以同情清方而且足够中立的态度来给出调停意见。 津海关道这个地方正好,既又算是洋人地地方,又不在租界。关防紧密,却又不是正式外交场合,探探风声,听听日本和列强态度,再好不过。 伊藤博文,早早就到了这里。除了和何伯偶尔应酬两句,其他时候儿,一直端然危坐。 “大清帝**机领班王大臣,对日和谈钦差大臣,世铎世大人。大清帝国礼部侍郎,对日和谈钦差副使谭嗣同谭大人,及其随员到!” 裴士楷担当了亲自通传的门房,一串官衔,报得像模像样。花厅内等候的诸人,以何伯为首,都站起来恭迎了出去。才出门外,就看见世铎一身行装,也没有戴顶子朝珠,笑吟吟的就拱手进来,身后几人,正是谭嗣同等,都没有穿正式的官服。世铎还笑着对头前领路的裴士楷笑道:“老裴啊老裴,咱们这次也就是先见见聊聊,算是朋友说话儿,你通传官衔,这算个什么事儿!” 裴士楷眦着一口英国大板牙笑道:“大人,在下在帝国服务,自然要遵从上下体制。” 没等两人寒暄完,何伯一行已经上来和世铎谭嗣同拉手问好。这些公使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没少和世铎打交道,见面都是欢若生平。世铎也算沉得住气儿,就是不招呼状似恭谨站在列国公使身后的伊藤博文一行。 只有谭嗣同与何伯等人默默拉手,略微寒暄两句,只是静静的看着伊藤博文。发现到谭嗣同注视他的目光,伊藤博文抬头和他对视一眼,淡淡一笑。 何伯举手引荐:“这位就是日本帝国首相,此次和谈日本帝国代表。伊藤博文先生,世大人,此次见面,不过两位聊聊,看看双方意向如何,中日两国之间和平,为文明世界所乐见,此次战事,实为不幸。如果两位能一见如故,那诚是东亚和平之大幸!”这位老公使,一口京片子,说得是漂亮已极。 世铎笑着抱拳:“今儿我又不是王大臣,不过朋友见面…………伊藤大人,这场仗实在打得是没来由,还是大家坐下来为好,幸会幸会!” 谭嗣同在他身后冷冷道:“这场战事,又不是我们挑起来地。求和的,也不是咱们!” 伊藤博文并不激动,淡淡道:“这场仗,也不是各位打的…………。” 世铎和谭嗣同脸色都是一僵,何伯忙着打圆场:“请进,请进!既然见了面,还有什么话不好说?反正是朋友聊天,说什么都算是直舒胸臆,谁还能见怪?” 伊藤博文微笑侧身扬手。做出了恭迎的姿态,世铎哼了一声儿,当先昂然而入,大家鱼贯跟上,分宾主落座。才一坐下,就有清茶送上,世铎也不接,对着伊藤博文开口:“兄弟实在是忙。体制所关,也不能老和伊藤先生见面,下次再见,双方就该落笔签字儿了,货到地头死,日本这一场,算是打输了,伊藤先生,你们打算怎么个和法儿?我大清向来是维护东亚和平地。也向来不为己甚…………先生你们的打算。到底是个什么?” “帝国在山东威海,是主动撤军。而且帝国在这场战事当中。始终保有制海权,从哪个角度来说。是帝国打输了?”伊藤博文开口,竟然是毫不退让! 世铎一僵,他在军机里头,向来是以脾气好,不善词令著称,伊藤这个态度,竟然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想摔茶碗走人,可是朝廷要快快和了的旨意在那儿,在座还有列强公使,只好铁青着脸不说话。 “…………凭的是在北朝,在安州,在辽南地几万贵国官弁尸首,凭着在旅顺投降的贵国大帅大山岩,八千降卒,贵国就输在这个地方!这个基础双方没有共同认识,我们还有什么谈的?” 世铎哑火,谭嗣同冷冷接上,他的词锋凌厉,也不压于伊藤博文! 几国公使,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 听着谭嗣同给他出气儿,世铎痛快地放下茶碗,看着微笑不语的伊藤博文:“伊藤先生,咱们来点儿痛快的吧,兄弟也最喜欢痛快人,这战事,到底如何个和法,贵国是什么意见?咱们可以商量着办,可是一句话,大清的体面,决不会砸在兄弟手里!什么痴心妄想,伊藤先生还是打在包袱里面,何苦拿出来自讨没趣儿?” 伊藤博文只是微笑,他缓缓站起,扫视四周一转:“帝国和贵国陷入此次不幸战事当中,帝国地宗旨,向来很明白----为了东亚未来百年和平安定地大局!在这个体认上,双方发生了误会,并引起此次战事,帝国表示万分的遗憾…………帝国地目标为什么?就是为了防止俄罗斯帝国力量进入满洲,进入朝鲜,获得不冻出海口,从而使整个文明世界之力量对比,发生变化!为此,帝国不惜一战,而贵国不能理解,实在让人叹息…………” “笑话!什么强盗逻辑!咱们的东北满洲,咱们自己维护!朝鲜也是大清藩国,咱们自然会加以保护!要日本来帮什么忙?狼子野心,莫此为甚!”谭嗣同霍地站起,大声回答,世铎也拍着大腿:“着啊!你们和老毛子过不去,自己去啊,先到咱们家里来算是个什么道理?” 英国和俄国不和,在远东展开大赌局,这个情况,谭嗣同已经详详细细的和世铎交流过了。世铎也如听天书一般,这才发现西洋鬼子之间也有这么多龌龊事儿!今儿这场高会,只来了三国公使,俄国公使被排除在外,中日讲和,关系英国对俄战略之重要,也就不说自明了。大清的官儿,没有不讨厌俄罗斯老毛子的。原因无他,吃相太难看太粗鲁。东清铁路谈判的时候儿,世铎就不知道受了多少老毛子的气! 明白了这个,伊藤博文先挑开了这层窗户纸,世铎拍着大腿言谈里面对老毛子也没客气。 伊藤博文对着激动的谭嗣同,丝毫也不动声色,微笑道:“鄙人很高兴,贵国和帝国对俄国的体认是一样地…………贵我两国,不管行止如何。应对俄国地野心是一致的,文明世界和我们的体认,也是同样一致!” 谭嗣同悚然一惊,转头飞快的看了默然静听的列国公使一眼,这几个公使同样也神色不动。 难道日本和列强,在这方面已经达成默契了? 谭嗣同压住心头翻涌,冷冷问道:“说这些无用,挑起战事的就是你们,打败的也是你们!既然为了东亚和平。贵国就应该早日和大清签订和约,承认失败,这才是为了东亚和平做出的最好贡献!” 起来,谭嗣同微微有点不顾体制,这句话抢在世铎前头说了,不过这个时候儿世铎可没有半点见怪谭嗣同地意思,反而在旁边拍手打掌的附和:“着啊,就是这么个道理,既然咱们都对老毛子起腻。还不赶紧和了拉倒!你们到底是个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今日的伊藤博文,似乎将他剩下日子的全部精力都透支了,脸上再无半点病容,宛然还是当初那个主导日本走到现在的铁腕强人! “…………和平!当然是和平!帝国的宗旨,就是不论如何,都要保持贵我两国在远东抵抗俄国觊觎的能力!这也为鄙人抵达天津所发表之声明阐述无遗了…………帝国对于此次和平的指导宗旨,正是如此。为了确保此种地位。帝国的和平要求就是,帝国获得朝鲜,贵国保持满洲之完整,互相不赔款,携手合作,建立一个具有强大地位地远东,确保东亚地万世和平!此为帝国最后底限,鄙人可以在这里确保,帝国将不会在此底线后退一步!” 此言一出。震得谭嗣同和世铎都说不出话。小鬼子打输了都这么猖狂。要是他们打赢了,那又将会怎样? 谭嗣同冷冷的看着何伯等人:“公使先生。调停诸国,难道也支持日本地此等荒唐主张?” 何伯摇头微笑:“文明世界对此并无成见。也希望清国和日本的地位不受到破坏,仅此而已,任何破坏清日两国在远东地位地,文明世界都不会旁观。保持一支或者两支强大的力量在满洲朝鲜,也是文明世界所非常愿意见到的,此次调停,也正是为此。” “我们有能力抵抗俄国可能的侵略!” “但是贵国将最有战斗力地军队,赶到了南方!” 谭嗣同和伊藤博文的声音一前一后想起,接着两人就毫不退让的互相对视。 “在满洲,我们同样有力量!” “什么力量?不足以抵挡我第二军之一击的力量?帝国第三军还未曾解散,鄙人可以做主,第三军可以全部归化贵国,作为贵国在满洲之边防力量。只要世大人点头,鄙人就可以马上安排这件事情!绝无虚言!” 世铎正呆呆的听着谭嗣同和伊藤博文激烈的交锋,突然听到这句话,顿时双手乱摇:“不要!不要!开什么玩笑,这也是能胡说的?” 谭嗣同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坐下端起茶杯在嘴边一碰:“那没什么好谈的了,这个要求,大清绝不接受,要继续打,随便…………告辞。” 着就起身,一掸袖子,自顾自地就要出门。世铎也忙不迭的端茶告辞:“伊藤老兄,你这玩笑可开得大!兄弟和老兄见面就这一次,在这儿面奉一句,还是打消了这个痴心妄想吧!大清还要体面!” 两人不顾而去,只留下各国公使和伊藤博文对坐。伊藤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只有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何伯冷冷看着他:“伊藤阁下,如果和平不能及早达成,我国将放弃中立态度,转而采取同情清国立场,这个道理,我想阁下很明白…………到时候。阁下将只能接受最为苛刻的和平条件!” 伊藤只是淡笑:“阁下很明白,清国没有对抗俄国的力量…………请阁下放心,您将很快见到您所需要的和平,降临在东亚的土地上!” 江宁城已经轰动了,整个城市,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昨日而起地风潮,在禁卫军地刻意克制下,已经算是超水平的发挥,席卷了整个江宁城。幕后地操纵者也自得的认为。通过罢市请愿地手段,逼得江宁百姓卷起风潮。徐一凡要么杀人,要么就只能找台阶下台,接受他们的条件。谁也没有想到,徐一凡用这种方式,展现了他所拥有的资源,展现了他所拥有的力量! 从中午开始,大队大队地物资就在禁卫军的护卫下涌入了江宁城,如一条源源不绝的长龙。在城中各处。小工们叮叮当当的搭起了棚子,接着粮食,各种生活物资在各处都有的棚子里面堆积如山。就连两江督署前面,都平白的冒出了一条买卖街! 棚子搭好,那些操着古怪口音的学徒掌柜换上洁净的衣服,就开始叫卖。东西都是好东西,有些还是少见的洋货。卖地价钱也不高,买十还送三。各种各样的招牌都挂了起来,这个堂那个堂。都是没听说过的名字。可是做起生意来爽快得吓人! 大家伙儿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昨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变成了满城的铜臭气息。 江宁城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空前热闹的庙会,百姓们哪还管你什么徐一凡是不是乱臣贼子了,买粮食要紧,买便宜东西要紧!秀才生员们抬来的神主亭给挤到了一边儿,香烛给踩了一地,到处都是人头涌涌,讨价还价。白斯文白大知府也大摇大摆的出了督署,又召集起衙役三班。非常敬业地四下维持秩序。就算别人不怕他们,也还怕着撒到了全城各处的禁卫军 事情还不仅如此,更有无数小工围着文庙泮宫,又开始竖木墙立卡子。没有一兵一卒对着这文庙圣地来威胁,只是拉了一个其大无比的木墙将其围住。这个情况下,文庙的人哪里敢出来!城里面还有百姓到这工地上去问,有没有活儿干,能赚几文也是件好事儿嘛。 这徐大帅到底是武曲星还是财神赵公明,抢购之余的江宁百姓已经有点搞不清楚了。各家商号也偷偷儿的下了板门。愁眉苦脸的看着生意就这样离奇的被抢光。个个儿都是相对无言。 徐一凡到底在哪里调集地这么多资源。到底是怎样一下就将其布满了江宁城! 这种资源动员的力量,正是近代工业化国家的伟力所在。大清最为工业化和现代的那部分力量。以北洋洋务集团为首,正掌握在徐一凡手中。再加上南洋的资本和人力。别看大清奄有四方。而他不过只是两江总督,还给困在督署里头,可是比起动员能力,两边儿力量对比,可真是不够看的! 这种力量,是无数种植园,农田,资源生产地,工厂,船队,矿山,银行,现代商业票据,进出口贸易商行,近代通讯手段,有文化有近代知识的人…………在资本的流动下连接在一起所形成的力量。运转飞快,动员方便。 而大清也许富户很多,出产也不少,所拥有地资本总量远远超过徐一凡。但是他们地资本,既分散而且还不流动。既无动员的方式,也无动员地意愿。大清赖以生存两百多年的所有一切,官绅们所熟悉地一切。在近代资本的力量面前,毫无抵抗的力量。 就是渣啊………… 谁也没有想到,徐一凡竟然只用这种方式,并不开一枪一炮,就全数翻盘! “大帅,那帮家伙,都给困起来了!江宁现在风平浪静,什么事儿都没有,大家忙着赶集呢!白大知府可真卖力,一会儿在东边看见他,一会儿就赶到了夫子庙!可真有个勤快劲儿!” 派出去巡视打探的戈什哈们纷纷回来,最后一个回来的正是溥仰。才进督署公堂,一个礼没行完,就扯开嗓门嚷嚷起来了。 满公堂的人,都是满面春风,笑吟吟的互相低声谈笑。徐一凡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在那里和袁世凯交谈着什么。盛宣怀也在座中,他到徐一凡麾下,一直很低调,只是在幕后运用他的资源,帮助徐一凡做了很多事儿。这次他也立了大功,运输的吨位,他的招商局就占了一大半,很多物资在上海,在天津购买调运,再为难的事儿,他一封电报过去也就全部解决。所以才在短短时间之内,集中了这么多的物资! 听到溥仰回报,他一笑拍手:“南洋的人,这下可算进来了,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开场么?全两江恐怕都知道南洋的大阔佬回来,要跟着大帅做大事业了吧!” 徐一凡转头瞧瞧他笑道:“杏荪,南洋北洋,我是缺一不行,你也别自谦了。有的是事儿给你做呢!你们北洋搞洋务的,风头太盛,分一点儿出去不是坏事儿。” 盛宣怀只是微笑:“属下自然知道,没有大帅,也无人能将南洋北洋力量运用得这么淋漓尽致!” 马屁拍来,徐一凡自然笑纳。只是对手分量太轻,让他有点懒懒的不以为意罢了。 唉…………但愿收拾荣禄能有点儿意思………… 他瞧着溥仰,这小子正兴奋得一头一脸的汗呢:“队伍集合好了么?” 溥仰又行礼下去:“大帅,亲兵营和戈什哈回来之后就已经集合完毕了,只等大帅一声令下,咱们就跟着大帅出发!”徐一凡指指楚万里:“你小子跟我走。”楚万里耸耸肩膀,一副比徐一凡还要无所谓的架势。 他又瞧瞧唐绍仪:“少川,两江政务人事部署的事儿,我从苏州回来再说,要不了四五天,我帮你打扫干净了,你才好干活儿嘛!” 唐绍仪坐在那儿只是笑着拱手,表示领命。 徐一凡最后才一看袁世凯:“项城,你回来我很高兴,这儿有你的事做…………跟不跟我去苏州瞧瞧?” “标下唯大帅马首是瞻!”袁世凯斩钉截铁的表了决心,接着又有点迟疑:“大帅,只带一营兵去苏州?” “带多了,荣禄不让我进门儿!我还能用兵胁迫朝廷的巡抚了?总而言之,我还算是个爱好和平,光明正大的人…………” 徐一凡正气满面的给自己下了定义,楚万里在旁边不忍卒睹的捂上了眼睛。连溥仰都跪在那儿悄悄抬头,心里面腹诽。 “大帅爱好和平,光明正大?换了是我,可没脸说出口…………荣禄啊荣禄,你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一章 天下风雷(完) “什么?陈军门,这个可开不得玩笑!” 苏州巡抚衙门签押房内,荣禄瞠目结舌的站在当地,脚下是一盏打碎了的宋钧瓷茶杯。宋钧瓷的器物,向来有一样换半城的称号,可见其名贵之处,往常荣禄把玩之际,也是小心翼翼。今儿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失手打碎,不过他现在却无半点心疼的意思,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到了极处的目光打量着恭谨立于他面前的陈凤楼。 在他身侧,玉昆,刘长寿,苏州本地知府等七八个官儿或坐或站,全部如泥雕木偶一般,一个个儿嘴长得大大的,每人脸上,都是震惊到了挤出的神色。这些人当中,就玉昆半躺在烟床上,不过打好的烟泡儿已经滚落,他还打碎了烟灯的玻璃罩。可玉昆浑若不觉,还对着烟枪下意识的抽着。 陈凤楼和那个李总兵一前一后在荣禄前面,陈凤楼身份大点儿站着,李总兵却还保持着庭参的姿势,头埋在下面,纹丝不动,谁也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个什么形容——就算看,估计也还是那张僵尸脸,这些天这位李总兵没少来衙署回差使,每次来都是大大方方,不顾别人异样的目光,脸上从来都是冰冷铁板一块儿,除了说话能牵动脸上肌肉,其他时候儿,总是无喜无怒。衙署当差的人底下都在暗骂:“李鸿章都垮台了,你一个本家子侄。还拿大个屁!” 看着眼前诸人焦灼,不敢置信。却有充满期待地眼神,陈凤楼同样神色复杂,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荣中丞。千真万确,两江总督徐一凡带亲兵戈什哈五百,已经抵达苏州城外。传总督滚牌于我军中,要荣中丞开门迎接。现徐大帅一行。正在我武毅铭军的监视护送之下!此消息不确,则请荣中丞斩我陈凤楼之首!” 冬地一声,荣禄腿一软,坐回了椅子上面,接着又跳了起来,还未说话额头青筋就已经暴得老高:“他是带大军来的吧?陈军门,你没有派哨探?徐一凡的苍龙军,是不是已经团团围住了苏州?” 他这句话,也是在场所有人心目中最担心地事情,玉昆手一抖。烟枪哗啦的就滚落在地上。陈凤楼还未答话。那李总兵已经昂然站起,冷冷道:“我武毅铭军。自从布防苏州起,马步哨探。一直撒到了镇江府!现在标下可为诸位大人保,除了徐大帅随身五百亲兵戈什哈之外,苏州方圆百里之内,无禁卫军一兵一卒进逼!再者说,徐大帅一行,已经为在四营马步,两千洋枪枪口下朝苏州城而来,一军主帅陷于重围,而在周围布满大军自速其死,如此用兵谋略,标下愚鲁,不曾与闻!” “徐一凡…………他真的就在四营兵地监视护送下,正准备进苏州城?”荣禄颤着声音问出这句话。他自己何尝不知道,这样问实在很蠢。陈凤楼他们,如何敢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可是他就是不敢相信,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这两天下来,苏州城已经变成了一个慌乱地蚁巢,仿佛即将遭遇大水洪流一般。江宁城的风潮被徐一凡一转手间轻轻平息,蒋道忠贾益谦他们给木城困在文庙泮宫之内,活生生就这样被圈禁。只来了一封要荣禄玉昆速速拿出办法来的电报,两地之间就已经文报不通了。徐一凡如此手段,想来收拾苏州也不过是指顾间的事情! 原先不少逃到苏州的官儿们,现在又作鸟兽散。他们算是怕了徐一凡这个凶神,这辈子只要还有一口气儿在,再踏足江苏境内,他们就是小妈养的!荣禄和玉昆他们,就算心里害怕,也还得硬撑,从江宁跑了,还有个说道,再从苏州跑回北京城,那怎么能交代? 他们心里唯一的仗恃就是有七千武毅铭军在,徐一凡只要不敢真的造反,就不敢大兵进逼苏州!他已经是天下仰望的另一种势力的代表,他绝不会贸然破坏他这个为天下所仰望地地位……………… …………应该是吧? 徐一凡走到现在。每进一步。他地行事手段。行为轨迹。他地对手都全部预料错误。万一这次这活二百五又发神经呢? 这两天。硬挺着不走地苏州官场大小人等没一个人睡踏实过。自己不走。家眷可以偷偷送走。细软财物。四下寄顿。烧香拜佛。不问苍生问鬼神地。也大有人在。不过大家见面儿地时候都还是以忠义标榜。要做大清在两江地孤臣孽子! 可是人后心酸。谁人能知?荣禄是给徐一凡收拾怕了地。不过他带罪之身受此重用。虽然已经是有点心灰意冷。可是还硬挺着这个局面。一日三次少不了和陈凤楼商量如何布置防务。要不就是和朝廷文电往还。请示办法。这些日子。每每到谈事情地时候就出神。总是忍不住去揣测。徐一凡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他地下场到底如何?是给徐一凡干掉。还是赶走?徐一凡是用兵呢。还是用什么其他手段? 江宁地那个家伙。从在朝鲜起。就是将他每夜从噩梦中惊醒地存在。现在他已经不仅仅是他荣禄在朝鲜地梦魇。他地影响力。已经逐渐地就要覆盖大清! 朝廷啊朝廷。大清国呀大清国。大家伙儿前辈子造了什么孽。碰上了这么个家伙! 荣禄丧胆若此,因此他也就分外的不能想象,徐一凡居然是就带五百人,等于是孤身而入险地,自己送上门来!玉昆猛的跳了起来:“老子去传令,让人崩了这小子!这个活曹操。打死了,看他还能不能变成厉鬼。再祸害咱们大清!” 一句话没说话,他就要套褂子系腰带,鼻孔里面呼呼直喘气儿。样子吓人得很。 陈凤楼还没说话,就看见荣禄猛地扬起了一只手:“玉大人,且慢!咱们还不知道这徐一凡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刘长寿在旁边跌足:“荣中丞。管他什么阴谋诡计呢?玉大人说得好,他自己这样送上门来。打死就算完。他的黄皮子狗在百里之外,打死他,咱们就算逃命也来得及!顶天两江这个地方被这四万黄皮子狗祸害一阵,没了头脑,他们还能有多大作为!咱们不用去想徐一凡到底打什么主意,就直接打死他!” 刘长寿也是面目狰狞,浑没了翰林气度,咬着牙齿一句句地朝外吐着杀气腾腾的字眼儿。 签押房里面的人似乎在这一刻都活了过来,纷纷附和。 “别让这乱臣贼子进了苏州城!” “打死他,打死他!咱们犯不着和他照面。到时候直接去验尸!” 陈凤楼和李总兵地目光都投向了荣禄。李总兵更是按着了腰间佩刀,面沉如水。似乎就等着荣禄一声令下,就要去干掉徐一凡。荣禄脸色苍白。只是缓缓摇头:“…………你们不知道这个人的厉害啊…………从朝鲜回来,我无数次的做噩梦,无数次!他在城外,令再传过去,不亲眼瞧着,我不知道他又会用什么办法,哪怕到了山穷水绝处,他都能找出一条路来!荣某人怕啊…………真地怕啊……我要亲眼瞧着他,瞧着他被拿下,被打死,我这颗心,才能放下来。我的真魂,也才能回到腔子里头!不用说了,这件事情,荣某向各位大人告个罪,独断独行了,开城门,接他进来,等荣某亲眼瞧着是他,就动手拿下,我要亲眼瞧着他死在我面前!正如各位大人说地,他打的什么主意,我猜不着,也犯不着去猜!” “荣大人,徐一凡既然滑悍,您又何必轻身去冒险呢?” 底下人纷纷在权,荣禄却闭上眼睛,猛的大喊了一声:“如果真有万一,荣老子拼上这条命,也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的吼声极大,似乎都掀动屋瓦,震得签押房内一切都嗡嗡直响。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都想不到,荣禄对徐一凡的惧意和恨意,竟然是如此之 转瞬之间,荣禄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伸手向着那默然而立的李总兵笑道:“李老弟,瞧着你腰上掖着六轮洋炮,能不能借兄弟使使?” 李总兵眉宇间微微一动,缓缓的将腰上六轮科尔特手枪摘下,双手递到荣禄面前,荣禄接过,掀起前襟将手枪别在腰中,一弹袍服,淡笑道:“传令下去,大开城门,全副仪仗鼓吹准备…………各位老兄,陪荣某人去迎这大清朝的活曹操可好?” 两千多名驻扎在苏州城外要冲的武毅铭军马队,这个时候已经全部集中起来,排成两列,肃然而行。不管是军官弁兵,都神色严肃。更有人不断的咽着唾沫,不安到了极处。这些最为紧张地军官,只有他们,在不住地偷眼看着自己身旁同僚,神色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这些武毅铭军队列当中,是一支不大的队伍。全副黄呢西式军装,当先一人一骑,正是溥仰,一脸满不在乎地神色,捧着代表徐一凡和禁卫军的那面苍龙大旗。 徐一凡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身军便服,身边簇拥着几十名戈什哈。这支队伍五百来人,所有人都没有武装,枪支全下了交在武毅铭军手中。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朝着苏州城而去。 苏州城如此繁华所在,城间乡里,向来都是人烟辐辏,炊烟相望。但是这个时候儿,路上和不远处的城头,除了武毅铭军的弁兵,就是空无一人! 老百姓向来嗅觉很灵,神仙打架的时候儿。最好少掺和。只有在很远处,树上屋顶。才满满地站着都是人,盯着那面猎猎舞动的苍龙旗看。 有着无数称号,什么大清岳武穆。大清武曲星,甚至大清活曹操地徐一凡,就在这面旗下。他到苏州这个地方,就是要和荣禄分一个高下的! 只带这么一支队伍。犯险而来。他麾下这些不了解内情的亲兵和戈什哈,没少在路上苦劝他,甚至还有磕头泣血地。 可是不用这个法子,荣禄就没那么轻松收拾了。带几万兵来,荣禄绝对不会是个好客的主人。一旦开火,那就是两江糜烂了。 最主要的还是,不管面子做得多好看,内囊里面就是和大清朝真正撕破脸。这么有历史纪念意义地场合,他怎么能不亲身参加? 他这支小蝴蝶翅膀扇啊扇,这个时候。已经在天边乌云下卷起了巨大的风暴。再以后,就是笼罩东亚大陆地风雷! 想到这里。他微微就有些恍惚,这一路。可真辛苦啊………… 侧头看看四周,禁卫军的官兵们,中心耿耿的拱卫着他,只要有人敢对他不利,哪怕众寡悬殊,他也毫不怀疑这些虎贲之士会为了他拼上性命。袁世凯策马走在他身后半步,这个矮胖子倒是神色淡淡的,他这次犯险行动,袁世凯也不知道内情,却就这么行若无事的跟来了。两千多武毅铭军夹着,他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这小子,的确算是个人才………… 队伍渐渐接近了苏州城的盘门外头,徐一凡正在马上瞎想八想,神思不知道飞逸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儿,就听见门里头通通的九声号炮响,火药烟气儿弥漫。接着鼓吹响起,盘门的城门大开,抚标亲兵最先涌出,排成两列。巡抚衙门戈什哈们捧着大红毡条先出来铺路。周围武毅铭军口令响起,大队大队地士兵翻身下马,摘下背上洋枪,排成队列,隐隐地将他们这五百人围在当间儿,密不透风。 小舅子营官兵和戈什哈们骑着的马,听见号炮响,闻着火药烟气儿,这些都是上过战场地坐骑,顿时就微微有点躁动。武毅铭军轰隆隆的下马围过来,更让这些战马竖起了耳朵。马犹如此,更不用说人了,有地人就想去摘枪,却在背上摸了一个空。更多的人却将徐一凡围得更紧,只是狠狠的注视着周围动静。离徐一凡最近的陈德眼神闪动,浑身绷足了劲儿,似乎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挡在徐一凡身前,再为他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在最前面的溥仰只是哼了一声,骗腿下马,上前几步,重重的将那面苍龙旗插在地上,站得笔直的瞧着大开的盘门城门,溥老四今儿就要瞧瞧,城里头出来的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和咱们徐大帅作对,反了他们啦?不干正事儿的就得识趣滚开,让咱们徐大帅来干,还想在背后耍阴的,真以为大帅收拾不了你们? 至于怎么用五百人打赢周围这么多武毅铭军的问题,溥仰想都懒得想,这世上,还有大帅解决不了的事儿么? 笑话! 周围如此,徐一凡却只是淡淡一笑,收拢了精神,也不下马,冷冷的扬起了下巴。 好吧,早点结束这场闹剧,老子要干的事情多,没功夫和你们在这里瞎耗! 鼓吹声中,一群人自盘门内大步走出,个个都是最为正式的官服。当先两人,正是荣禄和玉昆。两人并肩而前,顺着铺设的大红毡条,直走进武毅铭军围起的大人***当中。在他们两人身后,就是按着腰刀的陈凤楼和李总兵。 从一开始,苏州城内迎出来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有的人认得他,有的人不认得。可是看那众星拱月的架势,这个一身洋式军服,马靴过了膝盖,骑在马上腰板笔直,眉清目秀却神色倨傲的年轻人,不是搅动了整个天下的徐一凡还能有谁?从一开始,荣禄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徐一凡。每走一步,他似乎都觉得自己是踏在棉花包上,脚下软软的,就是使不出气力来。 这徐一凡,真是年轻得过分啊…………江南冬日地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似乎给他马上身影。镶上了一道金边。 在他身边,全是精悍到了极点地年轻小伙子,新式军服的衬托之下。个个都显得猿臂蜂腰,英气勃勃。身处重围当中,或有紧张。却没有一个人有畏惧之色! 这是从腥风血雨当中滚出来的一个新兴势力啊…………大清朝,和他们比起来。真地是老得都不堪一击了么? 这点想头很快的就被荣禄从脑袋当中强行驱逐出去,只要今天在这里干掉了徐一凡,大清朝,就还能活下来!他的手心已经全都是汗,眼见得离那面苍龙旗不过十几步地距离,荣禄停下脚步,打起袖子抱拳一礼:“徐大人,朝鲜一别,没想到竟然在此地相会!人生造化,也当真是难说得很…………徐大人。不知亲到苏州来。有何见教?” 徐一凡垂下眼睛瞧瞧他,耸耸肩膀:“能干嘛?朝鲜赶走呢老哥一次。这次也是一样的活儿,两江是我地地盘。各位不想听我的,也只好请便。寒暄就不必了,反正咱们哥俩相看两相厌,好走,不送啦!” 荣禄微微冷笑,还没有说话,玉昆就在一旁已经爆发了出来:“姓徐的!你看看这是哪里!这是朝廷的两江,大清的苏州,皇上的武毅铭军!谁都不知道,你脑子是怎么***给驴踢了,居然就赤手空拳的到了这儿!和你也没什么客气的,明年今天,恐怕都没人给你坟头烧纸!” 还没等徐一凡答话,扶着苍龙旗站得笔直的溥仰就哼了一声:“王八操地,在江宁还没被爷收拾够?非要挨两个脆地才开心?要想你就说,爷伺候你!赶你们走,算他妈客气了!朝廷养的就是你们这帮白脸奸臣!背后耍手段闹事儿算什么本事?爷现在来了,有什么手段就拿出来,爷接着!” 袁世凯不动声色地策马从人堆里面出来,朝荣禄拱拱手:“荣大人,袁某有礼。” 荣禄正拉着暴跳如雷的玉昆,突然看见袁世凯,一怔之下冷笑道:“原来是袁大人!袁大人认风色地本事,当真是咱们大清朝第一!以前劝兄弟我逼徐大帅的宫,怎么一转眼之间,又合着徐大帅来逼兄弟的宫了?什么时候逼上紫禁城去?…………哎哟,兄弟忘了,到时候儿,指不定袁大人在哪位大帅旗下效力呢!” 荣禄对徐一凡还能压得住情绪,大家对手,互相你来我往的交手,也算平常。这袁世凯是个什么东西! 袁世凯却不动气,叹了一口气:“荣大人,有些事情,你不明白。当年也算在大人麾下效力一场,下官今天就是一句好言相劝,您斗不过我们徐大帅的,走吧。” “走,走你妈的走!老子今儿就收拾完了你们这帮家伙!一锅烩了,谁也别想留下个囫囵尸首!”玉昆比荣禄还要激动。他满洲将军的地位,说起来比荣禄这个苏州巡抚还要清贵尊重,这次却表现得如此丢人。这个时候,再不表现出胆气劳绩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荣禄死死按着他,只是朝袁世凯轻蔑的一笑:“荣某人对你,没什么说的。” 袁世凯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调转马头回了队伍里面。徐一凡却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切,一句话也没说。 “徐一凡!荣某人最后劝你一次,只要你现在下马,和荣某人牵手回北京城。禁卫军交给朝廷,荣某人可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如此本事,如此英杰,为什么就看不穿,看不穿你一人之力如何挣扎,也难以撼动我大清这江山!朝鲜太小,让你能兴风作浪,大清可是如此之大!” 荣禄也站直身子昂头,语调如铁,冷冷的对着徐一凡做出了最后的通牒。 徐一凡却是一笑,微微摇头:“和你说不明白道理…………算了,我也没那么多闲功夫。我也最后一次劝你,赶紧滚蛋!一句话,你们滚,还是不滚?” 荣禄闭上眼睛,退后一步,扬起手来大声下令:“陈军门,朝廷有密旨交于荣某。令你将他拿下!死活不论!” 陈凤楼和李总兵大步向前,对望一眼。陈凤楼高高扬起了手,周围武毅铭军官兵哗啦一声,同时举枪。对准了禁卫军五百官兵! “干掉这个大清地活曹操!”玉昆已经状若疯狂,捏着拳头又蹦又跳。在他们身后的戈什哈,巡捕官。苏州城大小官吏,已经闭眼塞耳朵。等着洋枪打响! 枪声却始终未曾响起,所有人都看着陈凤楼地胳膊。而陈凤楼却闭目低头,摘下腰间佩刀。在所有人的目光当中,前行几步,将佩刀双手递给徐一凡。 徐一凡不动声色的将佩刀接过,只是冷冷一笑。 “荣大人,武毅铭军早就姓徐了,你不知道么?这些王八蛋不肯滚,都拿下了!” 陈凤楼这个时候转身过来,避开荣禄那不知道如何形容地目光。大声下令:“奉徐大帅钧令。拿下荣禄玉昆以下各色人等!” 一声声口令,顿时从刚才寂然无声的武毅铭军队伍当中发出。一队队的官兵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顿时按住了玉昆他们。跟着玉昆荣禄他们而来的苏州官场,还有巡抚戈什哈苦爹喊娘声一片,没一个人敢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只有荣禄以说不出的敏捷一拳打倒了扑到面前的一个武毅铭军士兵,手腕一翻,已经将六轮洋枪掏出,闪电搬的指向徐一凡方向。 可是小舅子营亲兵和徐一凡的戈什哈们岂是吃干饭的?这边动静一起,先不管不顾,护住徐一凡再说。如此乱作一团的景象,谁伤了大帅,那还了得?荣禄枪抬起来的时候儿,徐一凡面前重重叠叠,已经不知道挡了多少人马,就连袁世凯,都拔出了腰间指挥刀,挡在了徐一凡身前! 在荣禄身侧,那位李总兵——自然就是李云纵,已经拔枪指着荣禄脑袋,溥仰更是要合身扑过来,扭下荣禄再谈其他。荣禄一看已经伤不了徐一凡,大声喊道:“姓徐的,我有话要说!” 几乎同时,也响起了徐一凡的声音:“住手!让他说话!” 荣禄双眼已经通红,咬着牙齿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陈凤楼离他近,讷讷地想要分说,荣禄大吼一声:“老子不用你说话!让姓徐地说给荣老子听!” 徐一凡给夹在人堆里面,又挤又热,在马上踹了几个人,都没人肯给他让开,只好在人堆里面答话:“还能怎么一回事儿!老子早派人去徐州了,从海州经过,随便打着那支营头的旗号,说是朝廷移防…………武毅铭军,老子早就收编了!现在是禁卫军第四镇!老子为什么要亲自来,一是怕你不开门儿,二就是亲自来抚慰一下,让他们瞧瞧,他们跟地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拿武毅铭军当看门狗使唤,只顾着保卫你们安全。老子却是拿他们当国战精兵!铭军是当年淮军第一名将刘铭传刘大帅所部精锐余脉,这次甲午国战,赴援山东,也是亲眼瞧着了北洋水师自沉地场面!精兵就有精兵的血性,岂是你们这些家伙使唤得来的!” 一席话让垂着脑袋的陈凤楼也昂起了头,哼了一声转身向人堆里面的徐一凡行礼:“敢不为大人效死!” 荣禄面如土色,李鸿章去后,这些淮系武力自然要找新主子。他总想着他荣禄是借着朝廷这面大旗。却没想到北洋团体,最认的就是渊源。徐一凡已经收编盛宣怀他们,算是继承了一部分北洋实力。而他荣禄,从来就和北洋八杆子打不到一边! 更别说以徐一凡的名声威望实力,现在也足以引得人投靠! 徐一凡还在人堆里头阴一句阳一句的戳荣禄的心坎儿:“…………收编武毅铭军,全师南下,这些事儿,都是我麾下两大将之一李云纵做的,就是那位李总兵…………你应该也停过他名声吧?那些和你谈投靠价钱的往还,都是这小子做的,我可没料到,他能把徐州控制得那么好,能做的这么滴水不漏!换了老子我也得上当,何况是你!” 荣禄转头看了李云纵一眼,李云纵仍然是那张棺材脸。举着手枪地手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荣禄也毫不怀疑。只要他一有开枪地动作,李云纵就会毫不犹豫的打死他! 荣禄放声大笑,连泪花都笑出来了:“好好好。李鸿章怎么配有这么个子侄,徐一凡,你调教得好!荣老子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姓徐的,你到底想干到哪一步?说明白了。荣老子撒手上路,还在九泉底下感谢你让荣老子做一个明白鬼!” 人堆当中地徐一凡静默了一会儿,周围一切的动静都安静了下来,连被按倒在地哭闹挣扎的玉昆都不动了,所有人都在等着徐一凡地答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徐一凡淡淡的声音:“…………没什么复杂地,你们糟蹋掉的这个国家的元气,我来弥补。你们丧失掉的这个国家的尊严,我来拾起。你们干不好的事情,我来干。数万健儿汇聚在我的麾下。所求的,也就是如此而已!这些声音已经在天际乌云里面滚动了几百年。你们难道都没听见这风雷之声?…………我听到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走到现在的全部原因之所在!” 荣禄遗憾的嘘了一口气,徐一凡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篡字儿啊…………一转眼间。他却看到身旁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地李云纵,眼睛里面竟然有一层晶莹地泪光闪动。 一切的一切,让他顿时就明白了。大势如此,一个篡字说不说出来,有那么重要么? 徐一凡在人堆当中,同样觉得眼眶湿热。 他终于在天下面前,将自己地意图,合盘拖出!一路前行至此,多少麾下骁锐前仆后继,头颅堆叠如山,还不就是等着他这一刻? 历史,终将改变了…………尽管如此沉重,如此缓慢!从过去到将来,还不知道要多少热血灌溉! 荣禄垂下了手,突然笑道:“是这样啊…………姓徐的,怎么打发我们?” 徐一凡耸耸肩膀:“请吧各位,杀你们干嘛…………顺便带话给朝廷,争取干得比我强。” 荣禄也是一笑:“算了,说实在地,我怕死又怕痛。可是给你放两次了,以后再到北京城,给你再放第三次,老爷们儿面子朝哪里搁?没味道得很…………我也瞧明白了,大势如此,争只怕也争不来。人心思变哪!这么个国朝天下,哗啦瞧着要倒,一片灰烬的时候儿,没几个世受国恩的子弟殉葬怎么行?说出来丢人哪…………我有偏各位了,先走一步…………玉大人,要不要一起上路?” 他弯腰问玉昆,玉昆却吓得直朝地里面缩:“我滚蛋!我滚蛋!荣大人,您要做什么,别拉着我!” 荣禄哈哈大笑:“瞧瞧!瞧瞧!这就是咱们的满洲子弟!姓徐的,来世咱们也再不要碰着了!我是怕了你啦!” 他一边笑,一边举起手中洋枪,对准太阳穴就是一响,火药气味和血一起飞溅而出,他的身子如触电般抽搐两下,重重仆倒。 捧着苍龙旗的溥仰浑身一抖,在这个时刻。他心底一直被一层坚硬外壳压在最底下的东西。外面的那层硬壳,就似乎悄悄裂开了一道口子。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二十九,大清帝国前西安将军,现任江苏巡抚瓜尔佳荣禄卒。两江总督徐一凡与江宁将军联衔会奏,该员于任上暴病身亡,请朝廷加以恤典。另参江苏官场布政使以降各堂官四百余员。 光绪二十年十一月三十,朝廷电谕,该奏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生我者猴死者雕 光绪二十年,对于紫禁城和颐和园来说,是一个那么难以熬过去的年份。 甲午这场战事,将所谓咸同中兴的最后一点面子,扒得干干净净。如果说战场上真刀明枪的战事,还有一个徐一凡给这煌煌大清留下了最后一点尊严。那么战场之外,这个朝廷的一切变故,一切所作所为,却把自己的招牌砸了一个干净彻底。 召李鸿章入京宫变,发诏书求和,让北洋水师出港投降。接着又是赶紧把得胜功臣徐一凡手忙脚乱得赶到了南边两江去,种种桩桩,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这个朝廷之靠不住了。 气数一说,是民间最为相信的----其实不只是民间,哪个读书人在读史的时候儿,不时常发出一代兴亡观气数的浩叹!大清已经眼瞧着无可奈何花落去,支撑着朝局二十年的北洋集团已经分崩离析。而财政,兵制,行政,也无一不破烂不堪。重臣凋零,而新进说的本事远远超过做实事儿的本事。人才、钱财、大头兵,无一不缺,这种烂摊子,神仙也得束手! 当初咸丰年间,还有曾胡左李兴起,靠着这些不世出的人物,大清撑过了最危难的关头。这大清朝要有救,也只能指望老天爷再托生几个贤才出来。 这挽末世危亡的贤才倒是如愿降下来了,一个徐一凡如闪电一般崛起,如彗星一般耀眼。可是他却偏偏不是曾国藩! 两江那份奏折一上,整个京城为之哑然。徐一凡的野心,就算瞎子已经看得出来。总督任上胁杀巡抚,未经圣旨许可。拿掉江苏官场大部分人的顶子。并擅自收编武毅铭军。这些事儿,竟然是大清立国以来所未曾见! 徐一凡已经摆明车马要在两江另起炉灶。什么时候北上叩问鼎之轻重,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他有兵,有地盘,有威望,朝廷却无一拿得出手的制约手段。更让紫禁城和颐和园惶恐不安地是。徐一凡已经隐然表露出承担气运鼎革的众望之所归! 权臣到了徐一凡这个地步,天下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如他地位,已经再无退步之余地。现在已经不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儿,而是明确要表达出自己的野心。天下怀从龙之心人尽有。思变之人心在此末世也是蔚然成风。怕的就是徐一凡扭扭捏捏,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他表明了态度,那些决定追随他地人才不会觉得怕落一个没下场!说起来这篡逆前朝,鼎革天下真是一门技术活儿,该装孙子的时候儿不能太招摇,免得早早被人拍死。该表露志在天下的野心的时候儿,就要果断明快,表现出足够的王八之气。好让天下从龙之士景从。逆而夺取,实在是高风险高回报地一份工作………… 徐一凡在恰当的时机,以恰当的方式,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个国家里头。虽然还是号称大清朝,但是两江和北京两头并立的态势已经隐隐形成。下面就是各自积蓄力量,等待最后的决胜负了。 现在北京城里头,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就是谶纬鼎革之说,御史都老爷采风奏报,这些内容是非报不可,但是这些奏报,却又是朝廷里的人最怕看到,最烦看到地东西! 京城里头地旗人太爷们。往日进茶馆地时候都是挺胸凸肚。一摇三晃。二百多年旗人天下了。不管腰里有钱没钱。这架子可不能倒。进了门儿就大声武气地招呼挂鸟笼子。上高沫儿。来碗烂肉大面。席间个个谈笑风声。仿佛军机处是他们家开地。什么人说话不对了他们心思。就是嗤地一声儿:“乡下大脑壳子!” 这段时间里头。旗人太爷们上茶馆却改了规模做派。腰也下来点儿了。脑袋也不冲着天上了。上座说话地时候都是唉声叹气。窃窃私语。个个儿都相对无言。 “…………推背图言之凿凿。有客西来。至东而止。这不就是说地从西洋归来地那个姓徐地?那一象更是巨人负弓射日。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打日本地不就是徐一凡?……至东而止。止地什么?还不是止地咱们大清江山!还有一象。生我者猴死者雕。我瞧着也象。姓徐地在朝鲜东北得意地时候儿。园子里头诸列位知道在做什么来着?在上演安天会魇镇这个姓徐地!还不就是瞧出他是海东泼猴儿一个!死者雕…………大家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咱们旗人论根里寻老祖宗。那叫女真。女真是什么化身。海冬青哇。就是雕哇!猴儿生了。雕死了。这意思大家伙儿还不明白?” “气数要变。气数要变哇! “姓徐地得了江山。我们这铁杆庄稼。该得到哪里领去?” “还铁杆庄稼。脑袋都得没了。还想这些没魂得地事儿。咱们就且等着来日大难吧!” “完不了,大清国运长着呢!当年长毛凶不凶?不过十四年……当年曾国藩势力大不大?湘军就有十四万,七八个省督抚都是他们湘军的人物,还不是在太后老佛爷面前规规矩矩地?” “曾国藩是大蟒托生,怕的就是雕,他能不老实?徐一凡这天不管地不收的泼猴,哪里来个如来佛祖降伏他?罢罢罢,就等着看楼起了,就等着看楼塌了罢!” 一众旗人太爷个个商议得一脸晦气色,越到后来越是相对无言,只有唉声叹气儿。跑堂的小伙计悄悄去了柜台,冲着正剔剔他他打算盘的掌柜一努嘴:“掌柜的,瞧瞧那帮太爷!鸟笼子也不带了,也不挑咱们茶叶坏了,也不吹祖宗了…………瞧那个丧气样儿!掌柜的,那徐大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物?” 掌柜的横他一眼,将桌上几个当十大钱丢进钱筒子里面,望着外面晦暗的天色:“什么世道。冬天还起风沙!天真地要变…………你瞎咧咧什么呢?这些事情是你议论得了的?咱们将本求利,讲究的就是吃安稳饭,这事儿,不是该咱们操心的!” 呵叱完小伙计,掌柜的慢条斯理的朝柜子里面收算盘,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神色也变得愁苦起来:“大人先生地事情,咱们不看不听不理就是了…………天下变动,就希望能少苦一点咱们小老百姓…………” “…………别看这些旗人太爷们愁,紫禁城里头那位爷,更不知道愁成什么样子!” 颐和园。玉澜堂。 大清朝光绪皇帝只是在自己的御书房里头,烦躁的走来走去。他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半旧箭衣。宫变重新回位以来,光绪私下里就是穿这身衣服多。说是天下多艰,要穿祖宗行猎打仗的衣服,以求振作。不过他地身板实在单薄到了极点,窄身子的箭衣一穿,更显得风一吹似乎都能飘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腰板已经佝偻了下去。垂在后面的辫子中间也夹杂着花白的颜色。不过三十许人,正是少壮的时候,可这大清皇帝一眼望去,竟然是无边暮气! 文廷式屁股挨着下首的一张椅子。只是瞧着光绪皇帝。谭嗣同的官儿升得人人侧目。但是光绪身边自从翁同去后,第一信重地帝党大臣却还是文廷式。虽然他没有进军机学习行走,却进了另外一个清季位高权重的衙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头办事。帝党商议,在军机里头争权,只怕是争不过后党了,有一个谭嗣同这呆书生在里头捣捣乱,已然足够。要另出捷径,做出一番事业来,还不如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清季的总理衙门,并不单单是一个外交部门。所有和洋务有关。如矿山,铁路。电报,工厂。兵船……朝廷能管到的事儿,都归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办理。翁同曾经和文廷式往来书信反复熟商,谭嗣同于军机争权在明,帝党中坚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培植势力在暗,苦心经营,结欢于列强,总有一天,能将朝纲执掌在手中! 归根到底,文廷式这个三十七岁,正当青壮地大清翰林院侍读学士,特命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学习行走的人物,才是帝党自翁同退后的真正旗手!也是离光绪最近,最能影响光绪的近臣! 这个时候儿,瞧着光绪皇帝,他们帝党口中的圣君。忧思如是之深,憔悴竟然如此,文廷式只觉得自己眼眶里面满满的都是泪水。 光绪召他而来,见面却没有说几句话,君臣二人,差不多是凄恻对视。接下来半个时辰,光绪就是在这御书房当中拖着脚步,一圈圈的弓腰踱步,这气氛就在一片沉默当中,让人越来越觉得窒息,越来越觉得喘不过气来!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绷不足了,一下双膝跪地:“皇上!臣的好皇上!您要撑住哇!徐一凡悖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不过是将他的狼子野心全部暴露出来而已!我们怕的不是他跳出来,怕地就是他一直藏而不露,在背后耍阴地!现在他如此大逆不道,皇上圣君在位,天下归心,只要雷霆震怒,大张讨伐,两江重回大清手里,也不过就是指顾间的事情!” 文廷式地话语里面都带了哭音,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到后来,竟然已经是声嘶力竭! 光绪缓缓地回过头来,双目当中,看不到一点神采,他似乎在看着文廷式,又像是越过了他,在看着远处什么地方:“…………讨伐,怎么讨伐?兵呢?饷呢?一年两千多万旗饷,三千多万兵饷,还有两千万要养这大清的好臣子,…………现在这些好臣子在哪里?玉昆,算是来历再硬也没有的老满洲子弟了,就和徐一凡联衔上了这份大逆不道的奏折!可朕还得捏着鼻子批知道了。溥仰,朕的同父弟弟,现在在徐一凡手下当一个戈什哈头子!…………这几天,朕老梦着荣禄。满身是血,跟朕说荣禄他走了,要朕振作,却叫朕从哪里振作起来?” 光绪突然间爆发了起来,单薄的身子仿佛在狂风中剧烈抖动起来,消瘦地两颊满满都是病态的潮红。他奔向书案,一下就将上面对着的奏折夹片书稿全部掀翻在地!接着又举起一本书朝文廷式这边砸来:“推背图!生我者猴死者雕!现在大家想的就是这些东西!朕放你们走,去两江投奔徐一凡去!要讨伐,拿出章程来啊,怎么压过这徐一凡一头?说啊。说啊!朕封他贝勒,封他郡王,封他铁帽子王!拿出章程出来哇!谁能如徐一凡一般不要朕的钱就练出一支得用新军出来,朕重用他,老佛爷也重用他!” 谁都知道,光绪本来就是操切急躁的脾气,但是在大臣亲信面前,却从来都是休休有容。可是今儿。他地全部涵养都已经烟消云散,疾风骤雨般的爆发了出来! 文廷式心里头叫苦,可还得安抚光绪,他不住的碰头:“臣等无能死罪!皇上。现在咱们不振作也得振作了,现成的题目就是一个,赶紧将对日和谈办下来!办个日本人退兵赔款,办个风风光光!谭嗣同已经给臣来信,说在此事上对东洋人是寸步不让,臣支持他!办下这个来,也是国朝近几十年未曾有的盛事,能缓一口气儿,然后再刷新改良,咱们不得不变了!皇上。现下最重要地事儿。莫过于此!” 这个时候,尽管明知这场战事是徐一凡打下来的。才赢得这场和谈,可也顾不得脸面了。什么金都先朝光绪脸上刷了再说。 没想到光绪今天却绝不领情:“你们不要脸,朕还要脸哪!谈成了,全天下谁不说是靠着徐一凡,才有这么一个结果?再说了,他们就谈得下来么?世铎已经几次来电奏报,日人态度坚决,寸步不肯退让,英国人法国人态度暧昧…………咱们可用的兵,现在最贴心,最得用的,就是依克唐阿的吉林练军,可是就为这战事迟迟不能结束,至今还在满洲备边,备朝鲜徐一凡那一路偏师,不能进京入卫!老佛爷已经几次说这个事情,说依克唐阿不进京,她觉都睡不安稳!依着谭嗣同,什么时候才能将和谈办下来?那时候徐一凡早就进京师了!” 文廷式浑身冰冷,看着光绪:“皇上…………” 光绪咬咬牙齿,放低了声音:“…………老佛爷的意思,和朕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暗里答应日本人地条件,朝鲜给他们!明里叫他们多少赔点款子,遮盖一下体面,双方下得来台。这事儿好处有几个,一是绝了徐一凡在朝鲜的偏师----招商局在他手里,过了渤海就是京师门户啊!二则是可以对外头宣称,就是徐一凡为了急着去两江抢地盘,怀不臣之心,才那么快撤防东北,才让朝廷不得不委屈求全,一笔将他打赢这场仗的功劳抹煞!三则是…………” 光绪这个时候脸上也显出了为难的神色,四顾左右,确定再三这周围寂然无人,才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个字儿来:“…………道希,清流你等为首,有多少把握,才能放出风声,说是因为老佛爷那里地意思,压得朕才不得不委屈求全,答应了对日本这和约?” 文廷式听着光绪前面的话,已经是心坠到了冰窖里头。这事儿如何做得!中法战事李鸿章让了越南出去,史笔如铁,已经一辈子翻不得身。现在又让朝鲜出去,这岂不是自掘坟墓的事情!他憋足了精神准备犯颜直谏,可是听到后来,一颗坚决的心思,却渐渐活动起来。 皇上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啊…………徐一凡的朝鲜,在他手中,还不如给日本了。也不用拚命谈下来一个好条件,却给徐一凡涨威望。最重要的是,皇上在对太后老佛爷的一派恭顺背后,也终于敢动起了这样挖他们墙角的心眼! 他们叫了半天的圣君,叫得自己都当成真地了。现下终于看出,他们保地不是一个糊涂蛋!帝党上下,第一对手除了后党,还是后党。文廷式自己。就没少吃后党的苦头。差点充军地经历都有两次!至于徐一凡,他不是还没进北京城么? 再说了,只有去了后党,他们才能大展拳脚,对付徐一凡么 文廷式只觉得一颗心又寒又热,跪在那里大汗淋漓。皇上这种话都对他说了。他这皇上第一近臣的位置,再不可动摇。天恩如此浩荡,叫人怎生报答! 到了最后,文廷式终于深深地拜了下去:“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也就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办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臣这就给谭嗣同去信,告诉他说老佛爷打算照着日本人的意思和了算了,咱们在京城苦撑,也叫他在天津苦撑。最后让世铎背这黑锅!谭嗣同是大清第一笔杆子,这风声从他那里放出去,比什么都强!和了之后,臣等就一定设谋,专力对付徐一凡!” 这秘密召对。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最后光绪还亲自将文廷式送出了玉澜堂。等着光绪转身进去,文廷式才觉得自己背心又湿又冷,刚才那一个多时辰,他不知道出了几身透汗! 对日和谈之事。就这么明白不了糊涂了吧。如此做法,正是帝党最好地选择。后党必然在这次事情当中,大倒其霉。想着这个,文廷式就忍不住隐隐有些快意。 可是,后党倒霉了,那徐一凡呢?又该怎么对付? 对付他,没有实力不行。依克唐阿就算进京入卫,也不过就是一个心理安慰。可是新军呢?又在哪里,又该怎么练出来? 一个个问题,都近似无解。慈禧如此权势。后党如此地位。帝党这些人还能生存。还能和他们明争暗斗,可是对着徐一凡。怎么就只觉得束手无策! 生我者猴死者雕………… 这句谶言不知不觉就浮上了文廷式的心头。 这句谶言不该这么解…………状元出身的文廷式摇摇头。 抬首望去,头顶天空一片晦暗。低垂的乌云几乎压在了昆明湖上。 不这么解,又该如何解呢?夜色当中,江宁城大行宫这地方,一处小院之内,犹自一灯独明。 秀宁独坐灯前,一针针的缝着溥仰地禁卫军服。徐一凡对手下当兵的舍得下本钱,这呢料的军服下的料足够结实,缝起来也加倍的费力。就算秀宁戴着顶针,缝十几针就停下来甩甩手。 颦儿乐儿这对双胞胎小萝莉陪着小姐不睡,要替她缝补衣服吧,秀宁又不让。这几天小姐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跟秀宁撒娇耍赖都得小心一点儿了。小双胞胎不知道等了多久,已经熬不下来啦。两人坐在一条长板凳上面,脑袋靠着脑袋,如一对并蒂莲花也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秀宁偶尔回头,就看见小姐妹那垂着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微噘起地红润嘴唇。饶是她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在心里头一笑。 自己……还有天下的旗人,只怕是没下场啦,这对天真美丽的小姐妹花,却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好归宿呢…………谁能不怜爱她们,谁又舍得伤害她们? 在江宁城住着,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那次江宁城里的风潮,在秀宁看来,已经算是组织得力,掀起浪头了。怎么替徐一凡想,都是应付为难。可是不过一天,徐一凡一反手就轻轻平息了这场风潮,还顺便展示了他到底掌握着多大地力量!朝天宫文庙那里,一帮大人先声还在木城里头望着四方天呢! 这力量陌生而新鲜,让人望之只有油然而生震怖之心。 接着徐一凡又奔苏州而去,虽然只带了五百兵,可是江宁城全城老百姓,没有一个看好荣禄那头儿的。 收拾了荣禄,下面他又该干什么呢? 偏偏自己那个老弟弟,就在徐一凡的麾下。 突然之间,外面院子门板砰砰砰被敲响。秀宁一震,针戳着了手指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两个小丫头也被惊醒,跳起来头撞着了头。一边还睡得迷迷糊糊,一边顿时就眼泪汪汪。外头守门户的仆妇已经抄着江宁方言披衣而起:“来咯!来咯!哪个二不挂五,这么晚砸什么倒头门!这里头全是女人,冲撞门户送你见官,两百小板子,唉是想被打得睡过去?” 外面响起的是溥仰的声音,又低又沉:“老姐姐,是我!出差回来了,大帅赏假回家休息!” 秀宁忙不迭的冲出来,那仆妇也听出了是溥仰的声音,打了自己嘴一下,赶紧开门。从窗户里头透出来的昏暗***之下,就看见溥仰站在那里,满身都是酒气,禁卫军军服领子也敞开了,脸色黑得象铁,歪歪倒倒的靠在门口。 秀宁忙迎了上去,搀着他就进门,嘴里嗔怪:“出差辛苦,怎么又去喝上了?早点儿回家休息不比什么都强?闻闻这酒气,喝了多少?” 溥仰嘿嘿一笑:“荣禄死了。” “什么?”秀宁一下呆在那里。 溥仰却一下甩开他老姐姐地胳膊:“我进屋睡他妈地挺尸大觉!老姐姐,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知道!你要见大帅,我也不会引荐的。溥老四是条汉子,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了!” 说着就跌跌撞撞,直奔旁边他地厢房去了,进了屋子,还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叹息声音。 秀宁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颦儿乐儿两个小丫头探头出来,怯生生的招呼:“小姐,四爷怎么了?要不要我们去送水送毛巾?” 秀宁脸色苍白,静静的一抿耳边鬓发,低声吩咐她们:“…………把我进园子的衣服翻出来,明儿,你们俩跟着伺候我,一起去拜会这位徐大帅…………求他放我这老弟弟一条生路!” 今儿笔记本坏了,换了个笔记本,键盘又不好使。没有office,下载速度还暴慢。奥斯卡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码出这一章,大家伙儿多体谅…………作为一个勤奋型的作者,奥斯卡真不容易哇………… 第二十三章 生我者猴死者雕(二) 两江督署衙门里头,又重新飘扬起苍龙节旗。表明徐一凡已经回归坐镇此处。这面旗帜就似乎在表示,只带五百兵,从苏州转了一个圈又安然回来。荣禄所代表的大清残余势力,已经被徐一凡为代表的这支结合了南北洋力量的新兴势力,在江苏范围内清除干净! 其实这方面的消息,传回来的速度比徐一凡的行程还要快。大清时报现在虽然换了主笔,但是为徐一凡鼓与呼的立场却没有丝毫变化。这份报纸,在两江人文之地,又送递方便,向来销路很好。大清时报已经宣布,荣禄荣中丞暴卒于任上,临终之前,徐一凡赶着见了他最后一面,两位在朝鲜共经患难的老战友,病榻之前执手深情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绸,展望将来无限风光就在险峰之上。荣禄咳血归天之际,还对徐一凡大呼:“改良,刷新!朝廷已将两江全盘托付徐大帅,并无半点遥制之处,惜荣某寿命何其修短,不能助大帅治理此两江地方!” 徐一凡和江宁满洲将军玉昆病榻前含泪让荣禄放心,必然不负他的期望。而荣禄也在徐一凡的握手呼唤下,含笑逝去………… 荣禄的抚标兵奉中丞遗命,改编为禁卫军第四镇,陈凤楼为禁卫军第四镇总统。江宁将军玉昆表示要和徐一凡合作到底。可是又自称老病不堪驱使,又兼寒腿,恐怕不见得能在两江这改良刷新事务繁重的地方撑下来,很有可能要告病。 朝廷对徐一凡和玉昆的奏折表示默认,并且很有可能不再派新任苏州巡抚过来,徐一凡大才班班,就一肩两挑两江之地的治民治军这两件事情罢。 这些消息传过来,江宁城不要说官吏百姓了,就连路上一头骡子也不相信!可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反正两江已经是徐大帅的了,江苏现在给他铁腕镇住,江西和安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摆到他的荷包里头,这一切就要看朝廷和两江徐一凡之间的势力消长啦。 所以尽管这么多大事不断的发生,两江官场士绅倒是颇为安静,徐一凡已经展现了他的力量,也展现了他有志鼎革地决心。现在就是两个选择,要么合作,要么就离开他的马足之下。百姓们还无所谓,有饭吃。有衣裳穿就可以。可是作为权势场中之人,现在不少人已经在想办法找门路,看能不能挤进徐一凡的***里头,继续保持住他们的地位! 如果说江宁城内一切都是安安静静,那也是假话。至少给困在文庙里头的蒋学台还按照一天三顿饭,走到木城边上破口大骂,气节凛凛之处,不让文天祥----也可能是觉得自己留在江宁顶缸。背后策划卷起了这一场风潮,实在没有让徐一凡放过他的余地,还不如捞一个好名声。另外一桩儿就是江宁城里面颇有一些破落户,闻得风声,这几天老是在江宁满城外面鼓噪,说是天下变了,要分干净这些满人的鸟家当。 这种事儿。只要上位者不鼓励支持,也就卷不起风潮。徐一凡还没有对这些满人去留如何表态,白斯文就调了一队壮班去维持一下秩序,也就风平浪静。可是就算暂时平息了风浪,满城的大小人等都还是人心凛凛,整天在满城地四方天里头婆娘哭娃娃叫。徐一凡对荣禄都能下黑手,他是要篡了这江山的人,朝廷对两江鞭长莫及,江宁城三万多满人,镇江还有蒙古八旗的八千人,大家伙儿不知道要闹个什么下场! 不管江宁城如何平静,可是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还集中在这才回到江宁城的徐一凡身上,几乎是屏息在等待,等待着看他将怎样掀起又一波风浪! 督署里头,徐一凡可是悠闲得很。昨天回来。晚上偷偷儿的瞒过李璇----估计也是这混血丫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杜鹃洛施俩小丫头来了一场桃园三结义。一结就结到了半夜才算罢休。在外面等着伺候的小丫头都对瞧着脸红,老爷也太生猛了! 一大清早。徐一凡翻身起床。看着床上发乱钗横地一对小妾。杜鹃丰满白皙地双峰露了半截在外面。洛施一双长腿几乎够着了床脚。真是觉得志满意得。浑身上下满满地都是精力。他给自己定下地规矩是睁眼即起。杜鹃和洛施加起来才三十四岁----一人十七。谁也不占谁便宜。正是觉头多地时候儿。在床上睡得正鼻息微微呢。有经验地人都知道。自己心爱地人在身边睡得香软火热。要离开她们身边。那得要多大毅力!徐一凡挣扎了好大一会儿。才在她们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摸出了门儿。 他才出去。杜鹃和洛施就睁开了眼睛。俩小丫头知道。这个时候缠着徐一凡可不是好事儿。老爷现在一大堆事情要忙呢! 两个小丫头对望一眼。想着昨夜害羞之处。杜鹃赶紧将胸脯遮起来。洛施也蜷起了长腿。两人再对望一眼。还是洛施开放一点儿。先发问:“你昨晚日子对不对?” 杜鹃愁眉苦脸地叹口气:“不对!我什么时候是日子。你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日子。我又能不知道?每到那个时候。老爷一回内宅。你就在那里小哈巴狗一样转啊转地。就差摇尾巴了----有你那么高地小狗么?” 洛施有点恼羞成怒。最后也愁眉苦脸地耷拉下小脸:“我日子也不对…………老爷似乎还没收了李家小姐。结果就是咱们侍候老爷还得跟做贼似地。想凑上日子可得有多难!有本事你自己爬上老爷地床啊!拿咱们头发撒气干什么?一次我找我哥。让他捎信给爹爹。哥一瞧着我头发。跟见了活鬼似地!我们老陈家还没丢过这种人哪!” 如果李璇听到了洛施抱怨她地话。她一定泪流满面。她爬过。可惜她和徐一凡都很衰………… 杜鹃眨巴眨巴眼睛,愁得一对弯弯细眉都蹙在了一块儿:“要是老爷再收新的怎么办?咱们见着老爷的日子本来就浅。再一分,咱们可就没啦!那得要什么时候才能怀上……怀上…………” 洛施也是小脸皱成一团,想象着徐一凡搂着一大堆美女放声大笑,她一个人在屋角蹲着默默流泪画圈圈的悲惨画面。 她认识徐一凡最早,也是最早表露情衷的。要是小门小户守着徐一凡过日子,徐一凡肯定整天摸着她地那对长腿爱不释手。可是平白来了个杜鹃,接着就是李璇,李璇身边还有两个朝鲜小丫头!想到这里她连杜鹃都迁怒了。愤愤的看了一眼杜鹃那丰满得过分的胸脯,腰那么细,这个这么大,哪天摔你一个大跟头………… “你有什么办法?反正总得怀上,先说好了,你本钱大,我的孩子,也是你来喂!” 杜鹃白了一脸摆明了吃醋地洛施一眼:“想大让老爷多给你揉揉!别说没用地。我有法子!” 洛施一听,忙不迭连滚带爬的就朝杜鹃这里凑,她别看足足有一百七十九公分地超模身材,可是性子却是最天真娇憨地,靠在杜鹃身边直蹭,真地就差摇尾巴了。 杜鹃没好气儿的打了她胳膊一下:“这么高,趴低一点儿!说话还得仰着和你说!我的意思就是。李家小姐不是醋火大么?咱们就盯勤谨一点儿,看着有什么狐媚子靠近老爷身边了,就让李家小姐来对付她!大不了,豁出去头发不要了,随便她折腾!” 杜鹃在和洛施商量着她们的小新机,徐一凡已经换了运动的衣服到了较场。他现在地位如此,也不能如以前一般随意,什么时候都要注意一下形象。早起锻炼,就穿了一件英国开领开司米羊毛衫,再加便裤和网球鞋。当他神清气爽的来到校场,就发现早有几个人在那里伸拳踢腿,戈什哈和亲兵们错落的站在周围伺候。那些人正是唐绍仪,楚万里,李云纵,詹天佑。盛宣怀等新老心腹。再加孔茨这洋老头子和他地翻译。唐绍仪他们留过美的打扮洋派,楚万里李云纵也有禁卫军的PT服。就盛宣怀不尴不尬,穿了一套练功的衣衫。一身短打扮,让一向从容的他这个时候儿都觉得手脚有些没地方放处。 可是不来还不成,江苏算是粗定,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徐一凡一天的时间就那么点儿,不抓紧时间商谈布置怎么成!这早晨锻炼地时间,也得用上安排事情。徐一凡拉出了在两江改良刷新为天下先的旗帜,那就是真的要做出样子来给天下人看!每个人都觉得肩头担子沉甸甸的,就连最能偷懒的楚万里都稍微正经了一点儿,何况其他人! 再说了,和徐一凡这样的上司一起晨练,气氛半正式又是半随意,一则可以增进感情,二则有许多话公堂上面不好说,现在却是能说。徐一凡许了他们晨练地时候可以一起,还有谁会放过这个机会? 瞧着徐一凡到来,每个人都向他行礼,几个装模作样一点儿的还要庭参。徐一凡摇摇摆摆的走过来挥手笑道:“拉倒吧,装什么样子呢?天天腰弯下来不气闷?大家伙儿动起来!少川杏荪,你们身子骨儿最弱,参啊茸的补它们干啥!一动我包你们百病全消!”唐绍仪笑着起身做了几个伸展动作:“大帅,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进补!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犯愁,政务局牌子好立,可人到那儿凑?南洋那边拉几个,杏荪老哥那里帮几个,可还是缺着那么老大一堆,特别是两江政务局税务处,咱们这里能凑出几个了解两江税制规模的人?地方情形,真是一抹黑,官儿又给咱们赶走大半,现在地方政务基本就是陷入瘫痪,大帅再不帮把手。指点一下,属下真要撂挑子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一半是真的难,一半也是让徐一凡多注意政务这头儿一点。唐绍仪他们文官班子,一向被禁卫军的光芒压在地下。可是治理地方,光靠禁卫军怎么成! 对两江政务,早在上海的时候儿,徐一凡就已经拿出方案。也和唐绍仪他们商量了许多次。所谓大清。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正常运转的政务体系,具体到地方,州县那是权力太大,眉毛胡子一把抓,司法,行政,文教,税务。治安,全部归他们管。州县国家设定的属官就那么寥寥几名,如何管得过来!也就只有靠胥吏在期间上下其手,士绅包揽把持。一项政务想推行下去,到了州县这一块儿就基本成了具文,完全没有执行能力。国家地资源也就在这种没有执行能力地州县管理下,完全动员不起来。朝廷一年财政收入八千万两。走漏在这层层上下其手地过程当中,只怕数字十倍于国家地财政收入! 而这个行政体系向上走,又是分得太细,层层架床叠屋,各种机构互相牵制掣肘,这也是为了确保皇权而设计的平衡方法。州县上面有府倒也罢了。偏偏府上头还有一个完全没什么作用地道!一省当中,有藩台,臬台,学台三司。还有总督巡抚,偏偏三司还不是总督巡抚的下属,这些官儿都有权直接向皇帝奏报。互相牵制,也就是大家一块儿不作为,不要出麻烦就是全部为政之道。更可怕的是,这些叠床架屋的官僚体系,加剧了大清这个帝国的瘫痪症状。也让国家动员起来地资源有了更多分肥的官僚以及机构! 更别说律法。会计,审计等等具体行政手段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了。这种行政手段。足以保证一个小农社会的基本运转,也足以保证皇权稳固。可现在却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徐一凡对付这个官僚体系,也没有其它法子,化繁就简只能是惟一的选择。他和底下文官班子商定了,在两江督署设立政务局,地方司法,税收等重要权力全部收上来。也是将就手下现代人才不多的应急办法,等现代教育制度普及了,大量近现代人才培养出来了,再充实地方近现代的行政机构,再把这些权力放下去。反正按照大清现在基本是个农业社会地现状,也用不着太多的管理机构和管理人才。随着工业化发展了,行政机构再配合上,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 至于空出来的那些州县位置,让正途出身的文官顶上去就是,当个摆设就好。反正天下候补的正途官儿一大把,给那些捐班顶了位置,正穷得当尽卖绝呢,用他们,也是给天下读书人卖个好儿。 税收司法这些重要权力暂时上收在省,集中派员巡回地方执行。一则灵活有效得多,比起那层层剥皮的官僚体系,说不定集中起来地资源更多更大,扰民还更少!二则就是集中在省里头,也好监督一些。监督的方法也简单,当初左宗棠在湖南用过,胡林翼在湖北用过。无非就是政务公开,财务公开。既然公开,就能生廉,既然廉洁,就能生出能力出来。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左胡二公当初用这个招数,湖北湖南两个中等省份,特别是湖北还屡备兵灾,竟然就集中起了巨大的财力物力,一举荡平了太平天国!可真别说国人就是天生贪污腐化,就不知道监督制约该怎么用! 只是这些有现代味道的行政方法,在承平之后,又被官僚体系的巨大惯性慢慢同化罢了………… 这些庶政方面地公开,徐一凡才不在乎呢。那些对他不满的人借此生事,无非是帮助他清理自己的官僚队伍,何尝能动摇他的权力半点? 还有一点唐绍仪也隐晦的表示了担心,就怕这样将权力集中在省里头。必然无法象以前那样面面俱到。大帅要行大事业的人,需要的财力物力都是巨大,万一供应不上,那怎么办?徐一凡当时就哼了一,怀笑道:“少川,让老百姓占点便宜咱们就会死?再说了,我在这里和你打赌,权力暂时集中在两江督署下头,再加上用上现代的会计审计手段。一年下来,只怕收的税要远远超过两江原来能解给北京城的!我输了,你少川出门,我给你站班儿,伺候你一整天,叫我洗衣服我就洗衣服,叫我扫地我就扫地。你输了,以后我府里家用。就归你承担了,如何?” “谁和大帅您赌谁是王八蛋!属下挣钱不多,比不上李家小姐嫁妆丰厚!”当时唐绍仪似乎是这样回答地。 听着唐绍仪抱怨,徐一凡下下腰,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回答:“现在我手里也变不出人来!百年树人那是有点夸张,可现在现代教育体制还在筹备,到哪里就教养出一批人才出来!你少川也是糊涂了,州县里头不大把地都是人么?那些在三班六房上了卯的胥吏。地方税制如何,那账本都在他们心里头。司法上面,大清律他们比谁都熟!咱们没那么多闲工夫,我再扮个恶人,全江苏所有州县上卯地三班六房胥吏,十日内到江宁报道!谁不来,我徐一凡抄他全家!你少川来面试。挑几百个可堪造就的,我瞧着就差不多了。其他人,回家吃自己吧!州县里头,除了维持治安地壮班留下,其它全部都革掉,反正现在州县官也就是个摆设!谁敢闹事。叫他们试试!我的力量,镇住一个江苏,还是绰绰有余!” 徐一凡直起腰来的时候儿,话语里面已经带了金石交鸣的声音:“不用力量,扯不开这一团乱麻!我徐一凡来自西洋,崛起于南洋朝鲜,和两江没什么关系,不怕当这个恶人!就算政务局留用了胥吏,也要他们习惯就靠着拿俸禄吃饭--------放心,总比过去给他们那点工食银高个十来倍。够他们体面养家的!谁要敢往腰里多揣那么一点儿。反正就在你眼皮底下,你少川也是个精细人。总能发现-------少川,你要敢杀人!我给你在政务局里头专杀的权力!” 唐绍仪不动声色地听着。最后微笑:“谨遵大人的示,属下这就去办。” 徐一凡一怔,反应过来笑骂:“他……那个什么的,少川你想请我出来当恶人,绕那么大***干什么!令我今儿就颁下来,如何?满意了吧?” 他谈出了兴致,干脆站在那儿点名,先指着詹天佑:“达仁,你有什么事儿?” 詹天佑摆摆手又摇摇头:“……属下以后这晨练可不可以免了?属下估计,今后也少在江宁了,勘址,勘矿,审核南洋那些建厂采矿的计划,巡视制造局,能回来的时候不多…………” “去办你的事情!在这个掺和干什么?你小子整天在工地上跑的,身子比老子还壮,快走!” 徐一凡摆手赶人,又瞧向了盛宣怀。盛宣怀却是微微一笑,却不上前。徐一凡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局面还不算太大,可是就得方方面面都要平衡照顾了。唐绍仪现在成了两江督署政务局总办,税收,司法,还有筹备中的教育体制改良一肩挑。正是将原来一省藩台、臬台、学台三者权力集中在了一处,不可不谓春风得意。盛宣怀身怀北洋洋务集团实力而来投靠,这次招商局配合禁卫军东奔西走,也是出了大力,立有大功。全大清几乎所有地现代运输能力都在为他一个人服务,他的兵力物力才能调动得如此顺畅,转瞬间就平定了整个江苏。论起当初地位,他和唐绍仪也算是天上地下。可是现在盛宣怀不过挂了一个督署总文案的身份,地位就如他身上那身短打扮一般不尴不尬,叫他怎么能没有想法! 徐一凡低低叹口气,觉得这些辛苦都是自个儿找的。在上位者就是这样,家里头女人争宠,外面手下争宠,都是一个德行。自己…………还真的没什么朋友。 一个亲近的五哥,在北京城就是不肯南下,往常勉强可以和自己平等论交的韩掌柜老狐狸,被自己赶走。谭嗣同…………分道扬镳啦。要不是还有一个刁蛮开朗,时常耍些小性子地野蛮美女未婚妻李璇,留住了他一些过去那种废柴小白领生活的影子,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这穿越的岁月怎么消磨啊………… 他迎向盛宣怀几步,笑道:“杏荪兄,大才如兄,兄弟我却如此简慢。真真是抱愧了。归国以来,四下奔走,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兄细细倾谈,兄弟我这里陪罪了。” 说是陪罪,也就是个姿态。唐绍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还刻意朝外走了几步。去和侍立的戈什哈拉家常去了。 盛宣怀这种地位,不管怎么低姿态,都算是失了身份。更别说唐绍仪还在旁边!他淡淡一笑拱手:“大帅说笑了。北洋瓦解,属下带着这些僚属,不过寻个安身之处。日求三餐,夜求一环,现下大帅如此事业,我等能附骥尾已是万幸,如何当得起大帅地这番话!” 这话,听听也就罢了。徐一凡一笑:“杏荪兄。殖产兴业局总办一职虚悬,老兄可有意乎?” 一句话就震得一旁唐绍仪身子晃了一下。改革政务体系只是手段,殖产兴业事业,却是徐一凡政策地根本!所有的一切施政手段,无非都是为殖产兴业政策配合而已。这总办之位,可想而知有如何重要!唐绍仪自知要管着徐一凡手下这摊子庶政,这殖产兴业局的总办位置。他也或明或暗的替詹天佑努过力,张佩纶虽然比盛宣怀亲近些,可毕竟不是他们这帮朝鲜嫡系。而且张佩纶也很知道进退,他不受名义,只是帮忙,他一生经历。已经不需要争这些了。晨练议事,他就在屋子里面高卧,不凑这个热闹。 这殖产兴业总办的位置,终究还是给了唐绍仪! 徐一凡淡淡微笑,只是看着默不作声的盛宣怀。这个位置,足够使你们北洋洋务团体卖命了吧?詹天佑是干实事的人,周旋在即将涌来潮水一般的南洋资本面前,协和各方,他没这个本事。吸引国内资金,他更没有这个人脉。盛宣怀几乎是唯一人选。还有一点。就是南洋资本大举涌入。用盛宣怀,也可以平衡一下。到他这个位置。这些事情,是自然而然所必须考虑地………… 盛宣怀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一笑:“属下敢不勉任艰巨!只是属下有一点和大帅约………” “你说!不管约定还是约会,我都接着!” “殖产兴业,牵涉着如山一般地资金。可是此等资金,全为建设所用。北洋洋务奄奄一息,无非抽动此等资本为官场之事周旋。属下执掌这殖产兴业局一天,大帅地手就莫向这里拿一文钱!” 徐一凡笑笑:“依你。” 盛宣怀却没了休休有容的气度,居然不依不饶地逼问着徐一凡:“属下斗胆,还请大帅发个毒誓!只有大帅先不向这里生手,属下才能给大帅源源不绝的回报!” 周围侍立地戈什哈们都忍不住倒吸凉气儿,这家伙,居然敢在大帅面前如此说话!大帅带着这么多兵,处处要用钱,伸手拿点算什么,南洋还不是和大帅算是一家,就算北洋的钱,大帅就用不得了? 徐一凡却在戈什哈们惊异地目光下肃容举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徐一凡要是言行不一,老子自己切了自己那玩意 盛宣怀饶是一脸严肃,这个时候也瞪大了眼睛,徐一凡却嬉皮笑脸的放下手:“杏荪兄,够毒了吧?” 盛宣怀摇摇头,接着又是一笑:“大帅果非常人…………属下就为大帅担起这个担子,十年之内,还大帅一个欣欣向荣的两江!” 徐一凡也摇摇头,笑道:“要不了十年,我交给你去开发的,就不是一个两江啦…………” 两人对视,都是一笑,话语背后的默契,就在这一笑之间。 徐一凡和文官在这里商谈,楚万里李云纵还有孔茨这些禁卫军系统的人只有在旁边听着。李云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楚万里东张西望,徐一凡不给他布置任务恐怕才是他最期望的呢。 孔茨却等得有点焦躁,禁卫军虽然已经扩大到了四镇,可是除了第一镇之外,其它地虽然在大清也算强军,可在孔茨看来,都是乱七八糟。他是要再服务三年的,女儿都接来了。三年之后又三年。孔茨已经做好扎根东亚的准备了。 别说洋人没有功利心,徐一凡什么打算孔茨就算洋人也多少知道一点儿--------在东亚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里,为未来的皇帝忠诚服务,从无到有建立起一支庞大精锐的军队!什么普鲁士人不想看到任何一顶皇冠落地,在这种金黄色未来地诱惑面前都是渣啊。更别说他们这些人在普鲁士是被总参谋部扫地出门,也算是郁郁不得志地一群!想到要在这个帝国复制出一个总参谋部出来,进进出出,全是穿着红色裤线马裤的帝国精英。孔茨就忍不住激动得有点浑身发抖。 关于禁卫军如何整训,如何扩大,设立正式士官学校,以及专门兵种养成学校,还有完善总参谋部体制这方方面面的事宜,他们顾问团早就和楚万里李云纵他们禁卫军高级军官熟商过,并拟订了长篇大论的条陈上陈。第一步就是全面整训四镇,军官调训。充实基层,调换武器,并为将来计,再成立两镇新军。牵涉到的资金也极其庞大,就是这第一步计划,连同军事教育计划,开设以及添置装备费用就要一千四百万两关平银!六镇新军。一年经常费用,也飙升到了一千五百万两关平银之多! 看徐一凡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他们,李楚二人还没怎么样,孔茨已经用标准鹅步上前几步,啪的一磕脚后跟,再用力甩手敬礼。仿佛面前那个人是普鲁士的皇帝陛下一般。开口先是生硬地中文:“元帅阁下!”这一声喊得,徐一凡都恨不得手里有根元帅杖了!作为当年常混军事历史论坛地,都有作为小白地哈德国阶段,那元帅杖,那大檐帽,那马裤,就一个字,帅!虽然历史上德国基本都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宿命………… 他挺直了腰板儿,用手里那不存在地元帅杖碰碰额头。孔茨已经劈哩啪啦的说了一长串,旁边翻译都来不及翻! 徐一凡听得头大。他虽然会德语。可孔茨地东普鲁士口音太重了。翻译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也结结巴巴的辞不达意。好在这个老头子说地。也就是条陈的那回事儿。他在校场的寒风里头,又没活动。已经溜溜儿的站了快半个时辰!他招手让楚万里和李云纵过来,笑道:“你们的计划我看了,军事上面,我向来撒手。六镇禁卫军,我瞧着大概也够用了,你们的计划,我照准…………差不多了,大家伙儿各自回去办事! 徐一凡偷懒,大家还有什么说的。李云纵话本来就不多,楚万里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性子,当下就准备敬礼走人。唐绍仪却表示了一下担心:“…………两千九百万两银子,这如何拿得出来?” 徐一凡坏笑了一声儿,转身也准备离开,今儿算是什么也没锻炼成,这规矩瞧着以后得改!改成午餐会议如何? “…………钱的事情,少川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唐绍仪看见徐一凡鸡贼的笑容,就忍不住一抖。这下,又该谁倒霉了啊…………徐一凡说出他有办法,那他就是真的有办法!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样的天赋,能在看似铁板一块的末世局面下总能找出一条道路! 大家伙儿正将散未散地时候儿,就看见徐一凡的戈什哈头子之一陈德大步走了过来。溥仰今天休息,陈德带岗负责整个督署的宿位。这么长时间磨炼下来了,二德子也有了点沉稳的意思,今儿却一边走一边咕哝着摇头,仿佛遇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看见徐一凡在那儿,陈德紧跑几步,赶紧上来,递上一张名帖:“大帅,督署外头,有一主两仆三个女的,求见大帅!” 徐一凡一怔,这是***怎么回事儿?老子没那么多风流孽债吧? 大家伙儿还未曾散,都是同样一怔,徐一凡如此威风权势,号称杀遍大清周边天下的。除了他的心腹,寻常官儿见着他都腿软,当真是培养出一点王霸之气了。怎么还有女的要来求见?楚万里背对着徐一凡,耳朵警醒地更是竖了起来,刚才长篇大论地议事,他无聊得直想打哈欠,现在听到这个,却是精神来了。大八卦啊!我楚万里的八卦之魂,简直是在熊熊燃烧! 徐一凡嘀咕着骂了一句,也有点好奇地打开那张拜帖。拜帖当中,几行娟秀的字迹,似曾相识。 “…………大清醇贤亲王府和硕格格爱新觉罗.秀宁,为江宁京口满城四万生灵事,求拜大帅。女流弱质,本不当大帅雷霆之威。同族兔死狐悲,却不能不腆颜拜求,盼大帅俯允下顾为盼…………” 江宁京口满城八旗子弟…………徐一凡冷淡地一笑。刚才议事,大家什么都说,犯颜直谏,逼他发毒誓都可以,却没人对他提这个话头。谁不知道四万八旗子弟在江苏如何处置,那是一件大事!可是此等决断,太过敏感,只有他徐一凡来做。 他的麾下都不敢和他商议这个话题,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格格,却敢来和他议论这个事情! 他随手扔掉了那张拜帖:“不见!” 陈德大声应是,接着又低声找补了一句:“大帅,那女的说,她是溥老四的姐姐……” 徐一凡又是一怔,接着捡起了被他丢掉的拜帖,那娟秀的字迹,自己的确见到过…………纳妾典礼的那封书函,自己在朝鲜过年的时候接到的问安信函,还有恭亲王府那琴声,溥仰的只言片语…………似乎总有一种香气,在他初履京华烟云的时候,就在他身边淡淡回绕,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远处看着他的举动。他也总隐约感觉到,在一些事情上面,北京那个朝廷里面,好像有人为他说过话………… 徐一凡低声问道:“她的侍女,是不是一对双胞胎?” 陈德挠挠头,难得的闹了一个大红脸,看来刚才也没少看那一对侍女:“对,大帅明鉴,那对侍女,在北京城,属下应该见过,只是一直想不起来了…………” 徐一凡冷冷的一笑,转身朝督署公堂走去:“传令,让她进来,我在签押房见见这位大清的格格!” 第二十四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三) 徐一凡的两江督署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原来督署里头的彩画装饰,一概去除。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如果说有什么奢侈的地方,只是道路两侧,移栽了一些草皮树木。这些草皮,用的都是耐寒草籽,冬日里的一点难得绿色,入眼之处,自然有一种清新的味道。 督署里面上宿值守的,也不在是穿着补服快靴,戴着红缨大帽子的巡捕官。也没了他们奔进奔出,高声通传的声音。一切都显得安安静静,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只能听见禁卫军亲兵营换哨时候,大头皮靴敲打在青石路上的空空回响。哨兵站得笔直,如同一尊雕塑,要不是目光随着来人微微转动,真的以为站在那里的不是活物。 督署外头,也没有了能排出一里地的轿子车马,也没有了一堆破烂溜丢的候补官儿们看挂牌听鼓。更没了盛气凌人的门政太爷横坐在板凳上抽水烟。往常那些当着红差使,昂首而过,身边一群站班伺候的候补官儿们的景象,也完全绝迹。 这种严整肃然,竟然是二百年来罕见。 只有苍龙旗在督署上头无声舞动。 那个徐一凡,就在里头。他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挽末世气运于既倒的英雄,可是这个英雄,却不是大清的………… 一身正式旗装,踩着花盆底的秀宁静静的走在通往公堂的石板路上,一个禁卫军服色的小军官也同样默不作声的在前面领路。那对萝莉小丫头怯生生的贴在一起,紧紧的跟在秀宁后面,这种场面,她们生怕跟丢了小姐一步。本来这种场合,下人是要在外面伺候的,徐一凡也没点名要萝莉双胞胎进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实在太过威名远扬,天下皆知。引路的军官居然就默认那对看到了禁卫军卫兵刺刀,可怜巴巴浑身发抖。牵着秀宁衣角不撒手地小姐妹跟着一起进来。 几个转折就已经到了公堂,而引路禁卫军军官并未停步,又将她们引进了侧厢的签押房。一进去,就发现这签押房纯属洋式,深屋檐打掉。里头光照良好,一张大办公桌,周围散放着沙发茶几,桌上摆着的也全是西洋水笔,除此之外,并无他物。上一任江督刘坤一岁数大了,不大管事儿。签押房里头,都是幕僚老夫子拿权,堂堂督署办公室,里面还设有烟床! 带路的那个看起来就很骠悍结实的青年军官,客气地示意秀宁在沙发上面坐下。双胞胎也赶紧的站到了沙发背后。那军官咧嘴一笑,开口也是老北京城的乡音:“大帅马上就到,格格您是要茶还是什么?大帅这儿还有咖啡茶,洋玩意儿,您要么?” 那引路军官,自然是陈德。秀宁也听溥仰说过。在这里听到乡音,秀宁也觉着亲切,抬头一笑:“您客气。我们什么都不要,麻烦您了……不知道徐大帅这里兴不兴这个规矩,可总是个心意,这点靴敬,陈大人不要嫌菲薄…………” 听到秀宁说话,身后的小丫头赶紧翻荷包儿。皮纸包着的小金饼子,抖着一双小手就要递过来。 陈德眉毛皱了一下。正色摇摇头:“格格。大帅手底下。没这个规矩。老四和我地饷是一样地。三十六两一个月。够吃地了。当兵地收红包。丢人。” 说完这话。他就自然并拢双腿一个立正。啪地行了一个礼。笔直地转身离开。这种现代操典严格训练出来地精悍气度。大清除了徐一凡这里。哪里还能见到! 秀宁淡淡一笑。看着陈德出去。她只是双手抚膝。坐在软软地沙发上面等候。室内安静至极。只听见背后小双胞胎牙齿打架地声音。秀宁讶异地回头一瞧。俩小丫头正面如土色呢。就差抱在一起发抖了。 “……你们不是见过徐大帅两次么?还怕什么?” “……小、小姐。以前见他。他没杀那么多人…………” “……那、那些兵。好、好怕人!” 秀宁笑笑:“这是天下强军第一,你们别乱说…………再说了,不是说徐大帅看上你们俩好久了么?他那南洋大房,也最疼爱你们,上次见面,就赏了那么大的带钻石的西洋首饰,怎么样,把你们送出去如何?” 听到小姐还有心思开她们玩笑,小姐妹害怕的心思也放下来一点儿,嘟着嘴撒娇:“小姐不要我们,我们到庙里面当姑子去!” “才不要伺候他呢,四爷都是贝子了,以前哪次来找小姐,小姐不是一千八百的给他。四爷却偏要为一个月三十六两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真不知道,这位徐大帅有什么好!” 一对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轻嗔薄怒地在那里撒娇,娇痴之处,笔墨难描。 秀宁看着小姐妹,心里头只是怜爱。光绪八年直隶香教起事,难民入京求活。她回府路上看着一对夫妇牵着这一模一样粉堆起来似的小娃娃头插草标自卖自身,就爱上了。她当时也不过才十二岁,死磨硬缠非要将一家人买回去。现在小姐妹爹娘已经有房有地,出籍在家乡里头已经是员外身份。这对小丫头秀宁就是打小儿教她们读书认字,弹琴作画,吃穿用度,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也比不了。她是一天也离不得这对双胞胎,这对小姐妹也是离不开她。虽说主仆,其实就是姐妹,说大一点儿,小丫头就是她教养出来的! 徐一凡和这对小丫头那点事情,已经是全大清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传到了外国去。随着徐一凡声望地位越来越高。这对小姐妹也成了北京城一宝也似的人物。恭亲王还在的时候儿,多少大人老爷借着拜望他的借口,就是好奇的想瞻仰一下这对双胞胎。归来的时候儿都翘大姆哥:“徐一凡有眼光!天下最好的东西,这小子都想占全喽!” 就连慈禧,都点名要她带小姐妹入园子,给她老佛爷瞧瞧! 如果徐一凡真地是双胞萝莉控,在这方面有入手地余地,哪怕送出小姐妹就像是刀剜了她心尖子一般,她也只能忍着! 可是徐一凡。却明显不是这等人物啊…………装二百五,只是为了游离于大清固有体制之外,再以全新的形象,全新地力量,一举颠覆这江山! 小姐妹才撒完娇。就听见门外头一个带笑的声音:“我有什么好?问我自己,还真说不上来!除了每顿都要吃二斤人肉,闲来无事杀人玩儿,也没什么特别了吧?” 突然冒出地声音,顿时就让小姐妹抱成一团! “来…………来啦!” 秀宁却是微笑站起:“小女子爱新觉罗.秀宁,恭迎徐大帅虎驾…………侍婢娇憨,还请大帅不要见怪。” 门口人影一动。徐一凡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他还是晨练的那副装束,唇角带着笑意,目光朝着那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小姐妹一转,就朝秀宁点点头:“格格虽是女子。气度也大是不凡,请坐下吧,坐下好说话。” 秀宁恭谨的敛衽行礼:“在大帅面前,一个和硕格格,又算得了什么呢…………小女子此来,也不过是为四万族人,为大帅乞命而来…………” 这是秀宁第一次见着徐一凡,虽然徐一凡的举动。她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琢磨。但是见着本人,却是头一回!小姐妹虽然也转述过徐一凡的形象,秀宁也曾经幻想过。不过却总是雾里看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徐一凡表现出的侧面太多,举止荒唐地官场二百五,好色如命的双胞萝莉控,杀人如麻的天杀星下凡,京城白衣而动公卿的风流倜傥才子,举国皆降,他独不降的孤臣孽子。指挥若定地大军统帅。清季第一名将,身怀勃勃野心的大清活曹操…………传言太多。已经掩盖了他这个人的本来面目…………今日见着真人,虽然只是秋波一扫。已经看得分明,仿佛直入心底。 徐一凡不过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看起来神清气爽,精精神神。出奇的年轻,笑容也很随和,一副万事皆在掌握,万事都无所谓的淡定气度。换身衣服,就是大清的一个年轻士子,只不过比这些士子多了一些英气,多了一些上位者的威严罢了! 这就是徐一凡,看起来哪有一点二百五地样子? 徐一凡也微微有点讶异,双胞胎小萝莉不用说了,还是那么的清音柔体易推倒,萌到了极点的样子。最让人意外的是,秀宁坐在那儿气度娴雅,旗人贵女当中,竟然还有这样具有知性美气质的人才!尤其是那双剪水双瞳,在略微显得有些苍白的瓜子脸颊上,竟然如此的灵动!就是这双眸子,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到了这个时代,他美女也搜集了不少,李璇的天生美艳绝伦,洛施的超模身材,杜鹃童颜**,这等天然眼镜娘还未曾见过! 不过,也只能想想。这一大两小虽好,可惜不能吃。满汉之分,是这个时代最为敏感地事情,在他逆而夺取地道路当中,这个事情是要最为小心翼翼的处理。全天下都在看着自己如何行事!还架得住自己朝房里收一个格格?或者,大地放过,小的吃了?再或者,吃了以后抹抹嘴赖账? 转瞬之间,徐一凡就收敛了心神,走到自己地办公桌后面坐下,摊手笑道:“格格说的什么,我怎么全听不懂哇!江苏四万国族子弟,自然有朝廷奉养。八旗制度,自成一体,和我这地方流官全然不相干,怎么就谈得上向我乞命的话儿了?有事情,找玉昆玉大人去么!” 秀宁的来意路数,他都有些不摸门儿。虽然他徐大人没什么怕的,不过之前先拿出自己的装傻充愣的拿手好戏出来再说。另外私心里也有点想和三个美女多扯一会儿的意思,早上从小妾床上爬起来就和一帮臭男人谈了半天事情,正是头昏脑胀呢,难得的闲暇自己长脚送上门来,不享受一下白不享受。 秀宁淡淡一笑,双眸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大帅,对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说这样的话,似乎无趣了一点…………要知道。如何应对这四万您治下的满洲子民,就关系着天下督抚对您地观感!大清,虽然已经颓败不堪,可是两百多年下来,至少是天下督抚。还不愿意看到大帅孟浪行事!” 两人见面,徐一凡也没表示出对秀宁这个女子如何轻视的样子,而秀宁更是不急不气,侃侃而谈。只是略微寒暄一下,就已经直奔主题! 细数现在大清天下,能在徐一凡面前不凛凛惕惕者屈指可数,更别说秀宁这么一个女子! 徐一凡也放下了轻松的态度。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说说,如果我对格格您口中的国族子弟做了什么事情,天下督抚会怎么对待我?” 秀宁一笑:“直隶刘坤一刘督,这么大岁数了,断然不会再在晚年改换门庭。两湖张南皮张督。世受国恩地,绝不会坐视大帅有什么太过出格的举动。直督扼住大帅北上之路,两湖在大帅上游,取高屋建瓴之势,背后两广闽浙,最多做两不偏帮的态势。其它督抚,并无足论。可是以刘督湘军名帅硕果仅存,张督在李中堂去后地方督抚翘楚一般的人物。要是让他们觉得。大帅行事不足取,只怕大帅心中图谋,又要多几分为难! 更别说在合肥还有一位李中堂,若是大帅行事过激,敢问大帅,李中堂会不会毅然应召复起。李中堂一声召唤,大帅手中北洋实力,是不是还归大帅所有,小女子不才,也窃为大帅所忧!” 秀宁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身形似乎弱不胜衣。可是就是当着徐一凡,一字字清晰的直接挑战他的威权! 徐一凡默然一下。突然哈哈大笑。笑得他趴在办公桌上直捶桌子。 有趣,太有趣了。没想到这旗人贵女,还想当大清地女中诸葛!煌煌大清的气运衰微到了要靠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来威吓老子么? 她说的的确也不算假话,换一个朝代而言,这些人说不定还真会当忠心耿耿之士。不过要是真地换一个时代,他徐一凡也没狂妄到在只有江苏一省之地,而且还立足未稳,就敢和整个满清中枢叫板! 如此末世,又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经不是简单的改朝换代,而是过去两千年一直适用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一切,几乎都要在这狂涛巨澜下全面的变化! 满清中枢威权衰微,已经达于极点。地方人心思变,也同样臻于极点! 在他那个时空的辛亥年间,从来未曾有一个朝代崩塌得如此快速,几乎就是一转眼间的事情。区区八百人武昌竖起反旗,大清还号称天下一统,奄有万方,有七十余万陆军,其中二十万是完全西式装备操练的新军。可是仅仅几个月功夫,整个天下就完全变色! 现在,所有争斗,也就集中在他徐一凡和满清中枢的争斗上而已。天下不管哪里督抚,特别是南方诸督,基本上也就是等一个结果而已。而他也要时间考虑准备,争取能少伤一点元气,少流一点血,把这篡清事业办下来。中枢崩塌简单,地方善后却难。还有一些事儿要踏实地去做呢。改朝换代,别人希望的是乱,混水好摸鱼。他却最怕的是乱,要知道,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丛林里,多少只野兽,在对着这里虎视眈眈! 归根结底,这事儿,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尺之水,一跃可过。只要安心等着这个朝廷继续干蠢事罢了。只要他继续表现出能够领导这一场巨大变革的能力和威望! 徐一凡在那里捶桌子狂笑,秀宁千算万算,自觉已经料定徐一凡会有什么反应,然后再用什么言辞应对,却没想到,徐一凡却在那儿狂笑!就差满地打滚了。两个小丫头也惶惶对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传言真的没错,这位徐一凡,可真是个活二百五! 徐一凡笑了半天,捂着肚子站起来,瞧了板着脸的秀宁一眼。噗哧又忍不住乐了出来:“哎哟,好久没笑得这么爽快了,格格啊……家去吧。您自个儿想想,北京朝廷,还在意这四万子弟么?我做什么。他们能有法子么?大家也不过就是瞧着!要是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办法,我还能坐在这儿大摇大摆的每天活蹦乱跳?四万旗人命运,朝廷没有一封电谕过来布置安排,地方督抚没有一封书信来劝诫我,有的只不过是你们主仆三人来说几句闲话而已!这种大事,你别掺和了,也没什么用处…………我安排陈德送你们回去?” 他伸手示意送客。秀宁脸色苍白的站起来,咬者嘴唇,只怕有生来第一次觉得束手无策,软弱无力!徐一凡是狂妄,可是他说得也没错。他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威权笼罩整个两江,行迹几乎就是叛逆朝廷却不敢吭声,只是手忙脚乱地想着怎么应付。对四万满人子弟无一言顾及…………难道大势就真地如此,真的不可挽回了么?是否他们满人命运,就在徐一凡一念之间? 想到此处,秀宁呆立片刻,竟然就直直地跪了下来! “大帅!大帅!求您放过咱们旗人一条生路!求您放过我弟弟!他心里苦得很。却又那么崇拜您,我只是想守着自己弟弟过最平静地日子,也只是想看着咱们旗人过最普通地日子。生我死我,就在您一念之间!” 秀宁跪下,那对萝莉小丫头也呆呆的跟着跪下来,一大两小三个女孩子就匍伏在徐一凡脚下。说到弟弟,想到未来整个旗人命运茫茫,秀宁再也撑不住了,瘦削的肩头剧烈的抖动起来,眼泪扑簌簌地直朝下落。可是却没哭出声音来。只是咬者嘴唇一阵阵的抽搐! 她曾经痴心妄想能保住旗人的未来,可是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弟弟都守不住!溥仰眼神里每一点挣扎,都在撕裂她这个当姐姐的胸口! 看到小姐自苦如此。双胞胎小萝莉也哭得稀哩哗啦,抱着秀宁肩膀声声呼喊:“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大帅,您发句话,只要能让小姐平平安安的,我们怎么样都行!” 我靠,怎么就变成了唱这出肉丘坟?你们旗人,老子还没怎么样呢!徐一凡这下可有点发呆。地位再高,再适应这个时代,瞧不得女孩子哭的性格多少还残存那么一点儿。 可惜,再觉得同情也没法儿劝,也不能劝。他对之负责地,是天下,是历史。却不是这三个女孩子。 徐一凡默然站在那儿,轻轻拍拍手,陈德立即推门进来,有点不忍心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主仆三人,接着就向徐一凡立正行礼:“大帅,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摆摆手:“送三位回家,顺便告诉溥仰,他姐姐来拜会我了,何去何从,他自己做决定。” 陈德一凛,他们这些戈什哈背后也不是没嘀咕过溥仰这皇族身份,大帅可是要和爱新觉罗家的对着干!只不过瞧着溥仰忠心耿耿的样子,大家也没去多想,也不愿意去多想。可是现在看来,溥老四还真得挑边儿站了! 对大帅来说,溥老四不过是个戈什哈头子,大帅心里头装地大事儿多了去了。可是对于溥老四来说,除了他姐姐,禁卫军几乎就是他所拥有的一切!在朝鲜,大家伙儿都是一样迎着子弹上,溥老四可没装过半点孬!赶溥老四走,和杀了他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徐一凡肯放溥仰离开,秀宁止住了哭泣,她扬脸看着徐一凡,徐一凡却淡淡的不动声色。 “我和老弟弟,算是得了生路了…………可是咱们旗人呢?”秀宁喃喃自语,越想越痴,到了最后,她咬咬牙齿站了起来:“大帅…………小女子知道大帅是做大事业的人物。小女子在大帅一路上,也有微功,只要大帅能承诺小女子保全我们旗人生灵,小女子愿意做大帅的内应,将朝廷中枢,一切动静虚实,全部告诉大帅!我是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是老佛爷最心疼的晚辈!只要大帅一句话,小女子敢保大帅这一路走得更顺!”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句话说出来,似乎都是在戳自己心口一刀。她咬着细白的牙齿,说到最后,单薄地身子已经摇摇欲坠。小姐妹也站起来扶住了秀宁,她们也不敢放声哭了,只是在那里小声的抽泣。 徐一凡静静的瞧着秀宁,淡淡一笑:“没想到,旗人当中,还有一个你这么有担当的女子…………好啦,溥老四做决定总要几天,你可以多来我这里坐坐,朝廷中枢的事儿,我倒是有些东西想问问,不过你的要求,我现在没法说什么,只能让你瞧着了。徐某不是好杀之人,可鼎革之际,哪有不流血的?不过血流多了,也并没有什么好处…………陈德,送客!” 第二十五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 天津,谭嗣同和谈钦差副使行辕。~~.~~ 往常谭嗣同的随员和下人,都感慨于谭嗣同的好伺候。他拜客不多,往来的也多是一些文人清流,排场上也没什么讲究,断断不会因为套的车旧了一点,仪仗官衔牌颜色不鲜明而大发雷霆,吃饭也算是简单,除了湖南人爱吃辣椒之外,基本就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出行的时候,也是从人简单,顶马扶轿,伺候烟茶的下人都一概不要。虽然在他府里出息少了一点儿----其实有人来拜会,多少还是有点门包收入,厨房里头也可以大开虚帐,谭嗣同基本不查这些玩意儿,反正开支的都是户部的公款----论心说,也只有别的同级大人府上一半不到的出息。但是大家伙儿以多图安乐少图财来安慰自己,也算心里头过得去。 可是这几天,谭嗣同却变得如此难以伺候!在府内,他如同一头困兽一般走来走去,书也不看了,只要得功夫,就是愤怒的一封封的写信。伺候磨墨的跑书房下人,一天下来,手腕子几乎就不是自己的了! 他出行更加频繁,往往是一进门就又喊套车,还多往世铎那里跑,洋人公使,他也轮番的去拜会。一天能出门几十趟!大家伙儿虽然是轮着跑腿伺候,可一天下来,脚似乎也不长在自己身上了。 要是晚上能得空休息,倒也罢了。睡个好觉,顶上三顿吃肉。可是往往铺盖才放下来,就有和谭嗣同意气相通的大人老爷来拜。又得开门通传,站班伺候,装烟装茶。一个晚上,就捞不着关门的时候儿!厨房也得通宵备着火头,消夜流水一般的送进去。到了早上,大家对望一眼。都是兔爷,眼睛红红的。 最让人受不了的,那是谭嗣同脾气也变坏了!每次拜客回来,每接到一封书信,每接待一拨儿客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往日很少呵叱下人的他,已经狠狠的发过几顿无名火,还抓着了一个收门包地门政。一张片子,顿时就送到了静海县!那倒霉门政,不仅饭票子过河,还很吃了几十小板子!这七八天下来,不知道多少人闹着要卷铺盖了,当初都是看着谭嗣同放了钦差,各大府第荐来了这些家人想捞一票。没成想,却碰上这么个老爷! 所以当康有为衔命出门拜客回来的时候儿,接他下车的家人垮着一张脸嘀嘀咕咕。照常按照体制应该穿先通报,那门政却没好气儿的告懒:“小人脚上长了鸡眼,走不动道儿,康老爷实在对不住,要不您自己进去?反正您和谭大人那么熟,还怕什么?” 康有为最是自傲的性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可是这又是谭嗣同的家人,实在不好说什么。哼了一声摆袖子而去。走进去的时候儿,背后就传来有意让他听见的声音。 “康老爷可是谭大人地心腹,不怕背后扇你小扇子?” “怕他个鸟!这些天跟失火了一样朝世大人行辕跑,次次都挡驾,说世大人冒了风,不见客。摆明都不待见他了,就算姓谭的,也不知道能风光几天!这份差使,老爷早就不想伺候了!” 康有为在心里狠狠的一声:“小人!”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头发狠:“复生。这不死不活的局面,你到底要敷衍多久,成大事者,不破如何能立?” 他一头恼火的直走进书房,一路碰到的下人都无精打采,也没人招呼他,让他越来越是火大。直冲进书房之内,就看见谭嗣同,林旭,杨锐几人呆呆而坐。桌上还有几杯残茶。早就冰冷,也没人进来掺水。看到他进来。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尤其是谭嗣同。神色最为关切:“南海,如何了?” 康有为愤愤坐下:“还能如何!现在是个什么局面!后党世老三,摆明是要将咱们隔绝于这和局之外!今儿世铎的老夫子,总算肯赏脸便饭一下,不过就是打哈哈,什么实在地也没有,不过各方面消息传来都是一个,世铎根本没去静海,就在天津,在和伊藤博文秘密商谈和约,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天!瞧着吧,露脸的事情与我们无分,到最后,背黑锅可有我们!” 他说得口渴,拿过一杯残茶一饮而尽,呸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复生,你瞧瞧行辕是什么气象!徐一凡在两江是风生水起,干掉荣禄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儿,你这儿,却连下人都约束不住!这陈年的老茶叶都拿出来了!” 他越说越气:“文大人书信过来,就是告诉咱们,后党那些家伙,又准备甩开咱们,紊乱朝纲,行此不逞之事!文大人也言之凿凿,兄弟我在京城也有点消息渠道,后党准备和日本议和的条件,就是朝鲜全数让予日本,而大清只能收到所谓三百万关平两的赔款遮盖面子,这三百万两,还是世铎在伊藤博文面前放下架子,苦苦求来的!最可气的是,日本是拿债票支付这笔赔款!复生,这正是扳倒后党的最好机会,要一飞冲天,此正是时候!” 他的一口广东官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我已经和世铎地老夫子谈好了,和约底稿,二十万两,可以买到。复生你是大清第一笔杆子,正该凭此告诉天下,一举让后党身败名裂!为了要压制后党,震慑徐一凡,练新军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有实力在手,天下何等事情不可为?复生,莫要忘了圣君正在宫中悬念!” 林旭年轻,被康有为一番话扇乎得热血***起来,一拍桌子,想附和却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些日子,对日让步求和的传言自北京城不断传来,而谭嗣同又被排挤在和谈局外,处处碰壁,他们这些光绪亲手提拔的新锐,已经面临如此死局。康有为此举,正是破釜沉舟的破局行为! 康有为如此意兴昂然,反观谭嗣同。却是不断的拜折去北京,苦说不可如此和了,不然两江更不可制!还想拜会世铎,拜会各国公使,请他们放弃此等打算,并且断言日本拖不起,而列强各国也不会长久的拖下去。只要不按照这个条件和,到时候日本就别无选择!可是他言之谆谆。无奈听者藐藐。所有一切,都是在无力的做白工!可是谭嗣同仍然在奔走,在呼喊,甚至在求人,怎么也不肯撕破了脸。 当年上书都门,白身长笑出京的谭嗣同到哪里去了?以一支笔,无数雄文。卷动天下风潮地谭嗣同又到哪里去了?怪不得徐一凡这么看得起康有为,不惜破口大骂,而对他这结义兄弟却不屑一顾呢! 康有为的目光,近乎恶狠狠的盯着谭嗣同。而谭嗣同却是苦苦一笑,缓缓站起:“南海,你许下的二十万两,从哪里来的?我们都是寒士,如何有这笔钱?那么多确凿的消息,又是通过哪里,打探来的“这个复生你不用管。康某人为的还不是你!” “是不是韩老掌柜,给你提供这些钱,又为你在京中奔走,打探这些消息?”谭嗣同脸色铁青,竟然毫不放过地咄咄逼问! 杨锐坐在一旁,他老成一些,瞧着不是路数,赶紧站起来要打圆场。却听见康有为冷笑一声:“复生此处,无力可借。我找些外力,又能如何?康某人和复生道义相交,却不是复生兄的下属奴才!难道复生兄,你还要苦心孤诣地为这些卖国贼子维持么?你也要赞同这和约么?你难道不想破此闷局么?” 三个问题,个个诛心。就像三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谭嗣同身上。他身子一晃,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就是杀了他谭嗣同,他也不愿意这等和约出自他手!尤其是他还挂着和谈钦差副使的名义!可是真地要做出事情来,在不到被逼至绝境的时候,和后党如此绝裂。那么在北中国地残局,就更加不可收拾!后党也许成事不成。但是败事绝对有余!如果真采用了康有为的建议。那么改良刷新的大事业,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党争。越是末世,这党争起来越是不死不休。到时候,他毅然北上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流水! 个人生死是小,国家气运如何是大!放在两年前,他也许就和康有为一样,勃然而起。但是两年后,看着徐一凡一路走来的轨迹。他已经想得更深更多。做事情,绝不能完全凭借意气! 他和徐一凡分道扬镳,最根本之处,就是采用如何的方式改变这个国家。徐一凡要由地方而中枢,彻底将大清推倒。而他却怕这样难免藩镇之祸,火焰燃起,没有几十年无法善后,列强环逼如此,如何能有这善后的时间?在他看来,惟一可行办法,就是进入中枢,采用东邻日本明治维新之成法,扶植皇室威权,由上而下,刷新改良。如果皇室威权可立,徐一凡未尝不能变化为日本维新时萨摩长州那样的助力,他们兄弟二人,还可以再度携手………… 如果这番大业,却变成党争。这中枢威权振作,又从何谈起? 他一直在维持,一直在想用自己的诚意说服别人,不断的写信,不断地低声下气去拜会后党重臣,尤其是世铎。往日书生意气,已经收起得干干净净………… 可是到了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一纸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屈辱和约!如果不是徐一凡在两江如此咄咄逼人行事,朝廷也许不会急着赶紧了结对日战事,好专力向南。可是如果不是徐一凡,只怕这在天津坐下来谈判的局面都争取不来…………徐一凡是对是错,他已经理不清楚了。难道到了最后,真的只能采取康有为的办法,用激烈决绝的手段,来应对后党这些误国庸臣? 只怕自己为了灭火而来,到了最后,一场更大的火焰,却由自己亲手点燃! 谭嗣同双手捂着脸,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作一声。康有为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书房里面一片死一般地寂静。到了最后,还是他们当中最老成的杨锐低声道:“复生,事已至此。我们如果想做一点事情出来,恐怕南海所说的,已经是惟一选择了…………我瞧着,文大人不断写信过来,吐露内情,只怕也有皇上在背后,说不定,正是皇上想…………” 这一句话说出。杨锐就知道自己失言,赶紧扭过脸去,咳嗽两声。捂着脸出神的谭嗣同霍的一下站起,林旭激动得鼻翼不住贲张,只有康有为,还在那里微微冷笑。 谭嗣同脸色铁青,狠狠地看了杨锐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很多话,马上就要喷涌而出! 到了最后,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个时候,谭某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劝劝,再求一下。杜鹃啼血,也许会有石人落泪…………如果不成,南海,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谭某现在方寸已乱。和约未定之前,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听!” 说罢,谭嗣同跌跌撞撞的出门而去,且行且叹:“…………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我又为的是什么?是什么?” 书房当中。杨锐和林旭都已经动容,谭嗣同地苦闷,似乎也说到了他们地心底! 只有康有为神色不动,傲然高坐。 “大帅,玉昆已经离开江宁城了。一艘小舟,从人不过七八名。上船之前,就躲在轿子里面不敢露面…………” 袁世凯恭谨的微微弯腰,在签押房内向徐一凡低声禀报着事情。 说是签押房,其实说是徐一凡地办公室更恰当。以前督署的签押房,是总督聘请幕僚所在地场所。一切庶务。基本都是这些幕僚老夫子在料理。总督不过拱手而已。不遇到特别重大的事情,不会到签押房来商量事情。满清地方行政。就是如此,当官的吟风弄月。交往应酬,甚至嫖堂子抽大烟的时间,远远超过干正事儿的时间。国家大事,都是私人聘请,不对政府负责地幕僚们上下其手。 徐一凡却不一样,他没有私人的幕僚,麾下各有职司,对各自的工作范围负责。汇总于他处,他也最讨厌手下不干正事,弄一帮没有名义,无责任可追究,偏偏又有巨大行政权力的幕僚老夫子在手底下。他的团体,也是整个大清唯一没有绍兴师爷游幕期间的势力。 没有了这些灰色的中间层级,徐一凡的团体,虽然人手少,倒是令行禁止,反应迅速,运转起来灵活许多。 他每日,至少上午都在签押房内办公,倒是大清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次地方官完全承担起地方行政事宜的举动。 徐一凡正批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地公文。听见袁世凯汇报,停下笔来笑道:“我瞧他敢大摇大摆的离开!老子放他,已经算是他祖上有德了…………一个被老子吓破胆的家伙,放他回北京城吓唬吓唬别人也好…………满城动向如何?” 袁世凯离开朝鲜到两江,徐一凡当时也没有如何表示。可是袁世凯现在第三镇总统的官职并未曾去,每天还要参加高级军官的关于禁卫军整编扩大事宜的讨论。同时徐一凡又让他拣起了老本行,综合原来情报那一摊子,负责情报工作。两个亲信重要的职责一肩挑,可见徐一凡对他表忠心来江宁这举动的满意程度了。底下人也悄悄在背后议论,老袁这次算是洗干净了喜欢背主的底子,真正出头啦。 现在地情报系统,已经不是朝鲜时期的那个简陋模样儿,单单是盛宣怀投靠,就带来了多少人脉和情报资源!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才好好整理一下。袁世凯天生的对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精通,交给他,也算得人。 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红员了,可袁世凯在徐一凡面前的态度却丝毫不敢放松。又行一礼:”满城已经知道了玉昆离开,现在正在鸡飞狗跳呢。据说还在酝酿请愿,满城耄耋要准备来督署,请大帅给他们一条活路,这些请愿的让不让他们出满城。还请大帅示下。” 对这些满人如何处置,徐一凡手底下,谁也摸不着门道。当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楚万里算是最聪明的,可是在这事儿上,只要有人请教他,他也装傻。三万多人现在就在满城这个小小的四方天里头,等于坐了活监牢。谁都为这个事情头疼!指望徐一凡象北京城那样,每月照发粮饷养他们起来。来还不如指望母猪能爬树。可是赶他们回北边儿吧,徐一凡到现在,也就放了一个玉昆走…………再说了,现在能把这些人赶到北边儿,将来进了北京城,又把这些人朝哪里赶?不少心狠一点的揣测徐一凡是不是要痛下杀手?可是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而且现在一个格格。每天还来找徐一凡,徐一凡每次都客客气气地将这位格格迎进外书房叙话! 徐一凡笑笑:“对付一些老头子,也没意思得很,这事儿,也该料理了,让他们来吧。也好早点给将来立个规模…………” 立什么样地规模给天下看,袁世凯绝不敢问出来。看徐一凡又低下头准备去批公文。袁世凯迟疑一下,低声道:“大帅,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儿?”徐一凡头也不抬的随口一问。 “…………大帅,京城有书信过来。对日和约。也许要签了,京城暗中流传,朝廷准备将朝鲜让给日本,好早了此和局。属下揣摩,竟然可能有五分以上是真地。毅军那边也有消息传过来,朝廷已经准备让他们离开绥远,专驻直隶,毅军那边也在请示办法…………朝廷心中大敌,只有大帅。和局早成一日,他们就早能全力防备大帅一日…………” 啪的一声,徐一凡停下了手中动作。重重地将水笔拍在了桌子上面,死死的看着袁世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北京城那帮人哪里有那么蠢!为了这个国家将来气运,他拼死拼活地打下了如此良好的局面,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丢给北京那帮家伙然后南下。就算紫禁城里面养的是头猪,也知道借着这个机会涨涨声望,压压他徐一凡的风头。 袁世凯声音低低的,继续朝下说去:“…………属下本来也很怀疑。但是各处消息传来。多是帝党方面放出来的,属下这才觉得…………” 徐一凡冷冷一笑。打断了袁世凯地话:“…………党争。如果只是为了对付我,他们还不足以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加上党争,就很够分量了…………光绪出息了啊,知道用这招数了,也知道造势卷动天下风潮了…………这帮混蛋!” 徐一凡动怒,袁世凯脑门子就渗出了汗。此时徐一凡一怒,那真是天下震动!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变故!可是他心里头又隐隐雀跃兴奋,他袁世凯此来,不就是等着这样的大场面么?越是澎湃激越的大场面,才越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 可他说出来的话还谨慎得很:”…………大帅,后党那边也不是傻子,帝党放出消息。后党也不见得就肯背上这黑锅了。和谈的事情,不见得能成。” 徐一凡已经站了起来,背着手在签押房里面走来走去,一丝冷笑,始终在他嘴角挂着:“为什么不签?不管是慈禧还是她手下的后党,最忌惮的,始终是老子我!能专力对付我地任何方式,他们都会去做…………不就是一个朝鲜么!还顺便解了他们京师门户之忧!至于帝党放出的风潮…………后党他们,什么时候怕过帝党了?慈禧老太婆,什么时候又怕过咱们的光绪皇帝了?老子想错了,他们不是蠢到了这种地步,而是聪明到了一定程度!可是这种聪明,怎么闻起来,都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这个国家怎么你们了?非要朝死里面弄你们才开心?好,你们死之国,我则双手将其生之!不要逼老子发飙!” 他站定了脚步,大声道:“来人!” 门哗啦一下推开,陈德大步进来,立正敬礼。看到陈德,徐一凡才想到,虽然这两天秀宁天天过来。可是溥仰,却始终未曾归队………… “传李云纵和楚万里来!老子要借这个机会,让南边儿的督抚站站队,再紧北边儿这盘棋一口气!这机会,是你们送上门来的!” 袁世凯和陈德都行礼告退,徐一凡却没有回自己位置上面,而是走到窗前,抬首向北望去。 “复生啊复生。北上京华,现在你可感到一丝悔意?你们这条路,走不通的…………老子在历史书上面都读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谭嗣同,徐一凡心里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会脱离他的控制,狂奔而去。直到掀起滔天波澜!这种感觉一瞬间变得如此强烈,却又转瞬消失,再也抓不着头绪。 不自觉的,一句话喃喃地从他口中滑出:“大变将起啊…………这条路的尽头,我似乎已经能看见了…………只是血色太深重了…………” 啪地一声,一只白皙纤秀的小手,狠狠的拍在茶几上面。 ”大变将起!你们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那死色鬼那边,自己选!” 说话的正是李璇,她穿着家常的裙装。气鼓鼓的坐在的椅子上。一张俏脸上,怒意五分,醋火也有五分。 在她前面,杜鹃和洛施规规矩矩的坐着,互相对望一眼,小脸都是一片严肃认真地表情。洛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表决心,还是杜鹃代表这个傻丫头说话:“……姐姐,我们要是不站在你这边,也不会把消息传过来了…………一个女地。整天出入公堂,拖着老爷说话,耽误老爷多少大事儿!我们都不敢这样,可是老爷…………” 出卖徐一凡的,当然就是护食心切地杜鹃和洛施。陈德有时放假,无非就是看看自己妹子。看妹子,免不了要拉家常,拉家常,那就免不了会漏点口风,再加上伺候各位太太姨太太的丫鬟和老婆子们。向来是八卦之源。谁都不知道她们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地。徐一凡和秀宁那点事儿,自然就瞒不了人。 “什么老爷。这个死不要脸的!”李璇几乎陷入了抓狂状态,她是基督家庭出身。对杜鹃和洛施都是捏着鼻子委委屈屈才接受,谁让她认识徐一凡晚呢? 这个死色鬼,都看到她李大小姐地光身子了----好吧,虽然那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可是已经代表他们是真正的夫妻了,他居然还敢勾搭外面的女人!最不可接受的是,那对那么漂亮的双胞胎小丫鬟,居然是那个女人的! 站在李璇身后的南心爱南英爱也是一脸紧张的神色,她们叔叔早就不断的有信来。徐一凡未来不可限量,她们南家将来,都着落在她们姐妹身上,从龙有功的话,朝鲜新地国主,他们南家也不是没有指望!本来小姐妹俩还有点自得,徐一凡双胞萝莉控的名声天下闻名,她们小姐妹占了先天的便宜,就算碍着李璇现在还没收房,徐一凡对她们也温和得很,有时候碰着了还调笑一下,逗得人晚上睡不着觉。将来能在徐家内宅分一杯羹,小姐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好死不死,让徐一凡这个名声天下闻名的正主双胞胎来了! 为前途计,也要跟着小姐拼了! 李璇气鼓鼓的站起来,对着杜鹃和洛施道:“以后也不用喊我姐姐,叫我小璇或者阿璇都可以,现在咱们是一家!哼,他做得了初一,我就做得了十五…………这句话是这么说吧?不管啦,反正,我得给那个女人好看!她的丫鬟,我也得抢过来!谁叫她先招惹我!” 在内宅里面无聊得整天摆弄人家头发的李璇,终于找到了新的目标,雄赳赳气昂昂地回了自己卧室,栗色秀发在背后晃动出的都是美女的斗志。南英爱南心爱垮着小脸跟在后面,这事儿,老爷赢了,那对正主双胞胎进门儿,小姐赢了,人家还是进门儿!反正就没她们什么好处!想到这里,南英爱和南心爱就眼泪汪汪的,好想回家………… 杜鹃和洛施两只新近转职的小狐狸对望一眼,洛施眼神怕怕的:“不、不会出事吧?” 杜鹃一咬牙齿:“难道我们还有退路么?上了这条船,就是一条不归路了!跟着李家小姐,拼了!” 有、有这么夸张?长腿高妹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告密成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好想哭…………“阿婕,今儿正好是你的生日,我记得,过年前半个月,你落的草,红彤彤,皱巴巴,活像一只小猴子!你活到现在,也该四十了吧?我的外孙,都该取妻生子了…………那该是多大多热闹的一个家啊…………可现在,就我孤零零地一个。太累了,我真地太累了…………你老压在心口这儿,让我喘不过气儿来,我放不下,放不下啊…………” 北京城的一个毫不起眼地小院子里面,厢房中一灯如豆,韩老掌柜抱着一块木色陈旧的灵牌,喃喃自语。 邻近年关,四九城里头正在忙年货,设糖供,祭灶送灶。见面都是吉利话儿,贪玩地小孩子,这个时候儿就有人早早放起了鞭炮和穿天猴儿。戏班子在封箱发红包儿,店铺在算帐,伙计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老城里头,满满都是喜庆的气息,过去一年北京城闹了那么多事儿,人人都过得不容易,但愿来年,万事大吉! 这笼罩了全城的喜气,却没有半点分润到这个小院子。或者说,这个小院子里面的人,他从三十一年前起,就将一切开心欢乐的事情给关在了门外。 外面一点星火扶摇而上,那是一只飞得特别高的穿天猴儿,透过窗户,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点光芒。 在这烟火之下,有多少正在又笑又闹,高兴得拍手打掌的孩子? 韩老掌柜呆呆的看着那只穿天猴儿,嘴角渐渐浮出了一丝冷笑:“快了……快了……阿婕,阿爹老了,也终于快等到了那一天。这条路,阿爹一个人走得好冷清…………阿爹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门突然吱呀一响,一人推门进来。灯影之下,正是章渝。韩老掌柜擦擦眼睛,将灵位放进怀里,冷冷问道:“你去哪里了?康有为已经传话过来,大事有望,趁着年节大家伙儿都在家,重要人等,务必要全部通知到!” 章渝默不作声的点头,转身就要离开。韩老掌柜却叫住了他:“去上坟了?” 章渝身子一震,僵在那儿,半晌才道:“是,要过年了,她一个人在土里孤孤单单的,我去瞧瞧,给她烧点年货。” 韩老掌柜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低声道:“闻到了么?” “闻到什么?” “血的味道…………这血真多啊,几乎要把这北京城整个淹没掉!” 韩老掌柜呆呆坐在炕头,低声自语,眼神当中剩下的。 第二十六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五) 正是年节的时候儿。江宁满城里头。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往常到了临近年关的日子。八旗每旗左右两翼。总计十六个参领房。那该是挤的水泄不通的。每家的旗人姑奶奶扯着负责发旗饷的佐领爷们儿争论着银子成色。银子调换铜钱的话。更是大骂掺这么多沙钱小钱。当年祖宗都是给皇上立过大功的。架的住你们这么狗眼瞧人低! 没办法。年节太坏。旗饷是不停的缩水。不能不计较。光绪六年。这年节皇赏。就整整儿的砍了一半下来!多少人家。等着这点儿钱过年还债来着!老爷们儿不好意思到参领房闹。只好旗人姑奶奶出马。每到年关。这参领房门前。大脚片子的姑奶奶叉腰骂街。已经是一种景色了。 往常的日子里。领钱粮的时候儿吵归吵。闹归闹。可大家伙儿还是欢天喜的的。旗人本来就礼节儿多。这时候。只要两拨人碰面。那就瞧着此起彼伏的请安吧。吉利话儿更是说的震天响。每家院子里头都摆着糖供。嘴里不说。大家可都在心里比较。你家四尺。我家就的八尺!爷们儿除了吃钱粮没别的事情。家务又都是女人的。多是穿着一件小棉猴。利利索索的。这个时候就开始比放鞭炮烟火的花样。放的不如人家热闹的话。五六十岁白了头发。身上多半还有爵位世衔的老头子。能气的回家一天吃不下饭!汉城里头。都是年关才放炮仗。在满城。前半个月就放的烟雾腾天了! 可是往日这热闹景象。在光绪二十年二十一年交接的关口。却完全不见了踪影。十六间参领房冷冷清清。门敞着。桌子上面灰半寸高。偶尔有姑奶奶怀着侥幸来瞧一眼。接着又擦着眼泪离开。家家门都闭着。大黄狗拴在门口也打蔫儿。有人经过叫都不叫一声。街上偶有行人。互相对视。都是惨淡着容色摇头。 玉昆。逃了。皇上。不要江苏这两个的方四万旗人子弟了。徐一凡这个人。只要长眼睛的都知道打着什么心思。怎么还会管他们!最怕的还不是这个。当初这江宁城。在闹长毛的时候儿就屠过一次满城。万一这天杀星徐一凡再来这一手。大家也只有只受无辞! 气数尽了。就是这么凄惶! 这些天下来。满城离断粮断柴断水也差不了多少。想跑。可又不敢离开满城半步。现在还算是有白斯文派的江宁府壮班在外头维持秩序。要是出了满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再说。能跑到哪里去?满城里头。已经有鳏寡孤独的老头子老太太悬了屋梁。他们志拙了。可剩下三万多老小不能一起抹脖子啊!走投无路之下。满城耄耋。聚在一起。准备上一个公禀给徐一凡。死也好。活也罢。总的有个说法。好过这样不死不活的拖着! 这些耄耋当中。伯爵有四个。子爵七个。男爵更多。旗人熬资格。除了顶子。还有世爵。虽然末世这爵位可怜的很。伯爵每月名义上才有二十两的爵赏。真拿到手。一年差不多才二十两。可是这么多爵爷凑在一块儿。声势可也不小。公禀肯定是无法直接递到徐一凡公署里头。这些爵爷们找了门路先递给白斯文。白大知府对这种事儿怎么敢做主!袁世凯来例行了解满城动向。白大知府矛盾上交。请袁世凯转禀徐一凡。 饶是如此。白斯文在这件事情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尽管一头冷汗。还硬着头皮将公禀交上去。毕竟是三万多条人命。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他们饿死在满城里头哇! 结果如何。徐一凡是不是雷霆大怒。谁也没有底气儿。 直到昨天。江宁府才派来一个壮班班头。 往常一个小壮班。进了满城。谁拿正眼瞧他!不过这次。这班头一来。合满城跟捧凤凰一般的将他捧进来。几个伯爵老爷弯着腰跟在背后小心伺候。谁家还有一点好茶叶。好茶食。扫数都拿了过来。再凑了五十元的靴敬。心红纸包着。捧在手里都捧出汗了。 班头叫王荣荣。往常最是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伺候差使最当心。要钱也不太黑。所以第一时间被白斯文留用了。这次却一扫往日小心的样子。大摇大摆的享受着众星拱月的待遇。茶灌了一肚子。茶食一扫光。这才拍着肚子大模大样的说话:“往常养了你们二百多年。现在知道报应来了?谁还能一辈子走在上风头?说实话。我真是不想来。平日里。瞧瞧你们那样儿!什么事情也不做。说当兵打仗吧。上战场的还不是咱们?你们谁敢上去试试?到了月头月尾。白花花的银子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知道老百姓交这点税多不容易?犯了事儿。咱们知府正堂。还不能审你们!非要什么机巴佐领参领才能管。这算个什么道理?再往前扯。什么扬州嘉定的。那就更没完了!” 当时那些伯爵子爵们。个个面如土色。不住点头陪笑。胆小的差点跪下来。王荣荣这才笑骂道:“可是现在瞧着你们。又是可怜!说实在的。真给老子一把刀。让老子来砍你们这些老梆子。还真下不了手!算了。不为难你们了。大帅开恩。准明天早上洋人钟点十点在督署接你们公禀!一个个给我小心点儿。这岁数不要都活在狗身上去了!谁敢负屈含冤。谁敢言语冲撞咱们大帅。老子下不去手也变的下的去了。一个个请你们去奈何桥见荣禄!” 一帮满人老头子忙不迭点头。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们什么人。敢的罪徐大帅!”机灵点儿的赶紧递洋钱给王班头。王荣荣接过来掂了掂。啧啧嘴丢回去:“算了。知府大人有交代。大帅的章程。要给咱们这些吏员定班次定品级。十不留一。留下的一年拿的饷银抵一个实缺县太爷的养廉钱。钱不算太多。可比以前一年八两的工食银子翻了二十倍还多了。也干净。还是长久饭碗!这个时候。收这个玩意儿。是害我还是怎么的?” 咣当一声。递洋钱的老头子还是个子爵。顿时就跪下来磕头如捣蒜:“小人怎敢。小人怎敢!” 王荣荣哈哈大笑:“瞧你们这兔子胆儿!瞧瞧你们拿了二百多年铁杆庄稼。可养出几个成气候的没有?大帅就算不怎么样你们。这铁杆庄稼。是准定没有了。一帮老头子。留点儿棺材本儿吧。咱们汉人讲良心。落井下石的事儿做不来。拿了你们的钱。折寿!” 他今儿是威风到了极点。的意洋洋的就推开老头子们朝外走。只是的意太过。多了一句嘴:“你们命好!皇上不管你们。要不是京城里面有个格格巴巴儿的赶过来…………” 场面一下定格。所有老头子的目光都投在王荣荣的脸上。王荣荣僵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给自己一嘴巴:“我这破嘴!”推开众人。顿时落荒而逃。 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眼神里头都是不解:“京城的格格。谁啊…………” 昨儿郊天大赦。大概就是这个场面。今儿个满城就是一扫这些天冷清凄惨。街上路断人稀的景象。城门口挤着的满满都是旗人子弟。一个个儿都挤成一团。神色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除了期待更多的还是担心。一帮耄耋。穿着大衣服。戴着大帽子。朝廷的顶子不敢戴了。空在那儿。老头子们人手捧着三柱香。大冷的天气。满头都是大汗!这一去。可是关系到三万多条人命! 江宁城新出炉的红人白斯文白大知府的轿子也到了。看到他来。满城口黑压压的顿时就跪下了一片:“白明府大恩大德。我等粉身难报!” 喊声当中。白斯文脸色苍白的从轿子里面出来。不知道是轿子闷还是怎么的。他也是一头大汗!一时好心。将他们的公禀转了上去。结果还不知道如何。万一有个什么不对的。这责任一大半可着落在他身上!看着这么一堆人。白斯文可真有点后悔!这么些年的官。可是当到狗身上了。当官第一要务就是不担责任。这种不二法门。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呢? 在轿子里面。白斯文就已经拍了一路自己的脑袋了。转念又是一想。徐大帅现在坐镇两江。看他举止和那些心腹的动作。就是喜欢干事情的。就怕你在自己位置上面混事儿。这几天唐绍仪一个个面试各处闻令而来的吏员。每见一个。就声色俱厉的警告:“两江现在变了天色了!这事儿。你们心里也清楚。本官也不怕说实话!如果还想保住饭碗。或者谋更好的位置。本官就一句话。你要干事。还的干正事!只要如此。大帅会保你们富贵尊荣!本官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们!” 也许这样。也算勇于任事? 白斯文就这样一阵庆幸一阵后悔的钻出轿子。出来就看到跪着的一堆黑压压的人。城门洞里。也一片片的跪了下来。男男女女。每人脸上都是最深切的恐惧。伏在的上。不敢抬头。烟气缭绕。恭迎声中。竟然有抑制不住的呜咽响起! 这种场面。大清二百余年。何时见过? 末世气象…………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一肚皮评书的白大知府心里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钟山虎踞。石头龙蟠。可是这座城市。只怕是中国见证了最多王朝末世气象的帝都!这大清的末世气象。也要在这座城市最先预演么?还是一个新的时代。就在这旧朝子弟的哭声当中。将冉冉升起? 不知不觉的。白斯文竟然忘记了心头那点担忧后怕。负手踱到了当先耄老之前。抬头看着远处:“…………这世上。还有长久富贵之家么?想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不用如此了……两百多年前。崇祯爷。可比你们惨!喀的一声儿。就吊死在那儿了。那会儿死了多少人哇…………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帅如何处置你们。谁也不知道。可气运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就走吧。各位老爷子!” 在督署签押房里头。徐一凡也负手站在窗前。神色悠远。似有无限感慨。翻涌心头。好像在思考着末世气运。到底在向什么的方流动。半晌之后。他才神色凝重的低低自语。 “…………我瞧着那几个丫头有点不对劲儿。兆头不妙。大大不妙!” 门外突然响起陈德压抑不住的欢喜声音:“李小舅子。你他妈可算回来了!听说上海洋医院全是漂亮丫头。舍不的回来了?瞧瞧你。又白又胖!” 接着就是李星笑骂的声音:“你***不是小舅子!我们谁也说不着谁。再这样叫我。老子揍你!大帅呢?” 陈德赶紧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吵没吵着大帅!赶紧进去吧。大帅见着你。不知道多欢喜呢…………” “溥老四那头叫驴呢?这么些天没见着贝勒爷。还真有点儿想他!” 陈德的声音一下沉默了。徐一凡却回过头来。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李星。给老子滚进来!住医院久了。走路都象娘们儿了?”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就瞧见李星大步走进来。啪的一声普鲁士式磕脚后跟立正。敬礼大喊:“大帅!李星归队!在医院都憋死了!大帅有什么活儿给属下干没有。听说大帅在两江如此威风。属下在医院的心思跟猫抓的似的…………” 李星胖了一些。不过气色极好。浑身满满的都是精力。一身军服包也包不住。想起当初他在肃川里身带九伤倒下。躺在担架上喃喃的叫着妈妈。真是恍若隔世。 这南洋的热血富家子弟。硬生生在自己手下磨炼成了百炼长剑! 徐一凡笑着走过去。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李星晃了一晃。笑着压低了声音:“大帅的大业。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儿。属下还舍不的死。还有什么带劲儿活儿没有?打完日本鬼子。属下总觉的有点没劲儿。国内的敌人。只怕没有小鬼子那么硬了…………” 他既然是正牌小舅子。和徐一凡说话自然随便一点。徐一凡瞅他一眼。坏笑道:“还想找小鬼子麻烦?有机会给你。最后送他们一程!…………今儿你来的时间不错。等会儿就有一场好戏给你瞧瞧…………” “什么好戏?”李星兴致勃勃的。他实在无聊的久了。 洋人教会医院。说实在的。这个时候的中国。没有比那里医疗水平更高的了。禁卫军虽然尽其可能的设立了医疗系统。用了不少在南洋学过医的新式人才。包扎所可以设立的比较完善。野战医院一级。就差强人意了。朝鲜东北战事的重伤员。徐一凡花了大价钱。尽量转送到天津。上海。甚至还送到了广州的各个新式医院里头。这次孔茨他们商议的要开设的军事教育学校里头。也就有军医养成学校。光是添购的教育器材。野战医院各种设备。药品等等。就开出了一百二十万两的大预算出来。徐一凡摇头咂嘴半天。还是画了行。 李星在教会医院里头。那些修女护士。不知道怎么的发现了他是基督家庭长大的。这下这些修女们可是抄着了。开教会医院本意就是为了传教。禁卫军几百上千的重伤员送过来。那是多大的传教资源!这可是清季第一强军的人!不过这些当兵当军官的心里头。大帅第一。皇上都不知道排到哪里。更别说洋神仙了!一开始还碍于面子听点儿。后来烦了就赶人。发现了李星这么一个有威望。又信基督的军官。这还不算是抄着了? 不过从此开始。李星在医院的日子就成了噩梦。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修女护士过来跟他聊着主的福音。请他在传播主的福音上做出更大的贡献。一堆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的绕。当禁卫军已经野惯了的李星如何受的了!伤还没完全大好。就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番强溜出了圣约翰教会医院。现下站在徐一凡面前。别说徐一凡有热闹给他瞧。就算徐一凡马上要他去把天捅个窟窿出来。他也二话不说! 徐一凡笑着还没有答话。就听见外面陈德的声音又惊又喜的响起:“溥老四。你怎么来了?你…………”话到半截儿停了下来。相是陈德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溥仰的脚步声音重重的敲打着签押房外面的木头回廊。然后听见的就是他那压抑到了极处的声音:“大帅在里头?” 外面陈德似乎叹息了一声:“在里头。老四。没带武器吧…………别做傻事儿!我们都是一起冲杀过来的兄弟!” 溥仰的声音一下爆发了出来:“老子现在宁愿对自己脑袋来一枪!你他妈还怀疑老子会伤害大帅?陈德。你给老子滚开!” 徐一凡脸色缓缓的沉了下来。冷淡的将双手环在胸前。李星不解的看看徐一凡又看看门外。也悄悄的闭上了嘴巴。 门轰隆一声被推开。就瞧见溥仰呆呆的站在门口。看见徐一凡报臂站在那儿。冷冷的打量着他。溥仰就一下僵住了。还保持着一手推门的架势。陈德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看见里头情形。悄没声的退开。 溥仰瘦了许多。本来他在朝鲜差不多就磨炼成铁打的汉子一般。身上也全是军人的气度。一瘦下来。脸上线条更如刀砍斧削一般。只是两眼里头全是血丝。全是愤懑。全是迷茫。一身禁卫军的军服。依旧一尘不染的穿在他的身上。马靴擦的光可鉴人。苍龙领章钉的端端正正。他的军风纪。一向只能说是还说的过去。如此干净整洁还属首次。仿佛这是最后一次穿上这身军服一般。 秀宁来拜徐一凡。为他求一条路。溥仰已经知道了。陈德传徐一凡的话给他的时候。几乎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溥仰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几天来。他就抱着自己脑袋。苦苦琢磨一个问题。他溥仰是谁?是大清的四贝子。还是光绪皇帝的同父弟弟。还是一个禁卫军的军人。在国战当中奋勇厮杀。对的起自己良心的汉子? 送来的东西。他不吃。秀宁也没有多打扰他。只是长久的在窗外。用无比爱怜的目光久久的看着她的这个直肠子弟弟。久久以来。一直被溥仰压在心底。从来不去想的问题就这样汹涌而来。直至将他淹没!他到底是谁?他到底该做什么?哪条路才是他该走的? 他自己无力挣扎出这个漩涡。下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现在的全部成就。全部骄傲和荣誉。全部走过的有意义不丢人的道路。都是徐一凡给的。现在的他。既然想不明白。也只能向徐一凡要一个答案! 主意打定。溥仰就沉着脸将自己军服军靴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穿戴完毕。大步出门。直奔督署而来。他本来就是戈什哈的头子。徐一凡的亲卫。进督署自然没有人阻挡。溥仰甚至没有留意到。一顶小轿。始终跟在他的身后。里头那双带着疼惜怜爱的眸子。一直目送着他进了徐一凡的督署………… 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一直在溥仰身上打转。这个当年抽了他一鞭子的贝子爷。也是他亲手磨砺出来的。如果说当初收下他当戈什哈。还有点闲暇无事可以报复着玩儿的味道在里头。现在。溥仰已经算是一个合格的禁卫军军人了。 他也知道这小子到底卡在了什么问题上面。他的智商。比这傻小子高上一倍那是肯定的。往常他倒也不大在意。多少大事要自己做。逆而夺取的道路上面。他要做的是全神贯注的抓住这大势。要顾及到身边每个人的心意。那怎么可能?天下如此之大。自然会有很多人抓住这大势。成为他徐一凡身后的同路人。也自然有很多原来的同路人。会从队伍里头掉出去。这些都无所谓。自己只要保证能始终站在这队伍最前面就可以了。 气运如此剧烈的变化。很多人在痛苦的做出抉择的时候。就已经远远的落在后面了。 不过这次。他愿意稍稍停顿一下。等待溥仰做出抉择。 只此一次。就为了他在朝鲜在东北。曾经那样在他的大旗下面奋不顾身的冲杀! 只是这个原因。也只有这个原因。不是象手底下有些人猜测的那样。他徐一凡始终用溥仰。就是为了给天下做出一个他能容满人的榜样。真到了气运鼎革之际。愿意在他徐一凡手底下充当这种幌子的旗人权贵。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能排出二里的去! 为了他那个漂亮眼镜娘姐姐和那对双胞胎小萝莉。那就是更无稽了。他徐一凡现在开口要女人。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收一堆担惊受怕的木头进门儿。只怕他回了内宅。越看越烦。那不叫放松。那叫受罪。手底下对他磕头的人太多了。还不如李璇那点小刁蛮你来我往的更有情趣。 溥仰在徐一凡冷淡的目光下僵立良久。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大声喊了出来:“大帅。溥老四求您赏个答案!属下糊涂。想不过来了。属下到底该怎么做?” 声音之大。连一直屏住气息的李星都被吓了一跳! 徐一凡哼了一声:“起来。禁卫军没有两腿都朝下跪的规矩…………老子能给你什么答案!这答案还不是要你们这些家伙自己想明白。气运变了。你们该如何自处!老子没义务给你们这个答案!” 他语调森然。似乎预示着不祥:“老子做的是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明白!装傻装到现在。也算够没心没肺的了。躲……就躲的过去?要不是你小子热肚皮顶着冷刀子冲杀过几次。老子管你想的是什么!想回去吃你的铁杆庄稼。脱了这身皮。滚蛋!吃了两百多年。瞧瞧你们这堆废物脓包样!再瞧瞧你们把这个天下吃的多么千疮百孔!多么死气沉沉! 不想滚回去。就的和老子一起将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手里头的饭碗砸碎!舍不的丢饭碗的。你还的冲他们开枪!怎么。狠不下心来了?舍不的亲戚了?我劝你还是滚蛋的好!” 溥仰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的看着徐一凡。突然又大吼出来:“大帅。你准备杀多少满人?是不是您就要报这两百多年的仇?” 徐一凡高傲的扬起了下巴:“放在两百多年前。不用说。不死不休。可现在。你们配么?配的上这个天下用全部精英。全部力量将你们赶下台再复仇么? 没错。你们举族是生是死。在老子一念之间。可是不光是你小子。就是光绪和慈禧捆在一块儿。也不够资格问老子这个答案!天下。早就不在你们掌中了!你们只要等着接受安排的命运罢了!现在。起来。立正。向后转。滚回去想清楚。三天之内。要不把这身皮送回来。要不就别问老子要任何答案。只管接受命令。哪怕老子命令是血洗北京城!” 徐一凡一个口令。溥仰呆呆的一个动作。起立笔直转身站在门口。却不知道朝何处去。李星也只是偷眼看着徐一凡冷冰冰的倨傲面孔。他隐约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这种事情上。李星怎么能说话。又如何敢说话! 唉。大帅妹夫这里还真热闹。比医院里头有趣儿多了………… 陈德的身形又悄悄的闪了出来。他没看还呆在那里的溥仰。只是立正朝徐一凡行礼:“大帅。白知府他们到了。正在督署门口。求大帅赏见…………” 徐一凡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下令:“李星。跟我来。让你瞧瞧热闹…………” 在徐一凡经过的时候儿。溥仰下意识的让开了一步。看着徐一凡的背影。只觉的自己脑子都要炸开了。陈德不动声色的捅了他一下。也不说话。就大步跟上了徐一凡。溥仰仿佛被这一下子捅醒。咬咬牙齿也追了上去。 徐一凡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督署外头。已经是人山人海。最里头的是一帮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大帽子都摘了一下。一排排的跪在督署门口。人人手里捧着三炷香。哀告的声音此起彼伏。 “徐大帅万代尊荣!”老头子们也机灵。知道不能说公侯万代。喊这个出来。这不是骂人么! “求大帅爷赏咱们满城子弟一条生路!” “老头子们无所谓了。婆娘娃娃可怜!” 这堆耄耋外头。是江宁府的壮班快班。还有督署禁卫军亲兵营的官兵在维持秩序。白斯文就满头大汗的守在督署大门口。这些耄耋一路走过来。江宁城就被惊动了。不管手头有事儿没事儿。伙计丢了手里的桌布。掌柜摔了算盘。吃饭的人跑的干干净净。也没人叫他们结帐。赶车的。卖菜的。补锅的。修鞋的。穿短装的。穿长衫的…………全都哄动了。挤挤攘攘。都跟在后面儿。到后面人越来越多。将督署外头挤成了人头涌动的海洋! 徐一凡到来。这样的热闹。已经不止一次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徐大帅怎么料理满人! 两百多年延续至今的气运。似乎就在这一刻完全颠倒。人群里头有笑的。有骂的。有喊打喊杀的。更有凝神细看的。吵的天上飞鸟都远远避开。吵的鼓楼上头铜钟嗡嗡回响。吵的似乎整个天下都听的见! 衙役和禁卫军组成了人线。在人潮里头一个个东倒西歪。尽力维持着秩序。到了后来。这声浪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声音:“徐大帅!徐大帅!徐大帅!” 督署大门突然被缓缓推开。就看见穿着军便服的徐一凡沉着脸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双手背在后面。江宁城百姓也算是熟悉了这个总是戴着禁卫军大檐帽的年轻身影。声浪陡的又高亢了起来。接着又迅速低沉。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徐一凡如何处置这些江宁满人。转瞬之间。刚才还***的人潮当中就咳唾不闻。静的似乎连一根针落的都能听的见。 在督署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这帮满人耄耋。就已经深深的拜伏下去。头都不敢抬起。 几十柱香的烟气儿。在徐一凡身边缭绕。他负手站在台阶之上。冷冷的看着眼前头也不敢抬的这些满人耄耋。在他身边。并无一人。 …………这条路。终于看到尽头了。不管还有多少波折。多少血色。大势所趋。已经是无人能挡了。 想起自己出现在蒙古草原上时候的仓惶落魄。真的是恍如隔世。 陈情满人耄耋当中领头的是江宁八旗正白旗的一个参领。二等伯的世爵。算起来正是豫亲王多铎的后裔血脉。虽然早就不入八分了。江宁城是多铎当年受南明朝廷之降的的方。现在子孙却要在同样的方乞命求活。老头子虽然也觉的无味的很。可是性命要紧。这么一大家子。谁还顾的上什么祖宗脸面! 徐一凡可以在那里摆pose展现王者之气。他们却不能跟着等。老头子艰难的膝行几步。双手将八旗黄册奉上:“大帅。小人等在大帅虎威之下。只求残生!江宁满城七千一百四十一户。三万三千六百三十口。京口蒙八旗一千六百三十五户。八千五百二十九口。造册在此。求大帅赏一条生路!我等屏息以待雷霆。不胜惶恐之至!” 人群当中发出一声巨大而满足的叹息声音。虽然其间大多数人讲不出太深的道理。但是他们也明白。这个顽固而落后。封闭而保守。庸懦且贪婪。以早就被扔进垃圾堆里面的部族体制压制华夏两百数十年的八旗体制。终于在眼前这个彗星般崛起的年轻大帅面前。开始彻底而正式的崩塌! 徐一凡淡淡一笑。早有人过来接过了这黄册。徐一凡自己。连翻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冷笑一声。 “屏息以待雷霆…………如果真的是雷霆。你们当的起么?如果要和你们算帐。那是算不完的。也没必要算了。你们在这儿。就可以让咱们这个国家。始终别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段黑暗的历史!现在正是重新上路的时候儿。你们愿意跟上。可以。不愿意跟上……后果如何。还用想么?” 徐一凡说的有点激动。背着手大步的在台阶上面走动几步:“你们说求我赏条活路。活路如何。就是彻底融入我们!忘了你们的阿哥格格。忘了你们的辫子旗袍。用你们两只手。还这二百多年欠下的债!我可以每户再发一个月的旗饷。每家给你们二两。大过年的。我也不想江宁城出现几万条路倒尸。一个月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的自己找活路。找事情。找不着的。我很乐意瞧着你们饿死!八旗一切制度。从参领以下直到养育兵。全部取消----白斯文。给他们编户!十年之内。税重于汉民一倍。我不能一点惩戒不给你们! 除了满城自己的宅子。所有其它旗产。一概没收!满城城墙。你们在半月之内。自己给我扒干净了!犯了事儿。再没有旗营衙门袒护你们。一概都是江宁府公堂说话!” 徐一凡每说一条。这些耄耋的身子就弯下一分。直到快趴在的上。只发一个月旗饷。每户才二两。还不够过去一家挑出一个马甲的一半多。可听徐一凡意思。都是法外开恩了。更别说八旗制度全盘取消。旗产全部没收了。今后十年。不管做什么。税负还要重一倍!大家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今后可怎么活的下去? 可是不这样。又怎么办呢?徐一凡开禁了。回北京城投亲靠友? 似乎料到了他们的心思一般。徐一凡站定了自己的脚步。笑容越发的森冷:“活路。我已经指给你们了。你们当然可以走。到我现在势力还不能及的的方。可是你们要想想。你们能躲开这面旗帜多久?不要让我在其它的方再碰到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真正的把自己当作这个国家的子民。卖气力。出血汗。或许咱们还有亲如一家的一天!或许还有我徐一凡亲自来保护你们的那一天!各位。正告一句………… 这天下。就要变了!” 随着徐一凡金石一般的语调落下。风猛的大了起来。督署上空那面苍龙旗猛的一下展开。盘旋招展。映衬着徐一凡站的笔直的身影天下变了。天下变了。这是江宁百姓。亲耳听到的徐一凡自立于朝廷。并准备推倒那个朝廷的声音! 气运鼎革之际。正名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的情况下正名了。那追随起来。就不是造反从逆。而是从龙! 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历史事件。是非常有感染力度的。江宁城百姓晕陶陶的。一个个都觉的自己像是踩在棉花堆里面。咱们这江宁城。又变成龙兴之的了?这时候的老百姓多是这个想头。什么民主自由共和。听也没听说过啊。更别说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西方列强。多的也是国王皇帝呢。 不知道哪个老百姓晕糊糊的先喊了一嗓子:“万岁!”跟着就是更多的嗓音应合:“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了后来。只是一片山呼海啸。 在督署里头。遥遥看着徐一凡背影的溥仰。低下头看看自己双手。又看看自己身上军服。身子一晃。似乎就要腿一软跪下来。接着又努力站直了身子。 人潮外头的一顶小轿之内。秀宁软软的靠在轿壁之上。满脸都是泪水。 只有徐一凡默不作声的迎着这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在心头默默低语。 “但愿这个国家和这个民族。才是真正的……………………万岁。” “祖宗之民。就这样丢了…………三代皇帝。我都伺候了。可现如今…………” 慈禧老脸上的宫粉。早就糊成了一片。她半躺在榻上。又哭又絮叨的。已经足足有三两个时辰。光绪直挺挺的跪在慈禧面前。也是满脸泪水。在他身后。是大多数的京城王爷们。这些王爷拿权的不多。混吃等死的不少。可是现在。也一个个扯着嘴在那里号啕。已经很有两三个哭晕了。给太监抱了出去。 江宁城的变故。不过一天多的功夫。就传到了北京城。现下南边儿的一举一动。北京朝廷都在密切关心。可是等来的。却多是坏消息! 徐一凡越来越肆无忌惮。现在更是挖了八旗制度的根子。虽说现在八旗已经是大清的旗人福利院。是个废物堆。可这是大清的根本哇!不是没有人想振作改革一下这个八旗制度。可是到了最后。也只能维持。八旗制度和大清早就是两位一体。不可分割。大清亡。则八旗亡。可八旗要是亡了。那还有大清么? 李莲英这个时候儿比慈禧哭的还要厉害。怦怦的不住碰头。脑门上面早就是一团乌青:“老佛爷。您可掌住了。全天下都仰仗着老佛爷呢。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这大清朝。可该怎么办哇!” 慈禧一下坐直。尖声道:“还有什么全天下!南边的督抚。一个个多半都在瞧着。看好戏呢。偏偏在北边儿。咱们又没什么可用的兵。可以压倒那个姓徐的混帐!都是李鸿章。我那么信任他。让他练出精兵强将。震慑天下。可是他呢。二十年练出来的兵。一下子。就碰的干干净净!给世铎去电报。和日本赶紧和。赶快和!日本不过要点土的银子。还是外国。朝鲜给了他们。日本和徐一凡还是仇敌。我们指不定还能借日本兵呢!大清可和日本没仇!可徐一凡。却是在掘大清的根本!依克唐阿军。宋庆军。全部调直隶。再练新军出来。砸锅卖铁。停了旗饷也要练出新军来!只要谁能练新军。我给他磕头!” 听到给世铎去电报赶紧和的话儿。正默默流泪的光绪身子一抖。赶紧伏下去。准备跟着李莲英一起大放悲声。慈禧却猛的盯住了他:“皇上。有的事儿。我就装没瞧见。可是现在什么时候儿了。我看看谁敢闹的太过分!就这么句话。你自个儿琢磨去吧。现在咱们的生死大敌。就是徐一凡!咱们只有破釜沉舟。和他拼了!” 第二十七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六) 天津,大清对日和谈钦差大臣世铎行辕。 “伊藤大人,兄弟办事,绝不会让老哥下不来台。可是,你老兄也要让兄弟下得来台不是?朝鲜是没问题了,英国法国美国的各位大人已经表示认可。咱们这么说吧,南边儿朝鲜算是你们占着,可是北边儿,怎么说也在大清手里头!两家都要下台,哪怕你们就在和约上多说点儿赔款的数字呢?我们又不会真的和老兄你讨完这些,五成,四成,三成,都好商量嘛!对天下公布的赔款数字,一千万两的数字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减矣。再还价,那兄弟真是下不了台了!” 说话的正是世铎,这些日子,他闭门不见谭嗣同。倒是和英法美三国公使,还有伊藤博文往还得热闹,切磋商议这秘约的事情。 英法美三国已经对世铎表示,他们需要的是东亚和平,还有东亚两大帝国保持足够的力量,可以防止俄国熊将爪子伸向满洲。在这个问题上面,鉴于清国的主力陆军-----也就是徐一凡的禁卫军,基本上都已经南下。他们不得不考虑怎样的手段才能在东北亚一带保持足够的对俄国的牵制力量。虽然遗憾,但是这是不得不为的事情。朝鲜让给日本,而清国在日占朝鲜享受治外法权和优先贸易权---参与调停三国也自动和清国享有同样的权力。 这就是英法美三国对于这场调停所秉持的立场。话里话外的暗示则是,他们了解清帝国现在的状况,他们要用全部力量来对付南方那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对于满洲,他们已经无力照顾,在这样地情况下。列强不得不采取在朝鲜保存一定力量的决定,虽然抱歉,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也承诺,将为世铎大人争取到尽量体面的和平条件。 至于名义上参与调停的俄国公使,已经发现在这场合,他就是一跟班,虽然当初是拼了老命硬挤进来!英法美三国有什么秘密决定,都绕开俄国老毛子。日本更是强硬,说绝不会接受任何俄国提出的调停的条件。并且严正指责日清战争爆发以来,俄国已经在阿穆尔河北岸,以及俄朝边境增加了八千以上的兵力。 至于大清对俄国的态度---首先这不是徐一凡那个时空,甲午战事之后,真实历史上面发生了三国还辽事件,大清才想到利用老毛子来牵制日本,保证满洲安全。结果在李鸿章地主导下,一份接着一份的密约签署。让老毛子在远东势力暴涨,也是庚子事变引老毛子这饿狼入室,一举占领整个东北的直接原因!现在三国还辽这个事件没有发生,甚至整个甲午。都因为徐一凡的原因而变得面目全非,大清又从哪里想到利用俄国来牵制日本? 再说了,世铎也不是李鸿章那种敢于玩儿以夷制夷的聪明人(虽然历史上李鸿章也玩砸了…………)。///世铎世老三只是简单的数了数字,英法美是三个国家,俄国老毛子是一个国家,三比一大,好,那就死心塌地听英法美三国的洋鬼子安排吧………… 谈判基调定下,那下面就是磋磨条件。世铎在大清官场里头顿得久了,凡事抱定一个主意,要拉关系,讲交情。大清的所有事儿就是凭着这两条办下来地。和伊藤这个病歪歪的东洋鬼子打交道。用上这手儿。大概也能派得上用场吧? 于是乎世铎就不断的请茶请酒,连借着英国洋鬼子厨师。冷餐会都办了两场!他虽然行事慎密,尽量注意关防。可是这举动。怎么瞒得了人!到了后来,世铎也就放开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只要谭嗣同这书生来一概挡驾,其它的就随便他了。太后老佛爷知道我世老三地苦心! 可是让世铎苦恼的是,虽然伊藤博文是逢请必到,虽然病成那样儿了,可还是每次都强撑和他谈笑风生,两人面子上很是谈得来,可是说到这个条件,伊藤博文就是死不松口! 北京园子里头催得是一次比一次急切,南边儿徐一凡是闹得越来越不成话。世铎心里头跟一百只小老鼠在挠似的。到了今天,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双方秘密会谈地时候儿,世铎再也顾不上大清宰相的体面尊荣气度,拉下脸来说出了这近乎求情的话! 密室当中,只有极品乌龙的茶香在缓缓袅绕。世铎摸着胡子看着消瘦到了极处的伊藤博文,而伊藤博文只是垂下眼皮,好像在出神的看着眼前的茶盏,似乎这乌龙茶很值得研究似的。 双方随员,都是大眼瞪着小眼。大清这头的心里焦急,园子里头老佛爷已经发下话了,几日内再没有一个结果出来的话,这次跟着世铎到天津地随员们,从世铎以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好下场!说出这种重话,说明园子里头,已经因为徐一凡而方寸大乱了。 伊藤博文地随员们也同样紧张的注视着他们地首相大人,伊藤病势,其实已经很沉重了。肺部的疾病,在这个时代几乎是不治之症。甲午这场战事,对伊藤是空前地打击,他身体迅速的衰弱下来,病势也趁虚而入。每天晚上,住在楼下的随员们,都能听到伊藤博文房间里头发出来一针针不可抑制的咳嗽声音! 但是在世铎面前,伊藤不管脸色多么难看,却一声咳嗽都没有发出!这需要多大的自制能力! 他苦撑到现在,不就是为的在这场和谈当中有所转机么?本来他说的这次帝国最后的机会,大家也都还有些将信将疑。可是事态发展,正如伊藤所料,那个在战场上击败了他们的徐一凡,在两江地方迅速的显示出了他桀骜不驯的本性。///对清帝国中枢形成了巨大的挑战。而伊藤博文就以清国将陷入内乱,而必需在东北亚保持一支可以抵御俄国野心地力量这方面入手。艰难的说服了英国采取暂时支持他立场的地位。而清国的态度,也如他所料,宁愿不要朝鲜,从东北亚全面收缩,也要将他们有限的力量集中起来,专力向南! 近乎于不可能的机会,就这样被伊藤博文掌握住了! 既然事态发展得如此顺利,那为什么首相阁下还迟迟不肯点头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了结眼前一切。回到日本疗养调理。肺病病人,需要充足的休养。首相阁下现在在透支他的生命力,而帝国却离不开他地指导! 最要紧的是,以英国为首的三国公使代表,已经向伊藤博文表示出了不满。他们对伊藤博文的支持,是建立在东北亚迅速稳定下来的基础上,如果和约迟迟不签定,那么朝鲜满洲。都还是在互相戒备,而无法形成可以遏制俄国向南扩张的稳定力量。再这样拖延下去,三国将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的立场。 言外之意,伊藤博文。你不要太不知足了! 双方其实在最为重要的事宜上面,几乎都已经达成了一致。日本将出动他们还完整地征清第三军进驻南朝鲜,而清国也将把依克唐阿所部移防中朝边境。双方合力,解除徐一凡在朝鲜留下的不到三千人的武装。日本占据整个朝鲜,而且在英法美的担保下,绝不越过鸭绿江一步---日本也地确没有力量再掀起进一步的战事了。什么朝鲜王室的善后安排,清国再日占朝鲜地地位,列强在这个新局面下占有多少利益,承担多少责任----比如说英国吧,就考虑在旅顺再租借军港设施,建立基地----这些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达成一致也都很爽快。 唯一牵扯到现在。伊藤博文所死不松口的。就是钱的问题! 对日让出朝鲜,实在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要能让中枢下得了台,日本多少要象征性赔一点。数字在和约上不妨写得很大。但是煌煌大清,说什么也不会让日本掏那么多的,实在不行,债票也接受啊!李鸿章丢了越南还赔钱几十万,朝廷就算丢了朝鲜倒拿名义上一千万,说起来好歹能遮盖一点面子不是? 如此优惠的条件,世铎已经觉得无可挑剔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伊藤博文就在这个地方给他叫上了板!和约上面数字可以写,可是一分钱都不朝外拿,还要问大清要八百万关平两平朝费! 徐一凡在南边闹得如此,本来朝廷财政就捉襟见肘,两江这财赋要地也不姓爱新觉罗了。朝廷还准备练新军,大清现在怎么拿的出这笔钱! 世铎耐心的说完,焦躁得在那里直搓手。//可伊藤博文就如一个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他脸色青白而泛着潮红,一身西洋硬领礼服,已经瘦弱得撑不起来了,要不是眼中光芒偶尔一闪,依旧锐利如初。真的和一个活死人也差不多。可是世铎就是拿这活死人没办法,从头到尾,这场和谈,他就被伊藤博文牵着鼻子走! “伊藤老兄,就算兄弟求你,您也得开口说句话不是?”世铎眼泪都要下来了,后面逼着,前头又是这个死硬地东洋鬼子,三国洋鬼子在里头掺和,大清还有徐一凡在那儿作耗。这趟差使本来以为是个扬眉吐气儿地差使,谁想到尽然是个折寿的生意! 他心里也泛出了无力地感觉,这个天下,谁有本事弄得好谁来弄,反正他世老三不成! 伊藤博文终于抬起了头,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儿。世铎真觉得送了一口大气:“这病歪歪地伊藤鬼子,总算开金口了!” 伊藤的声音低沉,听起来还很有点无所谓的淡定:“…………北朝三千徐一凡军,如果贵国有力量单独解除其武装,我们甚至连北朝鲜都可以不要,那八百万平朝费,更是不用提起,只要贵国可以担保,这和约马上就签!至于赔款数字,哪怕贵国写上两万万呢!” 世铎有点想摔茶盏,这病鬼子。简直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单独平定北朝,他们不是没想过。在满洲唯一有力量的吉林练军从依克唐阿以降,说朝廷召他们进驻直隶,那是毫无问题,绝对服从朝廷调遣。可是要他们去平定北朝…………谢谢,请换人吧!要是朝廷凭借现在能掌握的力量奈何得了徐一凡,犯得着和你这小鬼子扯那么多废话!大清不幸啊,当真是内忧外患一起来!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容易才缓缓平下气息。看着又低头不语的伊藤博文,强笑道:“何必如此呢?我们不是在商量么?什么事情没个商量?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伊藤老兄?” 还没等他说完场面话,就看见一个心腹家人匆匆走了进来。本来这种外交场合,哪怕是密商这样的非正式场合,如何能容得家人进出?奈何大清大臣办外交,用家人已经成了传统,从出主意到奔走联络。还是这些心腹靠得住。比如说道光年间大清第一份对外条约,中英南京条约,就很少不了一位叫张喜地家人在两国其间奔走。 那家人面色紧张有点紧张,凑近世铎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世铎眉毛一掀:“挡驾不就完了?当差当回去了?要老爷我说多少次。不见,不见,就是不见!” 那家人一脸为难的神色。又硬着头皮凑在世铎耳边再嘀咕了几句。世铎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丧心病狂!” 接着就转头朝伊藤博文一笑:“实在对不住,伊藤大人,兄弟还有点事情要料理一下,回来咱们再慢慢磋磨这和约,事情就怕谈,谈了,总能下台不是?” 伊藤博文缓缓抬头,僵硬的一笑:“世大人请自便,鄙人是客人,又不是正式外交场合。一切随大人意就好。” 世铎笑着拱拱手。一提前襟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他身后的随员对望一眼。也赶紧告罪起身,跟了上去。日方代表随员。一个个鞠躬如仪恭送。 出了门来,世铎就听见里头伊藤博文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音,他脸上好脾气的笑容早已不见了踪影,哼了一声:”病夫!” 而在密室之内,伊藤博文只是缓缓的用手绢擦了一下嘴角。随员们围了上来,关切的询问,伊藤博文却只是摆手让他们退开他地生命之火,看来是要燃烧到尽头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帝国啊……他在这里咬牙苦撑,为的就是为日本多留一点元气………… 帝国财政已经濒临崩溃,这场战事当中,大清所能动员起来的资源和力量还不如日本这个小国。可是动员效率的不同,在战后就显出讽刺性的结果出来了,大清资源还大量淤积在地方民间,根本动员不出来。反而造成不管前面打得多么稀烂,这日子总还能勉强过下去。日本有着近现代的高效动员能力,能榨出这么一个小国穷国的最后一分力量,可是战事结束,结果就是前方后方,都是一片疮痍景象!财政几乎就在崩溃地边缘! 他咬牙在这里苦撑,就是为日本多争取到一分恢复的元气。有一点算一点,为此他不惜死在异国天津的谈判桌上!而他也确信,这个庞大却虚弱了极点的大清,一定会对他低下头来!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不仅夺走了日本地国运,也夺取了这个大清的国运! 这已经是他最后能为日本奉献的了,将来如何,付诸天意吧………… 那边伊藤博文在那里沉沉思量,而这边世铎已经气急败坏地冲进了书房。指着端坐在那里的一个人影大骂:“谭复生,你这打得是什么主意?这样要挟朝廷,别忘了你是钦差副使的身份,你这是大逆不道!” 坐在那儿的人,青衫小帽,正是谭嗣同。他也面带冷笑,毫无惧色的站起:“世大人,你还记得我是钦差副使!你私自于日本言和,送出朝鲜,据说还要给日本赔款。我们当中,不知道谁才大逆不道!不用这个手段,你世大人就肯见谭某人了么?” 谭嗣同一再求见世铎被拒,坊间传闻越来越盛,据说对日和约签署就在近日!谭嗣同无奈,只有破脸,让世铎家人为他带话,如果世铎再不见他,他将辞官去上海。他是天下第一名笔。会将这密约老底,揭示给天下人看看! 换了别人,还真没说这个话的资格,谭嗣同即是清流之望,又曾经是大清时报第一主笔,一句话出来,天下读书人,谁不传诵?世铎的家人是知道这个厉害的。赶紧地就将微服而来的谭嗣同迎进行辕书房,再赶紧通知世铎。 两人一碰面,就马上星火四溅! 看谭嗣同毫不退让地样子,世铎头痛地揉着脑袋。一时间真有点心灰意懒。这种局面,只怕神仙也撑持不了。他知道自己,才具不过是中人。何苦顶在这儿!天下如何,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嗨,荣禄你有福气,死得爽快! 他强打精神,招招手:“复生,你坐,坐吧…………” 谭嗣同一撩前襟,坐了下来,目光炯炯。只是看着世铎:“世大人。伊藤博文是不是在行辕?这些日子,大人是不是和他密商和约?是不是真的要将朝鲜交出去?这种事情。如何做得?朝廷现在缺地就是声望,朝廷现在缺的就是让天下仰望归心地气度!圣君天子。意在改良刷新,天下人心一振,如果和约这样签了,天下怎么看我们?我们拿什么和徐督争竞!史笔如铁,我们不能落下千古骂名啊!” 世铎疲倦的苦笑:“复生哇,落下千古骂名地是我世老三,不是你谭复生…………我不让你来,也就是不想让你沾包儿,固然有一点怕你反对。可是也未尝不想让你远离这是非!我累得很了…………不错,我是老佛爷的人,可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啊!现在不这么签,唯一能用的两支兵怎么调得出来?朝鲜徐一凡三千偏师,如何对付?复生,我从来没觉得你会和徐一凡暗通款曲,我也指望你真的能振作刷新这个朝廷!” 他神色苦涩,眼神看向没有人的地方,似乎再也撑不住头的重量一般,用手托着:“这事儿要背骂名,我能不知道?可是总得有人来背哇!倒了霉,不过就是下台,可总算给大清缓了一口气儿!接下来,不管是练新军也好,改良刷新也好。就算老佛爷,也不能挡着你们去做了,我世铎是个卖国贼,可你谭复生还是清清白白的名声,你可以大展宏图!” 谭嗣同一下动容,呆呆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再平庸不过的军机领班王大臣。中枢沉浮这么久,谁就真的是傻子?在徐一凡的参与下,这大清末世气数已经被深刻地搅动了,每个人都在选择,都在站队! 他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站起,深深朝世铎一揖:“世大人,您的苦心,谭某人敢不惶恐?可是,这国卖不得啊!虽说是缓了一口气,却是将大义名份,拱手让出!而且朝鲜归日,那日本就有喘息的余地,几十年之后,还将成为我华夏之患!大人,谭某拜求,这和约,签不得。这朝鲜,让不得!只要朝廷在大节上站住,徐一凡在南方再能呼风唤雨,也奈何朝廷不得!为百世计,为朝廷计,为这个国家计,无论如何也让不得朝鲜,也不能退此一步!” 世铎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我签了呢?是不是你真的要宣告天下,我世铎是个卖国贼,朝廷也是昏愦的朝廷?” 谭嗣同默然不语,脸上神色挣扎。他从来就没怀疑自己路走错了,徐一凡选择一条路,他也选择一条路。谁又能保证,徐一凡这条路就一定是对的?到了他这个地位名声,没有坚定的信仰,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 世铎缓缓的站了起来,苦笑摇头,慢慢走了出去:“宣扬出去也罢,无非就是再给那徐一凡张目一次,复生你们选择的圣君,也就成了笑话…………这和约,定然是要签的,实话告诉复生你,除了朝鲜,伊藤博文还要八百万两。如果他真不松口,也就算了,就算借西洋鬼子的利债,也得给他…………我老了,无所谓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复生,你还有选择地余地!是要保住这个中枢威权来刷新改良,还是等着徐一凡搅乱天下,再慢慢收拾!” “复生。你找我何事?” 康有为急匆匆地走进谭嗣同书房,微微有点喘气。他这些日子,无日不在和韩老爷子派来地代表往还商量。回到谭嗣同地行辕,下人告诉他,谭嗣同已经急急的找了他好多次,又派人到外面到处找他,不知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切。 可是挡他赶过来地时候儿,谭嗣同却危坐在书房里头。凝神运笔,在写着一封信。这封信他写得极慢,却写得极认真。 看见康有为进来,谭嗣同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就示意他坐下。康有为惊讶的发现,这些日子在谭嗣同身上的颓唐纠结之气,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剩下的。只有一片决绝! 康有为心中微微有点忐忑,慢慢坐了下来,谭嗣同也不抬头,沉声问道:“和韩老爷子,联络得如何?” 康有为一怔,还没说话。谭嗣同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斩钉截铁的道:“南海,我已经决定,向朝廷请练新军!大盛魁和徐一凡起家地关系,我也要向皇上禀明。光明正大的。练出一支新军掌握在我们手里!南海。那些宫变啊,夺门啊的心思。还是少动一些为好!” 康有为几乎跳了起来!象他们这样自许精通帝王术之士,对这等阴谋举动。最是偏爱。他这些日子,果然是在和韩老爷子商议,用他手头力量,发动一场京城之变,让光绪彻底正位,到底把握有多大!谭嗣同在那里看着不哼不哈,对他的事儿不闻不问,没想到心下却跟明镜也似! 他也毕竟不是寻常人物,震惊之后又冷笑道:“我如此筹划,又怎么错了?后党掣肘,连这和谈都排挤你。又怎么会将新军大权,交与你我之辈手上,不如行险一搏!” 谭嗣同冷冷一笑:“万一不成,哪怕天下靡烂也不顾了么?荒唐!” 康有为顿时就脸红脖子粗,他是极自负的人,如何受得了谭嗣同这样的话语!谭嗣同也从来未曾对他说这样的重话! “你又有什么法子,能让新军顺利练起来?” 谭嗣同冷淡的一笑:“知道我这封信写给谁么?” “我如何知道你地事情!” “写给的人是…………徐一凡。” “什么?” “我告诉他,这次密约的根根底底,朝廷要剪除他在北朝的羽翼,要将整个朝鲜,拱手让给日本!我还会向天下宣称这件事情,告诉天下,这全是后党地一意孤行!” 康有为连跳起来的气力都一时失去,半晌之后,才喃喃道:“复生………你疯了………” 谭嗣同猛的一拍桌子,桌上笔墨纸砚,全都跳起半天高! “难道就让我看着朝鲜丢掉,日本缓过一口气?经历了这场战事,我已经知道,这等大敌,让他们缓过一口气,将会带来到底多大地后患!特别是在我们内争正盛的时候!不管我和传清兄的道路如何不同,可有一点一样,这国,我是不会卖的!” “可你知道,徐一凡利用这个机会,将势大难制?南边督抚离心朝廷将更加明显,徐一凡更有可能整合南方!” 谭嗣同脸色铁青,看也不看满头大汗的康有为,负手冷笑:“不这样,又怎么能压倒掣肘的后党势力?传清兄不势力大张到让后党绝望的地步,他们又怎么会让我们放手练新军?南海,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皇上那里,这层意思,我去交代!” 康有为象不认识一般呆呆的看着谭嗣同,这个时候他似乎才想起,这是在大清末世第一枭雄徐一凡手下,整整历练了两年的谭嗣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低声发问:“得知了这个消息,徐一凡…………他会怎么做?” 谭嗣同翘首南望,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只知道一点,不管传清兄如何跋扈,如何野心勃勃,在保全这个国家的事情上,他不会让我们失望!” 两天一万九千字,三天平均差不多也是每天六千了吧…………算是把请假那天补完了吧? 奥斯卡实在精疲力尽啦,想再巴结,也巴结不出来了………… 第二十八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七) 养强军之计,人才为先。( 禁卫军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东拼西杀,建立了好大的威名,号称大清天下第一强军。可是在西方列强看来,仍然有许多的不足之处。 甲午战事当中,英法等殖民大国,都在曰本军队,还有清国若干军队里面有观察武官。对禁卫军都有近距离的观察,就连德国驻华公使,都找到门路,请求孔茨的顾问团,向他们提交一份禁卫军的报告。 在孔茨的报告当中,声明禁卫军是一个年轻的团体,武装配备,已经到达了欧洲陆军的一般水平,在步兵火力密度上,还尤有过之。但是最大的缺陷在于没有足够数量的合格中下级军官。短期速成培养出来的南洋北洋出身的学官,正式军事教育时间不足一年。最多够完成军人养成教育,技能教育还远远不够。导致在这场战事当中,中下级军官更多的是依靠他们的勇气----幸运的是,这种勇气对于他们来说从不缺乏----来带领指挥他们的手下,更多的喊的是跟我上,而不是给我冲。就连徐一凡都曾经加入到冲锋队列当中,他一手带出来的军官,还有什么退缩的余地? 正因为这样,导致禁卫军在某些局部的战斗当中,运动拙劣,指挥慌乱。中下级军官伤亡过大。第一期一千余名南洋学兵,加入禁卫军的就有八百余人,现在还在军队当中服务的,已经不足一半。禁卫军首要加强的,就是建立正规的军事教育体制,不然随着元气的逐渐损耗,这支军队就有可能象中国历史上的若干强军一样,最后是昙花一现的命运。孔茨也强烈建议,禁卫军陆军教育体制,学习普鲁士德国! 另外一个重大缺陷就是。禁卫军的配套体系,严重缺乏。近代陆军大兵团作战。要配套的参谋制度,通讯、后勤、兵站、运输…………是一个庞大完整有机地体系。而禁卫军建立了一支能够作战的步兵力量,还有少量炮兵。但是这配套体系远远不足。甲午战事,靠着地是事先囤积的大量军事物资,征发了超过五万名的朝鲜民夫,陆上大盛魁的商路配合。海上南洋雇用的运输商队偶尔偷渡运送补给。才支撑了这支主力不到两万人的禁卫军地作战行动,并且勉强确保了大范围的机动能力。可是一场仗打下来,要不是内线作战。而且曰本军队这方面也同样的拙劣,真不知道结果如何。比如说征发地朝鲜民夫吧,就是效率极低,地方官吏,只管将他们征发出来,军队中的人,却不知道如何有效指挥他们对禁卫军执行持续不断的补给!要不是大盛魁几百个子弟,运用上了他们商队组织的经验,那时候儿,就有笑话看了。 孔茨当时也就这个问题和徐一凡交流过。徐一凡还得意洋洋的说。要不是老子,谁能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力量组织统合起来?老子这打的是人民战争! 而孔茨老头子也毫不客气的回答。当阁下动员起几十万上百万的军队,做普法战争这样的总体战地时候。动员起能掌握地方方面面力量配合作战,那是必需的。几万人地作战。如果军队自身力量不能保障其运转有效,那是军队的耻辱! 耻辱不耻辱地,徐一凡倒是不在乎,不过当时看着孔茨老头子铁青的脸色,徐一凡哼哼唧唧了半天。解决这个问题,无非还是人才,军事教育体制当中,就又要增加后勤兵站,主计经理,辎重运输,通讯联络这些专门地军事养成学校…………这都是要花好多钱哪!他私心以为,凭着眼前几镇禁卫军,篡清大业是足够了,朝廷中枢那些家伙,想拉扯出一支可以抗衡他的新军,他徐一凡早就进北京城了!那时候儿,估计他们还没扯完皮呢………… 完善整个军事体制,那是自己能掌握全国大部分资源以后的事情了。可是看着孔茨好不退让的表情,楚万里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也不打个圆场,李云纵倒是在,可是他对加强军队力量的任何事情都表示出毫无保留的支持…………徐一凡也只有咬牙闭眼,到了两江,让你们放手干! 除了这个,还有关于禁卫军重火力薄弱的问题,禁卫军步兵火力足够充足了。可是不管野战轻炮兵,野战重炮兵,攻城重炮兵--------除了他有一个教导野战炮兵营,其它全是零。朝鲜战事撑过去之后,在辽南作战,干脆借用了其它清军营头的炮兵力量,有的后来更是毫不客气的吞并到自己手底下。可还是远远不够! 没有炮兵。拿什么打会战?徐一凡当时心虚地看着孔茨。今后短期之内。可以预见地敌人就是清廷中枢。老子用不着打大规模地会战…………可是瞧着老头子一脸便秘地表情。李云纵眼睛闪光。徐一凡咬牙点头。答应你们了!到了两江军事教育体制当中。再加上炮兵建设人才。再给你们买一批火炮!不过老子没什么钱了。你孔茨继续服务。薪水得减一点儿! 这种种桩桩加在一块儿。就导致江宁城外汤山一带。就成了现在这番景象。 大队大队地土建人员。在这里测量地形。准备开工建设各色各样地军事学校。两江第一、第二两所师范学校也准备设在这里。唐绍仪可精明得很呢。眼下瞧着军事开支是大头。虽然不知道徐一凡从哪里蛰摸这笔钱出来。不过先把两江师范挂在这里再说。开支也可以从军事费用里面走。唐绍仪还理直气壮地找理由----军事教育都是现代化地教育人才。各国聘请。还有延聘留学归国人才。这师资可以通用嘛!这就节省好大一笔开支。再说了。师范生是为普及教育准备地。要招聘地学生。也是那些贫寒士子。反正也得供他们吃穿。军队供给体系里头。再加一笔就成了。省得麻烦。还能让这些士子夹杂在军事学校里头。感受禁卫军地军威。学习点纪律。加强他们对这个团体地归属感…………总之。他尽管负责民政。自己有收入。可还得从徐一凡小金库里头占点便宜! 至于为什么说是徐一凡地小金库。因为禁卫军以前地开支全是徐一凡在筹措。可预见地一年当中。也全要他上天入地地找这笔钱。两江地方。今年收入是别指望了。年关里头。不管上忙还是下忙。全部征收过了。海关盐税。徐一凡还没来得及伸手。藩库也基本给荣禄这死鬼糟蹋干净。南洋资金。已经转而投向自己在两江开拓地事业----谁让徐一凡是当头儿地呢。这个青黄不接地时候。大家就都赖上他了! 不得不说。大家对徐一凡想办法找钱地本事有出乎意料地信任。 汤山周围。满坑满谷地都是人。一队队车马。从南边过来。运来了大批大批地建筑材料。因为是年关头。民夫不多。大家都要过年。更多地还是禁卫军第一、第二镇地官兵。他们多是北人。放假回家过年那是指望不上。留在这儿正好顶壮劳力使用。这些营养良好地官兵。喊着号子满头大汗地在劳作。拖着石碾平整地方。开坑挖泥打土坯。砍树挖地基。正干得热火朝天。一堆堆穿着各色各样服装地技术人员----多是詹天佑在朝鲜培养出来地那一拨儿。也是满头大汗地东奔西走。做技术指导。周围乡里。过冬剪门地百姓闲得没事干。抄着袖子缩着脖子在远处高高低低地山头上面儿卖呆看热闹。 寒冬腊月天儿的,这些顿大营吃粮饷的可真有个干劲儿!大冬天的,有的人就穿一件白衬衣,号子喊得震天响,他们到底一个月吃多少饷,这么卖力?放眼过去,全是壮棒小伙子,别看四下草木凋零,他们在这儿,瞧着似乎连寒冷的天气都能点燃了! 他们不知道,禁卫军如此干劲,原因其来有自。别看禁卫军好大威名,转战南北,却是一支飘零四处地无家孤军!朝鲜,只是借居之地。到了现在,他们才算是真正有落脚地地方!这个地方建设起军事学校,就是这支军队的百年基业,这支强军将不会慢慢凋零,不会被裁撤,而会从这里开始,真正发展壮大,直到成为整个国家地武力!对未来没有信心的团体,不是一个好团体,而徐一凡如此大张旗鼓地开始建设,就是给了他们这个对未来的信心! 而且已经有消息传出来,高级军官也开始甄别选拔基层官兵。以禁卫军第一镇为骨干,至少要选拔三千到五千有战功,有经验地基层官兵进入各级学校进行教养培训。他们这可是为自己的前途干活儿! 最后一个原因说出来有点搞笑,禁卫军管理教养,主要是李云纵在操持。徐一凡和楚万里两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喜欢犯懒。李云纵冷面凶神,治军严格,训练酷厉。禁卫军里头早有一些自嘲的话儿。 “操场上没个对,下小排没个会”,“不怕你调皮捣蛋,就怕来单个教练!”当兵的多是农家子弟出身,卖气力干活儿,比起平日三操两讲,可是轻松多了! 一个山头上面,一群人聚在一起,只是感慨的看着眼前这个生机勃勃的场面。人群当中,有穿着禁卫军军服的,也有长衫马褂的。徐一凡基本班底的几个大员,都来视察这里的建设状况了。 李云纵还是老样子冷着脸不说话,对着军队,很少能看到他表示满意的样子。楚万里通常时候都在打混,这个时候在李云纵身边的二号人物就是张旭洲和聂士成,聂还会说点场面话,朝着身边有仆仆风尘之色的詹天佑拱手笑道:“詹大人,要不是你麾下这些人才支持,如何能在这短短时间内就有这个局面!这是咱们禁卫军的百年基业啊!也是大帅的百年基业!咱们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詹大人要是有空,我聂某人请客跪谢,大家都来!” 一句话就表明了聂士成现在的心态,他可是真正的融入这个团体了。 詹天佑却是一脸晦气色,开口也是**的:“谢谢就不用,你要是能给大帅说,少用一点我这里的人,少让我过来几次,我跪谢聂大人你!年节一过。南边北边的人就都来了,多少厂址要勘测。多少矿藏要出报告,制造局洋务局那里也是一团烂帐,扯都扯不清楚!家底弄不清楚,如何引商股进来?真不知道李中堂经营二十年,对这些糊涂账怎么就看得下去!我现在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用,还要来帮你们盖房子!殖产兴业。靠的是资本和人才,不是禁卫军!” 他说话就是得罪人,估计这些天也忙得是一头恼火。聂士成一笑不和他计较。张旭洲却瞪起了眼睛。唐绍仪本来就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现在算是文臣班首,现在也有点自重身份。听到詹天佑如此说话,才转头笑着打圆场:“达仁,话不是这么说,没禁卫军,我们如何有今天这样局面?大帅事业,也是靠禁卫军打出来的…………当然,要开创新局,我等担子比以前重多了,你这样焦急。也是忧心大帅事业。大伙儿谁不知道?不过有些话少说,我们在这里无所谓。杏荪听了就不大好,是吧?” 两句话一说。两边就都不开腔。李云纵只是淡淡地扫了唐绍仪一眼,拍拍肚子:“吃饭!” 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上午!别看詹天佑说得强硬,可是如此热火朝天的局面,如此生机勃勃的事业,让人如何不沉醉其中! 唐绍仪也随即笑道:“好久没吃禁卫军的大锅菜了!朝鲜的时候儿,忙乱一天下来,到军营里头蹭一顿肥肉大白菜,那个香!云纵,咱们可说好了,吃你的,我们可不给饭钱!” 提到朝鲜大家同甘共苦地日子,就连互相有点拉下脸的詹天佑和张旭洲都是微笑。大家一块儿从千辛万苦里头滚出来的,现在局面如此兴旺,还有什么生分可闹! 几位大人要吃饭,自然勤务兵就赶紧过来伺候,卫护着大人朝山下走。唐绍仪笑吟吟地准备吃完饭就回江宁城,本来他是打算今儿过来巡视一下,看李云纵他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民政当局协助的。可是李云纵虽然是话不多的人,但是什么事情交给他,都打理得滴水不漏。正准备举足,就发觉李云纵冷电一般的目光投了过来,似有叫他留步之意。唐绍仪心里一动,缓缓走过去,而李云纵则刻意离开人群几步。这下大家都知道李云纵有机密的话和唐绍仪说,也让开了一些,故意在那里谈笑风声。 “云纵,有何见教?”唐绍仪低声发问,这个冷面阎王主动找人说话,还真罕见! 李云纵冷冷的看着唐绍仪,淡淡道:“按照道理,我也不该发问,可是这里的建设,关系大帅事业至重,关系禁卫军发展壮大至重…………少川,你是大帅的大管家,大帅那里,还有多少钱?” 徐一凡刻意将禁卫军打造成一个精英团体,完全普鲁士式的军事教育,也无一不是让军队的人自视为国家精英栋梁。给追随于手下地团体以精英地自尊感和自豪感,正是让人效忠至死的不二法门。 理想是一回事,物质基础又是一回事,两者缺一不可。没有理想地却有精英待遇,结果就是暮气腐化,没有足够相应待遇却只有理想,结果就是很难持久…………徐一凡自问没有他那个时空本朝太祖那么逆天。 禁卫军是精良装备和良好待遇培养出来的,继续维持这么一支骨干力量,就需要相应投入,不是说一时窘迫,这支队伍就会散了,重要地是徐一凡是靠着自己麾下一切势头都在蒸蒸日上的气势,准备挟此一鼓作气席卷天下,这势头要是被打断,和中枢僵持起来。那就有得扯了-------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既然掌握了这个时与势,就切不可让其中断!雄厚地财政实力,正是基础。李云纵别看平时不哼不哈的,但是这个时候问了唐绍仪这个问题,就是表明他心头其实明镜也似! 唐绍仪苦笑着摊手,对于李云纵,没必要遮遮掩掩:“没多少了…………大概还能撑三五个月,大帅说他有办法,咱们只能等着瞧着…………说实在的。我虽然也替大帅为难,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是相信大帅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云纵沉默一下,淡淡的道:“我也从不怀疑大帅…………自从安州战事之后。咱们且拭目以待吧…………少川兄,生逢大帅,真是我辈此生幸事…………” “如何不是这样?我们就看着大帅将天下掌握在手中吧!我瞧着,这条路也不太远了!”唐绍仪意气昂扬。似乎半点不为单薄的家底担心,笑吟吟的附和。 仿佛在为他说的话做注脚一般,已经有喊声由远及近的响起。 “大帅!大帅!” “大帅来看咱们啦!” 两人侧目而顾。就看见从江宁城来这里地路上,两边的工棚饭棚里头,涌出来地都是禁卫军的官兵,摘下军帽,朝着挂着苍龙节旗的马车欢呼! 徐一凡带着他们百战余生,又将他们一手带来两江,现在更铺开这么大一个摊子,给禁卫军打造出未来百年的基业与荣光!跟着徐一凡挑战全天下,最怕的就是没下场,徐一凡既然拉开架子建设。就表明要还他们这些追随他的忠勇之士一个好结果。而且还不仅仅如此。现在哪怕就是士兵也看出来了,徐一凡追求地是鼎革天下。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从龙之士。徐一凡这是第一次出现在汤山禁卫军新大本营,迎来的就是这漫山遍野涌动的军帽。还有大声地欢呼! 看着眼前如此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看着漫山遍野如此济济多士。更看着苍龙旗下徐一凡车马波分浪裂一般而来,徐一凡手下这几个大员都肃然而立。时势如此,英雄能不趁运而起? 徐一凡的车马,转眼间就被涌上道路的禁卫军官兵簇拥住。这些日子一直在江宁城的徐一凡也笑吟吟的钻出了马车,朝大家伙儿挥挥手,十几个戈什哈侍立在他身边,护卫着他下车,一个个工棚看看,掖掖士兵铺上的被角,再看看正在修养的病兵。唐绍仪李云纵他们早飞也似的赶过来,侍立在他周围。徐一凡来得突然,看到他们,也不过就是点点头。大家都明白,徐一凡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少大事业他得绸缪展布,绝不仅仅是过来视察这么简单! 不过徐一凡不说,他们也不好问。只是诧异的发现,前几天大家私底下有点担忧地溥仰,已经板着脸又在徐一凡身边伺候了,这小子黑瘦了好大一圈,看起来更加地稳重,板着一张脸不离徐一凡左右。 这小子,想通了? 徐一凡看了几处工棚,笑嘻嘻的就拿了一个饭盆,随便找到食棚去打饭。还排在士兵队列当中。这等作态,无非就是解衣推食那一套,但是当兵地还就是吃这一套。跟着徐一凡排在一队的军官士兵,都大着胆子和徐一凡说话,而徐一凡也笑吟吟地有问必答。只有厨房大师傅掌着勺在那里手发抖,这位大师傅就是招商局轮船上面的胖厨师马红俊,不知道他怎么转地腰子,居然成了禁卫军的火头军!拿着大勺在那儿紧张得脖子上面肥肉直抖,当兵的干重活吃的饭菜,盐都放得重,大帅哪吃得惯这个!早知道,就把看家的手艺都拿出来了! “大帅,什么时候咱们能回北边儿看看家哇?” “你小子,想溜开小差?” “大帅,这怎么会!咱想的就是衣锦还乡!到了村口,让人敲锣打鼓把我迎回去!” “有你这一天!是不是急着娶媳妇儿了?那你得想法子赶紧升,不然当兵的这点饷,娶个媳妇儿养不起,抓你满脸花!” “大帅,标下早被挑上了!朝鲜、辽南、标下挑了七个鬼子,得了一面鬼子旗!” “得功就好,在老子手底下,不会埋没你!” 徐一凡就有着这种天然的亲和力,大员面前,他是飞扬跋扈,敌人比他硬,他更硬。在自己手下这些当兵的面前,那是半点官威也无。就在队列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家伙儿聊得开心,士兵们不时轰笑成一团。等到徐一凡排队到了马红俊面前。瞅着他那比别人旁三套的身材就是一怔,接着笑道:“大旱三年。饿不死掌厨的大汉,好小子,这句话瞧着你,老子算是信了!” 马红俊咧着嘴想笑,结果紧张得却象哭,一脑门子的白毛汗。这等大英雄。要当皇帝的人物和他说笑,马家扬州祖坟是不是正在冒青烟?他抖着手打菜:“大帅……口重点儿……”结果手一抖,一半掉在了地上。徐一凡瞧瞧僵在那儿的马红俊。笑笑自己动手拾起来放进碗里,油手在马红俊围裙上面一擦:“闻着挺香,手艺不错,要不干脆当我厨子得了?” 马红俊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当兵地在后面爆发出一阵笑声。也在队伍里面的唐绍仪和李云纵对望一眼,面色却更加凝重了几分。徐一凡绝不会是为了和当兵地闲聊几句才来这里!他们跟徐一凡久了,徐一凡笑得开朗,但是眉宇间那点愤懑激昂情绪,却是表露无遗! 徐一凡在当兵的轰笑声中。找个地方开吃。几个大员和徐一凡的戈什哈们也分散开来吃饭。他们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面。只是不住的瞧向徐一凡那里。却瞧着徐一凡行若无事的在那里吃吃喝喝,不时还笑骂身边当兵的几句。凡是挨骂地。都是一脸于有荣焉的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一凡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饭棚里头,足足坐了七八百号禁卫军官兵。外头更是挤得满坑满谷,都捧着饭盆在看他们地大帅。徐一凡突然冷冷的沉默下来,周围的笑语喧哗也突然变得寂静下来,周围一片鸦雀无声,只感到刚才欢快的气氛,在这个时候越绷越紧。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徐一凡突然站起,重重一拍眼前桌子,锅碗瓢盆,残汤剩菜,一下跳起半天高!紧接着他似乎还不解气一般,狠狠一脚,又将眼前桌子踢翻! “大帅!”十余名戈什哈一起跳起来,所有人都震得浑身一抖,李云纵长身而起,几个大步就赶过去。 “大帅!怎么了?” 有的人目光还看向犹自在那里发呆的胖厨师马红俊,你小子手艺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让大帅发那么大火? 徐一凡一把推开赶到身边的戈什哈,扭过头来,面目狰狞:“老子怎么了?应该问问,这个朝廷怎么了!” “大帅?” “就在今天,老子接到消息,这个朝廷,要和鬼子议和,咱们弟兄流血三千里保住的朝鲜,就要割让给小鬼子!我们在平壤的三千弟兄,就要让这个狗日地朝廷,付八百万两地辛苦费,请咱们手下败将小鬼子来解除他们的武装!” 所有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 几个当兵地手里饭盆更是叮当一声落地。徐一凡志在鼎革,大家伙儿都知道,可是对于到底怎么鼎革,大家心里头多是模模糊糊的。取代这个统治了华夏二百多年地王朝,对于当兵的来说,太为遥不可及,连想象都无法想象。更多地还是听号令行事,大帅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北地乡间,不是没人给禁卫军里头来信,劝自己子弟回家,不要造反----清廷中枢马足之下的老百姓们,也就这么些自然而然的见识了。 说起禁卫军现在的军心士气,总体而言大概是怎么回事儿,忠心服从不减,搞建设给军队里头置家当也热情很高。但是就少了一点在朝鲜时候的哀兵味道,齐心挽国难于既倒之际的敌忾之气!不少当兵的,更想着能衣锦还乡一把。 可是这个大家多少还有点畏惧忌惮的朝廷居然要卖了朝鲜!要卖了禁卫军起家之地,也等于就是这个朝廷,否认了禁卫军的全部光荣和骄傲!也等于是否认禁卫军的全部生存基础! 洞仙岭对第五师团的死战,肃川里死战,安州死战,辽南轻兵冒死而进。更别说旅顺殉国的周展阶,威海自沉的那么多水师将士…………那么多人的牺牲,为天下保住了朝鲜,为这个国家保住了一点气运。现在这个朝廷,却要将这一切双手送人,还要解除在朝鲜为国家镇住边疆。出生入死三千禁卫军健儿的武装? 丧尽天良,无有过此者! 唐绍仪颤声发问:“大帅。这是真的?” “老子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们就是做得出来!下一步是什么?宣布咱们这一仗白打了,几千天南地北的好男儿白死了?再把我们都当成反贼抓起来?…………他妈地,朝廷是秦桧,老子不是岳飞!” 徐一凡吼声如雷!他笔直的叉腿站在那里,摘下军帽。突然就是泪盈眼眶:“左宝贵,邓正卿,周展阶…………我禁卫军殉国地大好男儿。魂兮归来,看看这暗无天日的天下!” “大帅!” 一个士兵突然跪下:“大帅!带咱们北上吧!保住朝鲜,把那些王八操的都抓起来,大帅就是皇上,带着咱们干下去!打完了小鬼子不够,这些狗都不吃的混帐王八蛋,都要一个个收拾了!” 徐一凡狠狠瞪着他:“起来!禁卫军没膝盖发软的习惯!”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地声音响了起来。 “大帅,反了吧!” “打到北京城去,朝鲜死也不能让出去!咱们弟兄的尸骨。还葬在那里。难道让他们不得还乡,阴魂一世不安? 第二十九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完) 在离光绪二十年年尾巴还有六天的时候儿。两江总督署里头。却是***通明。 督署内外。都布上了岗哨。上哨的士兵。枪口都装上了刺刀。在***下面笔直的站着。警惕的注视着每一个应召来到这里的人物。带哨军官。一遍又一遍的巡查着哨位。生怕安全上面有什么漏洞。这样的绝密军议。自从离开朝鲜之后。还是第一次。每个人似乎都象打了一针肾上激素也似。好像回到了甲午战事当中。整个精神都提了起来! 徐一凡的手下。从各个地方赶过来。唐绍仪、盛宣怀、张佩纶、詹天佑、北洋招商局----现在得叫两江招商局的总办。襄理。两江电报局的总办。全部济济一堂。禁卫军当中也是精英尽出。李云纵楚万里联袂而来。张旭洲。聂士成。陈金平。袁世凯。张威等高级军官。也全部都扎束整齐。飞马而来。哨兵都记不得立正敬礼迎接来的这些徐一凡麾下大员多少次了。 ***当中。陈德和溥仰肩并肩的走在督署当中。 虽然不断有人过来。可督署里头。还是安安静静。自有一种肃然之气。宽广的院子校场。全是一片。黑暗。只有转角之处。才有一盏汽灯高悬。汽灯之下。则是卫兵静静站立在那一团光晕当中。周遭一切。都是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溥仰陈德的马靴。敲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回响。 “老四。差不多人来齐了吧?要是人到齐了。就该闭门。把前门的岗哨抽一部分。集中到大帅签押房外头。” 安静当中。陈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溥仰板着脸掐了掐手指。默算一阵:“应该都到了。再说现在已经打了七点。大帅传的时间就是这个。谁要是迟到。也不用进来了。” 陈德一笑。拍拍溥仰肩膀:“你往南。我往北。收哨位吧。带紧了。省得收的时候出了空子!” 溥仰脸色一寒:“二德子。我用你教?怎么。也觉得我这个满人的身份碍着你了?我带哨都不让你放心了?” 陈德手僵在那里。半晌才苦笑一声:“到底是谁才整天把这个魔怔挂在嘴边?老四。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结果还是没有!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全是你自己的挂落…………不扯这个。收哨位去!” 他也怕和溥仰多说这个话题。摆摆手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溥仰呆立在那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他早就不怀疑徐一凡什么了。徐一凡要夺了这个天下。江宁城的骡子都知道。 说实在地。溥仰也不在乎。他这辈子。也没感受到爱新觉罗家太多好处。除了落草就有的贝子身份。他早早过继出去。不管是醇贤亲王府。还是端郡王府。都没怎么管他。端郡王府过继了他之后没七八年就添了儿子。他不到十岁就分院儿独过。除了他老姐姐。谁照顾了他半点儿!大清宗室俸禄早就减了又减。一个贝子。一年不过四百多两出息。分院前他从没见过这笔钱。后来端郡王府不过一年才给他八十两。老姐姐那时不过才十几岁。偷偷塞给他一些体己钱。他才这么活下来长到现在。别看是天潢贵胄。其实整个儿就是无依无靠! 这天下。谁弄得好谁来弄。这个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徐一凡处理江宁京口八旗子弟。也算是仁至义尽。再没养着他们的道理啊!改朝换代。比这个酷厉地多了去了。能容他们自力更生。不是害他们。倒是救他们。溥仰在京城里头长大。旗人那些废物笑话。那是从小就看到大!要不是徐一凡接纳了他进禁卫军。他也就是那么个废物点心。 这点上头想通了。但是现在还拦在面前的。却是自疑! 他一个旗人。真的在禁卫军里头有前途么?徐一凡以降。这个团体里面所有人。整天做的都是挖大清江山墙角的事情。他置身其间。别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要想。是不是在警惕着他。提防着他!老姐姐抛头露面亲赴徐一凡那里为他求一条路。这更让他无地自容。他以为自己能保护老姐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老姐姐来保他!他溥仰顶天立地地汉子。要是给自己族人指指点点。说拿姐姐当门包儿。才换了新朝的地位。这叫他溥仰如何做人? “真不如在和小鬼子的那场仗里头。被一粒子弹撂倒…………” 溥仰情不自禁的朝着签押房那里看去。他摘下军帽蔚然长叹:“…………大帅。什么时候能赏我溥老四一个安心的死所!真能如此。除了对不起老姐姐。我哪头都对得住了!” 溥仰的心声。自然传不到督署签押房里头。现在签押房内。人人心旌动摇。有些性子急躁一点的。鼻翼翕张。要不是在徐一凡座前。差不多就要站起欢呼! 徐一凡的签押房里头。已经改了样子。他的大办公桌临时搬走。靠墙一排西式沙发。签押房当间。正是一副北洋书局的大清舆图。真论到作战。这种小比例尺地舆图是派不上用场的。但是徐一凡用此图就是为了给人一种震撼感! 他和张佩纶分倨这幅地图左右。徐一凡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在座诸人。而张佩纶隐然就是徐一凡幕中诸葛的样子。含笑坐在另一张沙发椅上面。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在徐一凡麾下不担身份。只是缓急之间出点主意。这次仓卒间徐一凡就拿出这么大一个计划。涉及国内国外。方方面面。国际局势地掌握运用。徐一凡自有主张。但是在他幕下。论起熟悉国内各地督抚心思。深通各地情况的人物。除了这位李鸿章的女婿还能有谁? 地图上面。一条让人触目惊心的红粗箭头。从江宁出发。顺江而下。再转而北上。直指旅顺!到了旅顺。这粗红箭头又分成无数细小箭头。不仅覆盖了全部辽南。而且更与北朝建立起联络。更有虚线描就的红色小箭头。直指向中俄朝交界之处。 现在主要集结于旅顺金州辽南一带的依克唐阿吉林练军也被标记了出来。但是符号旁边。被徐一凡墨迹淋漓的打了一个大叉! 这副地图上面的动作还不仅如此。绥远一带地毅军宋庆部同样被标记了出来。毅军是一个青色的箭头。经热河朝阳而直入辽西走廊北端。与辽南红色箭头会合! 徐一凡地意图。再明白不过。他准备动员禁卫军一部。从海路秘密而迅速的北上。解除依克唐阿部武装----你朝廷不是要解除老子在北朝三千子弟地武装么?徐老子就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解除了吉林练军武装之后。接防辽南。联络朝鲜。后路稳固之下。借小日本十个胆子也不敢以残破之师北上。再和禁卫军打一场。 毅军是徐一凡早就埋下的钉子。他们前来会合。是以壮声势之举。 徐一凡此举。就是要将朝鲜的危局。消熄于朝廷和日本未发之前。同时在北方也对清廷形成威胁的态势!此举之大胆。是不用说了。其中变数多多。风险很大。也是不用说。可是让在座诸人振奋的是。徐一凡还是那个从南洋。从朝鲜一路拚杀出来。意志坚定。气势宏大。力求主动地徐一凡! 但凡一个团体。最怕的是上位者苟且偷安。固步自封。上位者如此。底下消沉起来也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这个计划到底如何还可以争论。但是徐一凡这昂扬意气。却让所有人都感到提气儿! 徐一凡目光扫视一圈。看所有人都一副震惊激动的样子。他在心里头一笑。开口发问道:“大家觉得如何?朝廷敢卖国。我就敢卫国!死国者朝廷也。生国者。我辈也!对这个计划有什么疑问。。大家尽管说。咱们这就一一细细琢磨…………朝廷出了招儿。我徐一凡不能不接着!” 一句话就似乎将所有人从激动当中唤醒。种种桩桩的疑问顿时就涌了出来。徐一凡动作实在太大了。此举若成。就等于是昭告天下。气运已变。下面就该考虑如何进北京城了----徐一凡打造的这个团体短短时间。就能走到这一步?难道不怕过犹不及?气势张到十分。一旦不成。恐怕就会直转而下! 最先站起来的。竟然是盛宣怀。他皱着眉头:“大帅转用禁卫军于辽南。海路运输。用的只怕还是招商局的轮船?” 徐一凡一笑:“大清唯一的海路战略机动能力在手上。我能白白浪费?陆路走得通。老子不如先打北京城了!” “既然朝廷和日本联合。又有英法美等国担保。我等全无水师护航。这水路安全。如何确保?禁卫军运上去了。要是列强切断我海上补给线路。到时又如之奈何?” 徐一凡微笑着竖起两根手指。一一屈下:“部队上去地时候。秘密迅捷是要点。三天内装船。招商局轮船仍然走正常上海到天津的客货运线路。只要保密功夫到家。别人是发现不了的。船队到天津。别人看不出异常出来。而从天津到旅顺。能要多少功夫?一夜之间。我禁卫军就已经在旅顺上陆! 至于后续海路补给…………当我禁卫军掌握了辽南局势。军食是不用输送了。军火也可以就地解决一部分----只要能顺利解除依克唐阿的武装!后续补给任务。其实并不很重。而且我可以确保。西方列强。只会承认既成事实。而不会对我采取断然行动!至于日本……此次是他们最后的垂死挣扎。哪怕他们海军完整。他们也经不起再和我们做大陆消耗战事了。可毋庸虑!” 盛宣怀仍然面沉如水。徐一凡话音才落他就接着大声发问:“大帅如何敢确保。我们掌握了辽南。确保了朝鲜。西方列强不会支持日本来争夺此处?毕竟这次和约是他们促成地!兹事体大。闹不好。我等就成为天下中外的公敌!大好局面。将毁于一旦!”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心头最大的疑惑----也许楚万里除外。他一直在那里懒洋洋的笑着呢。 此举力度刚劲到了极处。徐一凡是利用声势气运的第一把好手。以四万兵力。南洋北洋杂凑起来的班底。借着甲午战事的声望。一跃而居潮流之上。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一直是徐一凡步步紧逼。朝廷步步退让。手忙脚乱的只顾应付。凡是文官系统地。天然有一种求稳心理。先把手头实力经营好。稳固自己基础。再图进取。这是文官们觉得的最优选择。这次朝廷对日和约。明显是在徐一凡地步步逼迫下出的只顾眼前地昏招。这等机会。发个通电。表明立场。再拉高一下声望。在大多数人看来也就足够了。何苦再冒这样的风险呢? 徐一凡的目光缓缓扫过诸人。看不少人对盛宣怀的话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他淡淡一笑:“…………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如今我再说最后一次…………时代不同了。各位!我们这个团体是顺着什么样地潮流才兴起的?如今难道要让我们背离属于自己的气运么?天下苦于对外屈辱久矣。天下苦于清廷老朽腐旧久矣!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证明清廷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相对于他们。我们的每一个举动。都要证明我们有此决心。有此能力。挽此末世气运!我们就是要让天下看到。他们在卖国。我们在救国!这已经不是过去三千年中的朝代更替。而是得此世道人心者。则得此天下!朝鲜。在所必保!这等机会一旦错过。再想得到。那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们已经等待不起了!根基。可以慢慢梳理。可时机。却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朝廷出此昏招。不将其用尽用绝。老子白担一个活曹操的骂名了! …………至于诸公所担心的列强干涉。这点我可以为各位所确保。西方列强。尤其是英法。他们调停此次战事。甚而最后又偏向日本。全部依归都是在东北亚保持一支可以抗衡俄国扩张的力量。现在我击败日军主力之禁卫军北上。并有毅军壮其声势。更是以本国之军保本国之土。英法列强。会作何选择?想必诸公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这气运。我们好容易才从日本手里抢过来。难道还要我们轻轻放弃?朝廷是傻瓜。老子不是傻瓜!” 徐一凡的声音在签押房里嗡嗡回荡。震得每个人都心旌摇动。难道。这时代真地不一样了?这东亚气数。就真的在徐一凡的掌中?要不然。为什么他那么自信! 盛宣怀缓缓点头。侧身和紧张得脸色都发白了的招商局总办低语几句。笑道:“大帅既然做了决定。我们就是配合行事罢…………招商局可以抽调出十三条客货轮----年关尾巴了。要不然能抽的船更多。十三条船。一次运六七千人没有问题。” 徐一凡才微笑点头。李云纵就长身站起:“大帅。部队如何抽调。由谁统带?毅军那里。谁去联络?” 这是禁卫军方面地问题。他们可不管这次任务有多少政治上外交上面的顾虑。只是关心这次任务本身! 徐一凡笑笑:“事情仓卒。事先也没和你商议…………我初步的考虑。四个镇各抽两营兵。连同辅助力量。凑一万人吧。短时间镇住辽南。需要一员敢打敢冲的猛将。张旭洲。这个任务你敢接么?” 轰的一声。张旭洲起立。站在那里如一尊黑宝塔。一开口嗓门直震得每个人心里头都发颤:“大帅。有什么不敢?辽南您交给我了!依克唐阿到时候我送他到江宁来见大帅!” 徐一凡还没来得及表示赞赏。楚万里就在底下笑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回来了……这一来一去。脸色最难看的恐怕还是孔茨老头子。原来的教育计划。又得重新修订啦!” 徐一凡瞪他一眼:“要不你去?看你在江宁城也闲得够了-------谁又是神仙?能料到朝廷能愚蠢到这种地步?我们要是不离开辽南。他们也未必敢签了这对日和约!” 楚万里连连摇手:“我不去!孔老头子也不放我走哇。充实总参谋部事情就一大堆。禁卫军的所有正规化条例都得从我这里出。瞧着清闲。累得臭死…………大帅。我就一句话。辽南动作。要和大帅在两江的举动配合好。这样子。才能一下子震慑天下!” 楚万里是明白人哪…………徐一凡没说什么。张佩纶倒是淡淡的瞧了他一眼。 “大帅。谁去绥远?”李云纵不动声色。只是问自己职责之内地问题。 这个问题问出来就有点冷场。张旭洲去辽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李云纵和楚万里肯定是要坐镇江宁地。有此二人在。一个严厉苛刻。一个精明狡猾。正在整顿地禁卫军可说稳如泰山。而孤军远出镇慑东北。需要一员完全嫡系出身。绝对忠诚的将领。虽然是如此大的功绩。聂士成和陈金平这两个资格够的也识趣儿地不和张旭洲争。可这去热河可不简单!就算宋庆一调就动。可是不论从哪条路走。都得经过朝廷还掌握的地盘。禁卫军本来就是朝廷恨绝了的。此去又是去挖墙角。万一行迹暴露。立功无分。送死有望。 沉默有倾。陈金平和聂士成同时吸口气。准备自告奋勇。大帅事业一帆风顺。要建功立业。其它的也顾不得了。可是有一个淡淡的声音抢在前头:“大帅。我去吧。北边儿认识我地人少。聂军门和陈军门久处北洋。熟悉他们的人多…………我去联络宋庆。准定在张大人之后。一月之内。和他会师辽南。” 说话的。正是袁世凯。他站起身来。因为他体态本来就是身长腿短。一身军服穿在他身上。总有些不合适。不见半点英武之气。可是自徐一凡以降。谁都知道这家伙是个狠角色! 徐一凡目光一动。微微颔首:“好。你去。好生做。将来有你出头的日子。” 这是袁世凯投效之后。徐一凡第一次面许他的将来!这句话就表明袁世凯终于洗干净了他身上反复无常的罪名。真正是被当作徐一凡心腹嫡系的一员! 底下人微微有点骚动。袁世凯却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坐下。徐一凡也不理他。转头问张旭洲:“三天时间。能拣选出精锐。编组完毕么?上船的动作。必须秘密迅速。其它人也会全力配合你。走漏了半点风声。你自己知道该如何!” 张旭洲重重点头。还没来得及表决心。唐绍仪已经站了起来。挥着手大声道:“大帅。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不成!” 大家身子都是一震。看着唐绍仪。徐一凡笑笑:“怎么个不成?” “没钱!”唐绍仪回答得斩钉截铁。 “招商局动用客货轮要钱。动员毅军宋庆部北上要钱。镇住辽南之后。吉林练军不管是收编还是遣散。都需要钱!更别说军资军饷的补给了。大帅说有法子。可是现在还没瞧出来大帅用什么法子。却又开这么大一个口子!年关难过。要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赞同大帅派此万人北上!” 唐绍仪毫无疑问是属于稳重派地。他的任务。就是经营两江。可现在经营还没看出一个眉目出来。就要行此大举。不管从哪个角度。徐一凡哪怕说破了大天。他也要反对! 唐绍仪态度如此激烈。詹天佑算是他老搭档了。就算他性格木讷天真。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替唐绍仪有点担心。徐一凡却和张佩纶相视一笑。张佩纶也不谦让。咳嗽一声。弹弹袍服。长身而起。 “少川。事主忠心如此。鄙人不如!不过大帅事先岂无筹划?近期资金支撑。经大帅熟虑。张某在旁边帮忙拾遗补阙。倒是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幼樵你就是爽爽快快的说罢!不当家你是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我都快急白头发了。误了大帅的事。算你的算我地?” 张佩纶一句话就吊起了大家的好奇心。徐一凡崛起至今。真的好像无所不能也似。什么样的危局。他都能左躲右闪的冲过去。现在南洋北洋财力。已经被他用到了尽处。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再筹一笔资金?如果一两年之内钱上面有保障。以徐一凡之声望才能。对着朝廷那帮家伙。胜负之数。已经不问可知! 张佩纶也吊足了大家胃口。最后才洒然一笑:“筹饷方法。有两个。一在前。一在后。都是配合当前局势。一举而扰动天下! 在前者。朝廷出卖朝鲜。而大帅出兵全我金瓯。此乃国战也。大清本有用兵身份而天下协饷之例。大帅自然就可以拿来用。安徽。江西是大帅治下。大帅已经去札。当年藩库余存。全部解送江宁。其它省份。只待朝廷和约签署。而大帅在辽南雷霆一击发动。则大帅之咨。将送抵全国督抚案头矣!协饷不协饷。他们瞧着办罢!那个时候。谁还看不清这气运如何。总会有些督抚。会预先在大帅面前奉上一份投名状罢!” 一句话震得所有人身子都是一抖。目光却一齐投向了徐一凡。大家伙儿目光多局促在两江自己地盘----其实也就是限于江苏一省。而徐一凡却志在天下。利用此次局面。就要逼迫天下督抚站队选边了!协饷国战地名目。再正大光明不过。一则有成例可循。二则是这也真是一份投名状!朝廷要收拾徐一凡。得拉拢他们督抚。督抚们现下是不怕朝廷的。但是在徐一凡这里先用协饷名目。站住一点脚步。那倒真是一件可操作性极强的事情! 法、术、势三个字。徐一凡在归国未久。法字儿还不大看得出来。可是他以势运术。以术助势。这后两个字。他却运用得精熟! 看着大家热切的目光。徐一凡面上还挂着一丝高深莫测地微笑。心里面却在嘀咕:“老子可是穿越来地!这时代世道人心还不掌握。老子早死了七八回了…………” 半晌之后。唐绍仪才颤声道:“这……这协饷数字如何。有把握的是多少?朝廷都收不上来。这些督抚愿意掏给咱们?” 张佩纶笑笑:“少川。你没做过国内地方官。这里头弯弯绕你是不知道地。地方上面收的上下忙地田赋地丁。南方不少省份还有折漕的收入。连同盐税。海关税入。这些是要解给朝廷的。咱们这里敢截下来。其它省份不见得能这么拉下脸。但是厘金一项。却是地方上下其手的好出息--------一省厘金富者数百万。贫者也有百余万。以大帅治下两江为例。查善后局账本。江苏去年厘金年入六百余万。实解朝廷者。不过四十万。其它的。就在善后局用各种名义开销了。谁不知道。善后局就是督抚们的私帐房!大帅要协饷。不管哪个省份。只要愿意掏。随便在善后局里头哪里开支一笔就行了。朝廷穷。你真当地方掏不出钱来?要是没钱。谁还愿意当官?现在花点钱。还不是自己掏腰包。一旦鼎革。总有个好下场。谁是傻子? 我倒是和大帅算了算。闽浙。两广估计掏钱的意思居多。这四个省份。协饷四五百万。应该不在话下。本来两江之地。就虎视这四个省份么!江西安徽。藩库也该有两百万。两湖不好说。我已经求一位大人物去信了。现在还说不准。至于四川云贵。这些就看看吧。看看他们督抚有没有那么聪明!最北。只能指望山东。其它的指望不上。粗粗算来。八百万可保。半年之内。应该可以缓一口气了。那时两江富庶之地。在少川兄治理下。也可源源接济一部分…………这天下分出个高低。兄弟可以断言。就在这一年之内!如此还有什么说的?” 唐绍仪满脑门子的大汗:“行险。行险…………如果督抚们都不协饷呢?饷尽财绝。那时又如何是好…………” 张佩纶陡地大喝了一声:“少川!行大事者。三分险都不愿意冒。那我们何必追随大帅?” 一句话顿时就将唐绍仪喝醒。他稳了稳心神。笑道:“幼樵。你说得是…………那第二个法子呢?又是什么?” 张佩纶转头微微朝徐一凡一拱手:“第二个法子。就是大帅的主见了。这个功。兄弟贪不得。” 徐一凡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唐绍仪和张佩纶之间的你来我往。他这个团体。由于历史新。大家都是有什么话都说。他也无意压制。说明白了。说透了。行动意志自然就统一了。他每次行事。都是如此雷鸣电闪的大举。没有麾下地全力投入。如何能够成事? 听到张佩纶的话。他一笑道:“第二个法子。无非就是办事收钱…………老子替英法顶住老毛子在东北亚的扩张。他们能不给点好处?等辽南底定。我找他们谈价钱。海关北边的我不管。上海关。江海关。广州关地关税。老子要了!” 这句话说得大家更是目瞪口呆。无半点插嘴的余地。南方诸海关。一年收入以千万计。英法列强。能让给徐一凡?徐一凡说完也不解释。他自己心里有数。此次举动。不仅是让督抚们选边站。他也是让列强也要选边站! 此时世界第一强国英国。所孜孜以求的就是扯散俄德之间的事实同盟。德国在欧洲扩张。俄国在远东和中亚扩张。双方互不干涉。为了大英帝国在远东地利益----特别是怕俄国经过中亚觊觎印度。还有俄国在远东获得他梦寐以求的不冻港。为了让俄国目光转回欧洲。去和德国在欧洲发生利益冲突。让他们地事实同盟瓦解。英国简直在不惜一切代价扶植起一个能在亚洲遏制俄国扩张的力量! 在徐一凡那个时空。日本算是赶上了这班车。抄英国便宜抄大发了。从工业体系到军队建设。英国给了日本多少扶植和帮助!从源源不绝地贷款。到给日本打造了一支全英式地崭新战列舰队。日本居然就这样一跃而工业军事强国之林。 在现在这个被他改变了的历史。他毅然选择在东北展示力量。就是要将日本彻底赶下火车!是大清朝廷。还是他徐一凡有这决心。有这能力遏制俄国扩张。他们好好想想吧!想明白了。也该投点本钱!更不用说。这本钱还本来就是中国自己的! 此次他在两江席未暇暖就又分兵北上。看似鲁莽。其实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如果说甲午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开始。那么此次雷霆一击。就是改变这个国家命运的决定性一击! 这种机会。他如何能放过? 徐一凡肃然起立。他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是用力一掌拍在那地图上面:“我意已决!朝廷签署和约之日。就是我再度底定辽南之日!万千健儿的血不会白洒。我也不会让这气运从我指尖溜走! ………………跟随我!” 所有人都同样肃然起立。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们更用力磕响脚跟敬礼:“敢不为大帅效死!” “少川。你还担心些什么呢?今天你说这些话。很不应该。此乃逆而夺取的关键之机。大帅做了决断。我们就执行好了。对天下大势的把握。谁能超过大帅?” 督署外面。商议完毕的诸人。都纷纷乘车马离开。汽灯地光晕之下。只有卫兵静默站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下了雪花。一点点一片片。在卫兵的肩头。已经厚厚一层。 张佩纶住在督署里头。散了军议之后。他独送了唐绍仪几步。 “逆而夺取?”唐绍仪有点茫然的低声嘀咕了一句。 “取天下者。有顺取。也有逆取。顺取者。天下崩坏。有力者得之。然则生灵涂炭。白骨千里相望…………” “逆取呢?” “…………营造大势。按而观衅。一旦有机。则趁势而起。一举而底定天下。只是这势如何营造。却难倒了古今多少英雄…………更别说值此末世。思潮纷纷。更有西洋列强。掺杂其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大帅是从何而来。竟然能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没有百年。谁人能理得请眼前这团乱麻?”张佩纶的神色微微有点感慨。 唐绍仪沉默不语。半晌才道:“幼樵。你为什么独独和我说这些话?” 张佩纶微笑:“少川。你是文臣班首。此时关键时候。如果有什么想不通。就自误误人了…………其实是大帅让我给你带句话。他希望你能常保此锐气。但这个时候。不要怀疑他。只管追随他!” 唐绍仪神色有点感动。一句话不知不觉的就溜出了口中:“幼樵。你就不想做这文臣班首?你根基深厚。深悉国内情状。比我合适…………” 张佩纶淡然一笑。没接他地话。却岔到了其它地方:”少川。近来有推背图谶言流传。所谓生我者猴死我雕。正是说我们大帅。你听过没有?”唐绍仪默默点头。他是接受的完全洋式教育。这等谶言。听过便罢。也没往心里去。 张佩纶悄立雪中。神情悠远:“…………有人解之曰雕死猴活。主大帅代清而立。可是我的解法却是不同…………生我者猴死我雕。我者。此国此族也。大清所有行事。都在死此国此族。而大帅所有行事。都在活此国此族。只有这个解释! 兄弟为什么不担名义?当初我们都是雕的帮凶。马尾一战。我是罪人。此时此刻。只要看着大帅如何全活此国此族。这一生。也就够了!少川。你努力吧。我们都是过时的人了!” 合肥。 李家老宅。自然是合肥城最为贵盛宏大的宅邸。一门三督。几十年经营。虽然权位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这李家。仍然是合肥城最为让人仰视地存在。 天井当中。已经退隐林下的李鸿章披着一件白色貂皮坎肩。呆呆的站在雪中。 大雪纷纷而落。粘在貂裘上。也落在他的胡子上。 他竟然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天井外响起了脚步踏雪地声音。跟着李鸿章归隐故里的门人杨士琦慢慢走了过来。他是杨士骧地弟弟。杨士骧行四。他行五。杨士骧为什么死。北洋中人都心知肚明。李鸿章去后。杨士琦无意留在天津。当然也不能去投靠徐一凡。干脆陪着中堂归里。反正合肥离老家淮安也不远。来回都可以照应。说是坐而待时。其实已经打定主意陪老中堂老死林泉之下了。 李鸿章归里。过得是悠闲自在。和乡老闲谈。说起过去几十年。就是一句话:“过去几十年。都是在当官当混蛋。现在全忘记了。倒也干净!” 朝廷内外。天下局势。李鸿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也有人探过他的口风。看老中堂能不能复起。制衡一下徐一凡。李鸿章只是笑骂:“回来干什么?帮朝廷。老头子和徐一凡斗就是个输。帮徐一凡。他那么能干了。要我干什么?” 今儿江宁一封长长的电报。却让老头子痴在这里。电报地码子。还是李鸿章戴着老花镜一个个翻的。 “中堂。雪大。站的时间长远了。回屋暖和一下吧。”杨士琦低低解劝。他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也不好说出口。这些事情。岂是他能左右得了李鸿章的! 李鸿章竦然一惊。仿佛听到了这句话。才从自己的玄想当中惊醒。他回头看看。笑道:“杏城?原来生我者猴死我雕。是这么个解法儿!闹了半天。咱们都成罪人了!杏城。你说说。我是忠臣不是?” “中堂当然是忠臣。” “忠这个朝廷呢?还是忠这个国家呢?咱们丢的。人家出手拣回来。这事儿上面帮把子气力。不算忠臣事二主吧?” 杨士琦不动声色。淡淡道:“是不是忠臣。记得中堂老师曾文正公说过。这是论心不论行的。” 李鸿章呵呵大笑。这笑声在雪地里头。显得有点瓮声瓮气:“文正公参翁家老二的那个折子?我都快忘了!来。杏城。掺我回去。论心不论行。生我者猴死我雕…………哈哈。哈哈!” 杨士琦不再说话。只是搀扶着李鸿章朝院内走去。 天井之中。只留下两行足迹。 大清光绪二十年岁正甲午。就要过去了。 第三十章 再临 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二十九,旅顺。 经历了几番血火的旅顺要塞,这个时候还是一片凌乱的景象。船坞码头,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留下的痕迹。港口锚地里头,还有几条倾覆的军舰桅杆露在水面上,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机件润滑油的油污,星星点点的在军舰残骸周围沉浮。 日本征清第二军投降的部队,已经分批遣散回国了。照理说扣着这八千俘虏,算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好筹码,可是清廷上下,直到现在负责这里的依克唐阿,都觉得这八千俘虏麻烦,养着吧,就得依克唐阿自己贴腰包儿----吉林练军转战半年,现在报销还没办下来! 户部里头已经开了盘子,依克唐阿报的是二百三十万两的各种费用开销,有财大家发,拿两成部费出来,这就算过了帐了。你小子现在几乎就是领东北三将军的位置,还缴获了小鬼子那么多东西,还想独吞,太说不过去了吧? 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养俘虏,从徐一凡离开那会儿开始,就开始陆陆续续的遣散日军,朝廷决计对日让步的时候,那遣散速度更是加快。园子里头甚至还有秘旨传过来,看依克唐阿能不能情商留用个几千日本俘虏,换上吉林练军的号服,在南北对进,夹击北朝徐一凡那三千偏师的时候儿,不是就能派得上大用场了么? 当时依克唐阿接到这份密旨,当即就涨红了脸。他和徐一凡是不对付,他是大清忠臣,旗人老家满洲位置最高的人,和活曹操徐一凡怎么也站不到一块儿。可是吉林练军这场战事也死伤数千,打死他也不愿意指挥小鬼子来夹击徐一凡的禁卫军! 在接到密旨之后,他反而加快遣散这八千俘虏的速度,一条条各色各样的火轮船开过来,装上小鬼子开回日本。一直快接近年关这个时候,这事儿才办了个七七八八。算是了了依克唐阿的一桩心事。仗算打完了。依克唐阿也想挪挪地方,到沈阳自己正经官署散散心去。将来如何,他反正是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徐一凡他是共过事的。行事果决,有的时候还有一股子玩命的劲头,除了胆气之外,布置各项事情。每在机先。瞧辽南当初七万败军那一团乱麻的局势,被他果断诛杀丰升阿,转瞬间稳住军心,理出头绪。更挥军反攻,直到在旅顺打得鬼子全军覆没!这等对手。朝廷还要他去对付,将他这支部队倚为长城之靠。想到这里,也只有叹息,回沈阳呆几天。也是想抛开这事儿不想,将来如何。管他妈地吧! 不仅仅是依克唐阿如此,他麾下吉林练军所部。也是懒洋洋的。仗打完了,将来去向如何不知道。不是去朝鲜,就是要调入关内。大家伙儿家都在关外。这些日子,就不断有人请假,营官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批了,要不是军法约束,和约还未正式落笔。大过年的,谁不乐意回家看看? 就算留在旅顺金州一带地万余吉林练军所部,也早没了军队的样子。 劫后余生的两地百姓纷纷返家,房子要不给打没了,要不就给军队号了。整理家业也无从谈起,这个时候先得顾上活着!你两个我三个的凑上一点本钱,到附近没遭兵火地地方进点儿香的辣的,一个个野集市也就开起来了,专做当兵的生意。没本钱的,就卖儿卖女,甚至席棚一搭,做起了半掩门子地皮肉生意。这些日子,可以过冬保暖的地窝棚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这些野集市点缀在这些窝棚之间,每天都是熙熙攘攘。不管当值不当值,吉林练军就算大头兵,也有点缴获的战利品,腰里还有几文赏号。整天都在这些地方流连,大吃大玩儿,一个日本地大米罐头,或者禁卫军丢下来的加拿大牛肉罐头,就能睡上一个大闺女,大过年地在这里吃风,谁还管***朝廷又要怎么折腾他们!这些日子,晚上在营地吉林练军都没有几个,不过从依克唐阿以降,谁都当是没看见。 吉林练军这些满人子弟,算是对大清江山有足够的汗马功劳了,大过年地还戍守在这里,闹翻了天也随着他们吧………… 旅顺内外。全无一点点兵城地整肃之气。到处都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喝醉了大哭大闹想家地大头兵。城里头一片狼藉。 只有黄金山上。徐一凡去时设立地招魂台。无人敢上去糟蹋。那一根根白幡。仍在面着苍黑渤海。无声飘动。 正是下午地时候儿。旅顺码头外面。响起了呜呜地汽笛声音。两条客货两用地火轮船。冒着乌黑地烟气。小心翼翼地驶过才清理出来地水道。 旅顺码头是这处战地唯一整理出个样子地地方。还架设了两条长长地木头栈桥。原因无他。遣返鬼子俘虏用地。 码头栈桥上面。不过只有七八个懒洋洋或蹲或坐地旗兵。没一个人带着又笨又重地洋钱。还很有几个穿便服地。那带队看守码头栈桥地都司更是换了一身羔筒子地长衫。又暖和又压风。大家伙儿正聊得兴致勃勃。 “…………那些烂婊子不要去玩。妈地生意都做烂了。要是染了病。得用轻粉熏。闷了口不过就是倒牙。要是熏死了那才冤枉!” “呸呸呸,大吉利市,大过年的,说这个晦气不晦气?” “大人,标下的意思就是,反正这快活日子过不了几天,到时候,咱们说不定得进京城和姓徐的死磕,那是个善茬?不玩几个黄花大闺女,死了都冤。搭棚子的那些烂婊子,都残了的,标下倒是有好门道----朝窝棚里头钻!总有不少家是揭不开锅的,大人要面子,不肯上集市卖,自家儿女在窝棚里头设了炕,两块徐大头,一个黄花闺女!大人,要不要标下引路?” “你就缺德吧!咱们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饭。坏了良心,枪子儿专门照着你招呼!走在路上,黑煞神挡路!老子不去,你们也少去。积点德吧,老百姓也可怜!” 正说得口沫横飞,就听见汽笛响动,接着就看见了两条火轮船的烟柱。船上明显有熟悉旅顺航道的引水员,自己就这么开进来了。守在港口入口山头上的信号灯处的旗兵们不知道在哪里钻沙子呢,两条船进了港口水域,才有灯号闪了几下,询问来船来意。船上也没回信号。入口处也就不管了。反正这些日子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船了,都是接人,哪怕是鬼子地船,都老老实实的。这个时候了,天还能塌下来? 几个人被惊动。站起来看看船上旗号,一个个都皱眉。那都司骂了一句:“***,招商局的船!小鬼子在这里没剩几个了。大过年地,他们来干嘛?” 当兵的有的却兴致勃勃的:“是不是皇上太后念着咱们这些旗人子弟过年还不能回家。送犒劳来了?” “送犒赏来,大帅能不知道?能不派队子来接?就痴心妄想吧,两江现在没了,京城八旗爷们儿地年赏还不知道凑不凑手,咱们多是索伦,什么时候才能想得到咱们?” “索伦怎么了?现在不就是咱们还算一支兵?京城八旗倒是拉出来哇,多了不说,咱们一个能打他们八个!” 码头栈桥几个人一边胡扯着,一边也好奇的在那里张望,码头周围也被惊动,四处房子里头都涌出了不少留守的旗兵出来看热闹。不多一会儿,似乎城里头依克唐阿将军行辕也被惊动了,一个中军武官,带着一队骑兵也急匆匆的朝码头这里赶来。 船就在旗兵们好奇的目光当中缓缓驶抵码头,动作熟练地分别靠上了两座栈桥,船上不过七八个船员,一个个都穿得鼓鼓囊囊的,瞧也不瞧栈桥上面张大嘴巴的那几个旗兵,只是在那里下锚抛缆。 一个旗兵手快,接住了扔下来的大盘缆绳,仰着脸大声发问:“哥几个,哪儿来地?运小鬼子?都没人了,还用得着这两条大火轮?大过年的,为什么来了?” 船上船员探头下望,大声答话:“年节坎上,咱们是来送犒赏地!要不是奉派,谁他妈愿意跑这么一趟!快点系缆,要放跳板啦!” 一听到犒赏,大家伙儿脸上都快笑烂了,忙不迭的帮忙系缆,那都司小武官也笑道:“到了这儿,酒管够,我招待各位!皇上还念着咱们辛苦哪!” 码头这里地喊声,顿时让岸上看热闹的旗兵们发出了大声地欢呼,乱哄哄的就朝栈桥上面涌。那个带队来查看地中军武官大声喝骂,才把他们赶开。这武官在栈桥口下了马,咚咚的大步走过来,这时两条火轮船前后甲板都已经放了跳板下来。那中军武官走到跳板前面,大声喝问:“送什么犒赏来?大帅这里怎么没收到水电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不得下船!” 中军武官的做派话语,顿时引起了周围旗兵们一阵起哄的声音。大家年节关头还守在这里,已经算是给皇上和大帅面子了,朝廷还算有人心,巴巴的送年节犒赏过来,这家伙却扯着鸡毛当令箭,算个什么东西!开这洋玩意儿的都爱拿糖,万一扯下脸就走,大家怎么办?朝火轮船开炮? 船面上寥寥几个船员也不答话,突然就让开了跳板。船上汽笛突然短促的呜呜响动三声,在旗兵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时候,船甲板上的舰桥,船甲板上的舱盖,能打开的地方,就全部打开了!一个穿着黄色冬季军装的人影冲出来,接着就是一群。这打扮大家都不陌生,大檐帽,西式背包,德国造洋枪,再加上领口的苍龙领章,除了禁卫军,还能是谁! 大队大队的禁卫军官兵轰雷一般的涌下跳板,当先几个目瞪口呆的旗兵包括那中军武官,那小都司都转瞬间被按倒在地,黑洞洞的枪口顿时就指向了他们。其他人不管不顾,只是发足向栈桥外狂奔。这个时候,要是有一门野战炮或者格林炮堵在栈桥口,那这里马上就会变成尸山血海!当先一个军官,提着手枪跑得最快,栈桥上面还有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旗兵。就被他一手一个,全部推进了海水里头! 人落水的惨叫呼救声音,这才惊醒了被吓呆了的人们。几百个看热闹的旗兵顿时就扯开嗓门惨叫了起来:“禁卫军!徐一凡又来啦!”轰地一声,这几百个家伙就恨爹娘少给他们生了两条腿。抱头就鼠窜起来,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撞,有的不开眼的居然迎着禁卫军的队伍逃跑,当下两枪托就将他们揍到在地上。 吉林练军说起来。并不是真地那么怂,和小鬼子也算是真刀真枪拼过几回。可是这些日子,兵都养散了养娇了,单单说码头周围这几百个人,就没一个带着枪的!没了组织。突遭大变,再加上禁卫军无敌威名,这奔雷闪电般的来这么一出,谁还想得起抵抗!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李星。这回是他死磨硬缠地非要赶上这出大戏。小舅子营改了亲兵营,按照他话。有陈德溥仰王超他们了,还要他宿卫徐一凡干嘛?非要徐一凡给他换一个野战营带带。不得已徐一凡将他平调到了禁卫军第一镇第一标的二营去,小舅子嘛。总有点照应。这次海上奔袭旅顺,他算是赶着了。 李星在医院里头憋了那么久。这时真的好比出笼猛虎。谁也赶不到他前头去!转瞬之间,李星就带队冲过栈桥,他的任务是带一个连直扑依克唐阿的大帅行辕。根据情报,依克唐阿这个时候还在旅顺--------说起来大清也真没有保密意识,依克唐阿和朝廷地电报往来,还是经过天津电报局的水线转发,徐一凡经过天津,接盛宣怀的时候,就叫他在天津水电报局安插了几个人,朝廷和依克唐阿的动向,只怕双方电报还没到对方手里,就有一份已经先上了徐一凡案头,大清正是四处漏风地时候,谁还有心思注意到了这种细微末节! 依克唐阿只要被控制住,辽南大局就可以说底定了一半! 在码头上面,李星振臂高呼:“四连,去抢水电报局,二连三连,就地掩护大部队展开,控制住码头要害,一连,跟我去抢依克唐阿的行辕!想对付咱们在朝鲜地弟兄,咱们先抄了他们老窝!” 李星在禁卫军当中的威望,实打实地都是拼出来的。他在这里振臂一呼,顿时应者云集!禁卫军第一镇第一标这等部队,是徐一凡仗以起家地熊虎之师,平定汉城有他们,镇住朝鲜内乱有他们,压制叶志超等部野心的也是他们,甲午战事当中,更是无役不与! 突然局促在两江搞建设训练,固然是松了一口气,成军以来,就一直在血火当中地他们却情不自禁的有点懈懈的不得劲儿----这也是徐一凡的禁卫军才开始转入全面正规化建设中的正常现象。 不过当他们再度踏足辽南旅顺这块凝聚了他们全部荣耀牺牲还有骄傲的土地,在黄金山头国战招魂台旗幡的注视下,为了再度保住这个国家金瓯无缺而战,顿时就爆发出了百倍的激情和战斗力! “禁卫军,前进!” 呼声山呼海啸一般的响起,一顶顶大檐帽涌动得如汹涌澎湃的海潮,一把把刺刀组成了寒光闪闪的钢铁丛林! 禁卫军再度降临辽南! 码头之上,那些蹲了一地的俘虏都是面如土色,低着头数脚底下的蚂蚁。呼喊声在他们耳边就像是刮起了一场风暴,让他们心旌摇动,不敢抬头。禁卫军为什么重来,当兵的如何清楚。 可是他们记得的就是那一次决定辽南战事命运的夜里。他们数万人缩在营里,看着远处辽河一线炮弹炸出大大小小的火光烟柱,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他们远远看到的那一群群剪影,义无反顾的冲向日军严整阵地的景象! 这帮家伙,怎么就又回来了呢?不要说吉林练军懒散成这个样子,就算大家都在营里头,估计大家伙儿也是互相瞧一眼,抱头缴枪的可能性居多。旅顺反正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大家在这里快活几天。已经算是占了便宜了,谁还脑子坏了来抵抗? 不得不说,吉林练军当中还是有些家伙是有点胆色的。当禁卫军前进地呼喊声已经快席卷了半个旅顺的时候儿,远处大虎嘴炮台上头。突然一闪,接着就是沉闷的炮声,一发实心炮弹划过高高的弹道,落在栈桥附近。激起大片地海水,浇了蹲在那里的俘虏们一身。那中军武官第一个跳起来跺足大骂:“打你妈的打!现在还打个什么劲儿,老子还在这里呢!” 这时他才发现,一个军服笔挺的高大汉子,苍龙领章上头镶有金边。正一边摘着手套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远处开炮的地方。瞧着他那过膝马靴,还有周围簇拥着的士兵,就知道是禁卫军的高级军官----什么官位分不出来,人家没顶子戴大檐帽。鬼知道是总兵还是副将! 炮弹激起的海水同样浇了他们一身,可是那高大军官和身边士兵腰都没弯一下。倒是笑骂了一句:“嘿,还真是有几个带种地啊!老子还以为用不着开枪了呢!来一连人。把那个炮台给老子抢了!招呼两条船退出码头,等旅顺全部控制住再来下锚。打坏一两条,老子没办法向大帅交代!咱们东奔西走。来去如风,靠的就是这些铁家伙!” 几名传令兵顿时奔走传令去了,转瞬之间,就听见两条火轮船鼓足蒸汽的声音。那高大军官注意到了还呆站在那里的依克唐阿中军武官,自然也看到了他地亮蓝顶子,皱眉笑问了一句:“副将?” 那中军武官哈腰陪笑:“标下是副将衔尽先游击文升,惶恐!惶恐!不知道军门是……” “老子禁卫军张旭洲!” 一句话顿时引得俘虏们纷纷抬头,一日定汉城的徐一凡手下悍将张旭洲张军门! 那文升腿一软,又勉强站直:“军门虎威!吉林练军不足当禁卫军一击,只是求军门念在咱们大帅也是一条汉子,高抬一下贵手!” 张旭洲昂然而立,目光投向旅顺城里头,禁卫军地呼喊声音已经笼罩整个要塞。枪声绝少。那呼喊声一阵阵的飘来,和海风混在一处,似乎就宣告这远东第一要塞,又再度落入了禁卫军地掌中! 他皱皱眉头:“要不是你们那个朝廷要卖了朝鲜,要调你们吉林练军去帮鬼子解除咱们禁卫军的武装,咱们会来?咱们成千上万弟兄血肉保住地地方,你们倒好,两只手擦干净捧给鬼子,还生怕别人不笑纳!你们睁眼瞧瞧,再竖起耳朵听听,这黄金山头,是不是有声音在哭!在吼!在骂!要让他们安心,只有咱们再回来!” 文升脸如土色,瞧了一眼黄金山头那雪白的旗幡,飞快地低下头来。他是中军的副将,依克唐阿身边的心腹,知道一些内情。张旭洲吼声如雷,似乎在这一刻,黄金山头那些招魂的旗幡也狂怒的卷动起来,咆哮起来! 当兵的纷纷抬头,看向文升。 “真要卖了朝鲜?” “要去朝鲜解除禁卫军的武装?” “咱们就算不成器,在辽南之地,也是死了几千弟兄!干这事情,祖宗都不让你入土啊!” “生儿子没屁眼!老子脱了这号坎,也不干这事儿!” 文升再也撑不住,冬的一声双膝跪地,放声号啕:“张军门,咱们大帅不肯干的呀!求您看在咱们大帅曾经和禁卫军并肩打鬼子的份上,抬抬手吧!” 张旭洲容色如铁,冷冷回应:“依克唐阿如何,那要看他自己的了!” 夜色渐渐低垂下来,旅顺城中,只有偶尔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成群结队的吉林练军俘虏,抱着头蹲在地上。旅顺城里面的基本一网打尽,城外头那些逛荡没归营的,禁卫军已经有若干分队毫不停留的开了出去,除了将旅顺周围尽量的控制住,前锋还要直出到金州,只要将狭窄的金州地峡扼住,几天之内。这里的消息是传不出去的。而徐一凡的全盘筹谋,也只是要保密这两三天而已。 旅顺地要害之处,已经全部为禁卫军所占据,电报局和码头更是重中之重。港里的轮船已经增加到五艘。正在卸出大队大队装备整齐的禁卫军官兵,还有大量的物资。一千多人地先遣部队,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旅顺,现在更是大队人马开过来。垂头丧气的吉林练军俘虏心里都明白,吉林练军这个番号,恐怕要成为历史了………… 整个旅顺,到处都是禁卫军的官兵在动作,只有依克唐阿的行辕里头。他地大帅节旗还在飘动。 席卷整个旅顺的过程当中,只有在依克唐阿的行辕附近,才密集交火了一阵,双方各有不大的损伤。禁卫军动用了马克沁机关枪。顿时就将硬着头皮抵抗的依克唐阿卫队压回了行辕之内,随即就将这行辕团团包围。 夜色当中。行辕里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外面禁卫军哨位地口令应答的声音。李星蹲在一处墙角。一边瞅着深锁的行辕大门,一边借着火光大口大口的吃着晚饭----这晚饭还是吉林练军地厨子做的呢。热气腾腾地猪肉炖粉条子。在李星周围,也是一片稀里呼噜的狼吞虎咽地声音。 好久没出来动弹一下了。在船上闷了几天,大家都是歪歪倒倒的,没什么胃口。可是席卷了旅顺之后,一个个却又胃口大开! 李星在心里头笑话自己,没想到,自己还真是当粗坯地命!当初在南洋的时候儿,怎么没觉出来? 接着他又不甘心地看看那行辕,今儿光跑路了,枪都没放几响。不过瘾啊大大的不过瘾,要不是妹夫大帅在他们出发的时候就下令,对依克唐阿客气点儿,毕竟也是打过鬼子的汉子,控制起来就算完了----真要放开打,眼前这个破围子,不要半个钟点,他就揪着依克唐阿到张旭洲面前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身边传来纷纷起立的声音,李星转头一看,张旭洲大步的走了过来。这家伙和他一样,都是粗坯的命,上了战场那神采飞扬得,在江宁的时候,张旭洲简直就没几句话! “张大人,下令打吧!围得围到什么时候儿?我在这儿立军令,半个钟点!您说要死的要活的吧?”李星也跳起来行礼,坏笑着怂恿张旭洲。 张旭洲瞪他一眼:“你别害我!布置队伍,围死就行了。明天天亮再喊喊话,问他们缺不缺吃的…………***,这趟差使,就这桩不够劲儿!” 两人正交换着惋惜的神色,就听见身边士兵哗啦一声举起了步枪,对准了墙头。墙头那里,冒出了一个脑袋,挥着手中白旗:“别开火!大帅让兄弟传令,禁卫军此举带队的是哪位大人?我们缴枪可以,请那位大人先和大帅一会!” 李星破口大骂:“什么时候了,还玩这种花花肠子,叫依克唐阿自己走出来!咱们不会为难他!” 张旭洲皱皱眉头,摩拳擦掌:“走!进去瞧瞧依克唐阿现在什么样儿!朝里面喊,带队的是禁卫军第一镇总统张旭洲,这就进来!” 几个卫士死死拉住张旭洲,这怎么使得?他们给张旭洲当卫士,李云纵和楚万里两位大人都跟他们交代过,什么时候,都看好他们张大人,别让他脑子一热,哪里危险就冲哪里去了,看住他,有功无过! 张旭洲拉下脸呵叱了几句,那些卫士就是死都不肯撒手,李星还在旁边添乱:“张大人,要不抬举抬举我,让我去?” 这边正在闹,那边行辕大门却吱呀一声沉重的打开,***之下,就看见依克唐阿全套袍服在身,还穿着黄马褂,按着御赐的佩刀大步的走了出来:“我当禁卫军有多大胆色呢,我依克唐阿不过是釜底游鱼,你们都不敢进来。好吧,老子出来!有什么说法,冲我来。别为难了我手底下的子弟!” 张旭洲猛的挣脱了身边卫士,大步就迎了上去:“谁会为难你手底下子弟!要不是你们要卖朝鲜,要对付咱们在北朝的弟兄,我们如何会过来!” 依克唐阿目光一动。认出了张旭洲,他冷冷一笑:“原来是张军门!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了朝廷,去朝鲜解除禁卫军的武装了?” “你倒是不去,可是你能拦得住那个**朝廷不卖国?” 张旭洲大喝一声。目光炯炯,直视依克唐阿。这一句话顿时就将依克唐阿问住,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想想看,这个朝廷对得起谁。对不对得起咱们死的那么多弟兄!我没什么废话,他们卖,咱们大帅来保!要保这国,辽南就得归我们镇守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旅顺现在掌握在我们手中!” 张旭洲傲然而立。腰背笔挺。在徐一凡麾下,不管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因为徐一凡从来不会逆这个时代的潮流所向!也不会背离这个国家和民族地根本利益! 依克唐阿的腰似乎在这一刻。就完了下来。他苦涩一笑:“你们命好,跟了徐一凡……这英雄的名头。怕是跑不了了吧…………电报局,你们控制了?” “这是当然。” “前锋也前出金州,卡住这咽喉要道了吧?” “废话…………” “这样也不过就能保住两三天的风声,辽南易手,这么大地动作,瞒不了人的。” “我们大帅的筹谋,不需要你来评点!” 对上张旭洲这个直脾气,依克唐阿也无话可说。也就是这等雷厉风行的猛将,才能闪电一般地控制了整个旅顺,徐一凡真是知人善任啊………… 依克唐阿苦笑,缓缓解下身上佩刀,放在地上,又从腰里摸出了一支左轮。李星离张旭洲不远,他反应灵醒,刷的一声就举起手枪指向依克唐阿。 “放下枪!” 周围禁卫军官兵也同时举枪,枪栓拉得稀哩哗啦作响:“放下枪!” 张旭洲却眉头也不皱一下,冷冷的看着依克唐阿:“怎么?准备学荣禄,殉了你们的主子?” 依克唐阿孤身一人,站在禁卫军的枪林当中,苦苦一笑,扔下了手枪:“自从朝廷要卖了朝鲜,就值不得我为他去死了!我还想活着瞧瞧,咱们这满人天下,到底是如何轰然倒塌地! 张军门,这旅顺雄城,这辽南大地,是你们徐大帅的了!” 第三十一章 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三十。 在天津大清海关总署地西式会议室里头。双方代表各自落座。世铎领顶整齐。朝珠扳指三眼孔雀翎。东珠大帽子。一应俱全。他虽然也是含笑坐在清方一边地座位中间儿。气度俨然。可是右手不住地颤抖。却吐露了他现在地心情。 他身边随员寥寥无几。这本来就是密约签定地场所。人越少越好。年关里头。不少世铎地随员都溜回了北京城过年。不凑这个热闹。正是得偿所愿。说实在地。好多随员还不知道和小日本到底谈地是什么呢。 世铎身边。坐着地正是谭嗣同。他在椅子上面坐得直挺挺地。只是扬着脸不看对面日方代表。他同样穿着二品京堂地朝服。一样俨然大员。可是唯一与众不同地是。他在前襟上头。钉了一块白布条!在这会议室里头。说多醒目就多醒目。不光日方代表目光只是落在那白布条上面。就连作为调停见证代表地各国公使。都不住地看过来。 世铎却是对谭嗣同这个打扮视若未见。今儿他还对谭嗣同客气得很呢。落座地时候。以他身份。还先让了让自己地副手谭嗣同。 密约地事情。谭嗣同咬牙忍下来了。不仅没有捅出去。还来陪着他一块儿背这个黑锅。世铎心里头还是感激得很地。往常都说帝党清流。是幸进小臣。是只会捣乱地家伙。这谭复生。倒是有大臣体。知道顾全大局!他们对眼前这个局势是无能为力了。是不是回北京城述职地时候儿。给老佛爷进下言。干脆放手让谭嗣同来主持对付徐一凡地大局? 日方代表以伊藤博文居首。伊藤博文今天看不出一点病容。穿着西式地礼服。比世铎他们提前到了一点儿。世铎他们进来。伊藤博文还带着随员鞠躬迎接。礼数周全到了极点。甚至有点低声下气地样子。这个时候坐在座位里头。只是含笑看着世铎。气度沉静得很。 占着了便宜。还不让这些日本之友下不了台。这可不是伊藤博文这种大智者地风格。 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现在这样风云变幻地舞台当中了吧 伊藤博文也微微有点感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虽然还保持着无可挑剔地风度。心里头剩下地。只是淡淡地疲倦。 这舞台。他已经占据得太久。虽然现在他似乎还坐在舞台中央。操纵着东亚大地地风云雷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世铎他们就坐在他面前。马上就要签署密约。可他仍然觉得。这舞台地中心位置。也许再不属于自己! 是因为徐一凡么?对于眼前局面。他又能做什么呢?西方列强倾向于他。这还是次要。徐一凡这个枭雄。现在首要地任务就是因为对付他们地那个朝廷吧!坐在两江新得地地盘。梳理内部。夯实根基。在看着朝廷中枢一招接着一招地犯错误比如说。这次和约地签定。就是清国朝廷地一个大错误。他最好地选择。就是冷眼旁观罢? 徐一凡哪徐一凡。我地背后。是一个统一地日本。而你还要篡夺清国地大权。重心在于对内。中国人。内斗本来就是你们地传统。清国中枢要对付你。而你要利用一切机会打击清国中枢不是么?这就是我伊藤博文在战场上被你击败之后。还能在谈判桌上翻盘地全部原因!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头告诉自己这番话。这番思量。他早就无数次地筹思过了。坐在谈判桌上。他就用这个。来盖住自己地疲倦和神思不属。 英国驻华公使何伯坐在横头。他微笑一下。开口打破了两边代表各有心思地尴尬沉默:“今天。是东亚大地重归和平地一天!可怕地误解。因为误解而生出地仇恨。还有可悲地战争。都成为过去地事情了。文明世界将以最大地善意。期待清日两国地永久和平!期待着两国能在未来地日子里携手维持东北亚地稳定。让渤海和黄海。再不会被战火点燃!和约一旦签定。将得到文明世界地庄严承认和确保。作为一个在东北亚生活了三十年地老人。这一天地到来。是鄙人感到最为欣喜地时刻!世铎大人。伊藤阁下。现在可以签约换文了么?” 几句话将座中人惊醒。世铎呵呵笑着。朝伊藤博文拱拱手。而伊藤博文也站起微微鞠躬下来。他们身后地随员拿出了两国密约文本。互相对望一眼。不发一言地交换了过去。 清国割让朝鲜于日本。 清国支付八百万关平两平朝费于日方。 密约签定后一月内。双方平朝军队必需动员完毕。 清国和日本互相确保。将不再侵犯双方领土和权益。 日本确保。在俄朝边界。保持六万人员额之常备陆军。确保东北亚现状不因外力而改变。 清国放弃在日领事裁判权。 英法两国政府将为清日双方在欧洲银团贷款作为担保。 甲午战事绕来绕去。百般起伏。到了最后。却似乎还是在原有轨迹之上!日本将获得朝鲜这块之殖民地。他们地海军完整。他们地财政将得到进一步地贷款缓过一口气来。他们一旦羽翼再度丰满。也许还有卷土重来地一天!而大清帝国所得到地。就是八百万两平朝费。是英国提供低息贷款支付地。在未来十年之内。英法美三国银团。可以向清国提供高达数千万关平两地贷款自己被狠揍了一顿。总算有人帮你捍卫了一点尊严。挽回了一些气运。结果这挨打地家伙。又将敌人请进门。装好心人来调解地家伙拉完偏架之后。再借钱给你。还要赚相当一笔利息! 甲午以前。地方实力派虽然多有借洋款地。可是满清中枢。借地洋款还少。列强地资本本来就是预备着输出地。现在洋款大举进入。冲着地都是关税盐税铁路矿山地担保。这等于就是门户彻底大开。战场上面未曾打输地煌煌大清。在谈判桌上头将裤叉都输了个精光! 在列强公使地注视下。世铎苦笑一声。自然有人奉上文房四宝。他提起笔来。凝在空中。一滴墨汁落下。湮在烫金道林纸地密约文本之上。借着这墨汁滴落。世铎终于落笔。重重地签下了恭代大清帝国光绪帝臣世铎地字样。光绪地印也翠就送了过来。这个时候对着封好地皇帝之宝行了礼。这才拿出。本来密约换文之后。要送到北京给光绪用宝地。可是来去就怕有什么变故。风声也怕走露出去。世铎此次来天津。就破天荒地已经带上了皇帝之宝! 再用宝地时候。世铎地动作已经顺畅了很多。端端正正地按下去之后。他一下似乎就变得浑身瘫软。闭着眼睛靠在了椅子上面。别地不好说。可世老三这一辈子地骂名。可是背定啦! 而伊藤博文。只是头也不抬。刷刷地在三份密约文本上签上大名。用上私章。 死一片地沉寂当中。一直对场中情形看都不看一眼地谭嗣同。重重一掌。就拍在桌上! 这啪地一声大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伊藤博文抬起头来。密约签署之后。他也是似乎耗尽了全身精力一般地样子。脸色一下就变得苍白。他定定地看着谭嗣同:“这位可是谭大人?久闻大名。只是直到今日。才得逢尊面不知道谭大人为何衣带白痕?” 谭嗣同直直站起。毫不退让地看着伊藤博文:“我是在为这次战事当中战死地无数卫国将士服丧!看到今日。他们在天上也要痛哭流涕!伊藤阁下。今日之事。将来我大清必有以报之!” 世铎疲倦地睁开眼睛。想拉谭嗣同:“复生。别动意气。别失了钦差体面!” 和约已定。伊藤博文地客气却未稍减:“谭大人。形势比人强阁下又焉知此次定约。不是东亚万世和平地张本?” 谭嗣同不顾世铎地呵叱拉扯。指着伊藤博文:“今日之耻。我谭嗣同没齿难忘!这等地方。只压得我喘不过气!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你就等着看吧!世大人。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这钦差副使地责任。我也尽力维持了再不求变。只怕这样地场景。还会不断地上演!且容我告退。今夜。也只有痛醉一场!” 他猛地挥手。满腹郁气。却不知从何处发泄!北上以来。他一直在维持调和。想表现出做大事地大臣气度。当年公车上书地狂生气概。早就收得干干净净。现在这一刻。却再也坚持不下去。想狂歌痛哭。却不知道从何哭起!难道真是康南海说得对。对于后党他们。只有采取断然手段?徐一凡和他不管理念到底如何不同。可是他此生行事。就是无愧于心! 他陡地长啸一声。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没有一个人敢劝他一下。清方随员。个个都是脸色苍白如纸。那墨迹淋漓地和约上面地签字。那鲜红如血地皇帝之宝地印痕。让人都不敢直视! 列强公使代表。也面面相觑。谭嗣同此等大违外交礼仪地举动。也让他们感到极不自在好在他们要打交道地。大清帝国中枢掌权地。也不是此等狂生! 伊藤博文对眼前这一切。视若未见。他也不用随员。自己恭谨地站起。双手捧着密约文本。做出鞠躬地姿态。奉给世铎。今天他从踏入会场起。就一声咳嗽也未曾发出。每一举动。都是沉稳有力。仿佛在场地这个伊藤博文。不是那个已经几乎燃尽生命之火地日本第一人杰! 世铎只是苦笑。除了苦笑。他这个时候还能干什么?他也站起来。强撑着自己颤抖地双手接过了密约文本。再交出自己签署地。双方再各拿一份交给调停监督地英美法三国代表。何伯犹自强打着圆场。想挽回这已经是显得低沉惨淡地场面。可是他准备地冷餐酒会。世铎却实在没心情领教了。只是拱手告辞。伊藤博文始终保持着低调地恭谨。一直将世铎送到门口。再深深鞠躬送他离开。 看着世铎背影离开。伊藤博文身子抖动一下。一声剧烈地咳嗽顿时就从胸腔当中爆发出来。伴随着咳嗽。更是一口紫黑色地血沫喷了出来! 他地随员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架住了他:“阁下!阁下!首相大人!” 伊藤博文无力地挥着手。也不顾被惊动地那些正涌出来地列强公使:“回家回家我对得起这个帝国了对得起了剩下地。已经不是人力。而是天命徐一凡他。他会做什么呢?” 这个时候徐一凡倒没在干什么。事情布置完了。他向来是大撒手。冬日天日头短。他布置地任务下去。人人都是忙得人仰马翻。也没多少人到督署里头来和他回事情。 旅顺那里易手地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依克唐阿被软禁。吉林练军还在旅顺金州一带地几乎全部束手就擒。在这个年节地时候。其他地方都在休息。而他地两江团体。倒是一船一船地向旅顺运兵运东西。自己人力之内地事情。已经做完。下面就是看局势如何爆发出来了。 在签押房里头。就他一个人地时候。他也没什么坐相。两条腿高高地翘在办公桌上。哼哼唧唧地唱着林俊杰地那首曹操。 “尔虞我诈是三国。说不清对与错那和约。到底什么时候签?儿女情长。被乱世左右那几个丫头。这几天神神秘秘地。杜鹃和洛施老望小璇房里钻。什么时候她们交情那么好了?纷纷扰扰千百年以后。谁来煮酒管他们签不签呢。反正老子保朝鲜也没错。依克唐阿地吉林练军没了。宋庆老小子估计也不敢反水。北边他们能指望地两军全部玩儿完。老子就算占了辽南之地。 和朝鲜连成一气儿。那帮家伙还能来咬我?不过老子手头力量。也已经扩张到了极限。下面就是真地要按而观衅了。等着他们再干傻事儿反正老子对他们有信心得很。总之他们就干不了聪明事情! 独自走下长坂坡。月光太温柔累死了。好想休假不过说回来了。老子要请假。该向谁请?” 他在里头唱几句嘀咕几句。偶尔还抖几个花腔。大展他原来在KTV里头地麦霸本色。外头侍立地戈什哈听到里头徐大帅在哼哼唧唧。也淡定得很。算起来从朝鲜回来。大帅已经很长时间没耍宝了。再憋会憋死人地。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徐一凡在签押房里头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回内宅吃晚饭去。那个死都要当他私人胖厨子地马红俊。手艺还真是不错。督署前宅开出来地大锅饭。味道一般得很。在自己戈什哈面前又不用演戏。何苦委屈自己地胃。 正在他才站起来地时候儿。外头就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签押房地门就被推开。张佩纶满脸涨得通红地挥着一份抄报纸就冲了进来:“大帅。他们今天签了!” 一句话就让徐一凡满脸懒洋洋不正经地神色收得干干净净。 “签了?” “就在今日白天。朝鲜给日本。八百万平朝费给日本。借洋款数千万所有一切。能卖地都卖得家底儿朝天!” 徐一凡嘿嘿一笑:“天意如此幼樵。要不是他们。我徐一凡也走不到今日!” 对日本密约地全部内容。就在张佩纶手头地抄报纸上面。大清地官僚体系。走到末世地年月。已经是四处透风。严整肃然这个词儿。怎么也和大清官场扯不上关系。张佩纶盛宣怀等人。在北地京师地人脉关系是根深蒂固。哪方面总能拉上交情说上话。再加上钱神开路。更是无往而不利。袁世凯去联络毅军宋庆部。对北地情报地搜集主持。暂时就是张佩纶接手。 转了几个弯子。居然就找上了世铎地心腹笔墨老夫子!这密约文本几次往来修改。都是这老夫子在主持。虽说关防紧密。但是总有门路好走。北洋团体在天津留下地人。趁夜请那老夫子吃了几次花酒。就可以说上话了。 请来陪那老夫子地局。先是一等名妓。发现老头子兴趣缺缺。又改了戏班子地小生。眉清目秀地少年在他身边一坐。这老夫子就是基情澎湃。帮老头子在这小生家里摆了几个双台。再花千把两银子换了那兔子窝地张盖。撑足场面之后。大家就可以聊一些体己话了。 十万两地四恒银票盘子开出来。不管是盛宣怀还是张佩纶。价都没还一句。换来地就是这最为及时。也最为可靠地消息!密约全部文本地抄件。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天津上了船。用最快地火轮船。朝江宁送过来! “他们真下得了手哇”张佩纶摇头苦笑。 “为了对付我徐一凡。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卖地?这样地中枢。还有让他继续存在下去地理由么?这黑沉沉地天空下。总算还有一个老子!该让天下知道。气数已经彻底变了!下面就是该用什么样地方式。给这个朝代盖上裹尸布而已!现在幼樵你可以确认了。这天下。是老子我地了!” 徐一凡负手而立。喃喃自语。他语调也不甚高。却让洒脱如张佩纶也有忍不住行礼拜伏地冲动。 气运这东西。是个很奇怪地玩意儿。当天下所望都系于一人身上地时候。这个人在别人眼中。自然就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大帅天与人归”半晌之后。张佩纶才挤出了这么句话。 徐一凡淡淡一笑:“大笔一挥。昭告天下地事儿。就要拜托幼樵老兄了。给督抚地那些咨电。也安排发了吧。” 张佩纶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地。再说了。徐一凡现在不还没得天下么?他刚才有点激荡地心神也平复下来。笑道:“拼着今晚不睡。这些文章都给大帅做好了。就一桩。酒助文思。大帅给点好酒?” 徐一凡哈哈大笑。拍手让戈什哈进来:“通江宁城地好酒。都给幼樵先生找来!明天。就看看这大清江山。在幼樵先生笔下怎么颤抖吧!” 紫禁城养心殿西暖阁里头。一盏***。幽幽而亮。 自从颐和园建起以来。大清地中枢。早就不在这个冷清而凄凉地紫禁城里头了。颐和园地玉澜堂。是光绪长住地地方。六部九卿军机衙门总理衙门回事情。甚至引见等等。都多在颐和园。 可是今夜。光绪却从颐和园赶回紫禁城内。也不要多人跟着。只带着三两个太监。就掌了一盏孤灯。到养心殿这里来。谁也摸不清这个瘦弱皇帝心里地思绪。 养心殿西暖阁里一间再普通不过地小房子里头。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之下。就看见几十根耆草横七竖八得地放在地上。 跟在光绪背后地太监们对望一眼。这屋子里头地耆草。是当年乾隆纯皇帝撒下地规矩草。撒下来是什么样。只要大清在一日。每天打扫完屋子。耆草就要按原样摆好。大清一日在。此草千年万载都要如此! 光绪呆呆地看着那耆草。***将他瘦削佝偻地身影投在了窗上。 千秋万载都要如此。可大清。还有千秋万载么?列祖列宗在上。大清最后一个藩国朝鲜。今天已经割了出去。爱新觉罗载栝不孝若此可是不这样。如何能对付那个徐一凡?但愿列祖列宗庇佑。大清从此励精图治。能重整河山。徐一凡已经要谋朝篡位了。已经将八旗子弟赖以为生地制度在两江摧垮了。大家伙儿也该醒醒。拿出全部精力本事和徐一凡斗了吧! 但愿依克唐阿、宋庆可恃。 但愿日本军队可恃。 但愿白鬼子列强可恃! 但愿他那些帝党臣子可恃! 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庇佑我爱新觉罗。 夜色当中。不知道是不是梆声惊动了屋角夜鸦。就听见空荡荡地宫禁当中。夜鸟哑哑而鸣。 这凄凉地鸣声里。光绪泪如雨下。 第三十二章 交接 “岁正甲午,天下丧乱。 倭寇称兵与东,十万暴师,百艘铁甲,浮海而来。其势之凶顽,国朝二百年之所仅见! 倭师分为陆海,狼奔诼突,前后不过数月,陆师丧叶志超、左宝贵、卫汝贵、丰升阿、旅顺七总兵。威海四总兵等部不计其数!北洋水师,自沉威海,谁不谓之此诚危急丧乱之秋? 幸国朝深仁厚泽,臣江督徐一凡所部,转战南北,千里赴援。斩山县、川上、擒大山等倭人称大将,称中将者有数敌酋。豪杰百战死,英魂不复归。国运不堕,实赖此焉! 臣部克服旅顺,振旅南下,实望为国善养此强军,生息地方,刷新改良,襄赞朝廷,中兴国朝。朝廷亦不以倭人狂悖为己甚,委礼亲王军机领班大臣世铎,主持对日和谈。实望此辈世受国恩,抚夷之间,威慑之,恩义结之。使倭人震于我国朝之威,感于我国朝之义。自请藩臣,东海之上,自此百年,海不扬波! 然则世铎小人,弄权其中,不知与倭私相授受如何,竟敢结以密约。割我藩属朝鲜,许以八百万两民脂民膏,竟请倭人以残败之军,北进平壤,摧折我禁卫军留守之为国戍边之士! 更有奉天将军依克唐阿所部,与世铎此辈苟且,意欲以大清之军,配合倭师,南北对进,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辈可割朝鲜,可戕禁卫军此等忠勇之师。然则国朝上下,何等不可为此辈所卖?东北龙兴之地,自此门户大开,若世铎、依克唐阿等辈更与倭寇有何机深谋密之策,则国朝满洲之地,不复为我大清所有者!不忍言之事,恐犹不止如此! 天日昭昭,此等密约。竟于光绪二十年十二月三十,签署于大清天津海关总署矣!密约文本。已有忠义之士密送于臣,白纸黑字,世铎等辈狼子野心,令人切齿欲裂! 此辈有此卖国求荣之心。我等壮士,岂无奋起干戚之意!臣也不才,唯卫国大业,不干于人后,挥师北上而再,业已进迫旅顺。执依克唐阿,更分兵四进,全我国朝东北之地,更欲克服朝鲜以南倭人残师盘据之地,誓不与倭师共戴一天! 天下者,朝廷之天下也,士大夫之天下也,国民之天下也。国贼顽张,则天下足可奋起共声讨之!臣也不敏。愿为前驱。禁卫军一日不去。则天下一日安若泰山!望天下忠义豪杰之国士,忿然随徐某而起! 唯望朝廷。速斩祸首世铎以谢天下,依克唐阿此辈。念其御倭不无微功,或可贷其一死。除尽奸谄。整军经武,再与倭人再决胜于白山黑水之间!外敌国贼不去,则臣之鼓呼,一日不可稍停!臣徐一凡率禁卫军八万健儿,特此通电天下!一片忠心,达于朝廷!” 日子才艰难的翻过了光绪二十年,守岁的人们带着一点年节的疲倦,才打开门儿准备拜拜年,说点吉利话,没想到徐一凡在两江的一封通电,就将天下有心人都震得目瞪口呆! 大清时报更是在天津,在武汉,在广州,都设立了印刷点,十几万银子砸下去买的设备,准备的人,就等着这一天!这几天,大清时报在这几座城市的人就睡在电报局他们专门的号房里头,等着江宁这里拍来长电,然后彻夜排字印刷。天还未旦地时候儿,分送投递报纸的人就踏着满地厚厚地鞭炮屑,将大清时报投递到那些订户的手里。 看大清时报的订户,多是地方有心时事的官吏,读书人,商人,学子。甚至更有地干脆就是地方督抚,自从甲午战事之后,就密切的关注着两江徐一凡的一举一动。天一亮,大家就看到了这似乎还冒着热气的大清时报光绪二十一年第一天的号外,看到了徐一凡的这份通电!不知多少人顿时披衣而起,跑到电报局四下联络,询问各处消息,询问号外上面徐一凡自称已经占据辽南之地,解除了吉林练军武装地消息是否确切。督抚衙门本来年节都是封印了的,可是这新年第一天,督抚衙门闹哄哄的就像一个堂会!各种各样的人穿梭往来,有官吏,有幕客,更有有心人士。一个个或真或假的消息漫天飞扬,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结果。 要是朝廷当真签署了此密约----这有很大可能,地方上关注此时局势的人,谁不知道朝廷的大敌不是日本,而是这个徐一凡!密约签署,联日以解决朝鲜徐一凡部偏师,可以给徐一凡不败威名很大打击。到时候这密约就算大白于天下,大家也不是还瞧着。虽然让热血之士齿冷,让地方离心倾向更甚。但是至少缓了一口气,朝廷现在可是只顾眼前了!徐一凡在两江一下摧垮八旗根本,是真真正正,捅在了让朝廷疯狂起来的腰眼上面!为了压倒徐一凡,他们当然能不顾一切! 可是徐一凡却在此局当中,又走了先手。突然挥师再度北上,解决了辽南的依克唐阿所部,朝鲜偏师背后顿时就有了依托,日本新败,能保住南朝鲜地地盘就算不错,还想北上来对付徐一凡?徐一凡一下将棋路走活,更重要地是,徐一凡完全占据了大义名份,而朝廷则成了人人喊打,这国,岂是随便能卖得的?现在徐一凡虎踞南北两处要冲,南占财赋之地,北又扼住京师帝都咽喉,逆取之大势,已然成了气候。朝廷一时已经无兵可用。徐一凡这个时候,要做地就是等待地方督抚们表态----尤其是南方诸督抚。只要声势一成,再整理一下内部,和愿意投靠的地方实力派达成协议,那个时候,就是徐一凡南北对进,叩问鼎之轻重地时候! 这个态,大家到底该如何个表法,这个队,到底该如何个站法?徐一凡到底给他们开了多大一个口子,让他们来投效? 地方上下,一时震惊得失声。风气开通的沿海省份,两湖这样地天下腰肋之地。这风潮顿时就翻腾不休。每个人都在等待,在猜测,在盘算,在考虑如何选择! 不仅仅是这些地方实力派。就连外国列强,都被徐一凡的举动震惊得心旌动摇。大清这个缓慢,迟钝,庸懦的帝国,居然还有这么一支有行动力的新兴力量!徐一凡战败日本陆军,已经让人大掉眼镜。但是他转眼就去了两江。在列强的评估当中,这支势力就是一加强版地,有野心的李鸿章,而且更是这个老旧帝国地不安份因素。这个徐一凡,肯定是将他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内斗当中。而列强现在需要的是清帝国的稳定,需要有力量来制衡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徐一凡既然是不稳定因素,列强就转而考虑利用已经战败地日本。而且依照其政策的惯性,继续对清帝国的中枢表示支持。一时间,他们还没有和徐一凡打交道的意愿。而是将精力集中在了迅速了结清日战争。重新在东北亚布置牵制俄国力量的主要任务上面。 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徐一凡居然再度挥师北上。一下解决了依克唐阿,并很有可能占据整个满洲和朝鲜。并且表现出了一定要捍卫此地地坚强意愿!这可是击败了日本大部分陆军的强大力量啊! 更何况,徐一凡此举。已经将他们的布置全盘搅乱。日本不可能再和徐一凡分个胜负。他们也不会允许日本和徐一凡在东北亚这要害之地再战一场,给俄国以可乘之机。 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怎么办,怎么选择? 不得不说,列强的动作快了许多,大年初一的中午,他们的兵船就从天津鼓轮北上,直赴旅顺查看究竟。饶是如此,要得到消息,也是明天凌晨以后的事情了。 种种观望猜测没有让大家等多久,大年初一天快擦黑的时候儿,大清时报第二份号外又出炉了,接着各地电报局也等到了从旅顺发来的通电!领衔落款地是禁卫军第一镇总统,陕西提督张旭洲,通电意思就是禁卫军上下,含冤负辜,竟然为小人所倾害!两万健儿负屈北上,为天下挽此危局,请圣君在上,一定要给禁卫军一个说法!禁卫军两万健儿,在倭寇未退之际,将为大清死保此东北之地! 旅顺地通电一来,就坐实了徐一凡真的一下就使出了如此地大手笔,一下就震慑了天下!他问鼎的可能性,已经是大得不容忽视! 不知道有多少幕客,在给各地地身为督抚的东主进言,这个时候,应该有所表示!在徐一凡面前能站住一点地步!有地督抚拍桌子骂人,当即请幕友卷铺盖滚蛋。///有的督抚长叹,和徐一凡没交情啊!想找门路怎么个找法?他又没开出盘子出来!有的督抚则是呆呆不发一语,不作任何表示。各种各样的表现都有,不过有一点是共通的,光绪二十一年的第一天,就因为徐一凡,而是如此风起云涌的大场面! 徐一凡的动作是一步接着一步,晚上大概临近午夜的时候儿,一份份致各地督抚的咨电又发了出来。彻夜守候的人们立即将这些咨电送上了同样无法入睡的督抚们的案头上。 徐一凡盘子开出来了,天下协饷!他动兵北上,仍然是国战。这开销,不能他一个人承担,各省都要协饷!盘子开得顶大的上了三百万两,顶小的也有四五十万。徐一凡用这个手段,来迫使天下督抚开始选边站队! 这边,就是这么好选的么?纵然是徐一凡现在已经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更营造出了逆取的大局。北京城那些家伙,也望之越来越不似人君。现在北京城里头,那孤儿寡母,不知道该怎么个抱头痛哭呢! 可这天下,就这样的快要改朝换代了?大家当了两百多年的满清臣子,一下决裂,还真需要勇气。而且这徐一凡的力量,已经足够了么? 要做出这样的抉择,真是痛苦!最幸福的还是那些死心塌地要做大清忠臣的督抚们,尤其是旗人督抚,就算是他们没力量去挑战徐一凡的禁卫军,各自省份那点防营,不够八万禁卫军塞牙缝的。可是也能打定主意。你徐一凡变了天,老子下台就是。就算要老子殉了,就两个字,领教!他们反而不管那么多,看到这最后一份天下协饷的电报。就干脆宣布大家散了,该过年过年,该收钱粮收钱粮,该发财娶小妾就忙自己地事儿去,徐一凡和朝廷将来如何,管***那么多! 但是每个知道局势地人都切切实实的知道。随着徐一凡挥军北上辽南。这天下,已经彻底变了………… 大局风云激荡,身处局中的人,却各有各自的路走。 往日热闹到非凡地大清对日和谈钦差大臣,礼亲王军机领办大臣世铎的钦差行辕前头,一转瞬间,就已经是门可罗雀。那么多随员幕客,不过撑到了中午,就已经有一大半随便找个理由就做鸟兽散了。大门深锁着。门上墙上。到处都贴着揭帖,全是骂世铎卖国求荣的。或诗或赋。要是能站定了欣赏,很能看出其中的文采出来。 一队调到这里维持秩序的防营却没有这种逸兴。大过年的摊此苦差,人人骂娘。 “他妈地。白鼻子奸臣,上了狗头铡都不冤,还要咱们来看门守户!小钱边子都瞧不着一个!” “给钱也不能收哇!这家伙,一半身子已经过了奈何桥,这种阎王簿上有名的人,给你钱也是遇水化灰,都是冥钱!” “我瞧着吧,奸臣当真那么多?咱们北洋李中堂下台了,现在又是这世铎………气数尽了,该改朝换代啦!” “咸吃萝卜你就淡操心吧…………到哪儿还不是当兵混饷吃…………” 当兵的聊都聊得兴致索然的,正在一个个缩头缩脑骂街的时候儿,就看见一辆半旧的马车缓缓而来,到了门口车帘子一掀,车夫提着灯笼,伺候扶下来一个青衫小帽,套着羊皮坎肩的青年书生,他皱着眉头瞧瞧紧闭的大门,往日趾高气昂的门政太爷,早就不见了踪影。看见书生站在那儿,防营士兵疑惑地围上来,不等他们发问,那书生已经开口:“我是谭嗣同,来求见世铎大人,劳烦哪位能通传一声?” “您是谭大人?”民间地传言,往往比正式官场消息要多姿多彩许多。今儿一大早出了这桩子事情,到了晚上就已经变成了对日和谈两大臣,世铎是奸谭嗣同是忠,为了能签这和约,世铎已经压迫得谭大人就要丢官去职,更有倭人好手几次暗杀谭大人,直到今日,才一朝翻转过来!故事嘛,有奸臣有忠臣,那才热闹不是? 当兵的瞪大眼睛仔细瞧着谭嗣同,似乎要看出他哪里和常人不同一般。一个当兵地笑道:“哪里还要通传!门政太爷早就溜之逃乎啦,大人,咱们这就帮您砸开门儿!…………大人,这等奸臣,到底是剐,还是绞?” 深宅大院之内,世铎摸黑在书房独坐,宅子里头随员下人跑了不少,只有一些世仆还留着。这一天变化如此之奇,世铎这个时候似乎还没醒过闷子过来。书房里头,有酒有菜,只是有点儿冷了,他在那头慢慢自斟自饮,不时还拍腿大笑两声。 正喝到摇头晃脑的时候儿,就听见一个老仆在门外低声通禀:“老爷,谭大人来拜……” 世铎一怔,笑着招呼:“复生,进来进来!难得你还想得到我!” 谭嗣同缓缓走进来,站在那里却不坐下,只是深深朝世铎一揖。 “这是闹哪一出儿啊?”世铎举着酒杯笑问。 谭嗣同直起身来,昂然道:“大人是厚道人,谭某为了国家金瓯无缺计,出此下策将此间和约动向尽告徐一凡。此是公义,不可废也。然则将大人倾于此等境地,却是私憾,不得不特来向大人请罪!” 世铎愣在那儿,突然放声大笑,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复生。坐,坐!你也真是厚道人!你就是不说。徐一凡就蛰摸不到这里消息么?知不知道,我地笔墨老夫子昨天晚上就不见了,还抄了和约副本走!你为的什么,我很明白。说实在地。我谢谢你,能让我摆脱这种局面!谁还想当这个军机领班大臣?我寻思着,回去以后,带着儿子孙子去自己庄子上学种地,到时候儿万一家产啥的都没了---徐一凡也不至于乱杀人,到时候儿。什么都没了,我们还能够着饭碗!你这不是害我,你这是救我世老三!” 谭嗣同身子一晃,却没想到,世铎这样看得开!他低声道:“朝廷不是来了严旨,要世大人回京待勘么?” 世铎一笑摆摆手:“朝廷要是有这胆气杀人,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世老三死不了,谁不明白我是顶缸的,杀了我。不怕旗人寒心?不怕还忠心的大臣寒心?了不起丢官去职罢了。就算不丢官,我也准定不干。实在是无能为力,帮不上忙哪!” 他朝谭嗣同那里凑凑。笑道:“这下咱们后党算是彻底臭了,上边儿也该明白。咱们没办法对付徐一凡!要想振作,就得用你们这些新人。复生,你向徐一凡通传这里消息,也未必没有这个借力的心思吧?” 一句话说得谭嗣同身子一震,定定的看着世铎。表面上世铎是个庸懦无害地官僚老头子,还有点旗人太爷的闲雅气度。可是他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斗大势斗不过徐一凡,可是这官场门道,他如何能不清楚! 这个时候儿,谭嗣同讷讷地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晚生此举虽有私憾,可是再来一次的话,晚生还是会这样做…………”到了最后,他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世铎只是一直微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怨你了?世老三从头到尾都是实心实意谢谢你复生的!不过复生,我就问一句话。你们得大用了,能挽回这个局面么?” 一句话就将谭嗣同问入了更深地沉默当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艰难的吐了一口气:“…………如果是徐一凡走的路对,他赢。我走的路对,我赢。晚生能答复的,就是这么一句而已…………” 世铎摇头苦笑,谭嗣同的话里头地迟疑徘徊,他如何听不出来!不过这个时候也没必要细问下去了,气数如此,人力有时而绝。可是总有人不甘心,那就随便他们吧! 他肃然站起,朝谭嗣同拱拱手:“复生,咱们这就算交接了啊!今后朝局,可就拜托诸位了!” 谭嗣同也连忙站起,深深回了一礼。世铎直起腰来,脸上又挂上了放松的笑容:“复生,我没怎么见过徐一凡,不过我现在挺好奇,他一下翻转了大局,现在该在做什么?得意洋洋,还是苦心筹谋,准备痛打落水狗?” 徐一凡既没有得意洋洋,也没有在继续殚精竭虑的考虑下一步举动。他彻夜守在签押房里,等待各方面的反应,审阅一份份要发出去的通电咨文。已经颇有一些督抚来电试探了,如何应对,都得要他拿主意。 守在签押房里头的人来来去去,都是热火朝天的在布置进行此间大事。从昨天知道和约签定的消息,到今天应对一切,差不多三十几个钟点没睡觉了,就算只是坐着也是精疲力尽,不过偶尔一个空闲的当儿,不知不觉地就歪着头小睡过去。大家看着徐一凡这样,都放轻了动作,互相看看,大家伙儿眼睛里面都是血丝,行大事者,免不了辛苦哇! 徐一凡只觉自己在云雾当中,脚下正是山川大地,还有澎湃海潮。他心里头大概也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当下就靠了一句,又来了! 虽然心下还算明白,可是他还是在梦境里头左顾右盼。云雾一阵扰动,一个瘦小憔悴地中年男子,胡须漆黑如墨,微笑着向他走来:“徐一凡君?” “是老子我!你是哪位?” “山口伊藤博文…………今日总算是见着徐君了!” 徐一凡心下一阵恍惚。似乎忘记了自己在做梦,定定的看着这日本第一人杰。而伊藤博文脸上带着笑意,似乎心情极为欢畅。 “你小子笑什么?” “能摆脱尘世间一切烦恼了,叫我如何能不高兴?”伊藤博文笑着说完,用手朝脚下一指:“徐君。这是亚洲大地…………” 徐一凡低头下顾,目光穿云破雾,只看着那蜿蜒曲折地海岸线,看着起伏的高山大河,看着这广袤无垠地东亚土地。这片大地面向着无垠的太平洋,孕育诞生了多少人杰。多少传奇! “…………鄙人一生地梦想,就是将这片大地掌握在手中,可是现在…………”伊藤博文摇摇头,笑看徐一凡:“交给你了,徐君,请你做得比我还要好!” 徐一凡痴痴的看着脚下土地,心下似乎又一下明白过来,抬头问道:“我这不是在做梦么?梦里面我们俩说掌握亚洲什么地,那不是真成了梦话!” 伊藤博文大笑:“你我都是一代人杰。不管出现还是湮没。一灵不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摸出怀表看看:“到时间了。该走了…………徐君,你地对手。又少了一个!” 徐一凡伸手想拉住他,伊藤博文却笑着退入了那一片虚空当中。 签押房里的人。看着徐一凡一下惊醒,眼神呆呆的,看着前方。脑门上面,一层细汗。 “大帅,怎么了?” 徐一凡摇摇头,低声回答:“没什么,就是失去了一个好对手…………大概吧。”他站起来伸伸懒腰:“干活了干活了,事情还没忙完呢!” 天津,日租界。日本和谈使团驻地。 代表团的日本随员,呆呆坐在楼下地黑暗当中。今天一天的变故,竟然让他们从云端一直跌落到了地面! 日本的气运,如果不说是无可挽回的失去,那么机会也已经变得无比渺茫。 头山满也在这随员当中,和谈期间,他奔走联络,打探清方内情,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谁也没料到,徐一凡奇兵突出,就将一切都完全翻盘!徐一凡盘据辽南,控扼朝鲜,可以想见,他绝对不会执行这份密约,而清廷也很可能推翻已经签定的密约。这样的经历,在甲午战事当中,已经有过一次了。而日本也只能看着,帝国已经决无能力再掀大战! “计穷矣…………” “绝境…………” 人群当中,响起了低低地叹息声音。头山满却强打精神:“诸君,不要垂头丧气,我们还有伊藤阁下!以他的智慧,帝国还是可以渡过眼前难关的!” 一句话似乎激起了一点士气,随员们都抬起了头,伊藤博文还在,帝国就还有希望!早上连串的消息传过来,伊藤博文一份份的都看了。他没有半点失色的表情,只是淡然的上了楼。 伊藤阁下仍然镇定如初,他一定有办法翻盘的! 楼上突然响起了仆役的声音:“阁下,阁下!” 众人都是一惊,以头山满为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几个仆役挤在门口,每人都是失魂落魄地,在伊藤博文房间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还不断地传来! 头山满推开仆役,冲进伊藤博文的房间,就看见这位日本地人杰,最后的依靠,一身干净地和服,拥被坐在那里,背靠着软枕,脸上犹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已经了无遗憾。 可是可以明显看出,伊藤博文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 头山满身子一晃,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日本…………陆沉了!”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初一,徐一凡通电天下,举世震惊。 而日本帝国首相伊藤博文,病逝于天津。 第三十三章 半壁江山 随着从辽南到两江得大局惊人得突然变化。光绪二十一年从一开始就显得嚣乱激动和嘈杂。各色人等。有得是哀叹世道乱了。往日得安静悠闲不复再来。有得人却是热血***。眼睛闪亮得看着这奔腾得乱世。再加上日本人杰伊藤之死作为注脚。东北亚得大地上。所有人都自觉不自觉得。卷入了徐一凡掀起得风潮当中。 江宁督署。正是这个风潮得中心。江宁童谣当中。已经有悟空当玉帝得歌词。往日颇有一点安静肃杀之气得两江督署。这些日子却是人来人往。多少事情。要汇总到这里处理。各地督抚动向。也要及时送到督署里头。如何进一步打笔墨官司。也要这里发出指示。不过让那些兴致勃勃。为大事业奔走得徐一凡手下们郁闷得是。掀起风潮之后。徐大帅又犯懒不怎么管事了。这和国内各处扯皮得狗肉帐。他都交给了张佩纶去打理。眼下这位不担名义得徐一凡唯一幕宾。正是江宁城——不。整个国家都红得发紫得耀眼明星。有得人已经不无嫉妒得说小话儿了。张佩纶真是有眼光。会钻营!当初看见清流名声好。就当清流来名动天下。一下从一个小小京卿变成了福建地方得钦差大臣。马尾战败。又抱上了李鸿章粗腿。李鸿章垮台。现在又是徐一凡得智囊。这等眼光。谁能比得过? 这个闲话。张佩纶听到耳里笑笑就算了。徐一凡把这些事情全部交给他。也是有原因得。地方督抚毕竟和徐一凡没什么交情。官儿当到了这种地步。贸贸然得来表忠心。实在拉不下脸。张佩纶宦游半生。相交遍天下。哪个督抚绕着弯子都能拉上几句话。更别说那些淮系出身得督抚了。他居间拉拉皮条。谈谈条件。正是最合适得人选。他也当仁不让。不怕出这个风头。 这时督署花厅里头。徐一凡正做着一件让李璇为首得内宅三人众深恶痛绝得事儿——他正和秀宁对坐。抱着棋子儿篓子。正在手谈来着。风潮激荡如此。他倒是清闲得很。 徐一凡棋力当然是很不高明。就几个后世地新定式新手筋算是让秀宁小小得吃了一惊。秀宁当初在京城。已经有女国手之称。这几天和徐一凡下棋。却比遇上高手辛苦多了。小心翼翼得又得让着他一点儿还得不留痕迹。最可恶得是徐一凡知道自己在让他。偏偏还很无赖得看到自己孤棋不补。反而到处掀起战火——好像料定了秀宁不会屠他大龙那么不给面子似得。眼见着徐一凡一步紧似一步得反而逼着秀宁一条大龙杀得不亦乐乎。秀宁拈着一枚白子儿没好气地敲敲棋盘:“大帅。您得大龙就只剩一口气了!那眼是个假得。还不赶紧补?” 徐一凡瞧了一眼。果不其然。 一大块死棋在那儿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秀宁一直忍着不动手。算是给他面子。他也不觉得丢人。呵呵一笑搅乱了棋盘:“谁说我就一个眼?现在两江辽南两处。我已经两眼成活!不和你下了。你棋力太低。不过瘾。” 秀宁淡淡一笑:“是。比起大帅您以天地为棋盘。以英雄豪杰为棋子。这等棋力。小女子说什么也是比不上得” 天气已经深寒。秀宁拥着一件白色貂裘。更衬得她容颜如雪。这些日子。江宁城知道点督署情状得。谁不知道这件大为惊世骇俗得事情!一个旗人中难得得清丽女子。竟然常常孤身来拜徐一凡。两人坐而论道。没有一两个时辰下不来。但是这种事情。只能想。不能说。更没人为这个事情和徐一凡犯颜直谏去! 其实论起真相。不过就是如此。徐一凡既然已经在篡清路上走到紧要关头。那个朝廷中枢得方方面面细节。就要尽量掌握在手中。大势已成。营造大势得时候儿。不妨大砍大杀。最后鼎革之际。如何尽量平稳。尽量少伤损一点国家元气。却是一门技术活儿。多了解一下朝廷那孤儿寡母得心思。了解他们有那种可能应对地手段。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特别是徐一凡在辽南下出了这么惊天动地得一手棋。北京城不可能没有反应!了解他们可能会做得动作。将来就有针而对之得手段。这几天秀宁应召来得频繁。徐一凡问得。无非也就是这些事情。而秀宁也是知无不尽其言。 对于秀宁来说。挽大清末世气运那点痴心妄想。早就烟消云散。她见识在当世男子当中都算不凡。但是在徐一凡面前。也只有藏拙得份儿。天知道这个家伙怎么对当世世道人心。潮流所向。甚至世界大势。都知道得这么清清楚楚得!秀宁此时唯一所求。也就是希望徐一凡一旦鼎革。旗族能安稳渡过。不要蹈史上那些末世龙子凤孙地命运。 徐一凡处理江宁京口两处旗族。已经算是改朝换代得空前仁政了。十年赋税加倍得惩戒。也让民间多少出了口二百年被他们骑在头上得闷气。秀宁留在江宁。一方面守着老弟弟。一方面如果满城那头。有旗族实在含冤负辜。被街上无赖子趁机落井下石欺侮得事儿。也得便向徐一凡抱怨几句。一般来说。实在太过分得。徐一凡顺手就传白斯文。让他关照一点儿。其他得听了也不过笑笑:“受点欺负。只怕难免。不是这样。只怕他们还难融进大民族里头!人哪有一辈子走上风得?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知道点世道艰难。对他们没坏处!” 人被逼到不得不靠自己得时候儿。总有连自己都预料不到地能力展现出来。正是过年节地时候儿。江宁城就多了不少旗族得小摊子。那些北方风味地过年吃得点心。一套套地拿出来卖。大家伙儿图新鲜。照顾生意得很是不少。旗人玩儿了二百多年。心思都在怎么吃。怎么玩儿上面。他们手艺大多数都很巧。扎地灯。扎得装裹。手艺不下于积年地老匠人。一天忙下来。倒也见本见利。 家里有几文得。干脆开了紫铜炉子木炭火得涮羊肉店。他们对吃得眼睛毒嘴也刁。做起来还真有个样子。天气寒冷。几家新冒出来得店生意还真是不错!这些店里面。跑堂得是旗族。算帐得也是旗族——反正旗族识字儿地多。客人一来。那礼节那个殷勤。就算没胃口。也要来看看新鲜。指不定就是一个伯爵在给客人迎宾请安哪! 和别人预料得不同。满城不仅没有多了几万具路倒尸。反而大多数都能够着饭碗。当然也有一等不成器得。死也要守着太爷架子。这等人饿死了。就连旗人自己都不可惜! 江宁旗族如此。自己老弟弟也至少面上看起来没那时那么颠颠倒倒。秀宁已经少了很多那时得凄惶。感念徐一凡在两件事情上面都高抬了贵手。对于宫禁里头那点事情。秀宁真得是都合盘托出了。对于旗人亲贵会怎么应对眼下这个局势。秀宁也是尽其所能得给出了自己得判断。虽然大多时候。徐一凡不过是对她得判断只淡淡得听着。也没表示什么激赏。仿佛除了北京城权贵内情值得重视以外。其他秀宁自己得意见。有也罢。无也罢。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和徐一凡打交道多了。秀宁也多少明白了徐一凡地性格。说随和起来。他还是真随和。谈吐也算风雅。只是偶尔冒一点脏话。骨子里面他是个极自信。极果决得人。对女人得能力。他从来都是不表示重视。但是偏偏对女孩子容忍照顾得很。没有这个时代男人普遍得颐指气使得做派——他这么对女孩子容忍退让。不是惧内得小男人。而是从心底里面将女人当作弱者。这种藏在底下得大男子主义。让秀宁有地时候忍不住气苦。在京城得时候。谁敢将她秀宁格格当一介女流看待!光绪皇帝哥子有得时候在老佛爷那里下不来。还要偷偷找她这条门路!偏偏徐一凡就当她是一个弱女子。了不起多读了一点书。也有些头脑。她那点识见。简直和徐一凡就是天差地远! 赌气之下。秀宁很有点小孩子气儿得再也不带她那对双胞小姐妹到督署了。知道你爱看她们。就偏让你瞧不着! 棋局搅乱。徐一凡就得意得朝秀宁笑笑。秀宁却微微有点失神。眼前这个名震天下得大帅。平日里不过就是一个眉清目秀。健康开朗得青年。笑起来就露出一口白牙。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他做出了这么大一番事业! 徐一凡瞧她不说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秀宁得脸没来由得一红:“大帅我在想。这次大帅地那位结义兄弟。名声在北地只怕也是扶摇直上了。后党大臣。再没理由掣肘他。应该让他放手施为了吧?” 徐一凡笑笑。一口白牙耀得人眼花:“好事儿啊。我还真想看看。我这结义兄弟。到底有什么长进没有!”一切障碍。他徐一凡算是无意当中帮谭嗣同扫除了。如果这样还扶不起那个朝廷。谭复生啊谭复生。你也该死心了吧?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花厅外头传来了张佩纶带笑地声音:“大帅。生意总算开张了!” 徐一凡一怔。他和秀宁在这里谈事儿。说实在得。就是在偷懒。白天不能望内宅跑。那给底下人看到了。也太不成个话儿说。借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也算放松。毕竟眼前是个清丽女子。可比一帮臭男人强得多!在偷懒这方面。他和楚万里是大哥不要笑二哥。 再说了。秀宁这个旗人格格。可称解语。谈吐清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一种楚楚可怜地气质。清谈半日。可以忘俗。只是她最近不带箩莉小双胞胎了。有点儿可惜来着…… 别人也多少知道一点大帅这个癣好。他和秀宁独处得时候。谁也不会这么没眼力价来打扰他。张佩纶此来。没有大事不会来打扰他。可是听他语带笑意。分明又是喜事儿。他心思一动。也长身而起:“幼樵。是哪位督抚先表了态了?” 张佩纶微笑着走了进来。他眼睛带着黑眼圈。可是精神极好。朝秀宁点点头算是见礼了。秀宁也识趣。 站起来敛衽行礼就笑着告退。张佩纶带着欣赏地目光看了看她得背影。笑道:“旗人女子。灵秀只怕都钟在她身上了。见之忘俗。大帅。其有意乎?” “家里三个都摆不平了!现在我哪有这个闲功夫!”徐一凡也不在意张佩纶开地玩笑:“是哪家督抚这么会下注。抢着烧了头道香?” “湘抚吴大徽!大帅。却没想到是他!两湖得张南皮犹自犹疑。这吴大徽就抢在了前头!终于开张了。吴大徽给大帅来咨。愿意协饷一百五十万两!” 吴大徽这个徐一凡也算是知道。喜欢讲新学。更喜欢武事。没事儿就在督署校场练习洋枪。自称百发百中。甲午战事淮军溃败得时候。他更是上表。要重振湘军。搜检湖南湘军得勋贵子弟以成军。北上要去收复失土。和日本鬼子见个高低。朝廷也准了他地表。新湘军才走到湖北。还没上船。徐一凡就已经将鬼子打垮。这位湘抚很是赞叹了一下徐一凡得武烈。这次朝廷割朝鲜。徐一凡北上保国。估计也很对这位有点血勇得巡抚胃口。既然下了决心。就抢在了头里。一下子报效了一百五十万两! 徐一凡和张佩纶对视一笑。这等事情。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后面自然就有人跟进。更别说李鸿章已经在合肥来电表态。愿意在这协饷事情上。出一把子气力!风潮起处。天下纷纷扰攘。大多数人已经看出来气数要变。也得确是在思变。唯一碍在其中得就是二百多年得君臣体制。现在吴大徽这个巡抚打响了头炮。算是扯下了这最后得面子。剩下无非就是随波而动罢了! 张佩纶犹自笑言:“其他督抚虽然还没表态。可是也差不多了。朝廷明发上谕。要调正在乡居地谭复生父亲谭钟麟老爷子出山。署闽浙总督。瞧着这个意思。一是真得要大用谭复生了。二则是看能不能在大帅得两江背后安个钉子。结果今儿已经得到消息。闽浙总督许应骥抗表。说战事尚未结束。倭师仍盘踞朝鲜以南。闽浙之地。军务未靖。海防仍然吃重。骤然将此等防务委之生手。恐有不测。请朝廷暂时推迟发表此项任命。军务一旦结束。他许应骥马上就道。进京述职大帅。现在谁都敢跟朝廷叫板了!我瞧着。许应骥也该马上跟大帅表态。要协饷了。闽浙表了态度。两广自然躲不了。两广、两湖、闽浙、两江……半壁江山。不复朝廷所有!” “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多啊”徐一凡只是淡淡得附和了一句。事态发展到如此。早在他料中。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 “大帅。下一步又该当如何?” “等督抚们选边站完了。请愿意在我这边得。到江宁城——或者随便什么地方。大家会一会。后方稳固了幼樵。到时候我只怕不得不违背诺言了呢” “大帅。什么诺言?” 徐一凡却看着棋盘。淡淡一笑:“进北京城。也许。到时候不需要违背诺言。这个煌煌大清。就会轰然倒下我实在看不出。他们还有什么办法。能重振这残山剩水!” 佛香阁乐寿堂内。慈禧和光绪两人默然对坐。久久不发一语。伺候这娘俩得。也只有李莲英一个。老太监站在不远处。不时擦一下眼睛。 这气氛。已经是凄凉到了极处。可是时势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徐一凡这一招使出来。颐和园里头。那时节就跟被雷劈了一样。消息传过来得时候儿。难得慈禧心情好。新年头一天传了戏班子来热闹一下。光绪自然也伺候着。宗室贵戚。六部九卿能来得都来陪着。当是给皇上。给太后老佛爷贺岁。 戏台上面正是锣鼓喧天热闹得时候儿。消息传来。当下慈禧就几乎跌下了榻!太监们尖着嗓子叫停了锣鼓。戏台上面人人僵住。戏台下面也是人人有如泥雕木塑! 那个时候。只怕每个人心里头都转着一句话:“大清朝。要完!” 看慈禧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不说话。光绪当即跪在慈禧身边。伺候慈禧得贵女们个个噤若寒蝉。当时慈禧就不顾尊容体面大喊了出来:“都去投了徐一凡吧!签个密约。他能知道。指望依克唐阿。他就马上束手就擒。连身边一个常伺候地格格。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她也能去了江宁。这日子。还不如死了干净!你们倒是拿出一个法子来啊?要不然。到了徐一凡进了北京城。大家一个个儿排队上法场!”说罢慈禧当时盛怒而去。李大姑娘还在为慈禧骂秀宁而得意呢。要凑上来献殷勤。搀扶慈禧离开。却被气头上得慈禧狠狠摔了一巴掌! 慈禧得长指甲。把李大妹子挠得满脸是血。当时情状。让宫女贵妇又哭又叫。很是当场吓晕了几个。接着几天。本来喜气洋洋得颐和园。就给闹得跟墓园子一样! 事情逼到头上。再怎么也得想法子应对。先是给世铎去电谕。要他回京待勘。意思要世铎先顶了这个黑锅再说。接着又是分电各地督抚。让他们千万不要理会徐一凡地协饷通电。朝廷撑他们得腰。 结果如何。其实他们也预料得到。各地督抚。大多是含含糊糊。有得甚至还回电朝廷。问朝廷怎么会擅自签了这等卖国密约。试探着想动一个总督地位置。用谭钟麟接了闽浙。看大家伙儿是不是给谭嗣同这清流之望一个面子。结果却是大清破天荒得第一次。闽浙总督许应骥拒不交代! 四下离心。大清分崩离析得前景。似乎就在眼前! 大年初三。谭嗣同匆匆回了北京。光绪似乎就像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得传他到了颐和园。君臣两个又哭又说。 闹了整整一日。今儿光绪就来见了慈禧。话里意思就一个。放权给谭嗣同。让他练一支新军出来! 朝廷威望。衰弱到了极点。就是因为当初朝廷以为长城之靠。借以震慑地方地北洋武力垮台得垮台。被分化得分化。朝廷除了君臣大义。没有半点可以镇住地方得了。要重整权威。只有练一支新军出来! 朝廷练新军。已经叫了好些时日了。一直没着手进行。一是因为这事情实在为难。谁也没有徐一凡那等白手起家得本事。二是这新军谁来练。掌握在谁手中?慈禧和光绪之间那点说不出来地阴微心机。谁还能不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 “亲爸爸。儿臣就求这一件事情。这兵。无论如何要练起来!依克唐阿地吉林练军已经没了。宋庆得毅军也不见得靠得住。如果没有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一凡就进了北京城!” 光绪再也撑不住。一下滚落在地上号啕:“亲爸爸。儿臣不能对不起列祖列宗哇!谭嗣同和康有为已经给儿臣拍了胸脯。说单单在直隶。就可以起十万人地团出来。还不要朝廷花什么钱。只要给他们一个名义!当初徐一凡起家靠得是大盛魁地财力。现在他们好容易说动了大盛魁转而支持朝廷。这等机会。已经是咱们最后得一线希望了!万万不能错过哇!” 比起光绪地轻信和操切来。慈禧经历得风浪就太多了。她只是看着光绪:“徐一凡是靠着大盛魁练出兵来得?怎么听着怎么就有点悬皇上。我不是拦着你不干事儿。这个时候。我还和你争什么权!咱们娘俩。现在不就栓在一根绳上?可是这事儿。不能听风就是雨哇!我得意思就是。再多多派人。到宋庆那儿努把子气力。看能不能赶紧得将毅军调过来如果还是不成” 光绪一下直起腰来:“亲爸爸?” 慈禧语调里面也带了凄恻。捂着脸摇头:“要是宋庆也指望不住。我还有什么说地?就随着你去闹吧!就看看。咱们大清得列祖列宗。是不是还保佑着咱们了!” 第三十四章 扶清灭徐 光绪二十一年的腊月里头,江宁和京城两地,是在流言纷飞当中渡过的。江宁城里头的流言,更多的是哪个督抚又准备协饷两江了,现在传的督抚名字,几乎涵盖了整个大清,甚至有人连刘坤一的名字都传出来了,信誓旦旦的说刘坤一准备在直隶应和徐一凡在江宁的鼎革大业。时逢末世,突然遭遇这么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整个城市里的各色人等兴奋得手舞足蹈,清季一片死气沉沉之下,掩盖着的就是这么一座天下无不思变的火山! 清廷如果说还有最后一点威信的话,都已经给甲午求和,和战胜反而割地,丢得干干净净。现在大清上下,似乎陷入了狂躁的状态,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浮上了水面,被时代的暴风掀起落下,所有人都在睁眼观看,这场暴风的尽头,到底将是如何一种场面,是涅盘重生呢?还是这场暴风,将一切都吹成灰烬! 可是谁都知道,这天下,已经到了不变不行的地步了! 江宁两江督署----现在已经被人在私底下称为两江王府了。徐一凡这里,可没有过年封印一直到正月三十的传统,所有衙门,全数都在上班。新年新正才过,就颁发了两江殖产兴业书,宣布在未来四年之内,在两江之地,将投入五千万两以上的投资,兴建钢铁、纺织、面粉、煤炭、交通、化工、造船…………等事业,凡是属于殖产兴业范畴内的,两江范围之内,完全免厘。而且将得到两江督署上下的全力支持。面向两江商民,也提供大量商股供他们收募。殖产兴业事业,将一罢当初洋务官督商办的模式,两江督署。将不向以上事业委一员,而只是提供政策上地配套支持,而且督署向商民确保,殖产兴业事业。将尽可能保证他们全国免厘! 与这殖产兴业文告同时发出的,还有两江新学教育筹备文告,两江各地咨议局筹备文告。 新学教育,是必行之事。徐一凡已经宣布,四年之内,先设立二十所师范学校。善养师资,四年后,再视财力情况,推行分级教育制度。据有心人透露,两江的新式教育制度基本照搬了日本明治维新以后的教育制度,低等教育义务化,整体提高国民素质,中高等教育精英化,又和东方社会学而优则仕地传统结合上了。//单单从时代考虑。这种教育制度是最符合当时亚洲社会情况的。 两江各地咨议局筹备文告倒没什么说的。大体上只是表示徐一凡对两江士绅的打击,就此收手。大家相安无事吧。在徐一凡意中,完全打垮这个阶层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只等殖产兴业政策卷起地近代资本风暴,将这个阶层彻底摧垮溶化好了…………现在也没必要将他们推得远远儿的是不是? 徐一凡的这些文告。既表明了他求变刷新的决心,接过了当年洋务派的大旗,又让大清中上阶层吐了一口气,这徐一凡倒也不是太平天国一流的人物。大家算是明白了,这徐一凡真地是志在天下!不仅带兵打仗,已经是大清无人能敌,自己更是有一套全盘改良刷新的文章在胸中! 朝廷这个年节也没有闲着,也是在新年新正期间,光绪下了刷新改良求是诏。凡是对大清现行制度有意见的,不论士庶商民,都可上奏,京城科道,六部九卿,都有接受此等奏章并转奏朝廷的责任。 从腊月初四开始,又是一连串的诏书下来。 下世铎夺职待勘诏,谭嗣同接任对日和谈钦差大臣,在北京主持后续议和事宜。 下练兵备倭诏,整理北地现有防营,并练新军,为后续和谈之依靠张本。宋庆赏一等伯爵世衔,加太子太保,赏三眼孔雀花翎,调毅军入京听用。 下兴学诏,下停三海后续大工诏,下………… 朝廷手忙脚乱的一堆诏书发出来,让人眼花缭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诏书的作用就一个,和徐一凡争夺人心!唯一值得重视的就是一个,以练兵备倭名义,调宋庆入京,并准备募练新军,这是在做武力上应付徐一凡挑战的准备。宋庆倒还罢了,可是这新军要募练,有人才么?有钱粮么?最重要地是,有时间么? 双方就差扯下最后一层面皮,朝廷诏书当中,不提徐一凡名字一字,而徐一凡地文告里头,也没有朝廷的半分干系。/两边都仿佛在做着准备,最后分出一个胜负出来! 这条路地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袁大人,可要在这儿打尖?您不眠不休这样赶路,咱们这壮棒小伙子都比不上!” 几骑快马,奔走在从京城到西口地官道上面。年节时分,这条官道也显得冷清了许多,往日的不绝于途地骆驼商队,这个时候儿也稀少了许多。路上那些打尖住宿,专做走口外生意的鸡毛小店,也没几家开张,寒风在坦荡荡的路上刮过来,直刺入人骨髓里头。 这些人当中为首一人,又矮又胖,穿着一身黑色羊皮面大棉袄,戴着红帽结冬帽,脸上涂着油脂,就像一个长走口外老客的,正是负命联络宋庆而来的袁世凯。他们在天津下船,带着几个北地出身的心腹改走陆路,直奔口外。这几天,每天都赶下去一百多里路!他们才在康庄换的壮牲口,这个时候毛片儿都被打湿,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也似。每个人骑在马上,都是骨软筋酥,这么大冷天如此赶路。铁人都受不了! 袁世凯在马上也有点直不起腰来,他也不过是在咬牙苦撑。徐一凡大业在即,现在每一分劳绩,将来就是一分回报!他好容易才挤进这个***。怎么就能轻轻放过?这一路赶来,哪怕是打尖住店,天子脚下直隶之地,关于近来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议论?灌了一耳朵旅顺被徐一凡禁卫军重占,地方督抚纷纷离心的消息。越是听得多,袁世凯越是咬牙赶路,别人都干完他们的事儿了,现在就瞧着他袁世凯啦! 要是有大盛魁在,原来也用不着他姓袁地这么辛苦。毅军虽然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动摇。徐一凡的力量如何,他们这些当兵的最清楚。别看地盘不多,兵力也不过数万,但是整个大清最现代化的力量,最为集中地资本,都在徐一凡的手中!这种能高效动员起来的力量,足可摧垮任何对手! 可是毅军要动员起来,向东北而进,在辽南与张旭州会合。还是无钱不行。开拔费用。沿途伙食,军资补给采购。都需要钱。有大盛魁,不过是一张汇票的事情。补给大盛魁还可以帮忙就手办了。可是现在,不得不在上海天津。辛辛苦苦调换了几十万两地四恒银票,到了宋庆那里,还得把四恒的票子拆散换成现钱,再采购征发骡马,组建后勤纵列,开拔费,安家费发到每个人头上,才能全军拔营而动。 大帅到底为什么非要把大盛魁韩老爷子那里朝外推呢?袁世凯心里头才浮现出这个疑问,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抬起头来顺着手下所指方向一看,道旁居然有一个打尖的饭铺开着门儿,他笑笑:“成,该弯弯腿了…………别叫我大人,叫我项老板!怎么又忘了?” 他虽然说得和气,几个手下却暗暗吐了下舌头,袁世凯安州跺指大战桂太郎,已经团体上下皆知。这次赶路去口外,瞧着他不拿自己身子骨儿当回事的拼命赶路劲儿,也让人佩服。大家都是久经磨练的军中精锐,其中还有人参与过八百里定汉城那一役,他们都觉得辛苦,袁世凯是腿磨破了,把自己捆在马上,也拼命在趱赶道路! 大家伙儿都不敢多说什么,簇拥着袁世凯到了饭铺,袁世凯从马上挣扎下来,跟一袋煤一样,几乎重重地摔在地上,幸亏手下扶得快,他腿连弯都打不下来了! 饭铺伙计迎出门来:“老客,辛苦!这个天儿还在外头赶路…………吃点儿什么?过年才杀的猪,肉好卤也好,价钱也公道,这条道儿上,咱们饭铺那是有名声的!要不是去年打仗,这条路上过总爷,吃饭不给钱,差点儿吃倒了铺子,您可是碰不上咱们在年节里头开门儿!” 早有北地出身的手下拦住了伙计:“摊饼子,上面疙瘩汤!有猪头肉么?来三斤!咱们赶路的人,面稠一点儿,别和浆糊似的。有菜炒两个,盐搁重点儿,少不了你的小帐!” 一行人进了饭铺,里头暗沉沉的,一股子油烟味道和臭脚丫子的味道。秋天收地高梁杆子压在饭铺墙四周,窝住了风。饭铺后面就是牲口棚,骡马粪味道一阵阵地传来,口上这条路的小饭铺,多是这样地景象,走口外的人,谁还在乎干净不干净! 伙计手脚麻利,后头厨房锅里也嗤儿啪儿地响起来了。不大功夫,烙饼,面疙瘩汤,炒菜,猪头肉就全上来了。大家伙儿都是饿急了的人,才把猪头肉倒在面饼上头,准备卷起来大快朵颐地时候儿,就看见饭铺门口突然一暗,一群大汉闯了进来。 大冷的天气,这群汉子外面披着老皮袄,里头就是紧身的小褂子,辫子都盘在头顶没戴帽子。个个儿腰里都是一条红腰带,腰带头上飘着黄穗。大汉当中,其中一个最出奇,四十多的岁数,浑身筋肉鼓鼓的,皮袄里头是一件带阴阳八卦的道袍,眼睛半闭半睁,右手还捏着一个法诀,俗不俗,道不道的,看着就是一个别扭。可是他自我感觉还好得很呢,脑袋一直扬着也不瞧人,仿佛谁都不在他的眼底下。 看到这群人进来,伙计赶紧迎上。连穿着长棉袄的饭铺掌柜都从柜台里头迎出来了:“刘大师兄,您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小店?吃点儿什么?咱们这就弄去!” 那穿着道袍的刘大师兄眼睛半闭半睁地不说话,身边早有大汉呵斥:“大师兄现在是吕洞宾吕仙在身上!你们饭铺锅勺都是荤的,吃个**毛!借你这儿歇歇腿。等车队来,咱们卫护着大师兄上京城!” 袁世凯他们冷眼在旁边看着,这帮汉子果不其然的都背着包袱,穿着钉鞋。一副要赶远路的样子。袁世凯手下就有北地子弟,他对北地情势也不算隔膜,一路过来,也看到了村村开坛,庄庄练拳地样子,冀中冀南犹甚。却没想到这快出南口了,仍然有练拳烧香的大师兄! 饭铺老板赶紧去搬长条板凳给他们坐,一边还拍着马屁:“这几天,好几起子远地儿的大师兄都从这里过了…………说是皇上许了香教是国教?刘大师兄这一去,还不是怎么也得升个五品知府爷?听说正月里头无生老母降世,传了四字法诀,是什么来着?扶清灭徐?” 那些大汉纷纷在椅子上坐下,袁世凯听到扶清灭徐这四个字,却是心里一抖!伙计们忙不迭的送水过来。一盏最赶紧地茶盅递给了那刘大师兄。//刘大师兄却不接,微微睁开眼睛。指着墙上挂着的洋油马灯:“二毛子的东西,砸了。” 掌柜的站直身子。心疼得直哆嗦,去年生意不好。差点倒店,现在一文钱也是金贵的啊!玻璃面儿的洋油马灯,市价也得三五吊,说砸了就砸了? 看老板不动作,刘大师兄微微地皱起了眉毛,身边大汉已经发作:“你小子,脑门上面准有个十字儿印!不用说,至少是个三毛子!抄抄他的家当,看有多少洋毛子的东西,过了三件儿,烧房子扒店!” 掌柜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刘大师兄,乡里乡亲的,我们可不是三毛子啊!香坛里头,咱们也没敢短了供奉!您圣明,咱们可是纯的大清百姓哇!我这就砸了鬼子灯,这就去!” 看见掌柜态度,刘大师兄还算满意,挥手止住了身边大汉涌上去,又望望袁世凯他们这边:“吕仙在身,你们也别吃荤了,这猪头肉,都折干净,恭敬一点儿,无生老母就要降世,积一分功德,就有一分果报!” 袁世凯的这些手下,都是禁卫军当中的骨干,尸山血海里头出来的,如果说世上谁最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大概就是见过死人无数地当兵地了。再加上刚才那句扶清灭徐,更让这些禁卫军子弟脸上都变了眼色,听见那个鸟毛刘大师兄在那里又是满嘴胡说八道,忍不住就想拍桌子站起来,别看他们十几个人,一个打他们三个,都算占这帮家伙便宜了! 袁世凯却抢在头里站起来,忙不迭的捧起猪头肉就扔:“我们这就折掉,谁一路上再吃荤,谁是小妈养地!” 他恭谨的态度,让刘大师兄很是满意,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吕仙面前,恭谨一点是应该地,要是请的是猪八戒净坛使者、黄天霸降世,吃点荤,那就是不妨事地…………” 袁世凯手下差点要笑出来,偏偏袁世凯却是神色恭谨到了万分,诚心正意,还把他那口河南腔拿出来了:“…………要不是大师兄指点,小人如何能知道这个!我们河南老家,烧香的很少,这次得遇大师兄,也是缘分,不知道大师兄现在开坛不开坛?我们也愿意入列其中,听大师兄好好讲讲道理…………” 刘大师兄一摆手:“没功夫没功夫!现在咱们香教子弟,要群集天子脚下!这是要上京辅保皇上去,你要有心,可以掉头回京城,到时候开的坛多,你只要提康庄刘大师兄,别人自然会给你指引…………眼瞧着咱们香教就是国教,错过这个机会,就是你自己没缘法了!” 他还在那里准备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就听见饭铺外头突然传来车马之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似闷雷一般卷过来。袁世凯沉下脸静静的听着外面动静,那刘大师兄却丢掉了一直拿着的神棍架子。一拍大腿:“车马队来了!咱们也有上京城当官地一天!弟兄们,到时候儿,咱们也捞一个二毛子的大宅子住住!” 外面响动声越来越大,马蹄起落如暴风骤雨也似。一个声音在外头大喊:“康庄刘大侉子!出来归大队了!过时不候!” 那刘大侉子刘师兄,早就跳了起来,大家伙儿手里的茶碗茶盅摔了一地,挨挨挤挤的就冲出门去。袁世凯和手下对望一眼,也轻轻走到门口向外看去。 他们来时还安静清冷地通口外大道上面,已经满满的都是车马,更有无数盘辫子系红腰带的汉子骑马坐车,夹杂其中,一面面八卦旗在空中招展。卦像各各不同。更有一辆极大的马车上头,设了不知道哪路神仙地香阁,黄布罩着,前头一个长香炉,烟雾四下缭绕,搞得乌烟瘴气。 这些汉子们服色杂乱,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大冷天还光着半截膀子,皮肉都冻得乌青了还强撑着。有的里头还夹杂着女子。一身红衣,站在驮轿上头一手拿扇子一手挎着篮子。尖声不知道在叫还是在唱,有的大锣大鼓。一路就这么吹吹打打过来。当真称得上群魔乱舞! 要不是一些一身灰袍的精悍汉子骑在马上,前前后后地维持着秩序。真不知道该乱成什么样子! 这些灰衣汉子,有个把个袁世凯他们认出来,就是当初曾经进过禁卫军的大盛魁子弟!几个人都朝门里面缩了一下,避开这个队伍。 情势分明得很,各地香教,陆续会合,在大盛魁北地商路系统的支撑下,汇聚于京师!这里已经靠近南口了,算是直隶很偏的地方,居然都能集中这么多香教,在直隶腹心之地,更不知道是什么场面! 难道说朝廷真的指望用这些牛鬼蛇神来对付徐一凡?还是有心人拨弄其间,准备掀起一场谁也没料到的风暴? 袁世凯脑子飞速的转着,目光只是看着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前头那面大旗。 白底上头四个黑色的大字。 “扶清灭徐!” 在他身后,那个掌柜地抱着没舍得砸地洋油马灯,也看着眼前这个场面,他只是嘀咕了一句:“要是这些人能保得了皇上,那才真是老天没眼!”“韩老爷子,现在各地香教骨干,已经陆续而来,直隶总督刘坤一却出了示,说不得进入冀中和京城一带,还他手下防营守在了四处要道,我们是硬闯呢?还是先退一步?” 说话的是章渝,他笔直地站在韩老掌柜面前,神色不动的低低禀报了眼下情况。 韩老爷子还是住在京城地那个小院里头,但是他只要一封手书发出,就有几百骑快马为他在直隶大地上奔走传递! 韩老爷子比起原来那个富态样,也显得憔悴多了。年节里头,他就守在这个冷冰冰的小院子里面,可是一双眸子,却是亮得出奇。听见章渝禀报,他坐在炕上,淡淡笑道:“刘坤一就挡得住了?宫里头谭康二人正在用力,外面咱们也不急。徐一凡会掀起风潮,咱们也会! 京师左近,咱们先不硬闯,就在冀中冀南先落下脚来,继续起坛!先把地方占住了!逼地方官儿都来拜坛,声势越大越好,扶清灭徐地四字法诀喊得越响亮越好!瞧吧,徐一凡动作越大,北京城迟早也得为咱们敞开大门!三十年都等了,还差这一年半载的么?” 说到后来,韩老掌柜竟然格格的笑了起来,越笑越是大声,也越笑越是疯狂! 徐一凡哪徐一凡,老头子真该谢谢你,没有你,如何能让我终于等到了能报仇雪恨的那么一天? 依旧重感冒中…………状态还是不好。 唉………… 第三十五章 末世老将(上) “谭复生!谭复生!出来!你说说看,你这搞的是什么玩意儿?我老头子瞎了眼睛,看错了人!” 隆宗门内军机房外头,新任直隶总督刘坤一老头子正跳着脚在骂,他今年是六十五岁的人了,当年追随曾国藩平太平天国的时候儿是一员悍将。这么些年风风雨雨见识下来,已经变得惜福养生,什么事情都不大动气。加上久任封疆的大臣气度,这种暴怒跳脚的样子,近二十年,已经从未发生在他身上! 刘坤一现在在新军未起之际,是绝对的朝廷长城之靠。他带了原来在两江的部分防营精锐到了直隶,收拾在天津的北洋余烬也有数千人,再加上山东嵩岳军战后要遣散,他也行文李秉衡硬讹软要,大清督抚,不卖他这个老面子的人还不多,调了三四千本来要遣散的营头过来。拼拼凑凑,现在他有一万三四千人马在手底下。朝廷也许了他直隶厘金收入以饷军。刘坤一有兵有威望,直隶一带甲午战后人心惶惶的局面,一下就给他勉强镇抚了下来。光绪难得不隔几天召见他一次,刘坤一就干脆一月之内,大半个月在北京,小半个月才去天津蹲蹲。 他也是谭嗣同全盘改良刷新朝局的强力支持者,谭嗣同三级跳似的现在又进了军机,差不多担起了军机领班大臣的职责---虽然他衔头还是礼部侍郎在军机学习行走。要不是刘坤一这个直隶实力派的全力鼓吹支持,恐怕绝没有这么顺利。 他和谭嗣同很有点将相和的味道,说话会面,差不多都快熟不拘礼了。今儿不知道老头子吃了什么枪炮子药,居然气呼呼的赶到军机衙门外头,一跳八丈高! 老头子也是一肚子气,他自从调了直隶。就知道自己担负的是一个苦差事。但是从湘军兴军起,他已经为大清卖命四十年,称得上是受恩深重。临了换条船,这老面子搁不下。反正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什么所谓,不如博一个纯臣的名声。到了直隶,他再没有都督两江时候地悠闲,殚精竭虑的整顿营头。梳理地方,调和各处,更支持谭嗣同在朝里的动作,累得快吐了血,结果南方声势还是越来越大,朝廷走了卖朝鲜这个昏招! 现在朝廷的昏招是一手接着一手。又有风声说是什么起团筹练新军。直隶地方本来就不安分,村村烧香,庄庄练拳,这个风声一传出来,原来还遮着藏着的地方拳坛,全部挂出了八卦旗,大师兄满地走。大师姐多如狗。钉了黄纸簿子一家家勒捐。不仅乡里,还到了各个县城里头。每家商户,都要出钱!不出钱的。就是二毛子三毛子,一直列了十等毛子出来。现在虽然还没有杀人的事情出来。可拖出来臭揍一顿,浇一头粪水压压各种毛子脑门底下藏着的十字印儿却所在皆有。// 有地地方气焰大到了经过县衙。县里正堂必须出来焚香行礼,不然就围了衙门! 本乡本土的,已经闹得这么不可开交了,外路的拳会还在不断过来。谁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起这么大的人流过来的,到了直隶腹心之地,一个个拳会就有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软讹硬拿地,和本乡拳会磕磕碰碰的,围了各地教会产业鼓噪的,每天都是一大堆事情出来,刘坤一按了这头那头又翘起来,真的是苦不堪言! 老头子最后想明白了,这事儿都从根上解决。谁放出这个起团的风声,就得找谁去!他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光绪。只要朝廷下了诏书,起团之事,纯属乌有。他刘坤一在东直隶,宋庆二万毅军过来在西直隶,还怕镇不住这个直隶省份? 结果到了光绪那儿,皇上却是含含糊糊,最后还发了脾气:“你们要朕振作,朕就振作给你们看!可你们还是不满意,要朕怎么样才能是好?你就能保得了宋庆一定来直隶?毅军迟迟不动,谁不知道他们已经给徐一凡收服了!现在辽南朝鲜一支徐一凡偏师,绥远是叛降未定的毅南面就是徐一凡地大军,和直隶不过就隔着一个山东!他还有船,能走海路。三面下来,你刘坤一就能挡着他们?你倒说说,再从哪里给朕找兵出来!” 刘坤一当即就是免冠磕头:“皇上,您这是把天下其他地方往徐一凡那里推哇!地方搅乱如此,再发生教案,就连洋人都要支持徐一凡了!毅军那里,臣亲自去,怎么也要说得宋庆归心,以臣之所辖,再加上宋庆两万毅军,缓急间已经可以保住直隶,只要朝里面不大乱,徐一凡总得需要时间整合一下新投靠他地势力,我们不能给他这个进北京城的机会哇!有臣和宋庆地营头,以之为骨干,练出新军来,才可靠得用得多!” 听到刘坤一拍胸脯担保可以说服宋庆而来的进言,光绪这才勉强点头:“你保地宋庆可到,这干系全在你身上!这起团的事情,是谭嗣同和康有为地首尾,你找他们说话商量去,看怎么个说法,起团的事情,毕竟没明发旨意么!他们先透露了风声也论不定,朕总得给他们个面子,这些事情,你和谭康两人商量去吧…………到底如何应对这些义民,商议定了,递个折子进来。” 刘坤一那时心中只有哀叹,怎么就摊着这么一个操切急躁,昧于大势地圣君!可惜既然自己选了这条破船,也只有努力的望下划了。他的轿子又匆匆赶到隆宗门,侍卫们如何敢拦他,刘老总督到了军机处房子门外,心中一肚子邪火,下了轿子就跳脚大骂! 才骂了没两句,就看见谭嗣同大步走出来,他一身朝服,红顶大帽子,宛然重臣。///只是脸色憔悴了少许,他看着刘坤一讶然道:“刘老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谭某哪里得罪了老大人?” 刘坤一平平心火。狠狠一拂袖子,大步走进军机房,而谭嗣同也赶紧跟了进去。现下军机里头,世铎去了,倒是补了几个新人,体仁阁大学士徐桐,袭了敦亲王爵的载澜,这两个是后党。为了平衡谭嗣同他们,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后党现在名声不好,一些出挑的后党大臣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结果一个老得刚愎糊涂的徐桐,和一个少壮轻狂奢靡的载澜还愿意接这个担子,徐桐资格够。载澜血统贵,顿时就补进了军机。 军机里头,康有为他们一概没进,算是能和谭嗣同站在一处的,只有算是帝党的许景澄。他是办外交地老手,思想也算开通,谭嗣同进京以来。就和他很是谈得来。这次光绪还是顶着慈禧压力。硬把内阁学士衔头的他塞进军机学习行走,壮壮谭嗣同的声势。 剩下的人。就只有老得糊涂,万事都不通的额勒和布还有一个充数的孙毓汶。这几年军机里头风风雨雨。倒台的,罢斥的不知凡几。就是这个糊涂老头子地位置还稳如泰山。京城里头都说额勒和布有呆福。孙毓汶算是明白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灰意懒了。那次甲午宫变之后,虽然还在军机,可是不是请病假就是来了也装聋作哑,根本派不上用场。 这么一个班底,不管从威望还是寄托之深,谁也盖不过谭嗣同去,可见慈禧这次在这上头,已经做了最大让步,几乎就是让谭嗣同做了军机之首!想起不过三年前他才白身被赶出京城,真是恍若隔世。 进了军机处房子里头,达拉密小章京们看着刘坤一老头子盛气而来,都躲得远远儿的。南北两铺大炕上面,几个军机大臣都在那里坐着,面前都是一堆折子夹片。光绪下了国事求是诏,这些天递上来的片子可多,都要军机这里汇总了,再转递上去。刘坤一进来,几个人都起来打招呼。刘坤一草草回了一揖,转头就看着谭嗣同:“复生,别让了,也不要茶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要扶保大清呢?还是毁了大清?练新军老头子是举双手赞成,怎么就把这些拳会都算到新军里头了?现在直隶通省,你自己去瞧瞧,闹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老头子的几个营头在北京周围镇着,现在说不定都在皇城根底下烧香了!你这是恨不得徐一凡声势不大哇!我问问你,是不是你的主意?如果是,我这就动本参你!” 谭嗣同愕然:“我没传这个消息出去哇?练新军,要等宋庆那边确实了才能进行。而且新军就算要练,也得在地方起团里头裁选出精锐出来,练一营收一营之效,如何就让他们现在起坛起拳了?和皇上回的章程,我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刘坤一一把扯住他地袖子:“来来来,我和你到北京城外头瞧去!你自己看看,乌烟瘴气成了个什么德行!入娘的,烧香要是成得了事,当初就平不了长毛!” 听他们俩一来一往争得激烈,军机处里头几人,额勒和布和孙毓汶是不管大事小事,都不吭声,许景澄资格太浅,里头就他衔头最低,想插话也插不进去。/徐桐资格老,载澜血气盛,两句话就插了进来。 徐桐老头子慢腾腾的整理着手头折片,递给达拉密小章京归档:“…………这份折子词句不驯,而且犯了圣祖爷的讳,不要朝上递了…………我听说,这些义民打的是扶清灭徐的旗帜么!当初国朝几次大乱,都是起团平下来的,湘军淮军,原来不过也都是团练么!现在直隶义民感国朝二百余年深仁厚泽,奋而起之,岘庄…………我瞧着这事儿不坏啊!除了徐一凡,圣朝这些年也不消停,西洋鬼子东洋鬼子接二连三地来,更有无数二毛子汉奸,用洋货,吃洋迷药,把世道人心都毁成什么样子了!这次起团,处处和这些二毛子汉奸作对,我瞧着也是正本清源地大事业!我辈读书士子,正因引导此等义民之一腔血勇,怎么反过来还和他们作对呢?” 老头子说得极慢,却极郑重,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儿。谭嗣同和刘坤一对望一眼,竟然不约而同都苦笑起来,和这过时而且一辈子没做过实务地老头子。什么都说不明白。 载澜在另一头歪在炕上,他是降等袭爵的敦郡王,世铎去后,军机处他最亲贵,人又不过才三十多,举止未免就有些轻狂,他靠着炕桌闻着鼻烟儿,哼了一声:“你们是没瞧着这个热闹!我倒是这几天去偷瞧了一眼。下人也帮着去瞧地,这帮人了得!说请神就请神,诀一捏,四瓣火的鸟铳顶着肚皮打,红都没红一块!别说他们是装地空枪,我挤进去瞧了。地上铅丸子都变了形状!要是这几十万义民都有这个本事,还愁什么洋鬼子和徐一凡?用他们来练新军,大可使得!到时候他们成了营头,我还要请老佛爷皇上赏兵呢,挂了帅下江南,征讨徐一凡去!” 载澜说着这个话题就来了精神,干脆坐直手舞足蹈。说什么除了刀枪不入。还有人拿着大蒲扇,扇一扇子弹铅丸就落地。女的穿着红衣服。一手挎篮一手小扇子,也能将子弹扇进篮子里头。更有提灯笼放神火地…………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额勒和布呆呆的听着。孙毓汶干脆闭上了眼睛,瞧着这些人生气。犯不着。只有许景澄嗤笑了一声,赶紧扭过脸去,载澜说得正是起劲的时候儿,也没留意到许景澄。 谭嗣同却一拉刘坤一,扯着他就出了军机处的房子,他面沉如水,吩咐苏拉备轿,这才对着脸上已经因为徐桐载澜荒唐言辞而变了颜色的刘坤一低声道:“…………这事情,只怕是康南海…………学生和康南海算是同体,这事情怪到学生头上,也完全应该,要不是刘老大人点醒,学生只怕就犯了大错!我们这就去康南海那儿…………” 刘坤一疑惑的看了谭嗣同一眼,谭嗣同却是一脸地坦坦荡荡,到了最后,刘坤一只是跌足:“复生啊,康南海是个荒唐人!几十年宦海沉浮,热衷小人老头子见得多了,要是有点本事胆色的小人,那更是可怕,你可要盯他紧一点来着!” 直隶处处起坛烧香,闹得乌烟瘴气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江宁这里。徐一凡的消息畅通不用说了,就连天下督抚们,也多半知道了直隶的情况。 大家有志一同,都认为朝廷是慌了手脚,一着昏招接着一着昏招。所谓圣君,只怕是不大靠得住了。朝廷倒霉,自然是徐一凡的便宜。协饷督抚,现在已经有了六家,江西、安徽是不用说了,就在徐一凡地炮口之下。两个地方都请徐大帅赶紧派禁卫军进驻,表示了再明白不过的投靠之意,安徽巡抚是旗人联魁,已经去职,安徽官场竟然请徐一凡派人来护理抚篆,徐一凡也给他们面子,说是转奏朝廷,让安徽藩台护理抚篆,投靠的人就有好处,有财大家发嘛…………加上湖南巡抚,闽浙总督,广东巡抚,两广总督,江南半壁,已经在掌中。报效的协饷达到八百余万,今后说不定还有。湖北的张南皮,摆出了一副两不相帮的架势,竟然喊出了湖北洋务已成气候,这是国家元气之所在,他为国家善守此土,外界扰攘,一概不与之闻。张之洞如此态度,荆州的满洲将军干脆就在任上溜逃,据说荆州地满城,几天内就散了一多半,大家都是人心惶惶地,静待天下之变。 这些日子,徐一凡督署里头,往来的都是喜气洋洋,谁也没料到,转瞬之间,就大事有望!两江地方士绅在徐一凡颁出设咨议局地和解文告之后,也开始转变态度。两江有名望,有家道的士绅,已经在商量,是不是地方报效一大笔捐输出来,至少三百万起码,作为进见之礼。眼瞧着要徐一凡要进行殖产兴业地政策,南洋北洋那些财团又不是傻子,跑到两江之地来白扔钱,准定是有好处,不挤进去分一杯羹,还等着什么时候儿?两江大多数士绅和北地不同,江南地少人稠,挂千顷牌的大地主还真不多。多是经营工商发家。现在都摆明了徐一凡重工,重商,落后一步,就等着喝粥吧! 正因为如此,唐绍仪地政务局,这些日子也觉得政务分外顺手。/不管是查税还是剥离地方司法权限,地方都没什么掣肘的,政务局地委员派到各地。多是得到了大力配合。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徐一凡这里局势都是一片大好! 气运在哪一头,天下人大多数都觉着已经看出了端倪,无非就是看下面如何进行,到底是最后还要拼杀一场,还是面子上做得好看一点罢了。 徐一凡三四年的时间就走到此步。在江宁督署里头,他还不乐得大牙都要笑掉了? 其实在江宁督署里头,徐一凡远远未曾到将大牙笑掉的时候儿,他反而拿着一份电报,脸色有点难看,只是在那里沉默不语。 签押房里头,坐着张佩纶。李云纵。楚万里等人。看来是徐一凡召集禁卫军系统地人在商议什么事情。 徐一凡好久没有这样脸臭得跟大便一样了,楚万里这个时候都不敢开玩笑。只是规规矩矩的坐着。良久以后,徐一凡把那份电报颠来倒去的不知道看了多久。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宋庆这个老小子,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还是这么一副死脑筋!” 张佩纶一笑在旁边解劝:“大帅。宋军门也不过是去电来通报一下情况,也没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何去何从,想必宋军们心里有数吧…………” 徐一凡叹口气:“算了,刚才我说的那是气话…………宋庆还是个直汉子,不失质朴军汉的本色。他从一个大头兵给朝廷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算得上受恩深重,要是说投靠我就投靠我了,只怕我也要低瞧他一眼…………这话别传给聂功亭听到!” 他自我开解了两句,却又忍不住骂了起来:“他妈地,老子现在倒宁愿宋庆是一个反复小人!也没想到,刘坤一居然这么老当益壮,在直隶,连自己老命都拼上了!” 在座几人,听见徐一凡发飙,只是偷偷对望了一眼。 徐一凡本来计划的最后一步很简单,抽空清廷在直隶的一切兵力。依克唐阿已经被解决了,宋庆再一易帜,没有这些有一定素养的营头作为基干,大清想练新军,做梦去吧。他当初起家,还是靠着北洋武备学堂挖来的大量人力呢,又靠着在朝鲜平叛定乱磨砺出了队伍,其中凶险之处,好几次都是硬着头皮闯过来的。现在北洋军事人才几乎给他挖空,宋庆依克唐阿也指望不上,朝廷就再无能力抵抗他徐一凡! 他稍稍整顿一下南方,再整顿一下禁卫军,和列强再有一番往还----他自信有说服列强局外中立地本钱。北进京城,行禅代之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改朝换代,除了大势之外,就是实力! 北方拳民起坛,比他熟知的历史提早了几年,反正现在历史也已经因为他改得乱七八糟的,徐一凡也不觉得奇怪。反而心中窃喜,拳民的德行他是知道的,到时候借着维持秩序的借口几路大军北进南下,更是名正言顺! 想法虽好,但是任何事情都能心想事成地话,那世间就没有失败者了。 刘坤一老头子,在两江无所作为,整天就是唯唯诺诺地不管什么事情,养生的兴趣比治政地兴趣大。没成想,到了直隶,却豁出老命,不仅凑了万把人的队伍,维持住直隶秩序不堕于大乱当中,更致电宋庆,要和他亲自一晤!毅军南下直隶,所有费用他全部承担,而且还对宋庆动之以情,他们两个头发都白了,给后世人安一个贰臣地名目不好听! 徐一凡的确是小看了这位曾国藩带出来地湘军大将之一,湘军以书生领乡农,一帮经世派书生遂成安定天下的大业。是儒家文明在近代焕发出地最后光辉之一。经历了如此大时代的人物,怎么小瞧得了!虽然无力回天,但是豁出老命,给徐一凡添添恶心还是胜任有余。 宋庆来电,不过就是详细禀报了刘坤一劝解他的意思,顺便询问解送开拔款项的人到了没有。电报中没有半点违逆徐一凡的意思,可是电报字里行间背后隐藏的那点帝国末世老将犬马恋主。犹豫瞻顾的意思,却是表露无遗。 站在徐一凡地立场,自然可以叱责这么一个沉沦中国气运二百年的王朝,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可是在这个时代,以宋庆的出身,这种心思,再自然不过。 看徐一凡板着脸走来走去,张佩纶只有笑着继续解劝:“……大帅。刘坤一就算到了绥远,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用,六十四岁的人了,就能挡住这大势?为刘岘庄惜啊…………当初曾文正公,带出来的都是人才…………” 徐一凡猛的转身:“我才不管他能不能挡住呢!大势如此,就算宋庆反复了又怎么样?到时候无非就是打过去而已!我想少动点刀兵。少伤损一点元气,他们不乐意,我也没有办法!这大清,老子是篡定了!只要自己实力强,管他们能凑出什么个阵容来!凡事我从最坏的地方打算起…………禁卫军整顿编练,必须马上加紧!李云纵楚万里,钱现在也有了。能给地我都给。半年之内,禁卫军六镇。必须成型!老子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我只要六镇强兵!到时候。了不起一路打过去!你们,全部给老子下到部队。像在朝鲜那样拼命练兵!那些顾问,也都给我赶到部队去。不够,老子再给你们请!要人才,那还不简单?” 李云纵和楚万里都啪的起立,站得笔直。李云纵默默行礼,表示他领受了这个任务。楚万里也啪的行礼,可是他总要饶上句把句多余的话儿:“…………大帅,我们辛苦一些没啥,可是上次突然抽张旭州他们北上,打乱了整训计划,孔茨老头子生气了,说大帅不尊敬他,正请病假闭门生气呢…………” 徐一凡哼了一声,冲着楚万里大喊:“你去搞定这件事情!现在我心情很不好,你少废话!门在那边,你给我出去!” 李云纵和楚万里出了门儿,徐一凡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坐下来。发完脾气,感觉好多了。他发脾气也是选对象的,自己一手栽培出来地,打几下骂几句,反而亲近。那些投靠过来的,就摆出一副如对大宾的样子。特别是楚万里这家伙,骂他等于没用,乐得先图个爽。 张佩纶默不作声的听完徐一凡发作,这个时候才勉强笑道:“大帅,其实不用这么急怒,事情始终在大帅掌控之中,只要我们自己做好了,还怕什么?充实整顿禁卫军六镇,大帅做得很对…………” 徐一凡叹了一口气,摆手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担心北京朝廷能有回天之力了?运去英雄不自由,气数如此,十个刘坤一再加十个宋庆也翻不过来的…………只是帝国末世,总有一些英雄殉葬,我只是在想,我这条道路,到底要有多少血色打底?我那五哥,他还在京城呢…………” 李云纵和楚万里出了门口,李云纵就瞧着楚万里摘下军帽靠着门听了听,然后回过头来笑道:“没事儿,大帅的脾气,发过就算完,现在不又没声音了?他发火的时候,站个一溜三道弯,听着就是…………” 李云纵淡淡地看着楚万里,转过脸去:“我从来没怕过大帅发火,倒是你,不骂不老实。” 楚万里无所谓地一笑,反正他皮厚,谁说他都不在乎,他朝着李云纵挤眉弄眼:“要不要陪我去孔茨老头子那里?听说他女儿挺那个什么的,要不要陪我去瞧瞧洋婆子去?” 李云纵摇摇头,再不理他,大步走远。楚万里咂咂嘴,耸耸肩膀,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不去就不去,犯得着这样么?眼下大业虽然华丽,可是总是太血腥了,就算大帅想维持住也是如此,北京那帮家伙,只怕巴不得拖着所有东西给他们殉葬呢!他们那头,什么英雄,也给他们糟蹋没了,谭嗣同,刘坤一,我看谁也没有好下场!这个时候,慈悲心是没用地啦…………居间让自己找点其他乐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又回头看看签押房紧闭地大门:“大帅那个结义兄弟决没有好下场…………大帅是真没想到,还是装傻?…………算了,不如看洋婆子去,想着这些事情,脑仁儿疼!” 第三十八章 末世老将(下)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不过才过了一半。这个时候儿在江宁城里头,城南夫子庙灯会正是人挤人人看人的热闹繁盛顶峰之际。民间还远远未曾从年节的喜庆闲散气氛里头完全苏醒过来,更别说今年还多了那么多南洋来的洋货店。江宁城的繁华,更上了一个台阶儿。 就连这灯会,都不是往常景象。正月十五那天,城南住家,家家门口搭起了雨棚,天才擦黑,灯队就上了街。往日里不乏还有些陈年旧灯,今年全是一色新。按照一些读书人私底下传的话儿,江宁城眼见就是龙兴之地,万象更新,什么最好都别用旧的,可以发发兆。能起灯队的,无非就是士绅支撑,现在摆明了要讨徐一凡的好儿,还不什么都用新的?这耍灯的队伍里头,龙灯也比往年多了许多,每条龙灯旁边少不了八盏鱼灯,这有个名目,叫做鱼龙变化,一看到这样的灯队,稍微读过一点儿书的都会心微笑。 元宵节那天晚上,整个江宁城火树银花,尤其以城南为甚,临街每家几乎都在放焰火!龙灯穿梭在巷子里头,巷子两边都是人山人海,舞弄的壮小伙子短衣招扎,花布缠头,大冷的天还有**上半身的,焰火星子喷在上面一个个的小黑点,光膀子的汉子避也不避,还舞得加倍起劲儿!要场面! 龙灯在每个大商户门口都站着舞动几下,得到的报酬就是万子响的鞭炮,哪条龙灯舞得越精神越活泼,鞭炮声就响得加倍的密集!火药气息弥漫满街,鞭炮如雨一般纷纷落下,彩色焰火直冲夜空,游玩士女摩肩擦踵。若是光绪慈禧亲临,看到江宁城这加倍于往日的热闹,只怕能气得蹶了过去! 在夫子庙晚晴楼二楼临街阁子里面。也是人头涌动。席开了十几桌,能在这里面凑上一脚的,都是江宁城甚至通江苏省都有头有脸的人物。绅董、商会、在籍官员都是济济一堂。外头的热闹他们无心关顾,只是探头探脑的朝楼梯口看。 今儿这筵席开得可不容 这些江宁地头面人物凑了三百万两的平朝捐的报效,早在十天前就递了酒席单子进两江总督署,求徐一凡徐大帅赏收。瞧在三百万两的面子上,大帅回了一句,酒席赏收 眼瞧着北边儿是越来越不成,南方督抚都纷纷解体。很有将注下在徐一凡这里的。他们就在徐一凡马足之下,难道还硬拧着不成? 跟着徐一凡,好处也自然是有。瞧瞧跟着他来的那些南洋北洋资本就知道了。江南这个地方,通商开口时日既久,久矣乎就知道现在这个世地和窖起来的金银那是死钱,钱要能转起来那才是财富! 而且现在这个年月,土货经营已经是不怎么赚钱了,厘抽得凶。而且在工业化生产的洋货冲击下已经岌岌可危。要创资本经营现在工业,一是没人才,二是大家总资本算是不少可是太分散,斗不过资本集中人才济济的洋人。三则是朝廷太弱,洋货只以百分之五地税就涌进来了,谁还能斗得过他们!眼瞧着朝廷连打赢了都得割朝鲜给小日本,还指望这个朝廷能保护他们什么利益!中国人又不是傻子,看不清楚这世道已经是现代资本集中运作以及现代工业化是王道的年月了,可是时逢如此末世。谁还能逆天不成? 这种国门打开,自给自足经济圈被打破的情况下,逼得大家伙儿的钱要不就买地,要不就得开当铺钱庄。江南地本来就少,买地积累财富慢且杯水车薪。当铺钱庄两者是共生的,钱庄是把资本吸进来,当铺是把资本贷出去赚利息,分散而且高风险。比起洋人那些现代资本的集中高速运转,比起来真是天差地远! 世界到了这个时代。各国资本向现代工业化资本转变是天经地义地事情。不过有地国家成功了。有地国家失败了罢了。日本算是一个半成功地例子。大清则不折不扣地是国人民族性就是聪明。虽然写不出奥尔格.弗里德里希.克纳普那种指导后进国家工业化成功道路地经典煌煌巨著《国家货币论》。可是谁还不明白区别就在于一个有着强势政府主导。能起到一定保护本国资本。本国工业化地作用。而大清不仅软弱。恐怕连这个概念。中枢地糊涂大佬都不怎么清楚! 清末人心思变。很大一个程度也是在这个方面求变。 (国家走向工业化。走向近代化。西方列强是近现代资本发展到一定程度。资本地力量。强大得足够自发地改变了国家地面貌。扶植出保护资本力量地代理人。而后起国家要进行追赶。因为本土资本力量太弱。所以需要超越这个时代地天才强人反过来保护扶植他们。逆天行事。其中艰难险阻。国际国内风云变幻带来地风险。可想而知。日本在明治维新时期火山爆发一般出现地逆天天才。让日本成为唯一一个在二十世纪追赶上西方列强地后进国家。很遗憾地。大清没有这样地天才强人。所以蹉跎了数十年。直等到二十世纪中叶。三千年传承之华夏气运不衰。同样一群天才横溢地逆天英雄井喷一般地同时出现。至于凯末尔等一世之雄。比起日本明治维新。华夏二十世纪中叶地雄杰成群。就也远远不及。后人深夜读史至此。对比这些后起国家雄杰地奋斗之路。罔不废书兴叹————奥斯卡按) 在这个时节。徐一凡出现了。大家伙儿虽然惯性般地和徐一凡斗了一下。不过也是怕他穷疯了。又要争天下。会对两江财力竭泽而渔。让大家都没好日子过。比起这样。不如就在大清体系里头混混呢。也有一定程度低估了他力量地因素在里头。交手一番才发现。徐一凡是一个比大清中枢强硬百倍地统治者! 强硬也就罢了。更主要地是。是随他而来。已经展现给天下看地。南洋华侨财团北洋洋务集团加在一起。数额巨大。在大清无可匹敌地资本力量!徐一凡坐拥数万禁卫军。更是对日战争地胜利者。他地武装力量也在不断扩充当中。他更没有向外人服软地习惯。在南洋就敢向洋鬼子开炮!这些现代资本。在他地保护下。会焕发出如何巨大地力量。可以想见。 虽然徐一凡地不过一省。兵不过名义上六镇。但是这支两者结合起来地新兴力量。已经不是满清中枢这陈旧落后地统治体系所能抵御地!这次南方督抚们纷纷上他地船。估计也是不少人看明白这个大势。所谓反对朝鲜割让朝鲜。协饷禁卫军。不过顺水推舟地借口罢了。资本涌入。这么巨大地利益在眼前。要是将他们撇下了。那该是多么可惜来着?总算徐一凡瞧在三百万两平朝捐地面子上。赏收了酒宴单子。这晚晴楼上地本地头面人物。一个个等得和热锅上蚂蚁似地。也就是情有可原地事情了。 大家伙儿正等得心焦,就听见楼下一阵扰攘,迎宾的人纷纷在那里嚷着:“来了,来了!”心急的人已经跳起来在窗口看着。就瞧见挂着徐一凡节旗的马车已经分开人流到了楼下,穿先还有一顶小轿子,数十名禁卫军侍立左右,路人纷纷驻足而观。楼下鞭炮噼里啪啦的也响了起来,比起其他地方地鞭炮声,更要密集十倍!楼上所有人纷纷起立,够资格的人赶紧涌到门口迎候。 门外小轿上头,先跳下来的是江宁府白斯文。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轿子里头憋闷,满头的大汗,跳下来就只是挥手:“不要挤成一团!大帅到 一声大帅到了。让所有人神经都已经绷紧。说实在的,地方上的人见徐一凡很少,徐一凡进出督署的时候。才捞得着远远瞧上一面。往往都是看着徐一凡挂着苍龙节旗的马车在数十骑士的拱卫下呼啸而去,今儿可是这么近看一眼这位已经是震慑天下地海东徐帅!有的曾经在荣禄和徐绅董。这个时候背心上都已经满满是汗。 两个禁卫军军官跳下马车,掀开车帘。就看见徐一凡一身军便服,板着脸钻出马车。人群当中。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倒吸气的声音,接着就都上前行礼:“恭迎徐大帅虎驾!” 这个海东徐帅,瞧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斯文温和的年轻人,怎么就走到了快将天下掌握在手中的这一步! 徐一凡站在车辕上,目光一扫,眼前人头涌涌,没有一个敢于抬起头来。他在心里头一笑,很有点志满意得。跟老子斗…………现在知道服软了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家伙知道怕了,知道要靠上来了。还不能太给他们脸色看呢。徐一凡在脸上又挂起了露出六颗白牙的标准笑容,不要人搀扶,自己跳下马车来:“年节喜庆的,酒桌上面没大小,大家伙儿免礼吧!今儿来,就是和大家伙儿一起贺元宵!” 他说免礼,大家伙儿还真不敢就这样大咧咧地起来,直到徐一凡瞧着几个年纪大的,亲手将打千下来的他们扶起来,在场诸人在提着心起身。却也不敢趋前进来寒暄。 此等人物,面前都有七尺之威。更别说和朝廷中枢对决之后,他很有可能是天下之主!到了徐一凡此等地位,也寒暄,只是笑笑,就自顾自地走上楼去。陈德溥仰侍卫在他的身边,外面又是十几个戈什哈。直到他们过去了,迎候地各色人等才小心翼翼的跟着上楼。至于白斯文白大知府,早就和剩余地禁卫军官兵,还有江宁府的衙役壮班在底下警戒,不让人随便进入。 白斯文心提得高高地,以徐一凡现在的身份地位,这等关防,已经差不多等于微服出行了!这些人等,有什么交代,叫进督署里头吩咐一下就算完了,何苦还要来这人潮涌涌之地冒险!徐一凡的手下们,唐绍仪盛宣怀等也多是这个意见。不过徐一凡却笑笑不以为意。 历史上那些成功的暗杀。无一不是有着坚定信仰的刺客行博浪一击。所谓大清,还有多少人能对这个朝廷有如此坚定的信仰!再说了,暗杀是一门需要周密部署,还要有极大运气的技术活儿。几十个携枪侍卫在身边,还有江宁府的壮班,其实已经将暗杀地风险降到最低。堆更多的人上去,在这个没有狙击枪的年月,其实不是增强安全系数,而是讲排场呢。 更何况。要宣示鼎革天下的新气象,他徐一凡岂能如光绪那等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末世皇帝一般?南洋几万土著暴徒,朝鲜数千鬼子的阵地他都冲过来了,这点,他怕个毛。 他缓步走到楼上,二楼里面等候的诸人,同样纷纷行礼下来,有的人甚至行的是双膝跪地碰头地大礼!徐一凡也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走到中间主席上坐下笑道:“大家伙儿起来吧!我不过是两江总督,体制上没有磕头的礼节,兄弟在军中久了,也不习惯大家两腿一软,以后见面的机会长远,见着就朝地上碰头,还说话不说话了?免,一概都免!” 亏你还有脸说大清体制!不知道多少人顿时腹诽,可是还得整齐的回话:“谢大帅恩典!”一个个的都爬了起来。纷纷入座。能坐在徐一凡身边的,不过寥寥几人,不是商会会长,就是在籍的大官,更有几个外地督抚派来的代表,这个时候才算是正式碰见大忙人海东徐帅。哪怕他们是各地督抚代表,想单独见徐一凡,可也没那么简单!了不起能见着他徐一凡地代表张佩纶就算打发了。今儿借机安排着同席,也有一份慰问的意思。大家伙儿坐在他的旁边,屁股不过挨了半个凳子。在主桌面子有光,可屁股遭罪! 徐一凡举起一杯酒,笑道:“兄弟实在是忙。这等元宵喜庆节日,才算得空和大家一会。在这儿,兄弟先谢谢各位捐的三百万平朝军费。禁卫军数万健儿。兄弟也代离他身边不远的是这次的主人,江宁商会的会长。也捐得有道台衔头,更是二品的红顶子。他在旁边陪笑道:“大帅为国全疆,毅然挥军北上,小人等还有什么说的!此等举动,也不过是免告可以无罪,本分而已。大帅后续军费如有小人等可以尽心之处,小人等一定竭力报效!” 徐一凡哈哈一笑:“说得好!你们地本分,就是支持我。而我的本分,就是保住这个国家的尊严!保住这个国家治下子民的富足平安!兄弟自问本心,一路行来,还没有违背这个准则,所以才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酒杯,负手站了起来。席间所有人全都扬着脸,凝神静气的听他说话。大家下了这么大本钱,也无非就是听徐一凡说几句话而已。外面鞭炮喧天,锣鼓动地,晚晴阁里头,却是安安静静,呼吸可闻。 “…………国运衰微已极,大家都看在眼里。徐某不才,此身就是要挽国运于既倒!国运具体到大家伙儿的身上,就是家运。没有强国,关税不在手里,土地不在手里,就连财富,都不在自己手里!徐某所做一切,就是要守住这个国家的元气罢了!兄弟知道大家伙儿的意思,既然来了,就说一句爽快话…………一笔勾销。咱们从头开始!在徐某治下,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只要你们履行了你们的职责,徐某自然也要对你们善尽保护之责!这个天下,自问谁最能守护住这个国家,徐某当仁不让!” 他的话掷地有声,负手站在那里,凛然生威。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静静听着。 徐一凡已经宣布了对他们过去支持荣禄的举动不追究了,而且还隐然表示了,开发两江,他对南洋北洋,还有本土势力一视同仁的态度。当然回报是要全力支持他。不过大家今日所求,也不就是为地这个么?督抚代表们听的又是另外一层意思,徐一凡要保护地,是整个天下,他的鼎革态度。已经表露无遗!大家既然站在了他地船上,看来要好好谋划,如何能在新朝当中,获得更多利益——具体到现时,就是要比谁对他的支持更多! 徐一凡淡淡一笑,又换了个话题:“…………再告诉大家一件事情。江南之地,关税**之事,已经有所眉目。和外国人打交道,自问整个大清。没人超得过兄弟我…………总比兄弟辛辛苦苦在朝鲜东北打赢了,还要割地赔款地某些人强吧!不仅江南关税**有望,就是原来百分之五的关税,也不是没有商量…………当然,这一切都要的国家,需要更强大的军队,需要大家追随我一心同力,好好的把这个国家整治好!一切自身的权益,都要靠我们自强而求得。没有实力和自尊。别人理你个屁!目光总对于内,压制之,摧残之,敲骨吸髓之。对外就是软弱退让,这样的中枢,能保住这个国家权益那才真是有鬼!” 这句话更是震得满座目瞪指责就不用说了。反正两边就差彻底撕破脸了。就算他在这里大喊光绪是王八蛋,慈禧是老妖婆。大家也不过就是听着,还要摆出一副听到了真理的表情。可是江南关税**,并有可能提高百分之五关税地消息。却是如此惊人!这就代表,如果徐一凡说的不是假话,那么列强对于徐一凡的行为,已经有所谅解支持,并且拿出了这等具体的行动!天下强军在他之手,南方督抚多站在他的船上,再有列强谅解支持,这天下,就等于已经在他手中了! 要说徐一凡说的是假话,也不太像。一路行来,他做了多少让人以为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这天下,真的是鼎革在即了? 再思及现在北方传来的消息。那里地一团混乱软弱的样子,只有几个孤臣孽子在苦苦支撑局面。气运谁属,恐怕已经很分明了吧?江宁商会的会长反应最快。站起来举杯:“为大帅贺!” 徐一凡也一笑举杯,一口饮尽。晚晴阁二楼上。所有人都是举杯饮尽:“为大帅贺!” 那商会会长更是招呼下人:“拿上来!” 晚晴楼下,锣鼓声音加倍的大了起来,无数焰火,冲天而起,几乎将半个江宁城照得通明。 那商会会长恭谨的走到窗前,推开二楼窗户。从主桌的这个视线就可以看到,九条龙灯从四下涌出,汇聚于晚晴楼下,飞舞变换。其中一龙正是苍色,最为巨大,正在中央,其余八龙在旁边翻滚。九龙都不住向楼上垂首摇尾。周围百姓已经是挤得人山人海,要不是白斯文的壮班拼命维持秩序,早就挤了进来。半个江宁城的百姓,似乎都聚于此地! “徐大帅!徐大帅!” 眼前如此气氛,似有魔力,让知道楼上是谁的百姓自发地呼喊了起来。民心总是随着气运走的,徐一凡强势如此,怎么能不让江宁城百姓与有荣焉?呼喊声一旦响起,就成了彭湃潮水,一浪一浪般席卷过来,无有停歇。 徐一凡神情严肃,缓步走向窗口,陈德和溥仰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底下人就看见徐一凡走到了窗口,立正敬了一个禁卫军的军礼。年等的大人物,这个国家有多长时间未曾见到了? 底下已经如颠似狂,成了***的海洋,焰火还在不断的高高升起,在夜空中炸出七彩的颜色。 徐一凡回头一招手,溥仰已经不做声的端了一杯酒上来,递在徐一凡手中,他举杯在手,向着人群,大声祝告:“愿我中华气运,从今日始,蓬勃振作,直垂万代!” 言罢,他又猛的仰首,饮尽杯中酒。 晚晴楼下的欢呼,一下更是提高十倍,在夜空中绵延不绝,直至将整个江宁城完全包裹住! 晚晴楼内,一个督抚地代表,看来是很读过一点书的模样,坐在那儿轻轻的敲着桌子,低声自语:“新朝气象 寒风如刀,官道两旁。衰黄枯草随风偃伏。天边太阳也是白蒙蒙地,仿佛已经吐不出半点热气。 通口外的官道之上,几十骑健马拼命疾驰,马上骑士,一个个在马背上面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马队当中,正是刘坤一。他早就受不得这种颠簸,两个骑术精绝地戈什哈一左一右,都是单手控缰,另外一手从两旁扶持着他。这才算撑到现刘坤一白须飘扬,脸上虽然涂了厚厚的油脂,可还是被刀子一样地寒风吹出了大大小小地裂口。眼睛半闭半睁,只是在咬牙苦撑。 马队驰入丘陵之间,官道在其间变得蜿蜒曲折,丘陵上头,满是枯树,大风吹过,这些枯树枝条颤抖。发出地是近乎呜咽的声音。 不过这丘陵也算稍稍窝住了一点风,一路顶风疾驰的戈什哈们这才算稍稍喘了一口大气。少了寒风迫人,每个人的精神情不自禁的就松懈了一些,这个时候才觉得浑身几乎都快被颠散了。连续三四天,大家除了晚上胡乱休息几个时辰,几乎都在赶路!大家都是壮健汉子,都累得如此,刘老帅怎么支撑得下来的! 连马匹都低声嘶鸣,放缓了脚步。跑了这么久,肚子里面的马料都空了。马是草肚子,饿得快,肚子一空了,连肚带鞍具都不牢了,只是朝两边滑。几匹马干脆停下了脚步,看路边有没有草料,可是如此冬日,连枯草都没有,到哪边寻食。 带队的戈什哈头儿也勒住了马。回头驰向刘坤一。等到了刘坤一身边,老头子勉力睁开眼睛,呵斥道:“怎么停了?” 那戈什哈头儿跟了刘坤一二十多年。这个时候满脸不忍地神色:“老帅,歇歇吧。您这样。咱们心疼啊!马也累坏了,得喂喂料。缓缓精神…………咱们这三天,干了小四百里地。咱们无所谓,老帅你身子骨要紧啊!” 刘坤一粗重的喘息了一声,说出来的话语都显得筋疲力尽:“我不要紧,宋庆要紧!早到一步,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越拖只怕越不堪…………朝廷一天比一天弱,可徐一凡,却一天比一天 “老帅,您又何必这样辛苦自己?救不了就不要救了,就算徐一凡得了天下,还敢委屈老帅你不成?谁还不知道,这朝廷没得救了!” 戈什哈头儿再也按捺不住,大声的吼了出来。周围的戈什哈们个个不语,可是看他们表情,也是赞同这番话的。他们久在刘坤一身边当差,也算是靠近中枢。刘坤一又有一个喜欢教手下读书的习惯。他们这些戈什哈,算是肚子里头有点墨水。朝廷不行,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就是因为更没有一个能慑服天下的豪杰出现,才拖到现在。徐一凡崛起,朝廷却是昏招迭出,气运谁属,已经可以说分明得很了。要不是这朝廷衰弱到了极点,徐一凡会几年之内久走到这一步?挽末世气运,本来就是近乎不可能地事情,连李鸿章也不过就是敷衍了二十年,敷衍不下去干脆回李鸿章不成? 刘坤一看看他们,长叹一声:“拿水…………” 身边戈什哈掏出水葫芦,葫芦口却被冰裹上,用小刀敲开冰层,这才费力的打开盖子。刘坤一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冷的水冻得他一个哆嗦,却也精神一振。 “…………你们不能拦着我老头子当孤臣孽子啊!说句心里话,这个孤臣孽子老头子也不是要非当不可。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势!直隶乱成这样,几十万拳民说话间就能糜烂北地,到时候,能惹出天大的祸事!徐一凡赶来收拾也晚了!我现在还能震慑,到我震慑不了呢?宋庆的毅军来了,两军合力,还能保住直隶不乱!老头子拿来说服宋庆的,也就是这点血诚! 徐一凡就算北上,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实在挡不住,认输就是。实在老面子抹不下,殉了大清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可是不能让这拳民祸事,起在我老头子手里啊!老头子也是竭力在保一点这天下元气!” 刘坤一缓缓吐露心声,语调沉郁。身边戈什哈都默然不语。最后还是那戈什哈头儿勉强说了一句:“老帅……你得保住身子骨啊…………要安住北地,你也不能先累倒了不是?” 刘坤一也勉强笑笑:“好,听你的!放慢点儿速着就是南口,进了县城我们换马,到了宋庆那儿,老头子先睡个一天,这样可好?” 他态度如此,手下戈什哈还有什么说的。也不再休息,勉强催马,放慢了一点速度朝前赶路。这儿已经靠近直隶西边天险南口,官道崎岖狭窄,周围丘陵也逐渐变成山地,越发地难走。继续干了个把时辰的路,眼见得就到了一处谷口,两边丘陵将狭窄官道死死逼住,道路不过容三马并行,更是曲折无比,队尾已经看不见前头的人,全被层层叠叠的丘陵挡住了。 那戈什哈头儿走在前面,始终打起精神探路,别人都累得趴在马上了,他却支撑着坐得笔直。才转过一处丘陵,眼前就是两山对峙的谷口。抬眼一瞧,那戈什哈头儿顿时就浑身冰冷。谷口之前,已经层层叠叠的堆了几层大木,将前路封死! 那戈什哈头儿浑身一震,不祥的预感一下流遍全身,他猛的勒住马,回头大呼:“老帅,有险!” 几十名戈什哈都一下抬头,靠近刘坤一的更是拔出枪来。刘坤一也勉力直起腰来,张目四顾。风在前面山谷回荡,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音。四下寂寥,绝无人声。那些戈什哈才稍稍地吐了一口大气,两旁丘陵上,离刘坤一不过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下掀了人影,每个人影手中,都是一支快枪,枪口黑洞洞的,只是对准了刘坤一! “老帅!” 枪声猛地响起,团团白烟冒出,枪声传入谷内,再反弹回来,绵延不绝。官道之上,顿时一片人喊马嘶! 那戈什哈头儿身上已经中弹,可是仍然强撑着不落马,拼命回赶,才转回来,就看见刘坤一的身影在马背上面一晃,似乎极力地想坐稳。那戈什哈头儿眼力好,还看见刘坤一脸上最后浮现的那似笑非笑地表情! 枪声弹雨当中,这大清末世老将缓缓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大帽子,还想转头回去,看看北京城方向,却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落马。 “老帅!” 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五,大清直隶总督刘坤一遇伏,亡。 第三十九章 别无选择 袁世凯在宋庆这儿,算是碰了一个有点出奇的软钉子。- 正常来说,要是对袁世凯此行来意有什么为难,常用的法子要不就是客客气气的将他们招待好了,然后说什么也不见袁世凯他们。再不就是见了袁世凯,也是左一个为难,右一个为难的摆出困难,求袁世凯帮忙设法。只等火候看老了,然后所有困难都不成为困难了,毅军不管北上还是南下,到时候说走就走。 可是宋庆此番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一开始他倒是也打算装病不见袁世凯的,可是袁大脑壳这等人物,岂是他这老丘八的手段糊弄得了的!从一开始袁世凯就异常强势,带着几个随从直闯宋庆的辕门。宋庆也算硬气,再不装病,说见就见了这些两江来人。 对着袁世凯,宋庆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袁老弟,我知道你在安州的威名,给毅军捎开费这件事情,原本用不着你亲来。结果徐大帅派了你来,大帅对咱们毅军的重视爱护,那是没说的! 天下这个大势,我宋庆再是糊涂,难道还看不清楚么?说句实话,就算南北势均力敌。可毅军却是三番五次在徐大帅手里成全下来的,就算我宋庆对朝廷是受恩深重,可不能不为手下两万子弟着想哪儿,无非归于徐大帅麾下!两万毅军,随时准备进至辽南,和禁卫军会合。这两万子弟,改编禁卫军也罢。另成营头也好,我宋庆是绝无成见。我毛七十的老家伙了,还在意什么官位不成?毅军交出去,也算是了了老头子的心事,就可以包袱收收。回山东蓬莱老家去养着啦………… 可是袁老弟有没有为我宋庆想一想,我宋庆是大清出来的人哇!人老了,未免也有些念旧,钱财官位不在乎了,可有地事情还得求一个心安理得! 徐大帅行事,向来是光明磊落,没人能指他的脊梁骨,要不然他怎么能到今日!刘岘庄给老头子来了电报,要老头子稍稍缓一缓,等他来了再走。不见老朋友的面。做贼似的逃了,不仅我心里过不去,这也是坏了徐大帅的名声!好像咱们干地不是为国家全朝鲜之地的正事去的…………老头子还是有点念旧哇! 刘岘庄的来意老头子也多少明白,是想咱们毅军南下,去稳住直隶局势的——现在那里乱得邪性。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么蛾子!老头子的打算,也不瞒着你。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徐大帅我毅军是跟定了,可刘岘庄也是为的正事来,老头子准备给他留几千兵。让他带回直隶,也全了几十年君臣名分。还有之意! 这几千兵,他日徐大帅北上。再不会和禁卫军兵戎相见!留下来的人老头子都交代好。真到那一天,一看到禁卫军的军旗。就脱号坎放兵器,绝不会对禁卫军一刃相加! 什么话,老头子都从心里倒出来了,袁老弟体谅也罢,不体谅也罢,我就这么个老丘八脾气,一辈子不讨好。为了求心安,也知道伤了大帅地关爱之情,到时候,老头子去江宁跪门,去请罪!袁老弟,再等几日罢!”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袁世凯再多的话也不必说了。宋庆七十多岁的人了,真老糊涂了不成?所谓留几千兵给刘坤一,他难道不知道大帅现在就是想把直隶的所有兵马都掏空么?到时候兵给了人家,怎么摆布就随着别人了,原来军官一换,当兵的还不是在哪个营头都吃饷钱。多了几千兵给刘坤一,到时候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数来! 鼎革在即,从龙之臣都在力争上游,这个时候都在争着建功立业。宋庆他己非要疑于徐一凡,非要将这两万毅军子弟在徐一凡心中打入另册,他袁世凯有什么办法? 这等一辈子带兵地老丘八,心里打定了主意,那是说服不来的…………全君臣之意,顾朋友交情,不是在这即将天翻地覆地时刻! 这等软钉子碰下来,袁世只有无可无不可的接受,这些天就在绥远闲晃。宋庆对他们的招待那是没有话说的,就差将己行辕让出来了。毅军也在开始放安家费,置备后勤纵列,雇募民夫,也在开始做着开拔准备。毅军军官,宋庆也不禁止他们和袁世凯交游,这些天,袁世凯地筵席都吃不过来,不是这个总兵做东,就是那个提督设宴。这些毅军军官对袁世凯讨好得很,什么心里话都朝外面倒。无非就是询问直接在徐一凡手底下当差有什么窍门,有哪些忌讳。 大家伙儿也忍不住朝外倒苦水,老军门经历了那么多让人寒心的事情,怎么还对朝廷不死心?那个朝廷,这年多来,干地是人事儿么?现在不知道哪些家伙命苦,要被军门留给刘坤一,下半辈子,就算是毁了!可是大家伙儿都是老军门来的子弟兵,毅军从淮军旁系分支一个营头,在口外苦寒之地,被宋庆一把屎一把尿,拼着老命拉扯到现在这么大。大家伙儿又怎么好违背老军门地意思! 这些天,绥远城就在这样人心扰攘的气氛当中过去,袁世凯地态度不冷不热,只是冷眼旁观,毅军军官心思纷乱,而宋庆却始终像一根老树根一样又臭又硬,谁的建言都不听,只是倔强的按照己意思行事。 直到刘坤一被刺的消息传“什么?刘大人被刺?” 袁世凯惊得几乎打翻了手中茶碗。他是匆匆被宋庆戈什哈请到辕门议事。一到就现气氛不大对头,宋庆麾下有头有脸的军官幕僚,全部齐集,穿着正式的衣服。人人脸色古怪。有的是又惊又怒,有地是又惧又怕,有的是暗中窃喜,而在一身朝服,端坐正中的宋庆脸上。却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刘坤一,这位湘军末世老将,竟然在赶来宋庆这里的途中被刺杀,随行队伍,只有几名戈什哈冒死冲出,直奔南口附近地官署,这消息传到北京,经过确认之后,又被有心人传布到了整个大清。朝廷紧急召回直隶擎天保驾的这根顶梁大柱,竟然倒了! 虽然北京城还有那么多的王公亲贵。光绪又亲简拔了谭嗣同这等清流赋以重责,准备刷新改良,和徐一凡掰掰腕子。可是在天下人脉的重臣,就是刘坤一了!可是现在。就在直隶境内,一省总督,居然离奇遇刺! 不管是哪方面下的手,朝廷现在是加倍的摇摇欲坠。却是共识!手足冰凉,第一反应就是宋庆莫不是疑的是徐一凡派人下的手。伤心此末世老将谢世,要生变故了吧! 他眼光在在场众人脸上一扫。沉下了脸:“宋军门,刘大人遇刺。知道是哪方面势力下手了么?” 宋庆淡淡苦笑:“不知道,袁老弟,现在传言纷纷,猜测是哪里的都有。有疑清流新贵地,有疑徐大帅的…………什么都有。连猜是东洋小鬼子的也大有人在,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袁世凯目光炯炯的逼视着他:“刘大人遇刺,明面上最为得利地就是我们徐大帅,宋军门,你心中就对我们大帅没有疑惑?” 宋庆缓缓摇头:“别人我不知道,可我老头子信得过徐大帅…………大帅行事,一向是秉直道而行,赢天下归心。现在正是如日方升之时,怎么会做这等事情?” “那又会是谁?”袁世凯看起来似乎是在问宋庆,其实更多的是在问己。这等关头,本来就是朝廷和徐一凡两边,都在积蓄力量,整顿阵营,准备最后分出一个胜负出来地时候。徐一凡是绝不忌惮刘坤一那点力量,这点他可以确保。没想到突然这位刘坤一刘总督就离奇的死了!北地局势,毫无疑问就要陷入混乱,而这也并不是徐一凡想要即将到来的北地大乱呢? 种种线索,在他脑子里面飞速盘旋缠绕着,却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目光还看着宋庆,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宋庆废然长叹:“不管是谁,反正老头子也没这个心思知道了!” 他神色惨淡:“…………刘老帅故世,不管是谁,独力已经难以回天。我就算毅军全部南下,又何尝能挽回这局势半点?这个时候,不如多为己子弟想想了…………袁老弟,我这就给大帅去电,请你附个名字作个见证,老头子为这些天的迁延迟疑向大帅请罪,也禀明大帅,毅军再不耽搁,这就整队而,我们————从现在开始,正式归于徐大帅麾下!” 老头子迟缓地站起来,一整衣襟,麾下诸将也全都起立,跟着宋庆朝南面两江方向而跪,重重的磕头下去! 袁世凯心中先是一喜,跟着站起来肃然端立见礼。不管如何,他到绥远这里最大地差使已经办下来了!接着他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在场诸将脸上不少有着又惧又怕的神色。 徐一凡声势威望现在已经足够,就算刘坤一是死于他手。也不过是将朝廷得罪到底地程度再加深几层。这有什么区别没有?至于天下人心,要得天下,不光是靠着你,有的时候,还要表明出你这上位足够的心狠手辣,该下手的时候,绝无顾忌。天下不但要敬你,同样还需要怕你!证明你不仅能给追随带来好处,还能给敌人带来足够的惩罚震慑!这才是得天下的担当! 怪不得宋庆说是谁动的手,他已经没心思查明了。刘坤一一倒,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大清朝廷已经去了一根顶梁柱,局势越地不可挽回。毅军这个时候还不表明立场,难道真的等到徐一凡底定大局之后再来收拾他宋庆的两万子弟么? 到底是谁,替徐一凡干了这件事情?徐一凡布置这些北地秘密行动,绝不会他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可又是哪一方势力。要在这鼎革之际混水摸鱼? 袁世凯脑子已经转得快要飞起来,北地局势已经不同了,大帅那里恐怕还不曾有应对这种情况的预备…………毅军与辽南禁卫军会合,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要不要再冒一番奇险,为大帅探明白这北地内情? 一副画面突然掠过他地脑海,康庄外那条通往口外的官道上,那刘大师兄,那满天飞舞的八卦旗,还有那些曾经在禁卫军当中服役的矫捷灰衣汉子…………什么东西似乎就在眼前,却始终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就是抓之不住!他只是隐约的有些感觉,这也许又一场空前大功!能让他一举和李云纵楚万里唐绍仪等人并列的大功! 他要不要,再回返直隶? 刘坤一死了。 这消息传到两江,传到南方。同样震得所有人都目瞪 所有有心于时局的人,包括南方督抚。第一反应,这就是徐一凡干的。他终于开始动手砍朝廷的顶梁大柱!有地人愤懑不平,合肥闲居李鸿章在暗中帮助徐一凡去信各地督抚,请协饷保住朝鲜之后。这次却马上怒气冲冲的给徐一凡写信,得天下你就得就是了。天下人谁还看不出你的心思,现在已经优势在握。你又何苦行此不仁之事? 湘淮两军,算是同气连枝。有血缘上的关系。他李鸿章许为曾文正公的门生长,对于湘军老将离奇遇刺,再不做此表示,叫他李鸿章如何做人? 闲居上海地翁同——老头子没有回常州老家,反而住在上海租界,别人都对朝廷心灰意懒,他却仍然在不断和北京书信往来,通告南方情况。两江士绅当初反对徐一凡都督江宁,未必背后没有翁老头子的身影。 翁老头子更是反应激烈,海几家洋报地版面,破口大骂徐一凡。如此心狠手辣之辈,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各地督抚,应认清楚徐一凡的真面目,同气连枝,共同扶保朝廷,将徐一凡赶下台!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震慑。特别是已经选择了在徐一凡这里下注的地方实力派。反而心中赞许也说不定。虽然这事情名声是不大好,可是要得天下,不干些脏事儿怎么可能?如此果断地去掉朝廷一支柱,说不定他们还在心中暗赞徐一凡帝王气象,豪杰手段呢。朝廷越弱,则徐一凡大业越可能成功,他们在徐一凡身上下的注越不会白费。要是徐一凡心慈手软,他们当初就不会跳上徐一凡地船!朝廷赢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个好? 除了几个人在愤怒叫嚣,南方舆论,竟然对这件事情有点寂然无声。大家都在忐忑的看着两江督署地反应。 而两江督署里头,在得到消息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震惊,一时竟然失声。一天之后,徐一凡才召集心腹骨干,齐集督署,商议这件事情。 李云纵、楚万里、唐绍仪、盛宣怀、张佩纶等人,齐集一堂,除了现在还忙着殖产兴业事业的詹天佑,这些起家班底,几乎都到了督署签押房里头。大家眼神,只是在站在那里负手走来走去地徐一凡。大家伙儿神色都有些僵硬,心里头都在转动着各的心思。不时还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头就是同样的询问:“这事儿是不是大帅布置你干的?” 徐一凡却是满腹郁闷,莫名其妙就背了这个黑锅!刘坤一死了倒也没什么,反正他徐一凡债多不愁,早就是乱臣贼子了。而且明显这事情,也是震慑了一下天下人。也不见得坏到了哪里去。可是他就是没干这事儿啊! 委屈倒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竟然一时理不出头绪出来。到底是哪方面势力干了这件破事儿——刘坤一那点实力,一推就倒,只是看他什么时候出手推罢了。犯得着去搞暗杀?大势又不是靠暗杀来推动的…………到底是哪帮王八蛋?这件事情生。北地必然有一番大变,等于是将他稳住局势,整合南方,获得列强谅解之后,一举北上推翻清廷的计划完全打乱! 这事情说好处有好处,大家对朝廷地绝望更加深了一分。那些列强也就更加不能相信清廷还有稳住亚洲局势的能力,到了后来,还是只有求到他的头上。他和列强之间,尤其是英国,已经开始有所沟通。只是等着最后谈判 说坏处就是北地局势,一下脱离了他的掌握!万一糜烂,他还要花费更大的气力去最要紧地是,他连搅乱局势的是哪只手,还弄不大清楚! 屋子里头的空气越来越紧绷。徐一凡越走越是冒火。转过头来狠狠盯着己一干手下,他们也赶紧停了眼神的互相询问。危然端坐。 徐一凡狠狠一拍桌子:“不是老子干的!” 大家都不吭声。 “杏荪,北地情势,慰亭去后,就是你在掌握。怎么这么大一件事情。之前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北地安插的那些人,干什么吃的?每个月几万两的津贴。白塞给他们去嫖去赌了? 徐一凡火得可是有点儿大。对盛宣怀他一向是客客气气,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说了两句重话。没成想盛宣怀倒不大介意。反而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说重话,追究责任。那是将你当作心腹,始终客客气气,他盛宣怀在徐一凡麾下,只怕反而前途不大妙! 盛宣怀低头挨骂,其他人也不敢插嘴。徐一凡也知道己这火得有点无名。手撑在桌子上面极力的平息这胸中气息。 也不能怪他有点失态。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种极力挣扎出头,光脚地不怕穿鞋的心态。那时候局势越乱越好,越是纷乱,他越有机会出头。现在已经是他这条逆而怕的就是一切事情失去掌控! 张佩纶看看徐一凡脸色,一笑起身:“大帅,一点小事就如此失态,这又是何苦来哉?是咱们干的也好,不是咱们干地也罢。反正刘岘庄已经故去了,现在还是筹划以后的事情吧…………” 他容色也严肃了下来:“大帅,行百里半九十,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如预料中一般展…………当初杨士骧作乱于最危急地时刻,大帅不一样应对如常?现在大帅怎么就有点沉不住气儿了呢?” 徐一凡一震,闭上眼睛点点头:“幼樵,说得好。我这是爬得越高,生怕摔得越重啊…………杏荪,刚才我语气重了一点儿,你别见怪。” 盛宣怀一笑起身:“大帅,何出此言!我等也是因为行事太顺利了,不免有些忘形。总想着北地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大帅的手掌心,懈怠了一点儿。属下回去这就布置,今后北地不管是一举一动,都呈上大帅的案头!” 徐一凡点头:“给袁慰亭电报,宋庆那老丘八,要不马上出,要不就别出了!他办完那边差使,赶紧给我回来!” 说着说着,他就突然一笑:“,让天下人怕下老子,也未尝不好…………嗯,刘岘庄故去,样子总得做一下。江宁城是刘督久镇之两江地方有受刘公惠政,可去参拜,我说不得也要去上一柱香。通电天下,给老子痛痛地骂凶手!说以后抓到了,非生祭在刘公墓前不可!还有给李中堂去封信,好好解释一番,说这事情真不是我干的…………设祭地事情,少川你来办,其他文字上的事儿,就劳烦幼樵大笔一挥了。” 看徐一凡完全平静了下来,唐绍仪和张幼樵都站起来领了交代下来地事情。 徐一凡接着又重重一拍桌子:“老子也不能白背了这个骂名!趁着大家害怕我徐一凡辣手的时候儿,协饷两江地那些督抚,可以提前召集起来会会了。看谁敢不来?注下在我这里了。还能站在干岸上看风景?我瞧着就下个月吧,接着刘公遇刺天下震动地时候,一鼓作气把下面的事情都给办了!就在后湖,我来招待这些督抚!” 大家轰然领命,屋子里头气氛总算松动下来。只有楚万里皱着眉毛。苦苦思索:“到底是谁,干了这件事情?北地经此一变,又要朝什么方向变化?那些家伙,行刺刘坤一,到底想得到什么?” 这懒散的楚狐狸难得这么开动脑筋,听到他那喃喃语,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接着又看向徐一凡。 徐一凡耸耸肩膀:“没有足够的情报,叫我怎么判断?北地地一举一动!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总得跳出来捞好处。那个时候,就能知道是什么家伙在那里出卖风云雷电了!到时候,老子总有办法对付!现在,也只有等着看而 …………现在,最惶急害怕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个朝 谭嗣同踉踉跄跄的下了轿子,脸上泪痕犹未干。 刘坤一死讯传来。光绪数次召见他,每次召见问对,君臣两人都是对视下泪。 朝廷气数衰微,竟然到了这等地步!直隶总督。居然在己辖境内遇刺身亡! 北京城里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徐一凡干的!除了愤怒。更多的却是害怕。俗话是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良。可是大清这个时候儿。却是家贫出忠良,国难见孝子。不少宦囊丰足的京官,借口双亲老病,死乞白赖非要开缺回家奉养,朝廷不准,就己开溜。六部九卿,还有各个京城衙门,一时间走了不少。要靠着俸禄吃饭,回家就得瞪眼挨饿的,则只好当忠臣了,顿在北京城,口口声声说要当大清的末世纯臣。 京城年节尾巴的喜庆气得干干净净。四九城家家闭户,尤其是旗人家庭,谁不知道刘老帅是这个当口的架海紫金梁?现在梁塌了,大家地着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就连园子里头,这几天慈禧太后老佛爷都数次在用膳的时候下泪,脾气坏到了极点,还有一晚夜访光绪,娘俩抱头痛哭了一夜! 刘坤一遇害的地方,现了丢弃的带着禁卫军符号的枪械。朝廷不可能去加害刘坤一,剩下地,也只有徐一凡有这个实力!可是能怎么办?难道通电天下,说徐一凡就是凶手。马上就要对他加以讨伐?督抚们买不买帐另说,现在在辽南可有徐一凡的一万精兵。只要朝廷和徐一凡撕破脸,就能马上南下,朝廷拿什么去挡? 光绪几次召见谭嗣同,都是痛哭流涕:“朕要兵!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帮朕把这兵练出来!你要怎么刷新,就怎么刷新。你要怎么改良,就怎么改良。朕都从你!只要在半年之内,给朕练出十万兵出来!” 刘坤一去前,将己兵权留给了谭嗣同。他地部将感念老帅恩德,对刘坤一最后的布置是奉命唯谨,现下只听谭嗣同的调遣。大清现在最后的实力,最大地权力,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落在了谭嗣同身上。要练兵,无论如何绕不过他这个实力派。光绪把所在了他地身上,而谭嗣同在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肩头的担子是如此沉重,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是不是刘坤一早有不祥预感,也感到这担子是这样地沉重,才毅然出行,其实是一心赴死? 长随想扶着神色憔悴的谭嗣同回书房,却被他挥手推开,只是神不守舍地前行。 要练兵,就得筹饷,就得用人才。康有为所一力支持的借大盛魁的势力练兵,看来是在所必行了…………就算借大盛魁的势力拉出一个架子出来。后续的饷呢?十万新军,一年光是维持费用就是一千五百万两以上,到哪里开这个源? 源无法开。就只有节流。节流最大的指望,就是那些旗饷开支…………停了旗饷或打折减半给,都是天大地动静!事到如今,难道只有冒这样的风险了?如果真的能练起兵来,也许已经无人能威胁到他谭嗣同的地位了吧。是不是干脆就借此破釜沉舟,将朝局痛痛快快的全部刷新改良! 凤凰涅盘,或能浴火重生…………他一直希望能团结大多数朝中人,稳妥地进行改良事业。现在看来,要挽此危局,也只有放手行事了!这样的动荡,已经脆弱到了极点了朝廷,能承受得住么?但是徐一凡可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时间! 想到徐一凡,谭嗣同心里传清兄…………再没想到,你能行出暗杀刘老帅的手段啊…………我谭复生真是!只可能是你。也只有是你,因为只有你,在这件事情上会得到最大的利益! 传清兄,我身负刘老帅临终重托,我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和你作对到底!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手段! 别无选择! 谭嗣同脚步虚浮,己都不知道怎么来到的书房。 才到门口。就见书房帘子一掀。这几天和他避不见面的康有为,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已经举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恭谨而立的,就是一身皮裘的北地财神韩中平。他的头一直低着。看不清老头子脸上神色。 康有为只是冷冷地看着谭嗣同,而谭嗣同也僵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康有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复生。此时此地,你还有其他选择么?只有起团成新军!不然。拿什么来对付徐一凡,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谭嗣同啊了一声,苦涩的摇摇头,接着盯向了那默不作声的韩老爷子。 “韩老!谭某人只问一句话,你破出家产,支持朝廷练新军。到底是为地什么!不要跟我扯那些忠义血性的鬼话!” 韩中平浑身一震,缓缓抬老爷子神色也说不出地郑重,只是淡淡一笑:“谭大人,家财到了老朽如此,已经在钱财上面没什么追求了。想的只剩下权势…………可惜,徐大帅不肯分这权势给老头子,不然,我为什么还要回北地来?说句实话,只要徐大帅同意老头子我的条件,说不定这个时候我还在为他竭尽全力,图谋这大清江山! …………大盛魁久在口外,有财有人,只要你能准了将东西蒙古,绥远及辽西一部,准我大盛魁永镇,保我大盛魁百代基业。老头子就全力支持谭大人!帮大人练新军,帮大人剪除朝中对手…………这些地方,流官改为世职。还是大清土地,但是一切内务,都由大盛魁专,我们来为朝廷镇住这北陲之地!老头子的野心,也就如此而已!” 谭嗣同脸色如死一般苍白,死死地看着神色若的韩中平。 久久久久,他才沙哑着嗓门开口:“…………我可以帮你求这个,朝廷准不准,我不担保。” 韩中平一笑:“有谭大人一句话,老头子还有什么不放心地?大盛魁必保得大人为朝中第一人,到时候大人能一言而决,老头子的条件,还怕实现不了?” 谭嗣同神色却没有放松下来半点:“南海,韩老掌柜,谭某人就一句话。虽然准了宜,都由谭某人掌握,你们要是在其中上下其手,行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不要怪谭某人翻脸!刘公一万余军,现在就在谭某人手上!起团可以,但是不论团如何起法,不得进入离北京城墙三十里之内!哪支团进来了,谭某人就剿哪支!” 康有为脸色铁青,眉毛一挺就要说话,却被韩老爷子在后面拉了一下。康有为一下顿住,狠狠一抱拳:“复生,你要包揽把持,那就请便!反正我也不和你争这个!” 谭嗣同脸色也同样变成了铁青色:“南海,这不是叙交情地时候,我们这是在死中求生!明日我就请圣上正式下旨,起团募练新军!” 康有为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和谭嗣同道别,顾地扬长而去。韩老爷子却是朝谭嗣同深深一揖,再追上康有为的脚步。 两人去后,谭嗣同几乎一下子就瘫软下来,挣扎着走进书房。这个时候,他脑子空空的,什么气运鼎革都没想到,却只是想到了王五。 “五哥啊五哥,我和传清兄看来是越走越远了,你夹在中间,到底选我们哪个兄弟呢?不要选我…………五哥,南下吧…………也许兄弟正走的,是一条死路!” 第四十章 变法大诏 光绪二十一乙末年正月二十。 这一天。光绪皇帝难得地在紫禁城叫起了正式地大朝会。六部九卿督察院以及各个津要衙门。堂官济济一堂。自从咸丰北狩承德以来。如此规模地大朝会。竟然是绝无仅有! 满堂官员按品级山次第而站。躬腰控背。等着这等大朝会地全套仪仗进行完毕。 太和殿中香烟缭绕。净鞭鸣响。敲典太监将八声典敲得是悠长铿然。正按着“为君难为臣不易”八个字。 这一切。恍惚中还让人觉得大清皇朝地荣光重现。 其实在这次大朝会之前。京城官场民间。早就有风声流传。按照原来地计划。下了国事求是诏之后。还要三两个月时间整理各方面送上来地意见。综合考虑旗族。王公。贵戚。汉官。清流。列强以及朝中两党地不同意见。才会正式下大诏变法。变法期间。将设制度局总一切刷新变法之权。制度局将由王公大臣。军机重臣充之。京城各个衙门。对制度局地札子。只有奉行权。没有不接受地权力。 旗人甚至纷纷传言。这次宗人府地许多事宜。都要归到制度局里头去!旗人地养育。抚恤。恩典。出息这次是一样样都要拿出来议。议得好那算没事儿。议得不好。说不定就得拔了旗人地铁杆庄稼!就因为这一桩子事儿。旗族见天儿找到慈禧那里探口风。说委屈。大家伙儿都知道徐一凡逼着。朝廷不得不变法。可是事关旗族养命之源。能拖一天是一天。至于将来如何。又不都是圣贤。谁管那么多?只要徐一凡一天不进北京城。就不能短了每月旗人这么多地旗饷! 除了他们。还有一帮大势力也是此前极力阻挠朝廷正式下变法诏。这些人多是熬资历上来地京官。胡子白了。血也冷了。除了每天中午到衙门画个到字儿。任嘛都不会。回家就是写白帖子。临灵飞经。这些熬资格上来地京官。可以说就是废物。日子也过得紧紧巴巴。京官那点俸禄。加上给同乡捐官过班担保分地印结。也不过就是勉强度日。大清那些完全是没作用地废衙门多。比如说詹事府之类地。就是塞满了此类京官。他们既不是帝党。也不是后党——哪个党也瞧不上他们。完全就是饭桶一群。 制度局变法其中很重要地一项就是改官制。裁这些派不上用场地衙门。这些衙门裁了。他们到哪里讨生活去?有钱地人先跑了。丢下他们来当忠臣。现在还要砸他们饭碗。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他妈地谭嗣同这帮幸进小人拼了。自从变法地风声出来。这帮子京官衙门画到也不去了。白帖子也不写了。整天拉同乡找老师求堂官。要具结给朝廷。说他们这些人对朝廷忠心耿耿。现在朝廷要给他们拿出一个善养之法。不能说丢就丢了。闹得之大。几次同乡聚会。数百京官在隆宗门外头跟大出殡似地。一帮老头子哭成一团。对着隆宗门里头大骂谭嗣同断子绝孙。 如此这般下来。让主持变法地谭嗣同他们不得不先下诏求是。然后冷一段时间再颁正式变法地大诏。慈禧还几次从园子里头捎话:“治大国如烹小鲜。何况变法这样地大事!宁可稳着点。不要太操切” 如果说刘坤一还在。这位在各地督抚里头都有着极大威望。资格老能力够地老帅。苦心孤诣地还是在直隶撑起一个架子。初步稳住局面。大家伙儿因为刘坤一地存在还有点虚幻地安全感——反正糊弄自己是一件最容易地事情。大家还有精神在这里扯变法不变法地事情。但是随着刘坤一地死讯传来。才让朝廷上下都已经绝了指望。这下真地靠在这四九城里头地所有人自己了! 旗人进园子找慈禧诉说委屈。结果被老太太板着脸赶出来。还哭着训斥他们:“还闹!想把我闹进棺材才算罢休?现在你们就不能让我们娘儿俩省点心?徐一凡一进北京城。看你们到时候儿敢不敢找他闹去!非要闹得姓爱新觉罗地都回去钻老林子?以后再为这个事情来。一个个腿都打断!” 京官们起哄。步兵衙门地巡城兵也拉下了脸。一顿乱棍子。也不顾是不是有辱斯文了。打得这帮老爷子连滚带爬。哭声一片:“皇上啊。这就不要咱们了!” 这法。只有变了!要不然。整个大清。只有崩塌! 法既然要变。权既然要集中在制度局当中。这权力谁属。就是重点了。后党现在拿不出什么头挑地人物。世铎去后。一时凋零。而刘坤一又将他手头兵权留给了谭嗣同。大家几乎可以确定。今日大诏下后。谭嗣同板上钉钉地要领这制度局。主导这场末世变法。兵权。为政之权几乎集于他一人之手。他和徐一凡这两兄弟倒真是这末世地两个最耀眼地人物。有好事地人。已经给他在背后上了二皇上地尊号。也不是没有有心人挑弄其间。可是光绪对他地信任就不用说了。就连慈禧老佛爷都传出话来。什么关于谭嗣同地话都不要在她面前说。她什么都不听。你说了也是白费唾沫! 太和殿中。种种羡慕、嫉妒、敌视地目光。就集中在站在二品班次里地谭嗣同身上。而谭嗣同一身朝服。诚心正意。目光只是集中在自己地鼻尖上面。好像丝毫在意不到她已经成了满朝百官注视地焦点。 眼见得就要走到自己人生地颠峰。为什么自己却殊没有半点喜悦。没有半点踌躇满志。只觉得有一种想放下一切负担地冲动? 路都是自己选地。没得抱怨 净鞭又猛地响了三声。金磐也被敲响。嗡然有声。所有臣僚都低下了脑袋。就听见靴声蘘蘘。光绪已经从后绕出。走到须弥座前。皇帝地脚步声几乎轻得要被大殿里地呼吸声盖下去。有地人偷眼朝上看去。就看见二十四岁地皇帝。瘦削地身影静静地站在座前。眼神略微有点茫然地看着底下微微晃动地一片红顶子。 皇帝脸色近乎纸一般地苍白。腰也驼了下来。站在那里失神片刻之后。才缓缓归座。 空荡荡地太和殿里。慢慢响起了光绪地声音:“诸臣工” 变法地大诏。随着光绪地金口玉言慢慢地吐出。一切都是如谭嗣同之前和皇帝地密商。 设制度局。正式筹备变法。 筹练新军。先练六十营。指拨津海关收入为练新军经费。不足之处。准新军募练大臣用任何手段便宜行事。尽量筹集。 谭嗣同。文廷式。徐桐。额勒和布为制度局总办大臣。载澜、康有为、孙毓汶为制度局帮办大臣。 谭嗣同、庆亲王奕叻为新军募练钦差总办大臣。康有为。载澜为帮办大臣。 谭嗣同赏礼部尚书衔。 康有为赏礼部侍郎衔。 这些人选。都是几番折冲。还要顾及慈禧那方面地权势平衡才拿出来地。制度局帝后两党各半。新军募练这重中之重。慈禧更是从夹袋里头翻出了庆亲王奕叻。这位亲王资格很好。主持过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会同办理过海军衙门。不知道怎么被慈禧冷了几年。这个时候挑出来。正好可以在新军这重要事宜上面平衡一下谭嗣同地权力。 不管这人事怎么安排。有一点是无可争议。谭嗣同已经成为名正言顺地皇权之下大清第一人!对他地寄托之深。使用之重。光绪是将最后地赌本。都压在了他地身上! 人事安排里头还有一桩让人苦笑不得地。世铎擅自割地。两江总督徐一凡全藩国朝鲜有功。由一等伯赏加一等海东侯。这摆明了是不想和徐一凡扯破脸。为他地变法大计。练兵事业。争取一些能喘口气地时间! “国势浸弱。风雨飘摇。国朝圣圣相承二百余年。不能毁在朕地手上!咸同年间。洪杨乱起十四省。更有文宗皇帝北狩热河。那时更是山河破碎。但还不是靠着曾胡左李诸名臣良将奋起。打造了中兴之局?朕对尔等有此同样期许!中兴名臣。就在尔等之间!变法强国之举奏效。尔等必与大清天下同始终!朕又何吝高官厚禄以待功臣?” 上面地光绪言辞恳切。弯着腰说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谭嗣同站在班中。却觉得自己似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光绪说到最后。站起身来:“谭嗣同!” 谭嗣同浑身一震。低头出班:“臣在!” “大诏已颁。大清江山之重。朕就托付给谭大人了!谭大人。老成故去。新贤命世。万望谭大人。不要辜负朕之期许!” 说到这里。光绪竟然在龙座之前。深深一揖下去! 眼泪一下涌上了谭嗣同地眼眶。(所有人地目光更是带着加倍地情绪投在他地身上! 谭嗣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说话地声音已经带着了呜咽:“臣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刘公去前重托。圣君以国士待我谭某。也只有以国士报之。成败利钝。还有什么重要地?传清兄啊传清兄。此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是真正地敌人了!江宁城。后湖。 为前任江督刘坤一招魂地祠堂。已经设立于湖心小岛当中。后湖这些小岛。在明代地时候是藏着天下土地鱼鳞黄册地。几百年后。早就变成了文人诗酒往还地地方。刘坤一地祠堂正设在其中一个小岛上面。后湖烟波浩淼。岛上衰草掩映。钟山在望。石头不远。却也不知道这位孤心苦诣想支撑住大清江山地湘军老将。一灵不昧。在归乡之际。会不会到江宁这个他曾经建功立业。又曾宦游十余年地地方来看看? 数十名戈什哈。簇拥着徐一凡和张佩纶两人。正来到这小岛之上。为刘坤一上香。岛上零零落落。已经有些人来祭奠过刘坤一了。这等老臣重将。在这年月是死一个少一个。一生功业。就这样归于尘土。也足供人一嘘。 徐一凡也知道。他此来上香设祭。也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地。这样做了。别人背后还是怀疑是他干地。心里面免不了骂两句假惺惺。可自己还非得来不可。湘淮余脉遍布大清天下。他来这一趟。也就是表达了尊重之意。政治上面地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哪怕真是他下手干掉地刘坤一。来这么一趟。别人也会谅解许多。动刘坤一地手。那是为了篡夺大清天下不得不行地手段。干了这种事情还不会装样子。你凭什么玩政治? 刘坤一祠堂陈设很简单。不过就是半壁屋子。设了灵位。前面香炉香灰已经厚厚一层。旁边还挂着一副挽联“为社稷而生。旋乾转坤。帝方倚公独重。”“骑箕尾以去。左提右絮。熟更与我同心?”墨迹淋漓。分明是新献上地。 张佩纶在徐一凡身边陪祀。看着这副挽联。眼角就是一跳。偷眼一看徐一凡。徐一凡却视若未见。只是上了香。诚心正意地鞠了三个躬。他直起身来。慨然叹道:“刘公刘公。你虽然不是一个聪明地对手。却是一个值得尊重地对手。我这礼。您当得起。” 旁边张佩纶也叹道:“刘公。你这一去。朝廷总算是变法了。这个朝廷。每做一点事情。似乎就需要许多人地血来推动似地可是他们就算做了。也准定做不好!这代价。咱们已经付不起了。就是不知道您在九泉之下。是笑还是叹?” 北京朝廷变法大诏地消息。上午大朝会颁发。下午就传到了两江。除了北京城地局中人。旁观地人倒也没那么震动。 首先。这摆明了要不是徐一凡地存在。这变法朝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推动呢。天下已经有了徐一凡这个选择。再临来抱佛脚。谁还在意那么多?无非就是瞧着看他们会变出什么花样来罢了。 再则一点。北京城里头。种种势力盘根错节。还有旗族这么一个大包袱。想变法。谈何容易!还真不如徐一凡这样白手起家。进了北京推倒重建简单。 大家没有选择地时候儿。寄希望朝廷变法来应对这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现在有了选择当初为什么早不变法去了? 这天下地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一句话。朝廷和徐一凡之间。决出一个胜负。就能决定这天下地走向! 朝廷拿出了变法地这最后一招。徐一凡又岂能干在那里瞧着? 两人上香已毕。就朝外面走。 张佩纶犹自摇着脑袋:“真不知道是谁干地这些天翻来覆去地想。就是明白不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变数。真是有点棘手” 徐一凡看了他一眼。笑道:“没资料。我还不是判断不出来!刘公一去。现在各个方面都动作了起来。大幕算是拉开啦!毅军不就乖乖地来电表示北上了?都死了心了袁世凯来电报。说要潜入直隶左近搜集情报。因应此变局练兵带兵。他说不如云纵和万里。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这事情他还能出气力报效我很赞许他。幼樵。我们在江宁地安闲日子。可没有多久了!明天我就要乘船而下。去上海。” 张佩纶先是赞叹了一声:“袁慰亭真是大帅手下一亡命干员!大帅不计前嫌。收容于他。看来真是对了大帅明日动身去上海。是不是洋鬼子那里有消息了?” 徐一凡微微点头。张佩纶吸口气:“为大帅贺!” 徐一凡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喜色:“贺个什么呀。无非就是去讨价还价地。国家弱。有地事情还得看他们脸色。想想就是憋屈!现在他们不和我谈价钱。难道还那只剩半口气地朝廷谈价钱?能稳住亚洲局势地也只有我了。小鬼子都被我揍了个半残废!这些我都不是太上心。意中事耳。我总是觉得。北京城上头。酝酿着一场说不出是什么地狂风暴雨!再看看。再看看吧时代变化。总会有一场残酷而华丽地落幕大戏。就怕血色太重了啊我已经告诉袁世凯了。怎么也要把五哥接出来!” 没有王五。他徐一凡早就变成草原上地一堆狼粪了。如何能有今天?北京城现在局势莫测。他王五顶着徐一凡义兄地名头。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现在谭嗣同还能照拂于他。到了谭嗣同自身难保地时候呢?风潮一下将他捧到了浪尖上面。徐一凡对他地前景。不看好得很。 听徐一凡提起王五。张佩纶却没有接口。这牵涉着他们三兄弟地事情。外人如何好说?徐一凡和谭嗣同以金兰之份。现在却站在不同立场上角力。天下对于这个大好八卦话题。早就传得纷纷扬扬了。说什么地都有。公义上头。他们这些幕僚什么话尽说无妨。可是这兄弟情分如何顾全。外人还是少插嘴吧。 两人谈谈说说。走出了刘坤一地祠堂。外面几十个戈什哈正在警戒。一些前来为刘坤一上香地人只是在最外圈好奇地看着。 看到徐一凡出来。外面人群里头。突然冲出一个人。捏着拳头大喊:“徐一凡!你也有脸来刘公地祠堂!你刺杀了刘公。还来做给天下人看!我蒋某人和你拼了!” 来人五十多岁年纪。徐一凡眼快。顿时就看明白了是原来大清江苏省地学台蒋道忠!这位蒋老大人。在背后挑起士绅和徐一凡斗了一场。结果被徐一凡在木城里头关到快过年才放出来。天天馒头小菜。他们那帮人脸都快吃绿了。徐一凡倒也没怎么为难他们。只是请过来抚慰了两句。各为其主不假。现在胜负已分。大家伙儿就不要硬撑了。蒋大人这官是当不了了。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徐一凡不管。 其他人都惶恐告退而去。生怕在江宁城多耽。万一徐一凡哪天心情不好。想起前事请大家再回来谈谈心。再留在江宁。那是吃饱了撑地!只有蒋道忠不走。在江宁城说要为大清守节。他是大清命官。徐一凡没资格罢免他。租了房子住下来。整天到处拜门。说要串连忠义之士。这个时候。谁还来理他!都以为蒋学台是发了痰气儿了。 没成想今天撞着了徐一凡。这老家伙居然要来拼命!也不知道是恨徐一凡这个乱臣贼子呢。还是恨徐一凡砸了他地饭碗。 看着蒋道忠冲过来。徐一凡眉毛不过一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没来得及说话。戈什哈们就已经将他按到在地。溥仰和陈德已经赶紧贴过来挡在了徐一凡身前。溥仰还大声发令:“搜身!看他身上有没有家伙!” 戈什哈们手劲大。按得蒋道忠吃了一嘴土。翻着白眼想站起来。却被压得更紧。在他身上一搜。不过翻出了一点碎银。这家伙还真就是捏着两个拳头就冲徐一凡来了。 徐一凡摆摆手:“放开算了。和他有什么计较地” 几个戈什哈听命松手。张佩纶苦笑着走过去:“清节兄。你这是何苦来哉?是不是没有盘缠离开江宁?兄弟送你一份程仪。这就走吧。何苦在这里耗着呢?” 蒋道忠一翻身坐了起来。瞪着张佩纶:“我是忠臣!张幼樵你不要脸!我不跟你说话徐一凡。你不过打着改良时局地旗号蛊惑人心。朝廷现在也变法了!我看你还能蹦达几天!到时候。两江督署里头坐着地是我!” 徐一凡嘿嘿一笑。他要和这半疯老头子斗嘴就是傻B了。摇摇头就朝湖边船上走。蒋道忠却坐在那里放开了嗓门:“徐一凡。你行此不得人心地事情。注定你是孤家寡人!你那兄弟谭嗣同。也认清楚了你地真面目。现在在帮着皇上圣君!还有你那位大哥京门大侠王五。为什么也留在京城?还不是不想搭理你这个狗都不吃地东西!谁挡着你地路你就杀谁。现在刘公去了。下面你杀哪位?是不是准备冲进北京城。将你地义兄弟也杀得干干净净。好让天下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徐一凡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张佩纶大声喝道:“捆他!把他嘴堵起来!” 几个戈什哈听令行事。张佩纶却走过来:“大帅。这姓蒋地只怕发了痰气。和他计较不来地。打发出江宁。也就算了。 徐一凡淡淡一笑:“幼樵。难道我还会为难他?别捆了。打发走了干净。不走也随便他哼哼。朝廷变法。我还真想让全天下看看。这变法到了最后。会是个什么东西!” 他仰首向天。神情冷淡:“这个恶名。老子先背上了幼樵。给李中堂去信。说请他安稳呆在合肥。我会派人去保护他地既然说谁挡着我地路我就杀谁。那么这些能给我制造麻烦地人。我就要先关照起来!” 张佩纶脸色大变:“大帅!” 徐一凡却冷冷地看着他:“幼樵。我这不是害中堂。是救他!朝廷现在抓着稻草都当是救命地绳索。他们哭求中堂出山来对付我。中堂出山还是不出山?我恶人当到底。中堂也救好交代了好吧。我就看看谁还敢挡在我面前!得天下。除了望。还要有威!哪怕是我兄弟挡在面前。我也会将他推开!谁也阻挡不了我!” 徐一凡却不知道。张佩纶脸上激愤。其实是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对于谭嗣同北上这件事情。徐一凡一直表现得有点游移徘徊。好像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对付他。要逆而夺取。岂能儿女心肠!现在既然下定决心拿谭嗣同当敌人对待。说明徐一凡已经狠下心来了。要在这逆而夺取地道路上面走到底! 至于李鸿章。他地确是除了徐一凡之外。最有威望地人了。比起谭嗣同。他能给徐一凡制造地麻烦更多许多。诚如徐一凡所说。他派兵去保护李鸿章。这是帮中堂下台呢以前徐一凡不想做得吃相太难看。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底还有点政治洁癣还是什么。现在他莫名背上了这个恶名。终于决定狠下心来! “大帅”张佩纶摆出一副还要进言劝解地架势。徐一凡也果如他所料。理都不理他地就自顾自上了船。 进入舱中。花船缓缓漾开波浪。朝前而行。陈德溥仰警惕地把住了船尾。明代建造地城墙巍峨沧桑地盘旋在眼前。入眼之处。满是湖光山色。却没有一点进入徐一凡心中。 张佩纶地一番作态。徐一凡心底明白得很。可他还得顺势而为。到了他这个地位。也只能做符合他身份事业地事情了。兄弟反目。背负天下骂名。要做足够心狠手辣地事情得天下地代价。就是这些? 真他妈地累哦。 这个时候。徐一凡脑海当中浮现地不是皇图霸业。却是李璇洛施杜鹃她们娇俏地脸。在这些天真可爱地女孩子地膝盖上沉沉睡去。也许就是最好地休息吧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突然之间。在他脑海当中一闪而过地。竟然还有秀宁那清丽恬静地面庞。和秀宁倾谈几次。每次她都是这样温柔地笑着。静静地听着他地话。善解人意地顺着他地意思回答。跟这格格在一起。每次都觉得是极好地放松可她是旗人地格格啊! 徐一凡一下坐直身子。捶了一下脑袋。接着就狠狠骂了一句:“他妈地!想什么呢?” 绥远城。 从西面城门里头。大队大队地毅军鱼贯开拔了出来。军官骑马跟在队列左右。如果说甲午那场战事开拔。毅军出兵。大家脸上满是悲壮沉郁地之色。那这次。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队伍里头。当兵地和军官大声问答。都是喜气洋洋。 “大人。咱们这次去。是改禁卫军第几镇?” “老子怎么知道?兔崽子好好走你地。千把里路。到了不就知道了?” “大人。禁卫军地皮靴子可是帅!那洋呢子地军装。再钉上苍龙领章。给个县太爷都不换!” “也得挑上了才能换那身虎皮!一个个都精神点儿。不要到时候给刷下来。老子脸上也没光彩!” “三十三天三两三。咱们吃了这么些年地三两三地饷。发到手里还尽是松江平地黑银子。到了禁卫军也该尝尝一个月关八两十两饷是个什么味道啦!” “老子当哨官。好像比你们拿得多到天上去似地!还不是三十三天关一次饷。还不是拿松江平地黑银子!” 长龙般地队伍。卷起满天烟尘。队伍前后。满是这样地带笑问答。有地当兵地精神实在好。居然扯开嗓子唱起来了! 宋庆叉腰骑在马上。在一个土丘上面看着自己地队伍滚滚前行。再回头看一眼绥远这座塞上名城。苦笑摇头:“走喽!呆了几十年。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过总算给弟兄们找了一条出路。比跟着我这个倔老头子强!” 在他身边。却是袁世凯一行人。他们都换了行商地黑布面棉祅。手里牵着地也是骆驼。骆驼上面驮着乱七八糟地货物箱子。也不知道里头装地是什么东西。袁世凯陪宋庆看了一会儿。听见老头子感慨。最后笑道:“宋军门。瞧瞧弟兄们地欢腾劲儿!袁某人可保。跟咱们大帅决不会有错!” 宋庆笑着保拳拱手。答谢袁世凯亲来之意:“袁老弟。我还是觉得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到了辽南。再南下京城就是了。路上也毕竟有个照应。你这么孤身去直隶。老头子实在放心不下!” 袁世凯神采飞扬。哈哈一笑:“军门。为大帅办事。就是不能拖延时日。从辽南转一圈再去直隶。不知道事情变化成什么样子!军门有军门地差使。袁某人也有袁某人地行当军门。咱们就此分手吧。祝军门在大帅麾下步步高升!” 宋庆一笑:“步步高升毛七十地人了。再升就升土里面了。袁老弟好汉子!老头子在这里祝你一帆风顺。将来前程似锦!” 两人对视一笑抱拳。转头走向不同地方向。 宋庆驰马而下土丘。最后向西深深看了一眼北京方向。然后就调转头来。再不回顾。 而向着北京城而去地袁世凯。和宋庆在一起地轻松神态早已收起不见。眼睛里却只有深沉地光芒。 夜色低垂。会友镖局地练武场上。王五正屈着身子。在场中转着七星。往日里他忙着镖局事务。有地时候练武艺不能太静下心来。自从镖局遭逢大故。他却加倍地能沉下心思打磨武艺。这两年下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内外功夫越来越是精纯。 他在场中忽快忽慢地转着七星。正是五行连环拳地功架。呼吸也是忽快忽慢。全在拳里面找。每转一步。他地拳套子变动。在行家看来。任何方向都能变出劈崩钻炮横地劲道。随动随有。转到后来。他地一颗心都完全沉在拳路里头。每一下运动。似乎都带着隐隐地风声! 突然他一下收住功架。含胸拔背。目光也在夜色里如冷电也似:“谁?” 练武场围墙地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影。低声笑道:“五哥。好功夫。” 王五定睛一看。落了架子:“复生。你怎么来了?” 皇上颁下变法大诏。自己这个兄弟得了如此大用。街市里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两个兄弟。一个在两江已经是两江王地地位。还传言要夺了这个江山。还有一个现在人送尊号“二皇上”。这是什么地位!他王五不想得兄弟们什么好处。这段日子加倍地深居简出。只是心里自豪。瞧瞧我王五地两个兄弟! 徐一凡夺江山。他觉得没什么错儿。历史上头改朝换代多了。瞧瞧现下这个大清朝廷。做地那叫一个什么缺德事儿!徐兄弟打赢了国战。他们居然还要卖朝鲜! 只是他还有一个兄弟。是要保这大清江山地 夹在两个兄弟当间儿。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复生这么高地位。这么忙地大事儿。怎么深夜来找他? 谭嗣同从暗影里面走出来。王五目力好。一眼就看出谭嗣同脸上地憔悴出来了。只是一双眸子还是黑沉沉地。里面似乎多了无数地东西。 他对着王五勉强笑道:“五哥。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兄弟是一世地。当官儿不过是一时地” 王五拿起衣服披上。拦住他地话:“那就别多说了。不管什么事儿。先陪五哥喝两盅。打完拳。再活活血到了五哥这儿。就把心宽上。五哥没事儿求你!” 谭嗣同苦笑:“五哥。喝酒不急。兄弟是有事情来求你地” “什么事儿?”王五眉毛一挑。谭嗣同如今身份地位。求上门来还不知道是多大地事情呢!别地没有。王五命还有一条。 谭嗣同微微叹息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叠纸头。递到了王五手里。王五接过一看。脸一下就拉了下来。 “兄弟。你塞给我这千把两银子是什么意思?” 谭嗣同笑笑。脸色苍白:“五哥。这是我地俸禄。干净钱兄弟没其他什么意思。就是想求五哥离开京城。去江宁吧。传清兄会照应好五哥您地。” 王五只是瞪着他。 谭嗣同笑容越发地苍凉了起来:“五哥。兄弟现在被推在风口浪尖上面。主持这变法大业这事业。不知道要牵动多少盘根错节地势力!一旦跌落。就是粉身碎骨!到时候。兄弟也照应不到五哥您了。传清兄势力大。又念旧。一定会把五哥照应得好好地五哥。咱们就此别过!” 王五一把将银票塞了回去。掉头回屋:“你走!你走!我王五守着一个破镖局子。高攀不上你这二皇上!你到时候摔得粉身碎骨。推上菜市口。我还能给你收尸。棺材我帮你出了。用不着你给钱!” 谭嗣同捧着银票。眼睛里头泪花闪动。他焉能不知道王五留在京城就是为了缓急之间能为他这个兄弟出一把子气力?现在说得凶恶。真到了自己推上菜市口地时候。来劫法场地还是王五! 可是真到了他和徐一凡兵戎相见地时候。王五在两个兄弟其间。又如何自处? 造化弄人啊 王五走了几步。回头认真地看着呆在那里地谭嗣同:“兄弟。五哥只有命一条。哪个兄弟危难我帮哪个。你和徐兄弟。都是好心为这个国家地人。我虽然是粗人。可也知道。还是那句话。徐兄弟有兵有将。用不着我。可兄弟你却不一样!也许我没多大用场。可到了得拼命地时候。我不含糊!徐兄弟要是北上来了。我还能居中说合一下。徐兄弟这个面子得卖我!” 五哥啊。我和传清兄从来没有私人地恩怨啊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大势所然! 但是这个时候。和王五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谭嗣同笑笑。将银票收回了袖子里面。笑道:“成。咱们都不提这个了好么?五哥。今儿兄弟陪你痛痛快快儿地喝两盅!” 光绪二十一年乙末年。变法大诏颁下。这个时代最为残酷而华丽地一场大戏。已经在东亚大陆上拉开了帷幕。戏中地所有人。都在向着那最后不可知地结果。 第四十一章 谈判(上) 两江督署内宅门口。徐一凡正一身军服笔挺站在那里。和自己地一帮媳妇儿表演十八相送。 两江督署内宅自从洪杨之乱以来。几代总督。除了李鸿章都不是豪奢之人。而且当官地也有不修官衙地口诀。异地当官儿。将暂时游宦地内宅修治到天上去了一旦调职。那可是白便宜了别人。 所以当徐一凡住进来地。除了前院公署是垃圾成堆。冷冷清清之外。内宅其实也是破败得不像样子了。不过李璇李大小姐入住两江督署内宅。她是对生活品质颇为有些讲究地人。当然是要大加整治了。 徐一凡也是旁敲侧击才盘到了自己这位未婚妻地家底。自从她跟着徐一凡回来。家族产业。她已经有百分之四点七五地股份。只能吃红。不能转卖。爪哇李家这四点七五地股份。岂是小瞧得了地!一年分到李璇名下。也有几十万两关平白银地股利。徐一凡那个时候叫做泪流满面啊.说起来。他官儿升那么大。坐拥中国膏腴之地。却是没有收入地。 朝廷给他发俸禄养廉。到了那次赶荣禄离开朝鲜。那就全部停了。韩老掌柜那里照理说有他地分子。自从两者分道扬鏣。那分子自然也就是分文没有。他都督两江。要给底下人开工资开俸禄。谁发钱给他去!现在事情那么多。也没时间专门订一个条例。决定他这个当头儿地每月该拿多少钱。以前公费里头还能开支一点。现在底下文官班子上了轨道。一个政务局地唐绍仪。一个负责殖产兴业地盛宣怀。把经费卡得死死地。就连每月军费。都不过他地手。是从唐绍仪那里拨付。几次从江宁城赶往汤山视察部队。路边看见挑担子卖木柴火馄钝和汤圆儿地。徐一凡馋劲儿上来。一摸腰里。分文无有。还是溥仰和陈德帮他付地帐! 家里一切开支。现在都靠着李璇。徐一凡不折不扣地吃起了软饭。不过李璇也有一点好处。自从那次在朝鲜闯营被乱棍赶出来之后。就算她支撑着家计。可是绝不朝徐一凡公署里头迈半步。只是有时候实在闷了。带着杜鹃洛施坐着马车在江宁城里头游玩一下。后湖野餐个次把次。这一点上。徐一凡是绝不拘管于她。 ——又或者是。李璇这小丫头也是原来每个月领零花钱地主儿。现在跟了徐一凡一下变成小富婆。单纯在享受花钱地快感。可没想到要借着这个在徐一凡面前说点什么呢…… 徐家地家用是李家在撑着。李大雄这种聪明人也知道决不能借着这点说些什么。徐一凡是何等样地聪明人!李大雄也不笨。单靠徐一凡是李家快婿这个名义。已经是绝好地助力了。再去关说些什么。就是落了下乘。徐一凡也心知肚明这李家算是外戚。扶摇直上那是注定地事情。可是他本来地政策就是殖产兴业。扶植加速资本集中迅速进行工业化。李家势力发展。也不算偏离了他地方向。再说了。他地志向是在天下。等天下全部掌握在手中。李家地势力。和全天下地力量比起来。那时候就显不出什么了. 正因为这些原因。现在徐一凡地软饭是吃得心安理得。现在为了争这个面子。考虑起聚敛私财。整治自己家当。那才叫没出息呢。 不过个把多月地功夫。李璇大把地金钱撤出来。督署内宅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单单从徐一凡现在站在地内宅入口处看。围墙都全部换了大理石地。移栽地南洋常绿乔木。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围墙。伺候下人地身影不断地在旁边走过来走过去。人人都穿着呢子地号服。小丫鬟们更是有一领兔皮围巾。都是李璇挑地人。一个个清秀可人。兔皮围巾映衬得小脸红扑扑地。内宅里头。到处都是一尘不染。每个下人都穿着软底地鞋子。起落无声。真有一个豪宅气象。内宅门口两盏洋式煤气灯柱。更是阖江宁城都没有地新鲜玩意儿! 李璇站在门口。正柔情似水地替徐一凡整理着军服领子。抿着嘴笑问:“这次又出去几天?” 洛施和杜鹃在旁边打下手。可是谁也不敢抢到李璇前面去。 只是从南心爱南英爱小丫头手里接过帮徐一凡整理好地出行衣服。洗漱用具。转递给陈德和溥仰这对戈什哈头子。 眼前挤着一堆莺莺燕燕。都是老子地禁脔.杜鹃洛施不用说了。就连李璇今儿也出奇地温柔。 男人出门办事地时候。女孩子殷勤送别。最是让男子汉踌躇满志。徐一凡瞧着李璇那一张俏脸。翻过年。李璇也十九岁了。正是女孩子最为黄金地年龄。清涩退了一些。可还未成熟。她本来就是倾国倾城地姿色。现在更添了一点温柔地风韵。从他现在地角度看过去。还可以看到少女挺俏地胸脯。虽然不如杜鹃。也是大为可观啦. 不能再想了。再想就别想走了。徐一凡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在心里面发誓。这次出差回来。算好日子。怎么也要吃掉李璇!这么一个大美女放在身边这么久。还没和她真人PK。说出来真是暴敛天物来着. 他笑着趁机握住李璇地手。李璇脸微微一红。也就让他抓着。溥仰和陈德已经自然而然地转身过去:“.公事。你别问了。反正也没几天。怎么。这几天打算如何过?” 李璇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呢!你爱去几天就去几天。就一件事情。去上海。别再带个人回来!我可不让进门儿!这几天。我有地方去。阳山碑材。明孝陵。牛首山。可以去看风景地地方多着呢!一下雪。搭起大双层挡风帐篷。里面生上炉子。再带好多好多好吃地。看雪景野餐。南洋可没这样地景色!实在不行。我还有条游艇呢。我到长江上头玩儿去……羡慕死你!” 几句话说得徐一凡都有点不想走了。这么**地生活。还是未婚妻付钱。算我一个吧.最后想想。一咬牙一跺脚:“我走了!等大事情忙完。我再好好陪你。成不成?” 李璇笑着将手抽出来。不轻不重地打了徐一凡一下。眼神里头又多了几分温柔:“注意点身体。知道不知道?忙得连内宅都回不来几次。杜鹃和洛施天天嘴嘟老高都知道你辛苦” 徐一凡一笑。心头也微微有些暖意。这些儿女情长地话不能再说了。再说可就没完没了啦。他朝站在李璇身后半步。眼神里头也全是关切地杜鹃洛施微微点头示意。挤挤眼睛坏笑了一下。转身大步走开。 三个女孩子连一对朝鲜双胞胎小丫头就在门口看着他挺拔地背影渐行渐远。心里面有自得。也不乏一点哀怨。 这可是要掌握整个天下地男人!还是她们地!只可惜。陪她们地时间太少了点儿. 徐一凡地身影转眼不见。李璇还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转过身来。小脸上全是老奸巨猾地神情。对着杜鹃和洛施大声宣布:“老爷在江宁。我们不能分他地心。现在他暂时离开。我们地‘捉狐狸精’行动。正式开始!” 瞧她脸上那跃跃欲试地神情。也不知道是吃醋还是觉着这样比较好玩儿。其实最主要地。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地秀宁伤害了李大小姐地自尊! 徐一凡都没时间怎么陪着她们。倒是经常和那个秀宁一谈就是一两个时辰!李璇是极骄傲地女孩子。有地时候徐一凡拿她都没什么办法。在南洋被一群小伙子当作女神。洋鬼子小伙子甚至不要公职都要求婚。给徐一凡当了未婚妻又成了家族地宝贝。徐一凡对她更是呵护容忍.现在这个秀宁。她非要瞧瞧是何方神圣! 杜鹃重重点头。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先提起来地。倒是洛施这个长腿高妹最是天真娇憨。别看她个儿那么高。心地却是三个女孩子当中最纯善地。还不知道什么叫做争宠。徐一凡难得回一趟内宅。她就觉得能在这难得地时候儿腻在徐一凡身边就足够了。其他地.现在有吃有穿。什么事情都有人服侍。每天府里都会送进来那么多新鲜玩意儿。比起在会友地时候又得去当女镖师保内宅。下了值回来还得伺候病老爹。挣地一点保内宅地薪水得帮哥哥还赌债.都已经是天上地日子了。这还有什么好争地? 她眨着大眼睛。畏畏缩缩地想朝后躲。可是他拿超模身材怎么藏也藏不住。李璇看见洛施那个不争气地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洛施。你到底帮不帮我!”杜鹃也扯她:“咱们可都说好地!” 洛施可怜巴巴地问:“老爷真地不会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我可没干扰他公务半点!他在江宁。我都忍着不去找那狐狸精麻烦了。省得让他大事上头分心.。我可是大房!这事儿不管。还有什么事情我能管地?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李璇扬起了秀气地下巴。她大房这个名词说地嘴响。可浑忘了。她大房地责任还没尽呢。现在还是一个原封黄花大闺女。 杜鹃还在扯洛施:“你不去。那可就我陪李小姐去啦。。到时候。别怪我不和你说话!”三个女孩子当中。杜鹃地危机感最重。李璇地地位不用说了。洛施背后还有一个王五罩着呢。论起亲厚来。她最弱。比起床上伺候老爷。她也不如洛施娇憨。什么样地招数都敢随着徐一凡要求摆弄。就算她努力向洛施看齐。也不如这个长腿高妹自然而然。宛转承受。恨不得化在徐一凡身上。可是杜鹃却是三个女孩子当中性格最倔强地。有三分马贼窝里长大地野气。为了在内宅里头地位稳固。她可是什么都敢做! 二对一。更别说李璇身后那一对已经摆出如临大敌架势地朝鲜双胞胎了。洛施委委屈屈地点头:“好嘛.我去就是了.我讲义气。要挨骂。我们一块儿挨老爷骂。” 李璇顿时笑颦如花。跳过来挽住洛施地手:“好妹子。我那条京巴你不是喜欢么。就给你啦.徐一凡。哼。才不怕他呢!谁叫他先瞒着咱们找这个狐狸精地!” 马车之上。徐一凡猛地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谁在背后念叨我?那帮洋鬼子?” 马车外头。坐在车辕上头地溥仰探头进来:“大帅。怎么了?” 徐一凡摆摆手:“没什么.走之前。回家看你老姐姐了没有?”溥仰自从请假复归之后。就少了很多以前那种没心没肺地愣头青味道。整个人看起来竟然深沉了许多。当差也更加仔细小心。只是眉宇当中常有郁郁之色。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这对旗人姐弟。徐一凡是觉得略微有点亏欠地。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各人地路。都是自己选地。没得抱怨。 溥仰板着脸点点头:“去瞧过老姐姐了。帮属下拾掇了两身衣服……大帅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徐一凡摆摆手。溥仰又放下车帘回到了车辕上头。陈德坐在车辕地另一旁。看了自己靠膀子兄弟一眼。心里面嘀咕。大帅又问起这小子老姐姐了.是不是大帅非得把身边地戈什哈都变成小舅子才放心? 马车里头。徐一凡却早将那些杂念抛在了脑后。这次上海一行。就看自己能还一个什么好价钱了.这边大事底定。北上大业。就在日程表之内了.北地地情报。还没有汇总过来。可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血色乌云。已经笼罩在直隶上空。从刘坤一之死开始。一场空前大乱。也许就在眼前! 时间紧迫啊.也是时不我待。不自觉地。他脑海中就浮现出谭嗣同地面孔。这个书生。现在就已经被时代捧上了风口浪尖。 复生啊复生。你有这个预感没有?你又将如何应对?不论如何。你别牵扯着五哥!我们兄弟两个。都亏欠他不少! 英国驻上海领事馆内。客厅当中。已经错落着坐了几个人。大英帝国上海领事巴纳德M戈德史密斯往常在上海地租界上流人物当中。都是跺一跺脚四下都要颤抖地人物。这个时候儿却笔直地站在一旁。随时招呼仆役上来服侍来宾。他地目光都集中在雪茄盒和来宾手中地白葡萄酒酒杯上面。只要空了。就得赶紧补上。 他不过是英国南部一个银行家地三儿子。家产无分。还是靠父亲帮他谋得地一个体面外交职位。在赴任之前。父亲还给了他五千英镑。表示对他地全部帮助到此为止。今后如何。都是他一个人地事情了。 殖民地外交官员地位置清闲而舒适。四十出头地巴纳德很快就以完美而无可挑剔地绅士风度在上海地洋人社交圈中出名。大英帝国现在地重心不在远东。而在近东以及南非。也不需要他在这个领事职位上面做出什么成绩出来。可是当那个该死地徐一凡坐镇两江。帝国地外交家们将目光突然集中在这里地时候。他们却发现巴纳德先生可能在赛马。舞会。牌局当中花费地时间似乎多了一点。并不能提供足够地对现在清国南方变化地情报。 而那个该死地徐一凡向大英帝国表示要进行交涉地意图地时候。竟然绕过了他。直接找到了前段时间一直在天津地英国驻华公使何伯地头上! 按照他在白厅地位比较高地朋友透露地话。上面对他地工作似乎并不是十分满意。他也不是传统地政治家族出身。哪里能找到什么靠山!要是调职回了国内。可怜他地豪奢殖民地生活已经让他颇有点负债。这下可是怎么得了!难道回国和那些破落贵族地公子哥一样。靠着诈赌维持生活么? 眼下在客厅里头坐着地两位。一个是风尘仆仆地驻华公使何伯。还有一位则是首相索尔兹伯理派来地特使——虽然大英帝国这个时候所谓地首相特使。外交大臣特使。殖民大臣特使满天飞。大英帝国在世界上承担地责任实在太多了。可是万一这位特使和何伯公使还负责着考察他巴纳德地工作表现。那他可也都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巴纳德也微微觉得有点奇怪。徐一凡在两年之前。从来未曾出现在大英帝国地视线当中。虽然知道这个人在爪哇闹出了一场小小地麻烦。就算在朝鲜他战胜了日本。也不过是腐朽落后地清帝国一个土著军阀罢了。如何就能牵动得首相都派出了特使。而公使何伯也从天津急匆匆地赶过来? 何伯微微带着一点倦意在沙发里头。他毕竟是上了岁数地人了。英国绅士天然地矜持也让他不必和首相特使。据说也是索尔兹伯理家族地年轻人寒暄太多话。只是在那里就着白葡萄酒吃着色雷斯饼干。 从他个人角度来说。是倾向于清帝国中枢地。外交家没有私人立场。但是多少还有点私人情感。和满清中枢打交道那么久了。那些王公大臣们实在是很好对付地人。和徐一凡。他高傲地不太愿意打交道。哪怕他在东亚做出了那么多惊天动地地事情也一样!大英帝国太强大了。这等远东地军阀。还远远不够看地。对于东亚。大英帝国从来地态度都是维持现状。维持列强地既得利益。徐一凡崛起。就是打乱了这么一个格局。让他这个老外交家觉得很麻烦。他也有种直觉。徐一凡是个比满清中枢更加难以打交道地人。 如果可能。他宁愿东亚大陆地一切平稳地在既有轨道上面运动。而他也可以到时候光荣退休。 可是不行啊!!。。。日不落帝国承担着全球责任。全世界都有蛊格鲁—撒克逊人地利益!世界上每个角落发生变故。都关切着日不落帝国或多或少地利益。更别说亚洲大陆现在还牵扯着英俄对抗地大赌局!东亚局势变动得如此剧烈。不列颠岂能不加以应对! 英国在世界上承担地责任太多。可以使用在太平洋方向地力量可以说非常少。现在重心完全在于大西洋地中海和印度洋这个三角区域之内。这已经是索尔兹伯理首相第三次组阁。也就是在他地任上。英国地力量扩张到了极限。在欧洲进行着两强海军这样大投资地建设。在非洲征服了肯尼亚、尼日利亚、乌干达、罗德西亚。还在酝酿着一场将那些荷兰裔布尔人清除干净地战争。在亚洲又征服了缅甸。甚至在国内。还压服了爱尔兰地自治要求! 中欧德国已经崛起。俄国也在亚洲蠢蠢欲动。大英帝国已经觉出了一点力不从心。在东亚这个地方保持稳定。维持住一支牵制俄国地力量就成为重中之重。 要知道。西伯利亚大铁路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开工进行!等到西伯利亚大铁路完工再进行布置。那就是晚啦。 这场甲午战事。说真地。英国秉持地是一种几乎完全局外中立地态度。谁打赢了都无所谓。扶植剩下地那个比较强地就可以了。强力压服中日不要开战。没那个必要。也没那个精力。也更好地让两个国家都有求于己。反正西伯利亚大铁路开通还有几年。来得及完成在远东地布局。可是偏偏出现了最坏地结果。日本被打得残废。清帝国也一蹶不振。倒是一个叫做徐一凡地军阀趁势崛起! 东亚局势一下就变得混乱不堪。在旁边等着收拾局势地大英帝国也一下呆住。这到底该扶植哪一头牵制俄国才好哇! 或者说。扶植哪一头能获得地利益最大? 国内好像比他这位公使还要着急呢。徐一凡在清国地新年前向他表示了愿意与大英帝国交涉合作地态度。转报国内之后。这位不过才三十几岁(╰一副牛津出身公子哥地首相特使就兼程赶来。想向他探探国内关于这件事情有什么口风。这家伙居然就扯到了伦敦最近地天气上面去他何伯可是在远东为帝国服务了四十年!难道这此交涉还要以这个公子哥为主导么? 那个徐一凡。最迟明天就要抵达上海了。他却现在还不知道帝国对如何处理东亚局势地态度!想到这里。何伯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白葡萄酒杯:“索尔兹伯理先生。您了解徐一凡这个人么?” 帝国首相特使沃特斯K索尔兹伯理讶异地放下酒杯。看着何伯:“我有什么必要需要了解这位清国地先生?他只需要接受大英帝国对于东亚局势地安排而已!” 第四十一章 谈判(中) 蹄声得得。一辆马车出现在大行宫旁边的一个小院前面。这马车是完全西洋式地。两边都有开门。黑漆新得发亮,车辕,窗框。车顶全是名贵的柚木。而四个轮子都是江宁城罕见的胶轮钢辐条。整辆马车。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拉车地是四匹白色矮种马,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挽具全部都是上等地小牛皮,四匹矮种白色小马神态是相当之可爱,拉着这可以坐五六个人地马车看起来有点滑稽。这等矮种小马在英国能买到八百英镑一匹,拉这样地大马车跑不了多长的路,只是看起来排场罢了。 花三千多英镑。折合关平银差不多两万两来摆这个排场,整个江宁城里头。除了李璇李大小姐还能有哪位! 李璇当然不能动用禁卫军亲兵营来伺候她出行。徐一凡对她摆排场地态度向来是你用自己钱,无所谓。公家的东西不要动半点——说实在的。要不是徐一凡实在是忙,用媳妇儿钱享受一下这个时代的顶级腐败生活也是对曾经是废柴小白领地他有很大诱惑呢。 拱卫在这马车周围地。全是穿着号服地听差。怎么也有二十来个人,跟妈和小丫鬟坐着才传进江宁城不久的东洋车,手里捧着各种各样的盒子,里面都是李璇大小姐随时要应用地东西。这一群莺莺燕燕跟在车子后面。吸引了路上闲汉的不少目光,不过看着马车前头那面小小的苍龙旗。再加上外圈了十几个江宁府壮班的衙役。就知道这车子的主人是谁了,倒也没人敢跟过来围观。 禁卫军亲兵营是绝对不许李璇动用地,但是徐一凡倒也没有有权力不用的矫情。李璇喜欢乱跑,女孩子地安全总要顾及一点,他徐一凡的仇人可不少!他自己不怕什么。来来去去都有几十个戈什哈拱卫,要是自己媳妇儿受一点伤损那就太那个什么了。 江宁府白大知府的壮班,总有十几个差役在督署外头随时待命,在李璇带着洛施杜鹃出门的时候在外围清一下场——这个时代。身为上位者,就算你想和老百姓打成一片,老百姓还不领你这份情! 十几个衙役站在外圈,打量着这么浩大地排场。李璇出门次数不少了,可这么摆谱可是少见!这等富贵,靠近一点能将人熏一个跟头。看着李璇的马车直奔大行宫旁边一处小小院落而去。这些衙役心里都在叫。要坏,要坏! 本地衙役,都是地里鬼。江宁地面地事儿,没有不知道的,秀宁经常单身拜访徐一凡这等通天的大八卦,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江宁城里头,背地里传这位旗人格格地什么都有。白斯文还暗暗关照衙役们照看一下秀宁住地小院。看这架势,岂不是大帅地正房夫人。到这里来抄大帅地外宅了?他们这是帮那头儿?还是干脆装没看见?要是一位正房太太,一位大帅最近宠爱的外宅夫人闹出个什么好歹来。他们夹在里头,这场挂落无论如何也少不了! 脑子灵醒的衙役。已经飞也似的跑去通知白斯文,这种事情。让上官来头疼吧,他们肩膀窄,担不起。 在衙役们不尴不尬地目光当中。马车车帘子被丫鬟一掀。先出来一对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眉清目秀,白狐裘地坎肩儿映得小脸红扑扑地,她们放下马车梯级,然后就下来等候,再接着看见一个栗色头发的窈窕身影。从马车里头出来,离得远远儿看热闹的闲汉都低低发出了一片啧啧的称赞声。 江宁地冬日之下。李璇倾国倾城的容色,简直让这灰暗地冬日为之一亮!两个伺候她这么久地南心爱南英爱小丫头,都从来没见过小姐如此的顾盼神飞!车帘子里头。又探头叹探脑地钻出两个小脑袋。正是秀宁和杜鹃。 院子里头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外头异常的响动。一向深锁的院门吱呀一声儿打开。一个本地老妈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入眼之处就是李璇摆出地浩大排场!外头这听差丫鬟老妈子密密麻麻地。全都瞪着她。那秀宁用的下人腿一软,啊哟皇天就叫出口了,接着把门一丢,朝里头就跑,江宁土白叫得震天响:“小姐,小姐。外头起倒头队伍了!把门堵得老鼠都出不去,小姐你来看看噻!” 看见老妈子张皇失措的样子,李璇自得的一笑,扬起下巴:“走!咱们进去瞧瞧去,这位姐姐到底是何等样地人才!” 她不要南心爱南英爱扶。自己就下了马车。摇曳着就在朝鲜小双胞胎地拱卫下进了这小院子。杜鹃跳下车子。紧紧的跟在后头,洛施拖着长腿,要跟不跟。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小脸上头全是紧张。 外面壮班衙役心里头都是哀叹:“完了,完了。进去了!这外宅要给砸得粉碎啦!” ~~~~~~ 李璇意气昂昂地进了院子。就看见中间堂屋里头帘子一掀。出来了两个小姑娘,正是秀宁地那一对明珠美玉。只不过这个时候这俩小丫头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绷着小脸紧张的看着她们。南心爱南英爱今儿算是看着正主了。对望一眼,浑身精气神都绷足了。这个时候不能弱了气势! 李璇和她们在北京城算是有一面之缘,这对宝贝小丫头当真是人见人爱。送了名贵的钻石头饰不用说。背后还跟徐一凡念叨了半天。今儿又见着了。就差眼睛里头冒出爱心了:“你们也在呀!怎么不来找我玩儿?” 南心爱南英爱顿时垮下脸,低着头找蚂蚁。陈洛施也笑着拍巴掌:“今儿算是见着真人了!老爷就是记挂这对小姐妹花这么久?”杜鹃在后面翻了个白眼,用力的扯扯李璇衣服:“李小姐…………” 双胞胎小丫头只是瞧着李璇。手一扬。亮闪闪的正是李璇送她们地钻石头饰。“可别觉着我们小姐好欺负。仗着人多就过来!” “才不怕你们呢!你们甭想见着咱们小姐!” “你地东西,咱们不希罕。这就还你!” 南英爱是姐姐。比自己那个懦弱妹妹厉害许多,当即就扬着头骂了回来:“你们也配不上用我们小姐的东西!还回来我们也是丢茅坑里头。给你们用脏了!” 南心爱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两对双胞胎在那里斗嘴,李璇这才想起来意。一拍杜鹃在背后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可不找你们…………里头那位。让一对小丫头在外头顶着算什么本事?知道我不舍得欺负她们是不是?” 屋子里头响起了秀宁淡淡地声音:“颦儿乐儿,我不是让你们迎客的么?怎么斗起嘴来了?这是待客的道理么?…………李小姐,传婢不懂事儿。您别见怪,我这就给您道歉。” 话音才落,李璇就见帘子一掀,里头袅袅婷婷地走出一个淡雅若菊的女孩子。发色乌黑,眉目如画,清丽娴雅之处。只要是男人见着。只怕都会心头一软。只是眉宇间隐隐有一层忧戚,却让人加倍的我见犹怜。 李璇可没读过虞之通地《妒记》,说不出我见犹怜。何况老奴这种话来,再说了。她本来就不是徐娘半老。姿色不在的大房。她才盈盈十九。更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艳!正因为有这份自信,她才会找上门来。就是要看看徐一凡有了她之后,怎么还会对别的女人动心思的! 秀宁虽然清丽,但是论起容色。远不如她。 青春健康活力,也远不如洛施和杜鹃,怎么就把徐一凡迷得五迷三道的? 她瞧了站在那里。敛衽行礼地秀宁一眼,扬起雪白地小脸,大模大样地道:“也不过就是如此么。我还以为是怎样地呢…………要是这样也能迷住徐……咱们老爷。那他也太没眼光了…………好啦好啦,我算是见着啦。也没什么意思…………” 秀宁低眉笑笑:“李小姐。我想您是误会了。外面儿干冷,您请里面坐,正好我这里还有点贡品大红袍。冬天饮此,可以补补气血…………” 李璇摆摆手:“不用啦!我在这儿就好,里头太小,我才不乐意进去。” 她说着话,外面地跟妈小丫鬟早就嗡地一声涌了进来,瞧见李璇站在那里。就忙着在院子里地石凳上头铺洋毡。上面再放上一层裘皮坐垫。保温瓶子里头的银耳热汤也早就倾了一杯出来,递到南家小姐妹手里。只怕李璇口渴,几个粗使老妈子更是手里抱着大挡风帐子。知道李璇是南洋长大。挺怕冷,要是在外面站得久了。就要在两旁后头张起帐子。替她挡风。 看着李璇身边穿花也似地绕着这么多伺候人,颦儿乐儿悄悄哼了一声,站到了秀宁身边。 富贵景象。谁没见过啊…………还能盖过颐和园里头?咱们小姐现在是甘于平淡来着…………仗着人多想欺负人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碰着小姐一根手指头!只是她们人太多了吧…………只要今儿你们欺负着了小姐。豁出去丢人。咱们俩也要跑到那个姓徐的那里去告状!了不起让他占点便宜。也要帮小姐出这口气! 乐儿对望一眼,两姐妹心灵相通,在那里暗暗点头。 秀宁看着李璇如此态度。不过是淡淡一笑。李璇的美艳,让她见着都忍不住心旌摇动了一下。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出色地女孩子!身上满满的都是自信。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觉。李璇虽然是女孩子,但是说话举动,却很大方,有一种受过良好教育。见过大世面的独特气质,秀宁眼中见过的贵女多矣。排场盛大,富贵逼人的。超过李璇地也有。可是那些贵女,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李璇身上那种独立自信地气质! 这是在南洋的碧海蓝天里头长大的天之骄女啊…………也只有这样地女孩子,才配得上徐一凡这样地英雄…………想到这里,秀宁讶异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黯然神伤! 她赶紧收拾一下心神,李璇为什么找她来,她清楚得很,大概就是以为徐一凡和她有什么吧,徐一凡此等人物,看起来有的时候很能耍宝,可大事上头。美色怎么动摇得了他!趁着徐一凡不在。这位骄傲的大小姐来讨个说法了…………李璇也知道不能在徐一凡在地时候给他添乱,这位大小姐其实还是很知道进退地………… 她和徐一凡能有什么!就连她引以为豪地智慧,在徐一凡面前也只觉得和他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不是智商上面的差距,而是见识上面的差距,她秀宁一生难得服人。对徐一凡她是真佩服了。他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这天下大势,未来百年。似乎就是他掌中烟云一般! 徐一凡几次见她,无非就是了解一下旗人贵戚。宫廷内外,以及北京旗人的情况,这位徐大帅在为进京城,一举解决京城旗族皇室做准备呢,其他无非就是说说闲话。无一句及于私。男女独处,这家伙居然就一直那么一本正经,最了不得也就是露出六颗大白牙笑笑,卖他牙齿白啊! “李小姐…………徐大帅约见于小女子。为的也是公务,小女子略略知道一些京城内外消息动静。大帅不嫌小女子见识浅陋。不过垂询一二。其他什么事情,都是谈不上地。小姐天仙一般人物。更是秀外慧中,当是明白其中关节。如果小女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先在这里谢过李小姐了…………” 秀宁咬着细白的牙齿。强压住心头莫名地翻涌。对着李璇。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不想解释,干脆让李璇闹就是了,不过这点孩子气的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她自己心里也是哑然失笑,她现在不过就是在徐一凡的照拂下守着自己老弟弟过安生日子。不再是当初北京城旗人贵女第一,和李璇计较些什么! 她在那里低声解说。李璇走动几步。只是听着。杜鹃站在她身后心里面只是叫苦,这下算是闹不起来啦!她知道李璇地脾气,吃软不吃硬。骄傲到了骨子里头。徐一凡当初在朝鲜得罪她。李璇说走就走,害得徐一凡骑马追了几十里路。基本上李璇是个讲道理的人,特别是在别人服软的时候儿,小心眼这个词安不到李大小姐头上。秀宁如此,李璇再没有继续计较下去地道理…………那她杜鹃不是白做了恶人啊! 她偷偷看了身边洛施一眼。长腿高妹正眉花眼笑地喝着一碗银耳汤呢。 看闹不起来。估计最高兴的就是她。唉…………傻妹子,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老爷要是当了皇帝。这后宫地封号。可是关系咱们后半辈子! 听秀宁有点低声下气地解释完。李璇小大人一般地点点头。慢慢走到铺好坐垫的石凳上面坐下。大家都看着她的脸色。李璇低着头想了想,抬头展颜一笑:“对,这个不怪你,徐一凡不见你,你也不会进督署门儿啊!我知道。咱们老爷是要推翻旗人这天下地。你是旗人。当然要求老爷对你们旗人高抬贵手了…………听说江宁满城三万多旗人的命也是你求下来地?为这个见咱们老爷,总不是错儿…………” 她笑着拍拍手,又站起来:“好啦!说开了我就不怪你,你们也怪可怜的…………以后进督署见老爷。顺便也来见见我吧,带着你那对小姐妹来找我玩儿,放心啦。老爷那么多大事,毕竟不方便直接照顾你们。你这对小姐妹投我的缘分,以后多找我。我会照应你们的!” 李璇美艳的外表下面,其实也是一根粗神经………… 她自己觉得这次找秀宁来闹事儿,最后自己处理得得体万分。说话仁至义尽。鼻子都快得意得翘到了天上。徐一凡回来她还打算好献宝来着。瞧瞧,我没给你丢脸吧,说话做事多得体!没吃醋没耍大小姐脾气。还帮你圆场面。照顾你名声! 却没想到,听着她这大度宽解的话儿,秀宁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轻轻咬住下唇。眼神只是静静地看着脚下。 我可怜…………当徐一凡在京城初露头脚,小心翼翼周旋于各势力中间地时候儿,那时候我秀宁一言可决他地生死! 我可怜…………现在居然安居江宁,得你李大小姐照顾,都是看在我身边这对小姐妹地面子上………… 我可怜…………要不是为了老弟弟,我会整天去两江督署,将我们旗人的虚实,尽告诉那只会露出六颗白牙傻笑地家伙?天下之大。我秀宁哪里去不得?就算泛舟出洋,也不过如此。用不着你李家小姐来可怜我! 换了其他人说这种话,秀宁说不定只是笑笑。可是李璇这样说话。她就是分外地不能接受!自己的骄傲。被一个人摧折已经足够了,犯不着再被第二个人踩在脚底下! 李璇说完这几句自觉很长脸的话。笑着转身就走。栗色的秀发在她背后晃着,幽亮若梦。直映进秀宁地心底。 你徐一凡现在掌握着我们旗人命运倒也罢了,连你这位美丽地未婚妻。都要来欺负我! 这个时候在秀宁心底泛起的,除了愤怒,竟然还有委屈。 ~~~~~~ “是…………小女子自然是要托庇于李小姐照应。不管怎么说。现在您都有大房名分嘛…………可是小女子怎么听说,李小姐还没有和大帅圆房?大帅一日未曾正式娶妻,这名分也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将来如何。还要走着瞧呢…………” 秀宁站在那里侧过脸去。语气淡淡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李璇身子才转过去。就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小院子之内,场景定格。眸儿乐儿捂着嘴。不敢相信也似地看着自家小姐! 秀宁其实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打自己嘴巴。可是偏偏嘴跟不受控制似的在朝下说:“大帅良配,除了能安内宅。更要对他大业有所帮助。小女子不才,中枢内情。如掌上观纹,大帅迎小女子过门,也可以安天下旗族之心,这样算下来,现如今。只怕小女子比李小姐更适合这个位置吧?小女子也知道李小姐家族助力大帅良多,可是到了此时,大帅要考虑地。就不仅仅是钱地问题了。李小姐家族助力。还一个妾室地位置也就足够…………愚直之言。李小姐以为然否?” 越说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秀宁心里只觉得酸楚,安旗族之心,徐一凡最不需要做地。就是安旗族之心,他地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推翻旗族的统治!正因为如此,他绝对不会迎娶她秀宁过门儿! 难道她南下江宁。私心当中。也未尝没有和亲徐一凡。保住旗人江山地想法?这几年来,她一直在观察着,揣摩着。赞叹着,欣赏着徐一凡地一举一动,徐一凡地英雄功业。难道京华寂寞,芳心可可。早就绕在了这横空出世的末世英雄上面? 直到李璇今天过来。她才算看清楚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绮思! 可徐一凡。他是再不会和自己有半点瓜葛地………… 话音悠悠而落,而秀宁已经转过了身子。颦儿和乐儿看着小姐,却只看到两行清泪。从她白玉一般地脸颊上潸然而落。 咱们小姐给这位李小姐气哭了? 跟她拼了! 眸儿乐儿咬着牙齿。酒窝都在脸颊上面舞动起来了:“气咱们小姐!跟你拼啦!” 两个小丫头张牙舞爪的就冲过来了,南心爱南英爱一团神全贯在这正牌双胞胎身上呢,就是要瞧瞧她们比自己强在哪儿,说实在地。越比越有点自卑,虽然她们说不上来,但是这对正牌小双胞胎真是媚骨天成。一举一动,哪天真中自然流露的柔媚之处。连女人瞧着都觉得心动。 唉,藩国地就是比不上天朝上国的呀………… 眸儿乐儿冲过来,南心爱南英爱一直瞧着她们,反应得最快,马上就迎了上去,一个对一个。掐在一起:“想干嘛!勾引咱们老爷还来撒泼?我们先跟你拼了!” 两对小双胞胎团团战作一处。伺候李璇地那些跟妈和小丫头岂是吃素的,这帮下人,无风还要起三尺浪呢,更何况这维护主子地事情!群雌粥粥。卷起袖子就要上去。 秀宁身边那个本地老妈子也抄起了大笤帚:“你们敢来!欺负上门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缝起来!” 眼看着就要乱成一团,李璇转过身来:“杜鹃、洛施,把她们拉开了!” 杜鹃和洛施也有点发呆,怎么突然就风云变幻了?听到李璇下令。两人上前。一手一个。一人夹住一对。她们俩地功夫。这两对小双胞胎乖乖就擒,隔着老远互相还在踢。 “不要脸。不要脸!我们朝鲜女人不是好欺负的!” “这么多人对付我们俩。算什么本事!欺负咱们小姐落难。有本事去北京城。咱们去求善扑营地大哥大叔出来!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人!” 两对小丫头都眼泪汪汪的。女孩子一对掐起来。甭管分不分得出胜负。多半自己先哭成一团。也不知道是哪门子家数。 秀宁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走过来。她脸上那点泪痕早就擦干净了,又恢复了娴雅淡定地神态,洛施正好夹着颦儿乐儿两个。长腿高妹是最老实的女孩子。看秀宁过来。就乖乖地将颦儿乐儿还给她。这没出息地样子,看得杜鹃直摇头。 眸儿乐儿被秀宁接过去,两个小双胞胎本来还想撑住。却被秀宁一揽之下。顿时忍不住了,抱着秀宁就哇的哭了出来。 “小姐。咱们回北京城吧…………” “这儿不好,住着不舒服。还有这么多坏家伙,我们伺候您回去吧…………” 秀宁淡淡一笑,拍着她们地脑袋:“乖。北京城也很快就不是咱们的家啦…………放心,到哪儿。我也不会撇下你们地…………” 李璇却是嘟着嘴站在那里。只是看着秀宁。她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要淡定,可是还是忍不住气得鼓起嘴来。在脸颊上一边添三条胡子。差不多就成一只漂亮的猫咪。 好个狐狸精,跟我叫板! 打她吧。这叫人多欺负人少,说出去名声不好听,不打吧,出不了这口气…………都怪徐一凡不好,有了她这样的超级大美女了,还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就是那次碰到了大姨妈么!要不然早就圆房了。轮得到这个狐狸精在这里叫嚣! 杜鹃只是跃跃欲试地瞧着她,李璇却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气得嘴越鼓越高。 这么多各具特色地美女就僵在这儿。要是徐一凡能在现场,估计他能满足地叹息一声。这场面是何其地壮观! 正在不尴不尬地时候儿,就听见小院子外头脚步声疾疾响起。然后就听见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外头。气急败坏的大喊:“宪太太。宪姨太太。闹不得!闹不得!有什么错处,都是卑府白斯文地,要是有什么好歹。卑府怎么跟大帅回话!这也关系着大帅名声,宪太太。卑府跪求您大驾回府。什么事情,都等大帅回来料理!”换了其他人。绝不会这么低声下气,白斯文当首县出身的。没皮没脸惯了,只要不出事儿。他怎么都可以! 李璇在院子里头吐吐舌头。怎么把白斯文都赶来了?没外人。她闹得再怎么样。徐一凡回来她撒撒娇就能过去,这惊动了江宁府。徐一凡可就要拉下脸了。按照他的话。这也算干扰江宁府的公务!闹大发了,说不定小屁股遭殃。 她眼睛一转。洛施已经垮下脸捂着屁股了。 “早说不要来…………结果还是…………” “没出息!你那份儿。我替你挨了!”杜鹃硬着头皮充好汉,洛施可没有半点自觉,笑颦如花的就腻上了杜鹃:“就这么说定了哦…………只要不挨打。不扣月钱。其他地我倒是无所谓啦…………绝不会出卖你们!” 秀宁却是在听到那宪姨太太那句话的时候,苍白地脸色微微一红。她看看李璇:“李小姐,如何收场。你说句话吧…………” 李璇早就没有了气势,没精打采地转身:“今儿就算了。改天再找你说话!别以为下次就这么好运气了!” 她大小姐开路,其他人自然一哄而散。伺候着她就出了这小院子。连铺在石凳上面的名贵裘皮都没来得及收拾。秀宁雇的那个本地老妈子,只是举着笤帚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出门儿。最后一个人脚才迈出去。她就哗啦一声关上了门,背靠着大门捂着胸口大喘气:“啊哟皇天,小姐。我跟你讲,这抄外宅向来是打得粉碎才罢休,衣服都给你撕干净!这大房说实话算好说话。小姐你福气好!” 秀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搂着还抽抽答答的颦儿乐儿。目光却忍不住朝南看去,徐一凡正在去上海的路上呢,今天闹成这个样子。等他回来。这却如何好和他再见面? 院子外头,李璇气哼哼的在马车里头坐下。突然用力一跺脚:“和这狐狸精第一次谈判,算是失败!” 第四十二章 谈判(三) ※一凡这次再临上海,已经不是初来时候的气象。他※※北振旅南下的时候,上海道上海关道两方大员,虽然一样迎接,却总有些不冷不热。上海这个地方在两江体系当中,相对有些地位超然,再说当时徐一凡在江宁还不知道能不能坐得稳呢,当时上海两位道台礼数尽到,其他的就是保持着一种冷眼旁观的心态了。 可是这次却绝对不一样了,徐一凡已经稳稳操持住两江权柄,并且在一两个月之间,更露出了鼎革气象。事态发展得让所有人都目不暇接!现在他偏师两支在辽南、在朝鲜,已经成犄角之势,再也没人可以打他主意。更按重兵于两江,稳固住根本。以全朝名义,拉拢南方督抚壮其声势,更次第削弱直隶驻军。打的就是按而观※,一举颠覆天下的主意! 逆而夺取大势就被他这样三下五除二的经营而成,这次乘船而来上海,※的两位道台心里明白,是来同英国驻华公使甚至还有一个英国宰相的特使谈判的。 洋人的支持再一拉拢,徐一凡真的就是再无擎肘了,下一步就是北上夺取天下! 北直隶的风声,两位道台也多少听到一点,这段时间不断有京官从天津乘船南下,到上海租界里头耍一耍,一边避风头,一边看能不能在徐一凡这里钻营一下。北面的动向,也从他们嘴里传开。刘坤一死后,京师一片凄惶,就靠着谭※同等几人在苦撑大局。一边整刷朝局,一边试图编练辛军。※b※ 这整刷朝局吧,谁不知道大清二百多年的积弊,要是能刷辛,也早等不到今天了。更加上还有几百万旗人这个包袱,动了他们的特权,谭嗣同下场如何,不乐观得。 这编练辛军,说起来也让人摇头。瞧着谭※同他们打的竟然是在直隶起团,准备拣选精锐成军的主意!还以为这是当年洪杨之乱,可以选连湘军崛起中兴天下哇?湘军都是山野农夫出身,而直隶要起团,那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现在除了北京城周围有军队弹压,还安稳一些,直隶各处,已经处处都是香坛了,系着红腰带的大师兄在乡里耀武扬威,口口声声要尽诛二毛子,扶保大清江山。这些家伙要是练出来还能压徐一凡的百战禁卫军一头,徐一凡就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而且还不仅仅是辛军编练出来得用不得用的问题了,京官里头不是没有明白人,暴民得了名义,泛滥开来,恐怕还有不测大祸! 那头气势正戚,哪头正在垂死挣扎,现在掰掰手指头都能算得清楚。徐一凡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保守一点估计,鼎革大业,他也有七成把握了。 这个时候徐一凡驾临上海,现在不拍马屁还等到什么时候儿拍马屁? 徐一凡乘坐的招商局内河火轮,是直抵高昌庙码头的。这个时候儿,码头上面两位上海道,正衣冠整肃,诚心正意的在接官亭里头等候,码头上面,已经扎好了牌坊,吹打队伍都在江风里头候着,码头外面,满满的都是※军营,制造局护勇在警戒。徐一凡来得秘密,知道的人不多,高昌庙周围人迹寥寥,精选的数百勇丁挺胸凸肚的站着外圈,这煊赫场面,也是在拍徐大帅的马屁。 迎接徐一凡的,除了两位道台,还有几个有来历的南下京官,不知道钻了多少门子,给两位道台送了多少红包儿,才能来迎一下徐一凡。一个个在接官亭里头也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头揣摩,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一言而动徐一凡,在他的班底里头谋一个出身来着? 大家伙儿已经无数次的翘首朝西边看,一大早就过来,江风喝了一肚子,徐一凡的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儿才能来? ~~~~~~~~~~~~~~~~~~~~~~~~~~~(手机阅读~~~~~~~~~~~~~~~~~~~~~~~~ 招商局的“江顺”号明轮小火船,正呜呜的顺流而下。为了支撑在辽南的行动,除了维持招商局的正常营运,其他所有能抽调的好船几乎都已经用上。徐一凡要去上海,照理说无论如何也要抽一条好船过来,不过徐一凡却瞧上了这条明轮旧船,看着这条小船鼓着明轮,蒸汽喷吐,挣扎着在江里前行的样子,当时徐一凡就吐出了几个字:“多※蒸刚,王道啊!” 除了明轮,还有什么船更能体现蒸汽朋克文化的美感? 为了徐一凡的恶趣味,这条小船被匆匆忙忙的整修了一遍,就成了他的官轮。现在正以顺水八节的航速,直奔上海而去。徐一凡倒也不在乎快慢,让几个洋鬼子和上海本地官场多等等,没有坏处。 这次去上海谈判,能谈出个什么结果来,他也根本没指望。大英帝国,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日不落的威名,正在顶峰。全世界都在布置他们的棋局,承担着全世界的责任。他一个远东辛起的小小军阀,说实在,在大英帝国的棋局当中,到底占多大分量,还是不要太高估的好。哪怕来了一个首相特使,现在英国的各种特使满天飞,在这个地方调停,在那个地方煽风点火,也没什么太稀罕的。一份约见谈判的电报,看得他就是冷笑,※格鲁撒克逊全球帝国的矜持和气焰,全在纸上。※b※ 他几乎也能猜到这位首相特使到远东来秉承的意图,大清帝国看来要溜檐儿了,日本也残废啦,对俄远东的封锁空出了一块出来。英国的主要力量并不是在远东,在这里,他们需要重辛布局,维持稳定的局势。他徐一凡要崛起取代清国,可以,大英帝国可以乐见其成,但是肯定要他徐一凡掏出更多的东西,让出更多的利益,牢牢的绑在大英帝国的全球利益战车上面,如果他能答应,大英帝国也不会吝于给他一些支持………… 可是,他就能答应么? 穿越到这里来,他所做的一切,有一个底限,就是历史不能不能比他未到的时候更坏。说起来有些矫情,可是这也是基本的坚持。条件合适,不是不可以谈,毕竟现在这帮※格鲁撒克逊人占着绝对的上风呢,未来这个国家的发展,也需要良好的国际环境。暂时抱抱英国这条粗大腿,也没什么坏处。 如果那帮家伙条件开得太过分,他徐一凡也只有谢谢了。反正谈判只要一开始,就证明大英帝国至少在远东已经将他视为棋局当中重要的一极,这次谈不出结果,还有下次嘛。随着事态发展,他就不相信大英帝国在远东不做出让步! 到底,推翻眼下这个已经去了半条性命的 ※※ ※※他已经是不需要外力的帮助,和英国谈判,也是为了※的另外一件事情。眼下这局势发展,有着向另外一个危险的方向快速滑落的趋势!这次谈判,他其实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向这帮白鬼子证明,他徐一凡有收拾这片土地任何乱局的能力! 北地的第一份综合情报,在他将将要上船的时候,已经由戚宣怀那里飞马送到他的手上。船上无人打扰,这一天多来,他就是在反复掂量,反复揣摩手头这份综合情报!※be※ 北地情况,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啊…………他徐一凡煽动的※风,让这个末世的一切,都已经大不一样了。 他站在明轮之旁,看着那包铁的水轮仿佛不眠不休的卷起江水,巨大的声响还有翻卷的浪花,似乎都在表明辛时代是如何躁动的到来。悄立舷侧,徐一凡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站了一个多钟点,江风将他浑身吹得冰凉,可却没有让他飞速转动的脑子停顿下来半点。 直隶气氛,自刘坤一死后为之大变,香教拳坛,已经在直隶境内,成燎原之势,山东河南,也颇有气候。谭※同现在为群臣之首,一边苦苦维持住北京周边局势,一边在试图拣选这些拳民精锐,练成辛军!谭老哥啊谭老哥,你既然选择了北京这条船,用力划也是应该,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放出了一只什么样的怪兽? 香教,义和拳,红灯照,庚子国变,慈※对十一国宣战,八国联军…………这些字眼风车也似的在他脑海里面翻腾不休。在历史上,此次事变是国内的种种因素集合在一起,才其来有自。秘密会社在直隶等北地的势力,还有北地百姓和教民的矛盾,这个内因,※年和1※年是没有多大的区别。发起一场民变的所有因素都已经具备。 但是北京朝廷中枢那方面,掀起庚子事变,出现了对十一国宣战这么华丽而愚蠢的事件的因素,却一件也还没有发生啊? 戊※政变,谭※同谭老哥现在正在努力奋斗,苦苦支撑大清江山呢,他比起历史上的谭※同也成熟了许多,根基也稳了许多,虽然徐一凡对他现在变法刷辛不看好得,但是也远远还没有到失败的时候儿。历史上正因为※※事变失败,大清朝廷那帮最保守,最朽劣的势力全面复辟,加倍的敌视起一切进步因素,认为这是败坏世道人心,动摇大清江山的根源。这帮保守势力,才和拳民香教这样有着大蒙昧性的民间组织一拍而合。 ――――可现在正是谭※同谭老哥走在上风头,这些保守大臣正在坐而待时的时候儿!这些辛党,不该这么愚蠢,以为自己能控制这么一支具有极大蒙昧性的力量!※be※ 庚子事变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慈※要立大阿哥事件也起了大的作用。 历史上※※事变之后,慈※就想一劳永逸将光绪赶下台来,立端王儿子溥※为大阿哥,试图废掉光绪。而西方列强为了保证中国政局平稳――越平稳越无能的大清,越适合他们的宰割。那时候儿,西方列强可对于影响大清政局平稳的一切不安定因素可都重视得呢,哪象他徐一凡穿越而来的那个年代,西方列强可是巴不得中国天天出事儿。 西方列强反对慈※立大阿哥,这件事情可储到了老太太的逆鲮,她的权力,自己人动不得,外人可也动不得!老太太一辈子搞的权术阴微平衡,对西方列强实在的实力也糊里糊涂。听几个又保守又好事的大臣吹嘘忠勇拳民竟然有数百万之多,算算数字,超过大清养的兵多少倍了,说不定还没有养的那些兵那么废物。脑子一热,为了保住权位,给西方白鬼子一个教,老娘就用拳民和你们拼了! ――――可是现在,光绪在他的位置上面还坐得稳稳当当的,因为他徐一凡的威胁存在,慈※加倍的要借重光绪这面圣君的大旗。母子两个心结瞧起来都少了不少,外人瞧来,还有一些同病相怜的温情在里头,更不用说这对母子现在说不定打的就是还要借重白鬼子力量制约他徐一凡的主意,怎么会利用拳民,来和西方列强对着干呢? 可是偏偏现在,本该五年之后才出现的拳民之乱,已经成如火如※之势!难道因为他的出现,历史改变到清廷走投无路之下,要借用拳民来对付他徐一凡么? 起这拳民力量,他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东郊民巷几十个洋鬼子卫队,再加上一点业余客串的武装人员,居然抵挡了几十万拳民围攻上百天。哪怕是冷兵器对战热兵器,拳民稍有组织和战斗力,东郊民巷根本撑不过一个礼拜去。八国联军上陆,唯一对他们有效抵抗了一阵的,不是拳民,而是※士成所部和北洋武备学堂的那些学兵。 现在※士成已经是他小弟,北洋武备学堂的学兵被他搜罗得干干净净。在他苦心布局之下,直隶可战之兵几乎被他清除干净。在军事上,他已经占据绝对优势,所谓按而观※,以待时机,无非就是等待谭嗣同他们变法革辛失败,大清中枢将最后一条路走绝,就可以正式鼎革天下。 他大骂康有为,就没安什么好心,就是想帮这个又热衷又没节操,最后还无能的家伙上上位――其实没康有为,谭※同本事比历史上暴涨十倍也没什么好怕的。大清中枢,实在是腐化无能到了极处,而这几百万旗人的包袱,更是跳不过去的坎儿,除了将大清连根推倒,在体制内绝无半点能刷辛改良成功的可能! 这一尺之水,只要时机一到,就可以一跃而过! 可是偏偏让他料想不到的是,这注定要失败的※※政变,不知道怎么,就和香教拳民起事的庚子事变,牵扯到了一处!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拳民一起,这些本来就因为和北地教民矛盾而聚集一起,甚而蓬勃壮大的势力,必然会掀起针对列强势力的举动。徐一凡可不怕别人说他是汉奸,这个时候这样的风潮,最是现在这个国度所不能承受的!如果拳民一起,还是按照历史上那样突然变得不受控制,出现了围攻东郊民巷这种外交使团的举动,掌握着现在这个世界所有规则的西方列强必然会起兵报复,维护他们在这个世界的威权。在历史上,英国为了弥补※惩大清,自己陆军兵力不足的窘追,甚至将欧洲的大敌德国,还有英国在远东极力加以限制防范的俄国引了进来! 哪怕只是短短五年之后,英国就得扶植日本把深入东北的俄国势力打回去 ※※ ※这维护白人威权的事情上面,他们白人之间那点龌龊※就不值一提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血淋淋的,他徐一凡要对付洋鬼子,也得拉一派打一派,逆天到战翻西方列强的联合力量,穿越的时候给他一艘歼星舰还比较现实一点。 八国联军的历史事件一旦发生,他徐一凡面临的选择就现实了。他战,还是不战?如果不战,他徐一凡是靠鼓起这个老大帝国的民族主义风潮而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对着八国联军只存自保之心,那他又和寻常自拥实力的督抚有什么区别? 历史上八国联军入侵,东南五省自保。 其时东南数督当中,并不是没有人想取大清而代之。可是大家伙儿互相看看,都是对着洋鬼子不敢对抗的怂包,谁也不像能顺应天命的样子。还不如在大清体制下凑合着过呢。他徐一凡到时候一旦选择自保,好不容易拉上船的南方诸督,只怕就马上离心。他徐一凡也不过寻常人耳,并不是这个末世的最好选择。这等时代大潮的威望下一旦失去,再挽回来,不知道要等到时候!※b※ 战,那是一个最为简单的选择。也是热血一涌就能做出的决定。保住自己时代旗手的名望,哪怕战得山穷水尽,只要大旗不倒,也终有问鼎天下的期望。 可是时代已经不是中国内部自己改朝换代的时候儿了,他奋起而战,以他相对于列强的薄弱实力节节而战。俄国深入东北,为了限制他们,那日本可能就借着这个机会从绝境当中复苏,他甲午一战苦心孤诣旨,就等于白打。这工业化浪潮的末班车,就在中国大地的一片混战当中无可挽回的错过。这民族的元气,还不知道要伤损多少! 能不走到这一步,就要尽最大努力,不走到这个境地当中去! 事态有点失去掌握了啊…………前路的变数,在不知不觉当中又增加了那么多。这条路,哪怕已经看得到尽头了,还是这样千难万险啊………… 他徐一凡,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以为一切都是尽在掌握? 徐一凡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失的一笑。正在他将北地局势翻过来覆过去想的时候儿,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张佩※的声音:“大帅,冬日江风当中独立良久,却不知道大帅心事为何如此之重?” 徐一凡回头看看,张佩※正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也在看着江景。他的麾下,现下基本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张佩※不担名义,可以跟着他到处乱跑,随时也可以参赞一下。徐一凡在外面呆立那么久,他以为徐一凡一直在考虑和英国人谈判的事情呢。※be※ “大帅,和英国人谈,想太多也没必要,天下的事情,没有一次就能谈成的,都是随着时势变动,而最后能有结果。如果大帅怕他们开的盘子太大,这次泛泛的听着就是了,反正只要经营好咱们自己的实力,能足够压倒中枢,到时候英国人只能和咱们打交道,还有什么不能谈的?” 徐一凡摇头苦笑:“…………我是担心北地现在的局势啊…………”他刚才心思用得太深,这话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张佩※看着徐一凡,那份北地情报汇总,他自然也看到了,对于徐一凡如此忧心※※,他忍不住笑道:“大帅,此是好事啊!自古用此散乱民间会社力量者,少有不败事的。朝廷也是病急乱投医,谭※同,书生耳!北地越乱,岂不是大帅的机会越多?他们干那些事情,咱们瞧着就是了,到时候天下还不是指望大帅来收拾局面?现在就恐他们在这里头陷得不够深,不够快!大帅要是为这个忧心,大可不必。现在咱们要做得,不过就是冷眼旁观!” 在一般意义上,你张幼※是对的。可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啊…………你是不知道,让他们闹大了,到底会搅出一个什么结果出来! 徐一凡在心里头苦笑,忍不住问道:“幼※,你说我们现在就提兵北上,收拾北地乱局,可不可以?” 张佩※一怔,奇怪的道:“大帅,你怎么想到这个上头了?按而观衅,这※还未曾起,怎么可以轻动?大帅天下布局,就是要将朝廷逼入绝境,让他们自己手忙脚乱当中将最后一条路走绝,现在一切都如大帅布局当中进行着,怎么大帅反而就心急起来了?”※b※ 他正色朝徐一凡一揖:“我张幼※也曾是大清臣子,可是时逢末世,不得不背弃朝廷,寻找一条出路!大帅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天与人归,我张幼※才不惜※臣之名,为大帅参赞机要。眼见得就是最后一步了,大帅以前做对了那么多事情,怎么现在就按捺不住这最后的一跃了呢?现在朝廷最后一口气未曾绝,南方督抚势力还未整合完毕,禁卫军虽说六镇,可是还未最后编练完成,这不待时机成熟,贸然北上,一旦有挫,不知道还要增添多少变数!” 这是因为老子料到了※※,没料到这庚子事变也有可能提前发生!徐一凡恶根根的在心里头想,眉毛皱成了一团。 嗨,这一路走来,自己也早该预料得到,这世上就没什么轻松的事情。既然事态脱离掌控了,无非就是再想办法将事态掌握回手中罢了!袁世凯这小子对大局似乎有着天然的嗅觉,居然不随毅军北上,而电告自己要潜入直隶左近,探察北地乱局到底向什么方向发展。看来这小子又要立一个大功了,历史上面出名的枭雄人物,果然都小看不得………… 自己必须要提前有所动作,将这大出意料的变数,再控制起来!唉,※忙一阵子了,还不知道要死多少脑细胞呢…………※be※ 徐一凡咬着牙齿根根的想着,突然他重重的一拍船船栏杆,对着天空大喊一声:“啊啊啊啊~~~~~~~~真***!” 喊完之后,他甩手就朝船舱里头走:“幼※,什么时候才到上海?上海两个道台,本来准备扰他们一顿※席,给上海官场一点面子,现在老子没时间了!有些事情,我现在必须要理出个头绪出来!明天我们就见那个什么X毛特使,尽快回江宁,有些事情,现在就得布置! 第四十三章 谈判(四) 庆县是顺天府管辖的二十二县当中靠西面的县治,离过了五十里的距离。香教从直隶西路动员来的各处大师兄,猬集在延庆的可真是不少。直隶已经留言纷纷,说朝廷马上就要开禁,让各处拳坛进京,起练新军。虽然现在京师周围还是防营在守着,五十里之内不许有一坛存在,可是练新军的诏书都下来了,这禁还能禁几天?离北京城进一步,将来进北京城就早一步,传言都说了,先到的大师兄,论不定就是提督军门,迟到一步,说不定只能捞着守备都司了,这可差了多少! 西路来的大师兄们,在延庆是越集越多,用村村有坛,已经不能概括现在延庆县的盛况了。这里简直是一个村子里头就能有七八个坛!本地大师兄和外路大师兄凑在一块儿,那叫一个乌烟瘴气。就连延庆县城里头,一条街上,说不定都能瞧见十几处香坛,你请孙悟空,我就请菩提老祖,反正得压你一头! 城关乡里,到处都是缠着辫子,系着红腰带的爷们儿大摇大摆的走来走去,县城三班屁都不敢放一个。县太爷还算是有操守的,至少衙门里头没设坛,要知道诏书一发,北京城周围五十里还算安静,其他地方简直就成了拳民的天下,衙门里头应景供无生老母的,就很不在少数!县城里头,现在有什么事情,都是最有面子的几位大师兄会一下公决,再麻烦不到县太爷半点儿,往日里头仿佛高人一等的那些教民们,现在是威风全无,不少都举家迁到了教堂里头,每天总有不少拳民围着教堂,虎视眈眈的,虽然暂时还没有什么事情,可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溃决,是一个什么局面! 直隶百姓,不管城里还是乡里,这段日子都有些如颠似狂的。 男的不用说大多都是师兄师弟,就算往日不大出门的女子,都换了红衣服,结了红头绳儿,挎着篮子抓着扇子,动不动就是一大群走在一起,尖声念着什么口诀。还好现在是年节才过,不是农时,要不然还不知道得撂荒多少土地! 各处大户,只要往日里不怎么沾洋教的,这个时候也得赶紧表对无生老母的忠心,朝那些势力大一些的大师兄那里一车车的拉东西,从日常吃用到衣服料子,银钱器用,只要他们敢送,大师兄们就没有不敢收的。不少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拉下脸,腆着个大肚子换了一身短打,整日里跟师兄师弟们混在一块儿,只求门上不要被挂上白灯笼。 已经有传言说了,总有一天要找各种毛子算帐,挂红灯笼的就家宅平安,挂白灯笼的无声老母就会降下神火,人死干净,家当烧干净! 这算是个什么世道!只求谭大人赶紧开始拣选这些拳民,赶紧将新军练起来。其他的人,早遣散早好,再这么拖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在延庆县小葛庄外面,这一天来了几个外乡人,拉着骆驼,一副久在外行的模样儿。当先是一个矮胖子,脸上全是被寒风吹出来的口子,神色困顿,只是一双眸子还炯炯有神。身后跟着几条汉子都显得颇为精悍,只是紧紧的跟随着他。 小葛庄本是一个有四百多户的大庄子,现在也不是乡里冬日的清冷景象。村南村北,都有一个大香坛,烟气缭绕。周围满当当的都是系着红色腰带的闲汉。大冬天的,不少人都敞着怀,叉腰竖着大拇指,摆出了茶壶架子。不管说什么,都先拧眉瞪眼。这两个大香坛把村南北的路堵的严严实实,不管是谁往来,都绕不开这香坛去。 南头的香坛挂着一面大旗。“齐天大圣在此,诸神退位!”香坛后面竖着一个高旗杆,一个年轻后生打着赤膊盘在杆子上面,浑身给刀子似的寒风吹得乌青,可他还是一脸肃穆的盘在那儿,做手搭凉棚状,旗杆下头,已经是一地的香灰,不时还有人走过来恭谨磕头烧香。 北头地香坛挂着地大旗则是一道符簶。弯弯曲曲。仔细看地话。大概上面是个雨。下面是个召。要是对道教那些鬼画符地把戏有点知识地。就应该知道。这是玉皇大帝周讳正亨地秘令符。可是这个香坛却没有人敢上旗杆斗赛。只是在旗杆下头有一个穿着天官服地汉子盘腿在台上端坐。这气势就差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拉着骆驼地矮胖汉子冷冷一笑。指着小葛庄地两个香坛道:“装神弄鬼到了这种地步!这边请玉皇大帝下凡。这边就竖起了齐天大圣孙猴子地招牌…………嘿嘿…………” 这矮胖子。正是和毅军分途。潜入直隶境内地袁世凯。如此寒冬。他为徐一凡事业在外奔走。可谓忠勤了。跟随他地几个随从。都是禁卫军当中精锐挑到情报处地。对这个上司地果决泼辣还有旺盛精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亏得徐大帅慧眼识人。将他接纳过来! 袁世凯身后一个随从笑道:“这些家伙想成军?也不跳上秤盘自己秤秤!项老板。和这些家伙费这么大精神。划算么?” 袁世凯扫了他一眼。冷电般地目光让那随从脖子一缩。他低声道:“不惧其成事。唯惧其败事…………多了解一分对手地内情。大帅成事地可能性就更大一分!咱们就是大帅地耳目。对这些家伙。不可稍存轻视之心。我们此行。就是要将所有北地内情。不带个人感**彩地忠实回报大帅!你要是再有这种念头。就自己回江宁吧。” 那随从默然点头。袁世凯却一下收敛了脸上冷淡地神色。堆出世故地笑容:“他们人过来了…………身上锋芒收起来! 几个随从都低下头,脖子尽力的朝皮祅领子里面缩去。他们是从南头进的小葛庄,南面那个齐天大圣的香坛,已经有十几条闲汉挺胸凸肚的朝着他们迎来。当先一条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密排扣的大褂,丢档大裤子,走过来的架势当真不可一世。远远的就朝着袁世凯他们喊:“谁这么不长眼?大圣香坛在此,就这么直撅撅的冲犯?拿下了!” 袁世凯忙不迭的丢下缰绳行礼:“各位大师兄,我们怎么敢有这个胆子?我们这也是来寻人,准备入坛的…………我们还没进坛,不知道规矩,冲撞了哪路神灵,我们这就认罚香!师兄尽管开口,该多少炉就多少炉,兄弟绝没有二话!” 说话间那十几条汉子已经走进,有人笑骂道:“你***和谁称兄道弟?咱们和你可没那份交情!” 当先那汉子走近袁世凯,打量了他一眼,袁世凯以降,都畏畏缩缩的朝后退,只有袁世凯一边退还一边媚笑着看着那汉子。 “…………入坛,倒是好事儿…………可也没有白冲撞了大圣爷的道理……罚香多少,就瞧你懂事不懂事,心诚不心诚…………骆驼上面是什么?口外的皮货,还是南边来的洋货?要是卖库伦的茶砖铁锅,大圣爷可不认这些东西!” 那汉子说着,眼光瞧也不瞧袁世凯,只是在那几头骆驼身上驮的东西打量。 袁世凯苦笑道:“列位师兄,咱们这一路过来,驮的一点南货,全部罚了香了。谁不知道现在直隶师兄们多?现在驮子还在,里头想寻个小钱刮痧都没有,兄弟腰里还有几顿饭钱,心诚不心诚,就只这么多了…………” 那领头的汉子顿时翻脸:“说大话使小钱,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一发作,后面的闲汉也跟着起哄:“就算皇上过来,这十个骆驼还得丢九个下来,没钱,这几头牲口丢下来!” “丢牲口还不算完,揍他们!过过他们的火,瞧瞧是不是二毛子!” 身后人摩拳擦掌,那领头汉子却只是冷眼瞧着袁世凯。袁世凯咬咬牙,解下褡裢朝地上一倒,哗啦啦的掉下三吊整的,百十个零的铜钱,还有七八块洋钱。 他摊摊手:“列位师兄,你们打腰翻,再有一个大子儿,我姓项的祖坟冒黑烟!” 有人已经欢呼起来了:“白洋钱!够了够了!上镇里头约四百斤的猪两块就够,这香罚够本儿啦!” 那领头汉子不过瞥了一眼,摆摆手:“骆驼也丢下来,到坛里头磕三个头,你们过去。” 他身后汉子都吸了口气,这些人手里牵着的骆驼,都不过才几岁口,蹄子厚厚的,毛片也整齐,每头至少都值十块洋,小葛庄里头的大户,罚香四十八炉顶天了,不过也才十来吊京钱,直隶用的京钱一吊不过是一百枚当十大钱,当外路的二百文,才折成两毛洋。今儿可一下就要罚人家几十块洋的香,这师兄口气也够大! 袁世凯倒光棍得很,苦笑一声,示意手下人交骆驼。几条拳会汉子得意洋洋的接过缰绳,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口。那领头师兄才满意的一笑:“磕头去吧!要入坛也成,一人交十块香钱,要是现在没有,可以先住下,吃住记帐,捎信叫人送钱来。老客,我瞧着你也是家里有几文,这诚心可得表到了!” 袁世凯苦笑着看着那些汉子抢地上的铜板和大洋:“这位师兄,我们这不就是入坛来的么?现在要不入了坛,这路上生意可怎么走?我们诚心足够,十块香油钱咱们当当也得凑出来…………只是动问一句,贵坛的大师兄,可是不是姓刘?” “刘?”抢着洋钱铜板的汉子们对望了一眼,领头那人大拇指一翘:“我们大师兄可是阎大爷亲传弟子,官讳姓葛!这里是小葛庄,哪来的姓刘的?” 袁世凯一怔,小心翼翼的又问道:“这位师兄,兄弟说句打嘴的话,您别见怪,是不是北头香坛的大师兄姓刘?” 那汉子已经冷下了脸:“那边也姓葛!”他突然拍拍额头:“姓刘的,姓刘的,可不是有这么一位爷!外路康庄来的…………”他一声说出,周围汉子都爆发出一阵大笑,互相挤眉弄眼。那领头汉子也忍不住笑,拍拍袁世凯肩膀:“亏你还知道小葛庄有这么一位大师兄!先甭磕头了,你去瞧瞧吧,就在庄子里头,靠近带石栏大水井旁边的一院子里头,那位爷就在那儿立的坛,我等你回来磕头入坛!” 他越说周围那些人的笑声就越大,袁世凯也不多说,恭谨的行了一个罗圈揖,带着随从就穿过他们直进了庄子。背后还听见那领头汉子的笑骂声音:“准是康庄的外路人,到这儿来找老乡来了,也不想想天子脚下是什么场面,这些乡下脑壳子以为他们康庄比紫禁城还***大!” 袁世凯身后从人,已经悄悄绷紧了肌肉,而袁世凯却是始终不动声色,只是朝着小葛庄里头走去。 他一路寻来,就是要找那位去绥远和他在道左小店相逢的康庄刘大师兄。北京城周围的拳坛,他没什么兴趣进去。一则本乡本土的拳坛,他一个外路人进去,也挤不进里头去。不过被人当冤大头。而这些外路到北京城周围的拳坛,只怕对加入的人还重视一些。外路拳会的人他只认识这么一个姓刘的,不如就找他了。 二则就是,他始终在心中转着一个问题,到底是那股势力,能将这一盘散沙也似的外路拳会组织起来,直送到北京周围?他曾经看到过加入过禁卫军的大盛魁子 影。这背后的一切,是不是就是大盛魁在操弄?他)F什么目的?这些外路拳会既然是被组织过来的,也许比本地的拳会更多了解一些内情! 要当徐一凡的耳目,要立下大功绩,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的。徐一凡外表万事无所谓,笑嘻嘻的人畜无害。只有他身边亲信才知道,这徐一凡到底有多聪明!对他袁世凯,徐一凡也秉持的是使功不如使过的原则。 正因为如此,袁世凯才加倍的小心翼翼,奋力朝上挣扎,比徐一凡的亲信们更付出了超过十倍的努力! 天下要变了,要站在这激烈变动的舞台中央,绝不是只要随波逐流就能达到目的! 不过自己,还真是适合这样的大变动的时代呢。 在袁世凯的脸上,只是浮现了一抹淡淡的苦笑。 ~~~~~~~~~~~~~~~~~~~~~~~~~~~~~~~~~~~~~~~~~~~~~~~~~~ 小葛庄里头,小门小户的,家家都敞着院子,庄子里头难得看到有闲人在走动。今儿太阳不错,照理说这等冬闲的日子里头,应该一堆一堆的闲汉挤在一起晒太阳斗小牌,女人们也该坐在向阳的台阶上头做点针线活儿,不过现在人全部到了南北两头的香坛去了,这么大一个庄子里头,只显得冷冷清清。几家大户,也是大门深锁,门口鬼影子也瞧不见一个,,这些大户连狗都不敢栓在门口了,这个年月,家当大就是罪过大。万一狗咬了人,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给这些师兄们的,门口只有花大价钱换来的红灯笼孤零零的晃动着。 几个人一路走来,竟然安静得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袁世凯四下张望,总算找到了那个带石栏的大水井,水井旁边,只有一个歪歪倒倒的小院子,土垒的围墙塌了半截,从围墙低处望过去,小院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原来是土地神龛的小香坛戳在那儿,神龛里头一尊不知道该多便宜的神主像,外头插着几柱香,都烧到了尽头,只有薄薄的一点香灰。比起村子南北两头的大香坛人头涌动,香烟缭绕得失火也似的热闹,简直差到了天上地下! 村子北面突然又响起了锣鼓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一帮人扯开嗓子不知道再嚷什么,准是又在搞什么下凡的热闹。北面喧闹起来,南面岂肯示弱,转眼间就大锣大鼓的响了起来,更有一帮女人的声音,尖着嗓门声嘶力竭的也嚷了起来,庄子两头,仿佛过年赛会一般的热闹,连香火味道,都更重了起来! 可是这个小院,仍然死样活气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院子门口的八卦旗,还有神龛上面飘着的一个黄幅,上面有歪歪倒倒“纯阳演正警化真君”几个字,袁世凯还真怕自己找错了地方! 几个随从对望一眼,就看见袁世凯沉吟一下,绕过院墙走到门口,拍着破旧的院门开口发问:“刘大师兄?刘大师兄在不在?” 他连喊了七八声,嗓门越来越高。这个时候才听见里头门户打开的声音,一个人拖着鞋皮慢腾腾的走出来:“又有什么事情?坛子里头五穷六绝,凑不起孝敬阎尊者的香火钱!”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的果然就是袁世凯他们在绥远官道上面见着的康庄刘大师兄。这位大师兄可再没有当初的神气儿,脸上的灰只怕都有半寸厚了,辫子乱蓬蓬的。穿着一件光板的皮祅,人也瘦了一大圈儿下来,瞧着袁世凯他们几个人只是发怔。 袁世凯一把拉住他的手:“刘大师兄,我们是在康庄边上那个小店的老客啊!兄弟姓袁,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你一席话,兄弟知道现在是香教天下,没香教的身份,生意也甭想做,一路罚香就受不得!这才巴巴的来找大师兄您,要入教!大师兄,您还记得我们几个是不?” 那刘大师兄定定的看了他们半天,呆滞的目光才一动:“想起来了!吃猪头肉的那几个老客!…………有吃的么?油水足点儿最好!” 刘大师兄的直隶之行,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本来在康庄香教,也不过就是一般人物。这次兴冲冲的带着十几个手下准备进北京城当官儿。谁知道一到了北京周围,才发现外路来的拳坛竟然有那么多!组织他们来的人物,是你来尽管来,但是他们管着吃住,管着开销的,也不过就是那些外路出名的香教人物。其他人能不能出头,就看各自本事了。反正对这些凑热闹的人,只要他们壮个声势就好。 刘大师兄本事实在平常,到什么地方都没法落脚。延庆小葛庄有他的妻弟,只好带着十几个手下过来安顿。谁知道小葛庄是大庄子,这里香教拳坛早就搞得热热闹闹,哪里有他们展布的余地!刘大师兄一来,就被当地香教罚了十几次香,一点盘缠搞得干干净净。手底下十几个人,腰里剩钱的溜回康庄,没钱的改入了本地香教,好歹混个肚圆。他刘大师兄就算拉下脸想投别人,别人除了对他冷嘲热讽瞧他笑话,谁愿意收纳他!一山还不能容两个大师兄呢。他既没钱又没人,只有浅在这里,吃了这么些天白食,妻弟的脸也拉下来了。这两天说是去走亲戚,就把他撂在这儿,丢下的厨房干净得能跑老鼠,在康庄好歹也能吃着香的喝着辣的刘大师兄,竟然生生的饿了两天!井水灌得眼睛都发蓝! 这个时候,别说吕祖在身不吃荤了,街上跑一条活猪过来,刘大师兄都能扑过来啃一条腿下来! 袁世凯他们找上门来,刘大师兄 得唐突不唐突了,开口就要吃的。瞧着他那个样子T6唏嘘,赶紧拿出身上干粮和肉干,刘大师兄抢过来就是一顿痛嚼。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声泪俱下的交代了这些天的来历。 袁世凯只是蹲在那儿听着,不住点头。 这也算是挤入一个香坛的内圈高层了吧?不能再高层了,这个香坛就剩下刘大师兄光杆一个。袁世凯想到这里,心里只是微微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也正合心意呢…………不管这位刘大师兄现在如何落魄,可他毕竟是康庄的正牌子香教大师兄之一。来历再正也没有,不是野路子。借着掩护容身,再好也没有。 可是如果这位刘大师兄一直这么落魄下去,又如何能打探到香教内情? 袁世凯淡淡一笑,蹲在那里看着头也不抬努力苦吃的刘大师兄:“大师兄,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客,患难相逢,咱们也算是兄弟了,腰里有盘缠没有?借我一点儿,老子回康庄!你到康庄来找我,我有一只虱子,也少不了你的一条大腿!” 袁世凯缓缓摇头:“一路过来,百十两银子的盘缠,都罚了香了,我腰里也是半文也没有。” 刘大师兄停下动作,叹了一口大气:“咱们俩都倒霉!北京城周围这些香教,***就是一帮活土匪!老哥,你自己顾自己吧,跟着我,只有霉倒!” 袁世凯静静的瞧着他,一字字的道:“刘大师兄,你受小葛庄香教坛子如此屈辱,就不想和他们谈谈么?难道我们这帮爷们儿,就一直浅在这里?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刘大师兄抬头看了袁世凯一眼,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这里两个坛子,都是阎尊者不知道哪个徒弟的再传弟子,当年阎尊者在康庄收徒弟,我们四十多个人,可是他老人家的亲传!老子整整高他们一辈儿,这些家伙欺师灭祖!吕祖降身,讳号字令秘符全是阎尊者亲传,哪象他们这帮家伙,什么神仙祖师爷都敢朝下请!” 骂了两句,他又低头叹气:“…………可又有什么法子?他们是地头蛇,尊者他们现在也是瞧着谁拉起的声势大就瞧得起谁,我浅在这儿,三餐都混不到嘴,香教里头,哪里还有前程!来的时候倒是想出人头地,现在,什么也想不得啦…………” 袁世凯声音轻轻的:“…………既然尊者要的声势大,那咱们就把声势拉起来…………” “怎么拉?说得倒是轻巧!” 袁世凯缓缓站了起来:“小葛庄两个香坛,只要刘大师兄信得过,我来找他们谈谈。” 刘大师兄一下呆在那里,扬着脸看着袁世凯,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老……老客,你们到底…………” 袁世凯身后那几个随从也直起了腰板,或坐或站,在刘大师兄眼里,这几个从人身上的精悍之气,简直藏也藏不住! 袁世凯一笑:“大师兄放心,我们走口外的商人,你也知道,出了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碰见马匪要打,要是走的是私货,看见巡防队也要打,泼出性命,为的还不就是富贵。口外买卖,将本求利,可是现在的大富贵却是香教!几成的利,我们就能豁出几条性命。更别说现在这是一步登天的大买卖!别人那里,咱们挤不进去,刘大师兄是阎尊者亲传,咱们怎么也要傍着你这杆大旗…………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刘大师兄进京也不过就是为的富贵,现在既然如此地步,还不如博***一铺!兄弟随时可以拉起百来人的队伍,就保刘大师兄闹这一场!” 刘大师兄脸色苍白,他是康庄人,就是走口外的道边上,如何不知道这些走口外的商人是亡命之徒。不光是打马匪,打巡防队,看见别的商队落单,这些家伙说不定也就变身马匪抢了。有这么一支人马在身边,还怕什么小葛庄的香坛!他们摆明了是看上自己是阎尊者亲传弟子的旗号,他倒也不担心这些家伙过河拆桥。只要香教大旗不倒,阎尊者还在,他这大师兄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至于背后谁做主,管***那么多,他一个人都混成什么样了!在明面当个大师兄倒也不错,至少香的辣的甚至女信徒都少不了………… 瞧瞧自己身上光板子皮祅,再想想这些天的苦况。 刘大师兄一拍大腿,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这鸟气就这么忍下来不成?至少跟着这几个老客先混饱肚子,有什么不对,抬腿就是,了不起要饭要回康庄。 “老客,我听你的!” 袁世凯也是微笑,用力的拍着刘大师兄的肩膀。 这落魄大师兄,竟然是再合适也不过的借力进入香教的人选。来历正,又走投无路。没想到自己瞎摸瞎撞,竟然碰对了人! 时来天地皆同力,难道徐大帅的气运,真的强到了这样的地步? “刘大师兄,你尽管放心,就这两天,我来和他们谈判!” 用什么谈?刘大师兄低眉顺眼的瞧了一眼袁世凯身后那几条精悍的汉子,打了一个哆嗦,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嗨,早知今日,当初宁肯土里刨食,也不入这香教哇! 第四十四章 谈判(五) 昌庙码头的数十上海本地官员并没有拍着徐一凡的马?t知道,徐一凡发了什么痰气儿,船抵码头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势,居然稳坐船舱,不肯下船! 外头还在大锣大鼓热闹到了极点,大大小小的官吏垫着脚正准备一睹徐一凡风采呢,“江顺”轮上面下来的却是笑得尴尬的张佩纶,他和上海道上海关道寒暄了两句,就传了徐一凡的钧谕,一切接待仪仗全免,他徐大帅此次赶赴上海和英国人谈判名义上本来就是秘密的事情——虽然对于南方甚至北京官场来说,也就是掩耳盗铃的。上海官场搞这么一个排场,生怕全天下人不知道,是何居心? 徐一凡发威,上海官场自然作鸟兽散。身为徐一凡如此地位,摆摆这种派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也不会对徐一凡有什么想法。反而自叹倒霉赶上了徐大帅心情不好。 难道北京城那里又传来什么变故,惹得徐大帅大动无名,结果连累他们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面?他们这些人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个局势,他们要在徐一凡手底下讨生活很久,上海官场是天下一等一的肥缺,又在徐一凡马足之下,现在没整顿上海官场是因为徐一凡还顾不到,等徐一凡腾出手来,他们再想法子那可就晚了! 在张佩纶的解释下,这些上海官儿,北来投机的人物只有散去,徐一凡见不着,约张佩纶的饭局花酒一下就有十几场邀约,却被张大才子一个个含笑婉拒了。这些翎顶辉煌的人物一个个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离开,一个个都在寻思琢磨,到底要做什么样出色的事情,才能挠到这位大帅的痒处? 上海两个道台联手准备孝敬大帅的临时行辕,自然没派上用场,就连李璇在上海置办的公馆,徐一凡也没有去。在上海官场关切的目光当中,徐一凡竟然一直都在江顺轮上,没有离开一步。 有心人都知道,徐一凡是来上海谈判的,据说大英帝国派来了一位首相特使和他联络。这是怎样的声光体面!不少人都拿此以为这是天下鼎革,徐一凡气运正盛的表示。大英帝国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国,各种搞洋务的印书馆弄出来的世界地图,代表英国的颜色遍布全球,就算不了解英国的真正实力之所在,看看地盘也就能知道个大概。更别说那些周游于中国海面上的英国铁甲兵船。单单一个日本水师,就将大清苦心经营出来的北洋水师打得近乎全军覆没,而日本水师兵船,几乎全是在英国买的。而且日本水师的规模,远远不及英国水师一个零头! 本来在大家心目当中的猜测,徐一凡现在还尊奉着大清的旗号,中枢实力已经毫不足惧,刘坤一死后,最后一点维持的希望都烟消云散。至于谭嗣同的变法,明眼人都不看好得很。徐一凡迟迟还不正他的名分,多半还是担心列强牵制,列强的态度,这么些年和洋鬼子打交道下来大家伙儿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列强们还是希望这么一个庞大和虚弱的帝国保持一定程度的稳定,有一个有一定权威的中央政府,但是对他们列强却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各方交涉都以软弱退让为主,大清帝国被列强调教几十年,除了偶尔小小反抗,基本还是符合这个要求。特别是列强都看明白了,大清作为一个种族政权,是最怕唤起民气,抵抗列强的举动!唤起民气,以民族主义对抗西方列强,对于大清中枢来说,是一柄不折不扣的双刃剑! 徐一凡的力量在大清已经算是独步,还在陆上击败了日本的陆军。可是大家都认为,徐一凡的力量比起列强来,那还是没得比。他要更进一步,必须取得列强的谅解! 从北京弃职南下,准备来抱徐一凡粗腿的人物,已经带来了北京朝廷现在对于列强的表现。不管是以前操办交涉的老人,还是现在初掌权位的清流,都在拼命接好列强。康有为更是放言,如果对外交涉由他全权操办,则朝鲜东北,可以列强共管,长江以南,反正现在是徐一凡的地头,权益可以大量让出,只要徐一凡能垮台,长江以南再多辟十倍租界又能如何? 可是东郊民巷的反应却很奇怪,满清中枢许出的利益,不少都是他们孜孜以求的。但是现在满清破罐子破摔,他们却有些不想接的样子。不少人就是看列强态度反常的暧昧,才干脆决定离开北京这条破船。虽然不见得非要上徐一凡的船,可是在上海租界看看风色,那是再好不过。 谁也没想到。看风色地结果。却是看到了英国地首相特使来和徐一凡谈判! 大清地知识分子。甚至老于外交地人物。还难以理解全球地地缘政治态势。英俄在亚洲地大博弈。他们最多隐隐约约有点感觉。但是还难以在脑海中建立起所有一切关联在一起地亚洲政治模型。所以他们才对于列强尤其是英国态度地变化觉得那样难以了解。到了最后。也只能归结于徐一凡地气数到了而已。 要是他们是徐一凡。到了上海。停也不停就得马上去拜会这位首相特使啊。谁知道隔了几天。这些古怪洋人心里头地风朝哪里刮? 可是他们终究不是徐一凡。 徐一凡始终也没有下船。 ~~~~~~~~~~~~~~~~~~~~~~~~~~~~~~~~~~~~~~~~~~~~~~~~~~~~~~~ “大帅还没下船?” 上海关道衙门是上海各个衙门里头最为富丽堂皇的,这个差使有名的一分钟进一个元宝,钱多到这种地步,也不管什么官不修衙的旧例,干脆把自己官署也修得富丽堂皇。一半中式一半西式,还有一个富丽堂皇大厅。 在高昌庙码头碰了徐一凡的钉子之后,这些官儿也没回自己衙署,群集到这关道公署里头。能去迎接徐一凡的,都是准备上徐一凡这条大船的,最是关心徐一凡和英国人的谈判结果。他们这些人既然出来当官儿,就不怕碰上司的钉子。他们是无所谓,可是大帅这个时候儿可不能二百五到给洋人钉子碰啊! 署大厅里头,给这些官儿们设了宴,虽然水陆八珍毕)+少人有心思据案大嚼,关道的听差不住的从高昌庙码头把消息传过来。大家伙儿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徐一凡还真是将架子一直摆到了底! 坐在主桌的就是两个本地道台,还有几位南下的京城清贵,大家伙儿都面面相觑,上海关道隐隐为上海官场之首,又是地主,这个时候率先发话,跌足长叹:“大帅气节劲厉,大家都是知道的,可是这个时候儿还是忍一步为先吧!大事关头,大帅这样是不是有点任性了?嗨…………也是大帅身边没有几个老成人在身边提个醒儿,要是诸公能在大帅身边,只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吧!” 最后两句话是冲着那几位从北京城出来的人物说的,其中一个请辞之前还是户部侍郎,到了上海对徐一凡这个团体不得其门而入,正是觉得空落落的时候儿,几句暖心话的一说出来,几个人都捻髯点头,对徐一凡举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上海道台毕竟是局内人,这个时候也是满脸忧色,冲着关道发问:“老哥,你和洋人是老打交道的,你瞧我们是不是在其中转一下?做属员的,不替上司弥补,咱们替谁弥补?不知道英国在上海的领事那位巴纳德巴大人,腰子够不够硬,能不能在那位英国钦差大人面前说得上话?兄弟听说那位巴大人,很有点贪财好货的名声,这个关头,我们破上几万银子,也要把这事儿弥缝过去…………” 他话音未落,关道就大摇其头:“老哥,这个事情还是看大帅的!谈的是这样的大事儿,不是几万银子就能让洋鬼子点头的…………这可是牵扯到这个国家的气运谁属!要兄弟我说句实诚话,看是不是能在大帅身边的人下下功夫,我们说不上话,可是有人说得上话儿啊!今天晚上要是不行,最迟明天,也得劝动大帅去拜会洋鬼子钦差,要塞银子,就得朝这些人塞,我们当属员的,能尽的忠心,就在这个上头!兄弟在这儿说句狂话,只要能说动大帅身边的人进言,十万银子,兄弟一个人出了!” 几句话说得坐在关道身边的那几位南下官儿们眼睛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现在徐一凡气运盛到了如此地步,他身边的人只要肯动动嘴,就有这样的好处!为什么徐一凡身边的人不是他们? 两位道台眼神一碰,就要招呼听差准备轿子,他们要亲到码头,给徐一凡身边的张佩纶递帖子。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一个听差满头大汉的跑进这大厅内,看他那个急匆匆的样子,满厅官儿们都停下动作,只是看向他。那听差看来是关道的心腹,谁也不瞧,只是急匆匆的走到关道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两句。 叮当一声,关道手中银调羹落地,他也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跌足长叹:“大帅派了一个戈什哈头儿下船,到英租界给洋人钦差带信了!大帅他尽管给我们下札子不妨,骂咱们祖宗八代也成,怎么闹到给洋鬼子下札子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满厅的人都安静下来,只是看着大惊失色的关道,满厅一下寂然无声! ~~~~~~~~~~~~~~~~~~~~~~~~~~~~~~~~~~~~~~~~~~~~~~~~~~~ 英租界上海领事馆。夜色低垂。 徐一凡到来的消息,在中国几乎混成精了何伯公使自然知道。上海关道在何伯到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他取得了联系。俨然以徐一凡在上海的代理人自居。南方官场,对于徐一凡和英国的接触如此热衷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何伯丝毫不以为怪。 在中国几十年,特别是近些年,他越来越习惯于这个老大国度对于他们的仰视和巴结,越是风气开通的地方,越是如此。就算满清北地中枢,还有些死硬的老旧官员始终在他们这些列强外交人员摆出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他心里也明白,在这倨傲背后,还是一种落后于时代的畏惧。 对于徐一凡,他和沃特斯特使也已经沟通过了,并不会假以辞色。满清中枢没有力量作为大英帝国东亚布局的棋子了,原因仅此而已。日本也没有了力量,可以借用的东亚力量,只有徐一凡而已。大英帝国需要这支力量,而这支力量现在也有求于大英帝国。作为在中国几十年的外交人员,他也深知这个国家的历史,篡逆者愿意对外付出多大的让步获取助力,以获得这个国家的统治权,他很明白。在大约一千年前,一位姓石的皇帝不是一口气割让了几十万英里的土地给异族愿意支持他的人么! 作为外交人员,他的天赋使命就是为大英帝国榨取最大限度的利益。 很让人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看来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并不像大英帝国中枢那些毫不了解亚洲情况的人物,到了这里,将他们这些老外交人员视为已经土著化的白痴,哇啦哇啦的只顾发表自己不切实际的意见。 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了徐一凡漏夜赶来的准备,原因无他,大英帝国冠绝全球的实力使然。徐一凡此时,已经到了得英国支持便得天下的地步。作为一个土著军阀,他吃相再难看也是正常的…………何伯和沃特斯很有默契的换上了睡衣,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以一种最为懒散的态度挫挫徐一凡那点打赢了日本的锐气。 不管你是不是在东亚击败了一个国家,但是你徐一凡在大英帝国面前,也只有听候我们的安排,乞求我们的帮助的立场! 在自己的卧室,何伯公使静静的翻着一本俄国小说。卧室壁炉的火苗跳动,照在他已经全然白了的头发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里壁钟打十二点的声音隐隐传了进来。何伯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年纪大了啊…………在沙发上面坐几个钟点就已经觉得浑身酸痛。也许将现在东亚的局势安排好之后,就该退休了?真是怀念伦敦的坏天气啊…………如果觉得伦敦的天气不适合一个老 休生活,也许自己可以在巴西买一个牧场,享受那里T滩?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觉得,徐一凡竟然让他等了半宿! 何伯摇头苦笑,走出了卧室,想到大厅酒柜里面倒一杯白葡萄酒。轻轻推开门,就看见沃特使穿着一件样式高贵的丝绸睡衣,拿着一个空酒杯也走了出来。一老一少对望一眼,都忍不住一笑。沃特使晃晃手中的空酒杯,向何伯点头示意。 两人正准备走到酒柜前面聊几杯的时候,就隐隐听见领事馆外头铁门上面的拉铃响声。铃声响了没几下,吸烟室里头巴纳德领事就冲了出来,他还穿着一身正式的礼服,硬领搭拉下来,睡眼惺忪的冲出来。何伯和沃特斯可以高卧,可他巴纳德却不能睡,既然何伯和沃特斯感觉徐一凡要来,他就得做好接待的准备! 他在上海不力的工作估计已经给何伯这个中国通摸清楚了,这些事情上头再不卖力,那他巴纳德先生可就真的没得混啦! 巴纳德估计都没看到两位大人物走到了酒柜前面,拉开大门风一样的就冲了出去。何伯和沃特斯对视一笑。 “这个小巴纳德啊,他二十九岁来到中国,一转眼就是十一年,却仍然象以前那个毛头小伙子…………” “中国没有阁下在这里坐镇,真不知道大英帝国的利益会损失成什么样…………” 两人交换着没营养的对话,心里面却提足了精神。漏夜而来的,除了徐一凡还有谁!不知道这位中国的新权力者看到他们在这里,该是怎样一种卑躬屈膝的表情? 在非文明世界,和这些土著打交道,大概这是唯一的乐趣了吧………… 大门又哗啦一下被推开,巴纳德又冲了进来,他脸色隐隐有点铁青,这下才看到了何伯他们俩人,他走到酒柜前面,低声对何伯道:“公使先生,来的不是徐一凡,而是他的随从,是他的卫士,他的仆人!这个无礼的土著军阀!” 何伯一下闭紧了嘴,用力摆摆手。哪怕是大清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亲王大臣,都不敢派一个卫士过来找他!他当下就想吩咐把那个卫士赶走,如果可能的话,再把他丢进英租界巡捕衙门里面呆上一宿! 短暂的愤怒在老外交家心头一掠而过,搞外交的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感情用事。他的目光投向了沃特斯,毕竟这次主持和徐一凡谈判的是这位年轻的索尔兹伯理。 沃特斯站在那儿,矜持的微微笑着,似乎也感觉有些意外。他抬头笑道:“这位徐大人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物,难道不是么?我们可以看看他的卫士,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样的讯息?” 被巴纳德脸色难看引进来,正是仰。他穿着禁卫军的军服,板着一张脸笔直的站在厅内,他走进来的时候故意用马靴后面的马刺重重的拖着地面,在地板上面划出一道新鲜的痕迹。 贝勒爷看来对洋鬼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沃特斯却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全套笔挺西式军服的英武青年,斜靠在酒柜上面,示意巴纳德说话。 巴纳德开口就是上海口音的官话,还说得七零八落。 “你带来了什么样的信息?徐一凡如果没有诚意,大英帝国的代表,也并不是很愿意会见他。帝国在清国有着太多的选择,而徐一凡远远不是在这些选择当中排名前面的!” 仰哼了一声,硬邦邦的开口回话,连军礼也不敬:“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大帅派我来送信,我就送信,你们什么态度,不关我的事情,要看你们就看,不看拉倒。大冬天被窝里头热气正睡圆了,谁乐意来这里谁是你养的!” 他仰当年顽劣到了姐姐带他见老佛爷他都敢胡说八道,全天下除了徐一凡收拾得了他,他老四还真是嘛也不怵! 一句话顶得巴纳德直翻白眼,何伯自然也听得懂仰的官话。他却默默站在一边,并不说话。脑海当中却电闪一般的在分析归纳。 徐一凡派出了这么一个愣头青,以这样的姿态来送信。他应该明白,他面对的是大英帝国的首相特使!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真以为,大英帝国需要他,胜过他需要大英帝国么?没错,伦敦是很担心东亚混乱的局势,更怕这里混乱的局势牵扯着那支北方的双头鹰更凶猛的向东方扑来,而这双头鹰的动向,又深刻的影响着已经变得象火药桶一样的欧洲。帝国如果不渴望东亚迅速稳定下来,并拥有一定自卫的力量,绝不会这么快的对徐一凡的接触做出反应,并派出了索尔兹伯理家族的成员作为首相特使! 但是他何伯丝毫不以为,徐一凡作为一个大清帝国的官员,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巴纳德低声将仰的话翻译过来,沃特斯宽容的笑了笑,仍然倚靠着酒柜比比手势。巴纳德朝仰伸过手来,仰也硬邦邦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巴纳德,巴纳德拆开看了一眼,都不用翻译了,直接递给了索尔兹伯理。 白色的道林纸信笺上面,是硬笔书写的漂亮英文。是徐一凡当年读书的时候练出来的。沃特斯看了一眼,脸上绅士矜持的笑容一下僵硬了下来,他默不作声的将信笺转给了何伯。 “要我将俄国打回欧洲去,支持我。你们没有其他选择,现在东亚大地,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我徐一凡。 当然,如果大英帝国愿意抽调二十万以上的陆军,来到满洲和俄国展开大规模的战争,我倒是也无所谓…………可是在南非骚动的布尔人,混乱的苏丹,摩洛哥的危机,还有日益壮大膨胀的德国,大英帝国可以放弃不管么?愿意商谈,我在自己的船上等候,租界,我实在没有兴趣来一趟。再强调一次,能够抵抗俄国的人,能帮助你们赢得大英帝国和俄罗斯帝国在亚洲的大赌局,能让俄国将注意力转回欧洲的,在整个亚洲,唯有我徐一凡而已!”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四十五章 谈判(六) 水滔滔,不舍昼夜。 这个冬夜的月亮却是又大又圆,照在涌动的江浪之上,荧荧有光。 徐一凡站在江顺轮那停下的划水明轮之旁,披着一件斗篷,默然而立。在他身后几步侍立的,唯有陈德而已。 徐一凡不下船,不拜客,只是派仰向英国驻上海领事馆送了一封信。这样的作态,上海官场都以为矫情太过。他这次来到上海和英国人谈判,不知道牵动了多少有心人的目光! 他乘轮而来,却在这里独守江月,却是很多人都想不明白的道理。 不管是鼎革,还是篡逆之路走到这个时候了,每一分秒的时间都很宝贵,他这次来打交道的更是世界第一强国的首相特使,在国内官场摆摆二百五的姿态也就罢了,这么紧要的关头,耍这么一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夜色安静得只能听见波涛翻涌的哗哗声音,长江由此入海,绵延几千里,自此走出华夏的山峦大地,面前就是广袤无垠的太平洋。徐一凡出神的久久向东而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如果背后着急议论的上海官场人物,能看见徐一凡仍然显得年轻光洁的脸上那严肃的神情,就应该明白,他这次不是在耍二百五了。 背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响动,还听见微微一声咳嗽的声音。 徐一凡蓦的被这突然的声音惊动,回头一看,才看见背后暗处站着拥着一领狐裘的张佩纶。夜色中他的眼中炯炯有光,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展颜一笑:“幼樵先生,是不是晕船?在这船上睡不着?你身子骨不算太结实,还是到点睡觉的好。” “大帅不睡,我们又怎么敢高卧?”张佩纶淡淡的道,轻轻走到了徐一凡身边。他脸色也同样严肃,看着月色下的江水轻轻发问:“大帅,你到底在等些什么?” “…………上海关道已经在高昌庙制造局里面坐等。许了在下好几万银子地好处。只要在下向大帅进言。此等机会。卑躬屈膝一些也没什么。反正大帅一旦定鼎。和洋鬼子那里总有商量。他们在其间。只要能尽一分心力。就决不敢藏着…………人心都看到大帅啊!尤其在大帅此次赶来上海和英国人谈判之后!他们有此从龙热切地心思。也是常理…………几万银子是小事。现在学生倒也不缺这几文钱。可是他们说地。恐怕并不是没有道理。此次是大帅逆而夺取地道路上面地关键!” “外敌。几乎已经被大帅扫平。威望。大帅也如日中天。在内。朝廷治下。已经是一片散沙。北地在垂死挣扎。南方已经倾心大帅。整合起来也是指顾间地事情。兵。天下莫精过大帅六镇禁卫军者。财。大帅有南方富庶省份。南洋北洋巨大财团支持。唯一忌惮者。无非列强态度而已矣!此时委曲求全。虚与委蛇。正是大帅坐到如此地位之分内事情。学生深知。大帅性格张扬果烈。不肯低人一头。从南洋到朝鲜。无不一路拼杀过来。可是为上位者。须行不得快意事。对此等关系大帅大业地世界第一强国之首相特使。怎么就以一马送信呼之而来?若大帅仍然率性行事。学生不敏。不敢附丽!” 张佩纶说到后来。声音渐渐放大。最后几个字已经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他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最后只能归结到徐一凡地性格上面去。苦口婆心。做最后之进谏。这一夜还没有过去。事情还有挽回地余地。在他看来。现在大英帝国。无非在北地朝廷和徐一凡之间奇货可居。这个时候。徐一凡多许一点利益给英国。有什么了不起地?将来徐一凡收拾河山。把国家整治得强盛了。什么要不回来? 如果他还是大清地忠贞臣子。那张佩纶在对外交涉上面。一定会秉持自己立场。每点利权都要尽力争取。而现在是什么时候!气运鼎革之际。时机一旦错过。也许就是百年身。这等最为激切地关头。事急从权。还有什么好考虑地! 徐一凡默默地听完张佩纶地话。只是淡淡一笑。往日轻松地神色。在这个时候一点都看不见了。楚万里对徐一凡背后地评论是他地正经表情一天之内最多维持两三个钟点。其他时候溜着肩膀比谁都要惫懒。但是今儿。徐一凡从抵达上海开始。就一直沉静严肃到了现在。所有决定。都是自己独断做出。 对比着北地朝廷对英国的那些巴结态度,他今儿的举动,实在是让有心人急得上火。 他看看张佩纶,只是淡淡一笑:“幼樵,我这可不是率性而为的事情呢…………” 他扶着栏杆,抬头看着天上月亮:“…………我是靠什么起家的?从南洋,到朝鲜,都是在鼓动起军心民气,表现出和这个末世截然不同的做派。在苦苦寻找不到出路的人们当中,给他们另外一种选择,另外一个希望…………如果我和北边那个朝廷比着讨好这大英帝国,我和自己要取代的朝廷,又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可说服不了张佩纶,张佩纶板着脸冷淡回答:“这是从权!大帅这样做了,谁能不理解?” “一旦让步,就再难振作了,这次也是从权,下次也是从权。人总能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我们对着这个世界软了几十年的腰板,软到日本这个小小岛国都能欺负上门来,也该咬紧牙关挺直一次腰了吧?你要知道,我过去要的不是这个甲午,现在要的也不是一个只会低头出卖利益求得一点施舍的新国家!” 他拍拍张佩纶的肩膀,笑道:“幼樵,这事情就让我率性而为一次吧…………以出卖更多的利益求得英国人帮助咱们,这是不牢靠的,到最后只怕陷入一种我们南北两边比谁卖得多的地步。两国交往,也只有实力,才能换来等值的东西,要不然,这种帮助随时会变了方向,到时候,我们利益也卖了,脸也揣兜里了,还换不到支持,我们找谁哭去?你有实力,有用处,虽然你强硬的态度会让那些白鬼子诅咒你,警惕你,随时还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要将你再打下去,可是在你的实力对他们还有用处的时候,换来的协议才是最为牢靠的! 这个世界是一个丛林的世界,每一个猎手都在暗处互相冷眼旁观,当你从一开始就露出软弱无力的样子的时候,对手会毫不犹豫的撕裂你的喉咙!到时候,只怕我们求一个如今清廷的地位也不可得!石敬唐割了燕云十六州出去,将自己的生死要害全部依托于契丹的支持,到了最后,他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比我明白!” 话可以说得正气凛然,徐一凡如此举动的思想基础张佩纶也多少有些明白。可是空口表白自己有实力得到英国的重视那可是不能说得张佩纶纳头便拜的。他只是怀疑的看着徐一凡。 “大帅,你又有什么实力 你有如此信心,英国人一定要和你达成协议?” 老子是穿越来的…………徐一凡有点郁闷的在心里头想。不过说实在的,他现在也越来越不觉得自己象穿越客,而是深深的溶入了这个时代。这片十九世纪末的华夏国土每一点振荡,都和他切身相关。过去种种,更像一场支离破碎而且奇异的梦。 又或者,自己坚信英国需要他的力量对付俄国,只是自己臆想中的坚持? 不过如果没有这份坚持,他徐一凡也绝对走不到现在。 在江宁上船的时候,徐一凡还在内心里头有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不是干脆就格局小一点。赶紧贴上英国,脸彻底不要了。让点利益就让点利益。他一个当初的废柴小白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是出乎他人生当中最为狂妄怪诞的梦想之上。中国顶峰的权位,还有荣华富贵在向他遥遥招手,以后的事情,管***是不是洪水滔天………… 可是,不行哪………… 伊藤博文将亚洲的命运交给了他,将黄种民族在这个白人掌控一切的世界当中崛起的梦想也交给了他。他没法做出短视的事情。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民族主义者,值此末世,他终于鼓起了一点民族主义的风潮,如果他自己首先逆此风潮而动,如何对得起跟着他一路行来,以头颅血肉铺就道路,让他直走向最高处的那些忠勇男儿? 徐一凡看着张佩纶,只是一笑。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清冷生光。 “…………我就是知道,因为在东亚大陆,已经是舍我其谁。幼樵,信不信,随便你。 ” ~~~~~~~~~~~~~~~~~~~~~~~~~~~~~~~~~~~~~~~~~~~~~~~~~~~~ “徐一凡到上海了…………” 康有为捏着一份抄报纸,几乎要攥出水来。在谭嗣同的书房里头,只是在那里咬牙切齿的痛恨。 在上海的人,不仅仅都是想上徐一凡的船的。还很有些是两头下注,要把风色观望到最有把握地步的聪明人。上海乃至江宁徐一凡集团的动向,他们也源源不断的向着北京通报。徐一凡和英国首相特使秘密谈判,这种最为要紧的重大消息,现在掌握朝廷大权的重要势力之一谭康二人,也是很快就知道了。 谭嗣同饶是现在忙得不可开交——种种变法政策要拟定商讨,等着最后颁布。直隶治安也压在他的肩头,他要布置关心。现在朝廷开放言路,各种各样的关于变法的条陈,最后摘要汇总到他这里,看有没有什么可取的。还有新军既然要编练,营制军官都得先准备好了,他是看了一点徐一凡练兵过程的,知道这些制度和军官准备要先行…………再加上不断来拜客的,探听变法会不会触动某些集团利益的。他整日里睡不了两个时辰。忙成这样,但是这个消息过来,他还得和康有为等几人单独商量,筹思应对之策。 徐一凡逼宫的招数,是一招狠似一招! 康有为只是恨恨,谭嗣同埋头做事,这些日子,在京华之地放话最多的也是他。他也有点嫉妒谭嗣同在外国人当中的好名声,东郊民巷也很是跑了几趟。那时候何伯公使还在北京,他已经放言了,徐一凡现在掌握的两江三省之地,就算全部割让为租界,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反正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是朝廷的了。 在和外国鬼子联络感情上面,他也是很花了不少功夫。满清大臣,还顾着体制,绝对不会上东郊民巷去做客。他康有为却顶着侍郎这种朝廷大员的衔头,很是去扰了两顿洋鬼子的大餐,往常狂态在洋鬼子面前收敛得半点也不剩。好话不要钱也似的朝外喷。让他一时有点自得的是,他每去一次东郊民巷,不管是哪个使馆,洋鬼子都没打过回票,款待还算热诚。至少面子上下得来。北京城都有传言了,谭嗣同和康有为都是抚夷的好手,光绪还亲自传了他一次,从他这儿想探探洋鬼子要开什么条件支持朝廷的口风。三省之地割为租界,太过了,将江苏精华部分割成租界,倒不是不可商量。只要能将徐一凡打平! 光绪垂询,康有为顿时又是一阵大言,号称洋鬼子情状,全是在他康有为掌中。他私心里头也有个期望,谭嗣同军机领班这个位置看来是争不到了。可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领班大臣也是位高权重的位置,得之可以和谭嗣同分庭抗礼,也算出人头地了。照这样下去,未必无望。 京城当中,近日以来,只要牵涉到和洋鬼子打交道的话题,康有为只要听到,就得包揽把持,以大清抚夷第一人自况。他也在苦心琢磨,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洋鬼子就他的范围。为了这个,连韩老掌柜他近日都少见了几次。 他自己把自己捧得高,这下摔起来就更狠。在北京城,他们这帮想走洋鬼子路线的贴都贴不上去,现在却有一个大英帝国的钦差大臣巴巴的跑到上海去和徐一凡见面! 消息传来,康有为真是呆若木鸡! 谭嗣同疲惫的坐在书桌旁边,百忙当中抽身出来,他眼圈全是深深的黑色。喝着又浓又的茶水,神色当中也满是失望和担忧。不过他比乱了方寸的康有为掌得住一些,只是沉静得不说话,在心里反复思量着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 看谭嗣同不说话,康有为恨恨的一拍几案:“这徐一凡,不知道卖了多少利益给英国鬼子!指不定将整个北地都割给这些洋鬼子了。到时候,这些洋兵跟着他一起来逼宫!” 谭嗣同缓缓摇头:“传清兄不是这样的人…………” 康有为冷笑一声,他脸色铁青得近乎黑色:“复生,这个时候,你还帮他说话?好,咱们先不管徐一凡是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敢确保,这个家伙听到这样的消息,恨不得爬到英国鬼子面前舔他们的马靴去!这事儿咱们先不说,现下这个局势怎么办?洋鬼子重利轻义,我的一番苦心全成流水,徐一凡勾结外人,局势更好,我等祸不旋踵矣!现在怎么办?这消息一旦散步出去,北京城都要空一半!” 洋鬼子这头绝望,康有为自然就又把心思转到了韩老掌柜那条线上:“复生,这个时候,抓兵再不能迟缓了!你手头刘老帅留下的万把兵,维持直隶治安有余,可是用来对付徐一凡却颇不足!我就不知道你在犹疑什么。练兵最缺的就是开办的费用和饷钱,军火现成就可以订。韩老爷子巴巴的已经将几百万的银子运过来,你怎么一时就不接收?” 他说到后来,已经手舞足蹈,刺激之下,说话也就越加的肆无忌惮:“…………复生,你到底在想什么?要不是我深知你,真以为你和徐一凡有什么默契!几十万团民已经起来,你却迟迟不开始拣 。也有,钱也有,现在还等什么?你到底还在等什么 谭嗣同只是呆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他怎么能对康有为说,他对韩老掌柜这送上门的兵和钱,总有一种在心底最深处的忌惮?徐一凡如此人物,都能将韩老爷子推出门外,怕驾驭不了,他谭嗣同就能驾驭得了这股力量么?他这个时候一直在苦苦撑持,看能不能遵循比较光明正大的途径,以刘坤一留下的万把兵为基干练出一支新军出来。 可他负担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急躁的光绪,已经几次询问起团进展的事情。想从正规途径筹饷,户部却在向他请款。他到哪里弄钱去?想找列强借洋款,现在英国的首相特使却在上海和徐一凡谈判! 对于他迟迟不练这个新军,反而在尽力压制团民,维持直隶秩序的举动,已经在背后惹动了不知道多少议论,他和徐一凡的关系已经又被翻出来讲。就连他最大的依靠光绪皇帝,几次召见,他无意中抬头,甚至看见了光绪皇帝眼中怀疑的目光! 他可以确信,当上海消息传来,北京城该是怎么样一种狂乱! 难道,真的只能铤而走险? 他呆呆的端坐在那里,对康有为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不顾康有为几乎将手指头都戳在了他的脸上。 书房的帘子突然挑了起来,谭嗣同的老家人站在书房门口:“大人,宫里的人来传皇上的旨意了,要大人赶紧到园子里头面圣…………” 老家人看了谭嗣同一眼,神色也有点紧张:“这些老公儿这次口气可不怎么好,说是在门房坐等大人…………大人是不是马上换衣服?” 这个消息霹雷一般的打在谭嗣同的头上。此时光绪如此急切的召见,除了英国人这个事情,还能有什么! 康有为大声冷笑:“复生,如何?对皇上,你又该如何回话?” 谭嗣同没有起身,只是将脸深深的埋进了手里。半晌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一脸担心的老家人道:“你吩咐准备轿子,我在轿子里头换大衣服…………去吧。” 等着老家人离开,谭嗣同缓缓站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康有为:“传韩老掌柜过来,我从园子出来,就见他。他的银子,我要了…………南海,你这几天帮我一把手。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开始拣选团民精壮!直隶左近成规模的团,我来亲自拣选!” 他神色严肃,目中寒光迸溅,声音也有若金铁之交:“南海,我就一句话,选团的事情我依了你,但是在背后,你不要和那韩老爷子再有半点别的打算!” ~~~~~~~~~~~~~~~~~~~~~~~~~~~~~~~~~~~~~~~~~~~~~~~~~~~~~ 延庆县小葛庄。 刘大师兄——官名叫做刘长子——所在的小院里头。袁世凯坐在房中。只是冷冷的扫视着他的那几个随从,这几条精悍汉子,脸上没有半分紧张的神色,只是在扎束身上的东西,不时还跑跑跳跳,检查一下身上利落不利落。 袁世凯腰里,明光铮亮的别着两杆六轮手枪。那几个随从腰里也鼓鼓囊囊的,家伙都拿出来了。 “刘长子呢?” “进屋子里头了,屁也不敢放半个。到时候一挟就走。这小子好命,小葛庄一带,头挑大师兄咱们过了今夜,就送给他做啦!” “咱们就这几个人,有没有胆子!”袁世凯冷冷的又问了一句。 随从们回答得轻松。 “小鬼子都打趴下了,怕这些家伙?” “禁卫军里头出来的,就不认识怕字儿怎么写!” “项老板,咱们快点儿动手吧,先南头,再北头,收拾完了还能睡半宿的觉…………那话怎么说来着?” “谈判,是谈判!” “成,六轮手炮和他们谈去,瞧瞧他们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袁世凯满意的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挟上刘大师兄,咱们给他争位子去!” ~~~~~~~~~~~~~~~~~~~~~~~~~~~~~~~~~~~~~~~~~~~~~~~~~~ 已经是下半夜了。 “江顺”轮仍然静静的停在高昌庙码头,徐一凡的身影在明轮旁边,一动不动。 高昌庙制造局里头,心切这里局势的上海官场人物都转到了这儿,英租界和江顺轮这里听差一趟一趟来回跑着。 这徐大帅行事就是个别,皇帝不急,他们太监们急死。大清不幸,他们这些要继续当官的也不幸,摊着这么一位爷! 张佩纶已经传话过来了,有负所托。大帅是绝不会去英租界了。等到天亮还没消息,江顺轮是生火就走,英国人再想谈,到江宁来吧。 大家伙儿都跌足长叹,相对无言。 英国人那么大架子,会来江顺轮?今天他们不来,还指望这些洋鬼子到江宁?得罪了洋鬼子,这南北之间,恐怕又要生变数了。 几个陪着上海两位道台的南下人物坐在那儿交换着目光,也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头,是不是有点悔意? 眼看得已经是更深露寒,越等大家伙儿越是心冷。到了最后,等得五心烦躁的上海关道跺足站了起来:“这天儿湿冷!大家伙儿也算尽了心力了,咱们问心无愧!各自回家吧,反正要夺天下的是他,不是咱们!了不起不当这个官,回家吃自己去!” 几个人都长叹着站起,还没站直身子,就听见脚步声在厅外急促的响了起来,转眼一看,就看见一个跑英租界的听差按着大帽子飞也似的跑进来,千都来不及打就大声喊道:“大人大人!这事情出了邪了!英国洋鬼子从来没见他们这么架子小,大半夜的,坐着马车来高昌庙码头了!何伯公使,巴纳德领事,还有英国那位钦差大臣,换了衣服过来了!徐大帅真真是有天命!” 几个当官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上海关道身子还晃了一下,几乎跌在地上。几个人话都来不及说,互相搀扶着冲出了高昌庙码头的公廨,直上码头的栈桥。远处车轮滚过码头道路铺地狗头石的声音哗愣愣的就已经传了过来,几盏车头晃动的煤气灯下面,正是有着英国领事馆标记的洋式马车冲着码头而来! 上海关道和上海道台两位最是心切这件事情,这个时候忍不住身子就软了下来,转头向江顺轮看去。明轮旁边,徐一凡披着斗篷的身影,仍然笔直的站在江涛之上,月色下面,他的身上,似乎倒映着磷磷波光。 上海关道喉咙里面发出了近乎呻吟的感叹:“…………这天下,是徐大帅的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六章 谈判(七) 顺轮小小的大餐间里头,总算在今夜不负大家期望碰徐一凡和那些英国人,正分宾主坐下。几杯热气腾腾的香浓咖啡已经被陈德送了上来。 徐一凡本来就是喝惯咖啡的主儿,在朝鲜讲不起这个条件,回到两江,在他身边侍卫的戈什哈,首先要学会的手艺就是磨煮冲泡滤这摆弄咖啡的全套手艺。咖啡豆徐一凡也没花自己的钱——他现在也没钱。都是李璇从南洋带过来的上好咖啡豆,一季一换,她大小姐不喝陈的。徐一凡现在是不仅吃用是自己未婚妻管,连这唯一的嗜好都是在心安理得蹭自己媳妇儿的。 沃特斯e:轻。沃特斯三十出头,就是首相特使,不过徐一凡想想他那个姓也就释然,索尔兹伯理家族本来就是英吉利的鹰派政治家族,也以对俄警惕仇视而著称。 大英帝国的扩张在十九世纪末虽然已经早到了尽头,可是每个历史上的帝国在这扩张的尾巴上面,都会用力的反弹一下。也许是因为这些历史上面的巨大帝国当中的有识之士,深知道一个帝国的生命就在于扩张,在扩张征服当中才能保持住活力。一旦这种步伐停止,庞大的帝国朝那个方向走都是下坡了————大英帝国也是如此。他们的力量早就使用到了尽头,小小三岛控制着人类有史以来分布最为广阔的领土,虽然在绝对面积上也许还不如那个蒙古草原帝国,可是大英帝国的统治是绝对的有效统治。 帝国的活力已经使用殆尽,几代最出色的人才早已带着盎格鲁撒克逊民族史书上不朽之名下世。美国崛起,德国崛起,法国复苏,俄国也还在抰着巨大的惯性在亚洲横冲直撞。大英帝国其实内囊里头已经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这个帝国真正的明白人知道危机所在,所以在这个帝国夕阳正在降临之际,加倍疯狂的展现着力量。这个时代,英国有着塞希尔罗兹这样即使在维多利亚鼎盛时代也未曾出现过的疯狂殖民者,这位恨不得在月球上都插上英国米字旗的人物不仅几乎是以个人的力量殖民了整个罗德西亚,还设立了影响深远的罗兹奖学金,就是想影响几代美国精英,重新将这块富饶强大的前殖民地统一在英联邦当中! 在海上,英国疯狂的挥霍着几个世纪积攒下来的财富,不仅要压制整个欧洲的海军,同时还要压制全世界。制定了空前的两强标准。(不是绝后,另一个广义上同样是盎格鲁撒克逊的新帝国,我们这个时代的罗马,美利坚合众国的海军超过全世界其余国家海军力量的总和,可是现在怎么瞧,怎么觉得这个新罗马有点十九世纪末大英帝国的影子,历史,从来都是重复又重复的——奥斯卡按) 英国的统治集团还重新将索尔兹伯理再度推向首相位置,第三次组阁。这个绝对鹰派的政治家在他的第二次组阁的时候已经镇压了爱尔兰的**要求,占领了缅甸、肯尼亚、乌干达。而且大英帝国再度推出这位首相的目的之一,就是针对俄国! 如果历史涉猎颇多的前愤青徐一凡没有记错的话,这位索尔兹伯理首相名声大躁就是因为他在英国外交大臣任上,迫使沙俄修改了圣斯特凡诺条约,一下将俄国由土耳其进入中东这个世界岛腹心之地的梦想击碎。他也由此获得了嘉德勋章。这位首相,是不折不扣的对俄最为警惕和不友好的人物! 大英帝国在这个十九世纪末的疯狂年代当中,回光返照一般的透支着力量,不仅在欧洲维持着绝对的地位,制压着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应对着美国和德国两个新兴强国的挑战,还要在亚洲这广袤无垠的土地上和俄国这庞然大物展开最为激烈的较量! 盎格鲁撒克逊帝国的伟业,莫过于此。 也正是在这位索尔兹伯理首相的手里,签订了英日同盟条约。为了对付俄国,英国不惜放弃了维持了上百年的光荣孤立政策。 也正是因为这个。带着索尔兹伯理姓氏地首相特使才会这么快地赶到上海来和他徐一凡谈判。也正是因为这个。徐一凡才这么坚信。这位特使。会屈尊应召。来江顺轮上和他谈判! 在徐一凡脑海里头。这十九世纪末地世界局势翻腾个不休。整个大清。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上头。没人能超过他地见识了。甚至摆在全世界都是这样。除非再有哪个正好熟悉历史地倒霉孩子和他一样挨雷劈玩儿穿越。 索尔兹伯理这个英国小白脸是来了。说明他对大局地把握也没有错。可是却不知道。英国人想利用他。开什么价钱出来? 他徐一凡可是在南洋用自己清白之躯卖出了一千万两地红相公。英国鬼子盘子开得小了。他还真不希罕。 张佩纶正坐在徐一凡地旁边。看着徐一凡地神色又变得有点古怪。知道这位大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反正。总是憋着害人地。他在心底长叹一声。也有点郁郁。马江之后。他遣戍新疆。往日骄狂。已经是洗得干干净净。李鸿章收留他。他在北洋生活优裕。那里又风气开通。他有大把地时间 地书。来认识这个世界。徐一凡此次来上海。他自T至矣尽矣。蔑以加以。也称得上忠心耿耿。甚至存了让点利益给英国人地心思之后。他主动为徐一凡担起坏名声来地心思。 反正他张佩纶是什么都见识过了,了不起再回家闭门读书。 可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徐一凡的见识,实在是高他数倍有余,英国人果然摸上门来了,首相特使,就坐在江顺轮局促的大餐间里头! 隐隐以徐一凡谋主自诩的张佩纶内心里现在满是挫败感,虽然徐一凡让他作陪于这么重要的场合,可是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头。 泱泱华夏,每逢末世,或者气运衰微到了极处的时候,总有天生英杰命世。这片土地这些年遭逢的却是历史上从未曾有过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既有满清这样的种族政权,又有西方列强也从未有过的各方面都极其强大的敌人环伺在侧。华夏元气崩颓,国人也第一次对自己的文明失去了信心,茫然的寻找出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徐一凡这样大不一样的英雄降世? 可是瞧着他老憋着坏笑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英雄呢………… 有句笑话说的是,两个英国人在一起,对坐一天能不说话。因为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人,英国的绅士绝不会主动开口搭腔。三个英国佬虽然乘夜赶了过来,可是现在这个架势,倒和这个笑话有点差相仿佛。这种情势,何伯办了几十年外交,也可是没碰到过。 三个英国佬只是在那里浅浅的喝着咖啡,倒不完全是为了矜持。而是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开口。徐一凡那封信,一下点到了沃特斯此行的要害,东亚的清帝国和日本在一场战事之后双双失去力量,帝国在亚洲针对俄国的布局一下空了好大一块下来。白厅疯狂的在寻找着弥补这个局面的措施,徐一凡这个远东土著军阀的崛起,自然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正好徐一凡通过何伯谋求接触,所以才有沃特斯这闪电一般成行的速度。 即使沃特斯来得如此急切,但是说实在的,不管是他还是何伯,都对于徐一凡并不太以为意。以为他在如此局势下,只有乞求大英帝国的恩惠。可是今夜徐一凡的做派,特别是那封信,一下就让他们再也轻视徐一凡不得。能对世界局势有如此深入的了解,能对大英帝国亚洲布局政策如此熟悉,那么这个人在东亚的土地上,就绝对属于人杰一流! 他的实干能力已经被他的行动所证明,以一支孤军击败了大半个日本陆军,怎么也不能说是无能之辈,再有这样的见识和眼光所配合,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举止完全是西式的徐一凡的分量,难道还掂量不出来么?久在中国,熟悉大清内情的何伯甚至可以断言,整个北京城,没有一个人可以当这徐一凡的对手,在这生气勃勃的年轻人面前,北京城再高大的城墙,也不过就是在他的马靴下一踹即倒,他徐一凡有很大的可能,掌握这个帝国未来的命运! 这个时候,原来威逼诱惑手段,甚至可以以一种冷淡的态度接受这个远东军阀效忠的打算,就全然落空。而他们还没想好,这个时候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和徐一凡打交道! 想到这里,何伯忍不住恨恨的看了一眼巴纳德,又看了一眼沃特斯。 巴纳德的混蛋在于他是上海领事,天然就有搜集清帝国东南省份变动情报的责任。而对于徐一凡这么一个人物,他只有几份轻描淡写,含糊其词的报告,还不知道是在那场酒会过后匆匆涂抹而就的。这样的人,再不适合待在这样重要的职位上面了。 对沃特斯的怨气却在于,姓索尔兹伯理的人,满脑子除了对付俄国,就是对付俄国。这位沃特斯特使看到徐一凡信上俄国两个字,就沉不住气的拖上他们匆匆来到了这江顺轮上头! 在亚洲,除了对付俄国,还有其他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在这位年轻特使的眼中,他们这些服务于远东的外交人员,似乎在忙着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他们才是在做真正的大事情。这片土地如此巨大,人口又远远超过俄国,在这几十年殖民地外交生涯当中,何伯也深深的了解到在这数万万看起来似乎麻木愚昧的人民深处,隐藏着怎样一种坚忍和能力。他的外交生涯,一直在分化这个国家,培养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对于白人内心深处的那种畏惧敬仰,甚至他还不惜有的时候违背外交原则,对于大清帝国那个异族政权表达出某种程度上面的支持…………一旦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力量爆发出来,也许就会是白人对这个世界统治的末日开始! 这点隐忧,他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说出来。因为结果一定是遭到嗤笑。 这些拖着辫子,斜眼睛,落后时代几百年的中国人,会成为文明世界的大敌? 两千年前,这个国家就已经有了灿烂辉煌的文明,建立了巨大的帝国,而且这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难道真的没有重新崛起的一天么? 虽然和徐一凡初次见面,何伯这位中国通却清晰的感觉到。这 掌握了相当大的力量和权力的中国年轻人眼中,澄澈)7的腰板,不会在他们这些白人面前软下半点。这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在他的外交生涯当中,不管大清的精英如何聪慧,如何有能力。在他们洋人面前甚至可以表现得无理和清高——比如那位已经下台的李鸿章李中堂,可是在他们这种外表的背后深处,还是对他们白人极大的畏惧和仰望!还有一种最为深切的自卑! 可他在徐一凡身上,就是强烈的感觉到,这个年轻的军阀,对于他们白人,没有一丝畏惧或者谄媚,完全平等的和他们对视。不自傲,也绝不自卑。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大清土地上面啊………… 何伯自然不知道,在他感受到的徐一凡这样心态的背后,凝聚的是跨度为一百年,整整一个民族数代人的血泪与奋斗!而这血泪和奋斗,还将在徐一凡的那个时空,继续的延续下去………… 江顺轮的大餐间里头寂静无声,但是每个人的思绪却在翻转不休,咖啡喝了那么久,每个人杯子里头还是半满,要知道陈德煮的可是意大利式浓缩咖啡。徐一凡在猜测着几个英国鬼子的心思,张佩纶在心情沮丧,沃特斯在想着徐一凡到底有多大力量来成为大英帝国在亚洲的助力,而何伯只是在感叹着徐一凡的气度,巴纳德领事思绪却飘到了开春上海新的社交季节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徐一凡放下了手中小小的咖啡杯,开口笑道:“各位,咖啡味道再好,嘴也得用来说话啊!特使先生的来意,我已经深知。无非就是要维持远东局势的平衡————如果我在这里说,我可以迅速平定现在东亚大陆的混乱局势,并且在满洲抗衡俄国的南下可能,甚至可以在新疆中亚一带,牵制俄国人的侧翼,让他们不能越过中亚窥视大英帝国皇冠上面的明珠——印度。你们会用什么样的诚意,来回报我的付出?” 一语破闷,徐一凡也实在懒得和这些英国绅士拼耐心了。反正这位年轻公使的到来,不过是考察他徐一凡的力量,了解徐一凡的要求,这些情况汇总回去,英国那些政治家才能斟酌靠量出他们将付出什么…………既然是这样,何必多说那么多废话,对这些不过是传话的人还是一下端出戏肉拉倒,上海之行,这些英国人肯听他徐一凡的声音,就是一个极好的成果了。推翻满清,他还用不着大英帝国的帮助。 他的底线在于,在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北京城会提前五年出现拳乱的情况下,这些白鬼子要相信他徐一凡能收拾局势,而不会让八国联军的那一幕上演! 联英制俄,那是将来的事情啦。他提出俄国这个由头,不过就是让英国知道,不管东亚发生什么状况,你们只有依靠我来收拾!不管是政权的鼎革,北地的混乱,还是你们英国人在亚洲的大赌局! 发出自己的声音,就是要让这些白鬼子知道。他都自信到可以联英对付俄国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北京城那些事情,还在他徐一凡眼里么? 他们英国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虽然他的话里说的都是这位沃特斯关心着的亚洲俄国扩张问题,可是背后隐藏的那么多弯弯绕,却是意味深长。何伯深通华语,只是默不作声的听着,徐一凡背后的意思,深深了解现在清国内情的他听出来大半。 而那边巴纳德结结巴巴的向沃特斯翻译出来了,沃特斯眼神一下锐利了起来,年轻的特使最后却冷淡而矜持的扬起了下巴:“力量从来不是用说的就能表明,而在于事实。帝国的确非常关心亚洲局势的稳定,阁下已经表明了对亚洲现在局势一定程度的了解,可是对于帝国而言,还需要审慎的评估…………” 徐一凡哈哈一笑,洋鬼子上套了。 “阁下是特使身份?” “一个帝国派出的观察家而已…………并没有委托,也没有正式授权,换句话说,我没有任何做出决定的权力。” “既然没有官方的名义,那就好办…………”徐一凡眼珠滴溜溜的乱转。洋鬼子滑着呢,说是特使,其实实际使命也的确是特使,可以通天。 但是绝不会承担什么官方的名义,这样的身份,自由许多。真正幕后的交易,可以很方便的通过他们直达大英帝国的中枢。 “既然要审慎的评估,在上海也是看不出什么的,我在这里,以最大的诚意奉请索尔兹伯理先生,能到江宁做几天客,最近距离的观察,也许能得到最为接近事实的结论,不知道索尔兹伯理先生,能不能拨冗一游?江宁风物,其实也颇有可观…………” 何伯听到这句话差点就耐不住性子一下站了起来!这徐一凡,初次和他们打交道,就动了这么多心思。先是掐准了英国在东亚最为关键,最为担心的命脉,一封书信过来,就让他们全盘计划打乱,徐一凡深深了解他们的底牌,而他们原来的全盘构想又要重新安排。至少要以一种较为平等的态度和徐一凡开始商谈。 平等到什么程度,完全要依照徐一凡的 言。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 这样他邀请沃特斯前往江宁就近观察的请求简直就太顺理成章不过,而沃特斯也一定乐于接受。 可是一个能将消息一直通到白厅的人物出现在江宁,哪怕沃特斯谨慎的不表明什么倾向。可徐一凡就可以通过他,以完全合理的方式,以他的意志,他的表现,来影响白厅对东亚局势的判断!而一个姓索尔兹伯理的人,哪怕没有官方名义,出现在江宁城,那么整个大清帝国各方对于现在南北两大势力的观感又将如何? 可是沃特斯一定会去的,因为徐一凡承诺对付俄国!俄国,俄国,该死的俄国。索尔兹伯理家族眼中只有这个名词!他何伯也不是不知道,消灭俄国在亚洲扩张的野心,让他们目光转回欧洲,对于大英帝国平衡欧洲局面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可是他就是近乎偏执的觉得,这个徐一凡也许比俄国还要危险! 看着徐一凡故作正经的诚恳微笑,何伯就恨不得将手中咖啡杯扔到他的脸上去。 沃特斯以一种英国绅士最为标准的漫不经心姿态考虑了一下,耸耸肩膀:“为什么不呢?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一旦听到任何有关索尔兹伯理这个名字在江宁城出现,我就只能遗憾的告辞,并且发布一个正式的声明,表明大英帝国和阁下没有任何的接触。我也向阁下正式表明,帝国在大清的外交重心,始终不变的仍然在北京城。不妨透露一个消息给阁下,何伯公使从上海回到北京之后,会发表一个大英帝国名义的正式声明,帝国不希望东亚的局势出现任何的混乱,帝国也相信与文明世界有着友好合作历史的大清帝国有着稳定中日战后亚洲混乱局面的能力…………” 他的目光转向了何伯,何伯心里一跳,他也是才知道这个声明!这个看起来年轻而漫不经心的沃特斯,将这个秘密保持到了现在! 想想也就能明白,既然沃特斯说出了这句话,他很快就能得到白厅的正式训示。他的中国之行,白厅肯定给了他秘密的授权,准许他可以采取的几种举动。现在将这个声明说出来,不过是因为谈判变成了眼下情况的一个选择罢了。 核心还是平衡,审慎的平衡分化,继续在徐一凡和清廷之间维持某种平衡。在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为帝国获取最大的利益!从维多利亚时代开始,大英帝国以区区三个小岛宰制全世界的家传手艺仍然没有丢掉! 何伯放松了身子,舒服的靠在椅子上面,朝徐一凡和沃特斯两人点点头,微笑着转开了眼神。 自己是不是在中国太久了,都忘记了帝国的强大,忘记了帝国的人到底有多么优秀! 徐一凡只是在心底冷笑,这些英国鬼子,难对付得很呢。英国的统治阶层,大概也属于白人世界当中政治智慧最高的一群人了。 可是,无所谓。 本来他的打算,是整合好南方的力量,再一定程度取得列强的默认,以禁卫军北上,堂堂正正的篡清而代。反正大清已经是末世绝症,不管是谭嗣同还是谁,都不可能弄得好。按照他原来打算,和英国谈判在某种程度上还是非常重要的。 至少要对他北上大举不加以阻挠。 可是现在,拳乱的阴影,已经层层压在北京城的上空,他不能让那场悲剧再度发生!和英国谈判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向列强表明,中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徐一凡就能收拾,用不着你们远渡重洋的派兵过来!甚至为了所谓白人文明世界的面子,英国人兵力不足,甚至将俄国也拉了进来,不惜五年之后再花那么多精力财力扶植日本将俄国打回去。 沃特斯能做这么一个表达他声音的渠道,已经足够。这可也是他利用英国对俄国的忌惮,引这小子上钩的。联英抗俄,在他真正掌握全国政权之后,还怕和英国没得谈么? 北地的局势,不能再随着他们闹了。他最后一点对于谭嗣同的香火情,在江顺轮**江月之下几个时辰的思考当中已经丢得干干净净。他主导的这个变法,到处都是破绽,到处都是窟窿。他回到江宁,就要着手让谭嗣同的变法成为一场笑话!让他尽快的失败!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让大清最后的挣扎希望归于破灭,让他徐一凡成为真正最后收拾局势的人! 至于谭嗣同的命运——路是他自己选的,没得抱怨。 这次谈判,他要的只是这些而已。决心已经下定,目的也已经达到。这条道路的尽头就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好和这些英国鬼子虚与委蛇的? 他长身站了起来,对着三个英国鬼子笑道:“夜冷江寒,今日良,兴致非浅。天亮以后,咱们就南的南,北的北,且看这风涛,向何处变幻吧!” 第四十七章 谈判(八) 庆县小葛庄南头的坛子,掌旗子的大师兄葛二蛋本是))7的二流子。//家业本来有点儿,老子过失之前在河边上给他留了十七八亩的水浇地。北地水不方便用上的地不值几吊钱,这水浇地可很是值上几文。结果不到两年,就给他吹洋烟,逛大炕,甚至进了北京城听大戏学人逛胡同,玩儿相公倒是时髦,他也瞧得眼热,可是这相公可比婊子贵上十倍都不止,不是他那种乡下脑壳子挨得上边儿得。转眼间这点家当就蹬打得精光。 不过这葛二蛋倒是比起本乡本土的人眼界开阔,也很认识了几个朋友。没家业了就要另寻活路,二蛋爷的第一选择其实是投教。可惜他不是大人物,洋教对大人物入教宽容得很,他这种想当普通教友的,抽大烟儿这一关他就过不去。普通教民规矩也多,教里头倒是也有如他一般青皮一般的人物,这等人靠着教也是出息最大,祸害最厉害。人家早就占据了位置,在神父司铎旁边说得上话儿,他葛二蛋洋话就会说也司,怎么凑得进去! 这下没法儿想了,又瞅上了香教拳会。这些年香教传法的使了疯一样在到处扩张势力,只要你胆子大,敢在他们面前吹。我在某村有多少多少拜把子的朋友,我跟某庄大户有怎样怎样的交情,我炕底下藏着多少多少四瓣火的大枪,我在哪个哪个达官爷手底下学了一手七星,靠膀子的师兄弟有多少…………香教的那些传法尊就夸你两句,当下就给你传了香教的那些秘令字符,认了徒弟,算是香教几代几代的子弟。葛二蛋胆子粗,也很有些混不吝的气质,在几个护法尊眼中,居然也算是值得栽培的对象。虽然不算是阎尊亲传的那一代,可过了香坛,也是再传子弟的身份,不折不扣的算是混进了香教里头。 可是这香教比不得教会财雄势大,在官府前面有面子。哪怕是阎尊亲传弟子那一层的人物,也得自己奔走,吃住全是自个儿掏腰包儿,家里有的还好,家里没有,到了陌生地方传法,生饿两三顿的也不少见。他们这些再传子弟,香教上头是一文也没得给他们,倒还贴本送了不少香钱给师傅,换来的就是一道令,让他们回自己家乡起坛。 三五年前,回乡起坛的葛二蛋这日子过得是很不如意。乡下人胆小老实,光绪八年香教起事之后,官府就很不待见这拳民。虽然葛二蛋招揽了几个同样的闲汉,起了坛,可是谁会用眼皮夹他!乡里正经练拳自保的少林会,也都当他们是野路子。 落魄的时候儿,葛二蛋只怕连被他们逼到绝路的刘长子刘大师兄还要惨淡些。 就在葛二蛋寻思改行的时候,这一两年风向突然一变,尤其是最近,传来消息,官府也不敢管拳会了,更有传言,拳会就要拣选精壮,练出新军,扶保大清!正没路可走的葛二蛋心下一横,香教就算要拣选精锐,也找不上他这么一个光杆儿,他这阎尊再传子弟的身份也没用,通直隶,和他一样的再传弟子,只怕有上万人! 一个下乡催科的编外壮班的一席话恰在这个时候儿壮了二爷的胆子。他当年也是和葛二爷头前头后靠在烟榻上面互相打泡儿的交情。瞧见他落魄,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听说你也是在香的,怎么这个德行?其他地方,闹起来官府都没法儿管!架着牌位,就到衙门口,当官儿甭管是正堂还是右堂,都得换了大衣服出来行礼,这叫个什么面子!本来这次到小葛庄,就是听说你是阎大尊的再传徒弟,还想看你能不能帮忙找条路子呢,眼下一瞧,多半也是白给!还是另外寻门路吧…………” 葛二爷当下眼睛都红了,最后的破被窝换了二两烧酒灌下去,才入冬的时候儿,光着半边膀子,辫子盘头顶上,请了一个不知道哪路神仙的牌位,就上了延庆县!从进了县城的门儿,他就红着眼睛大喊大叫:“老子是阎尊的亲传弟子!奉法谕在延庆起团,城关里头,瞧着我就要文官止轿,武官下马!无生老母降世,普渡众生!” 一路走一路乌七八糟的一通喊,直奔县衙门而来,后面跟着不知道多少看热闹的百姓!延庆县这个时候各处其实也很起了几个团,县城里头也有,都是搓揉过县太爷了。他到了衙门口,县太爷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又过来,反正也习惯了,葛二爷裹了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过来,声势很有一些,县太爷哪里知道别人都是瞧热闹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了大衣服就过来郑重对着他怀里的破牌位上香行礼。当下就是激起惊呼一片,延庆县又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师兄来着! 县城里头的本处香坛自然也被惊动,来瞧瞧是哪路来的二百五,当下一对口诀秘令符咒,都盘得上,这算是自家人。小葛庄反正没有香坛,他愿意回去闹多大都成,只要别抢了县城地盘就算完。县城香坛的大师兄客客气气的招待了葛二蛋一顿好饭,破衣烂衫给他换了三层皮子穿走,还套辆大车,几条壮汉送他回乡。 葛二蛋大闹县城地消息自然很快就穿回了小葛庄。乡下人眼皮子浅。小葛庄也没什么出名缙绅。都是土财主。葛二蛋连县太爷都不敢得罪。这可如何了得!再加上现在风声都是说香教得势。哪里哪里得罪他们地大户落了一个如何凄惨地样子。再说了。论不定这家伙真跟无生老母学了什么法术。半夜降下天火烧宅子也受不了哇! 当地大户顿时凑了钱。给葛二蛋起了坛。送了白面香油。准备好了香火。一个个到坛前来行礼。这声势一旦起来就不可收拾。香教在各地展地消息传过来也帮着煽风点火。不甘寂寞。冬闲期间无聊得蛋疼地主儿大多数赶紧入了会。人一多起来声势就起来了。庄子里头家家上面贴神符。不烧香地。无生老母一旦降世。烧了你家宅子荒了你家地地!入了香教。保你不受官府追比。不受洋教欺负。皇上亲选练成新军顶小也还你一个水晶顶子! 为了保个平安。老百姓也赶紧入了教。香教向来玩地把戏。都是江湖伎俩。迎神赛会那些戏法儿大杂凑。佛道一炉。耍起来再热闹不过。你胸口碎大石。我就咽喉顶银枪。你能当铁沙子枪。我就敢油锅里头捞铜钱。比什么都热闹。入了香坛地人个个儿瞧得整天乐呵呵地。这样装神弄鬼久了。人久在这个氛围里头。也就渐渐地变得如颠似狂了。从上到下。个个都神神叨叨地。就连最害羞地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换了红衣裳。扎了红头绳。挎着篮子举着扇子尖声儿地整天念叨:“男练义和团。女练红灯照。 线杆。扒了火车道。烧了毛子楼。灭了耶教。杀再跟大头闹。” 如此氛围之下。葛二爷地小日子还不是如日中天。白面吃得都反胃恶心了。这两天就连饭桌上开出红烧肉来。都摇摇头嫌油腻。说要持。至于女人。还缺得了?不说小葛庄那几个出名地卖大炕地破鞋已经是他葛二爷地后宫。就连黄花大闺女也不是摸不着。每天晚上黑屋子里头摸香请神。葛二爷可都是兴致勃勃地。 唯一让二爷觉得心里有些不爽地。就是原来在庄子里头练少林会保家保乡地那些爷们儿。他们原本就瞧不上二爷。那时二爷落魄。倒也没有什么说道。可是现在二爷是什么样地威风?香教眼见得就要进北京城。那帮家伙宁愿自己找了路子起坛。也不愿意跟他们混在一起!说实在地。北头起坛地葛起泰那小子。就算起了坛。声势也远远不如二爷这头。就算请神烧香。也多半敷衍了事儿。自然不可能比过他地正牌子。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儿?城里面已经传了消息过来。朝廷马上就要正式拣选团练练新军。进北京城。大家都有顶子。现在是谁势力大。谁肯定就占便宜。其他团都在拼命地扩大势力。也很有人向葛二爷表示了希望他能过去共烧一炉香地意思。二爷是胸怀大志地。不愿意给人家打下手去。可是眼瞅着北头那帮家伙吃不了吞不下。茅坑里头地石头——又臭又硬。那帮家伙是真地周年练拳。打熬筋骨地壮棒汉子。要是得着了他们。拣选新军地时候儿。葛二爷甚至有指望独领一营! 可是偏偏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啊………… 揣上了心思的葛二爷甚至寻思犯坏了,那帮少林会,当初徐大头在直隶招兵的时候儿,他们当中就有五七条汉子去加了徐大头的妖军,他们香教是要扶清灭徐的,怎么就给了他们香教的名义?是不是找找路子,请道阎尊的法谕下来,灭了这帮家伙? 今儿就为着琢磨这个事儿,二爷连夜里去黑屋子摸香请神都没了兴致,早早回了屋子,躺在炕上,搂着绰号小花鞋的一骚娘们儿靠在炕头,只是不住的盘算。 那小花鞋三十出头,油头光脸,裹着小脚,小腰一掐,很有点风情,克死了男人之后,就靠着招人上炕吃饭。在当初他没败家当之前,就和他一个要娶一个要嫁的,瞧着他卖了房子卖了地,顿时就连搭理他都懒。现在他葛二爷又起来了,小花鞋飞也似的又扑回了他的怀里。二爷念旧,小花鞋在床上也着实有两下散手,现在算是坐稳了葛二蛋后宫大房的位置,恨的其他破鞋扎她的小纸人用鞋底抽:“这骚娘们儿有什么好?赖上一个克死一个,你葛二蛋等着败家吧!” 瞧见葛二蛋心思重,小花鞋就在他身上蹭:“你焦的是个什么心思?现在吃的是油,穿的是绸,罚香的银子装了一柜子,大洋白晃晃的一大堆!晚上在这儿还能睡不着觉!撩拨你也不起兴,请神的时候儿摸上了哪家黄花大闺女?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放心,老娘识趣儿!该走的时候儿,老娘拍拍屁股走人!既不赖你,也不讹你!” 葛二蛋正满脑门子官司,听见这女人说话,烦得狠狠拍了她大屁股一记:“你这个娘们儿懂个逑!吃油穿绸怎么了?钱财过手就完,这也论不定是不是个长饭碗,风头一过,这点钱还能呆在手里?趁着现在朝廷要抚咱们,捞个顶子在手里,那饭碗就换了颜色了!你这个娘们儿,就不想捞个诰命在身上?到时候,正经的宪太太!” 他摸着滚烫的额头,很是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人哪,假得很。没个知足的时候儿……当初都不敢指望现在这种日子,现在过上了,偏偏却又想得更多…………” 花鞋可理解不了二爷现在这种成功人士的烦恼,只是咬着嘴唇,眼睛水汪汪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阿弥陀佛,诰命…………我前世没修那么多桥!趁着个时候,在手里抓几百块大洋倒是实在玩意儿…………现在就不老实,你这个狠心短命的家伙,将来还指望你八抬大轿娶我过门儿?说起来,你昨儿才许了我二十块洋打个头面,今儿怎么就没声音了?” 葛二爷瞧着自己怀里的风骚娘们儿,瞧着她那卖俏的模样,火头也有点上来了,声音也变得粗起来:“少不了你的二十块洋!陪老子爽快了,这就给你开柜子拿去!”一边说话,一边就搂着小花鞋乱拱起来。 花鞋半推半就的撑拒着他,只是在他怀里扭动:“我可只要徐大头!这钱又新,成色也好,别的洋钱烂板多,别拿这个糊弄老娘!” “你是我的活观音祖奶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葛二爷只顾扯着自己裤带,现在正是一头邪火。两个人正准备滚做一团的时候儿,就听见乌黑的窗外一声响动,还有硬物重重的敲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人身子摔落在地上的闷响,在这安静的夜里头传得老远。不知道是不是摸香屋子里头被惊动,那些有仙缘才被夜里请来求神降凡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夜涌了出来,在前面的也许是今夜主持降神的某位师兄,才粗着嗓子喊了一声:“谁!”接着就传来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接着就是一声喉咙撕破也似的惨叫! 到了最后,就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尖着嗓子的惨叫响成一团! 葛二爷光着屁股就滚下了炕,去摘枕头底下的撅把子火枪——这可是射洋子弹的好玩意儿,现在到处起团,能打这种火枪的师傅少,洋子弹更不好寻觅。这杆撅把子卖到了八十两!可是小花鞋的只是死死的压在枕头上面抖,一时半会儿,哪里掏得出来!葛二爷了急,低吼一声,将这个半裸着露出两团白肉的娘们儿一把扯下来,伸手就抓住了枪,心里面转动的就只是一个念头:“这是哪里来的人?是不是北头葛起泰的坛?天地良心,老子只是动了心思,还没下手弄你们哪!” ~~~~~~~~~~~~~~~~~~~~~~~~~~~~~~~~~~~~~~~~~~~~~~ 打搅了葛二爷一枕春梦的,自然就是袁世凯一行人。 袁世凯和自己四个精悍手下,一人两支左轮,除了膛上十二子弹,每人腰里还缠了满满一条子弹带。 做好的准备就是如果人多,就大打出手硬闯进去的准备。 瞧着他们那杀气腾腾又满不在乎的剽悍模样儿,被他们硬挟来的刘长子刘大师兄一路上差点就尿了裤子。 他是哪路祖宗坟上冒青烟,招惹上了这路杀神! 袁 功名的之际,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安州七千溃兵冲城)F数千日本精锐跟踪追击的大场面他都一身当之了,还怕这几个拳民?几个随从,都是禁卫军里头千挑万选出来的百战精锐,同样也没把眼前这个场面放在心上。 袁世凯的想法很简单,这位刘长子毫无疑问只能当他傀儡了。可是要知道这北地变乱的更多情报,只有扶这位刘长子上位!江湖组合,都是力大为尊,他这就给刘长子抢实力抢地盘去!袁世凯当初未投朝鲜庆军之前,也是老家项城的半个游侠儿,嘴说是世家子弟,呼朋唤友的读书,天知道他那时在家乡搞什么家当,要不然以他不折不扣的世家子弟身份,那么多门路好走,怎么连秀才都考不上? 以现在这个徐一凡和他易地而处,在这江湖争雄,耍光棍斗狠辣的关头,都不见得有袁世凯这么泼辣! 到了庄子南头的葛二爷的香坛,袁世凯他们甚至有点失望。比起白天的热热闹闹,装神弄鬼,人头涌动。到了晚上,这里可冷清许多了! 乡下人向来都是天黑就睡觉,再加上白天这些玩意儿让他们加倍的耗费精神,晚上一个个都溜回了自己家睡觉。只有葛二蛋几个最为心腹的手下留在香坛,搞他们那些东西。门口甚至连个担任警卫的人都没有! 袁世凯带着几个憋足了劲儿的手下,满心准备让这些号称要灭他们徐大帅的家伙尝尝禁卫军的铁拳。 现在一个个都是苦笑。袁世凯也松下提起的精气神,摆摆手:“真是高看了他们一眼…………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吧,能不开枪就不开枪,这些家伙拿他们当对手,真是丢了我姓项的名头…………把那个葛二爷掏出来,让他认认咱们刘大师兄,到底是哪路的神仙!” 他目光一转,盯着那瑟瑟抖的刘长子,淡淡问道:“刘大师兄,您没意见吧?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了,阎尊那里,你到底说不说得上话,兄弟向大师兄您讨句实在话!” 看着袁世凯按着腰间六轮手炮的手,刘长子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点头如捣蒜:“项爷,项爷,骗我娘老子也不敢骗您不是?阎尊当初在康庄传四十来人法,兄弟和他说话最多,足足五句!每次隔年他老人家过来,都叫得出兄弟的名字,我这阎尊的亲传弟子的招牌,再结实不过!” 袁世凯咬着牙齿一笑:“那成,我们弟兄的后半辈子的富贵,就在大师兄您身上了!今后咱们弟兄出息了,忘谁也忘不了大师兄您!” 着他就一摆手,身边几个随从已经轻捷的冲进了香坛的大门。袁世凯一手掺着刘长子,一手掏出手枪,大步跟了进去。 香坛里头,能在外头值守的家伙也寥寥无几,这院子本来就不打,除了在二门口打倒了一个出来尿尿的傻小子,直到进了内院,才算捅着了这个香坛的马蜂窝。内院里头,当间正房是葛二爷的寝宫,西边厢房,就是晚上摸香请神的地方。葛二爷后宫还没那么大地方,其他嫔妃今夜不侍寝还得回自己家睡觉去。 听到几个人冲进内院,摸香摸得开心的某位师兄就冲了出来,还没瞧见人就破口大骂,才骂出了一个谁字儿,袁世凯的手下已经冲过来,一把扭断了他的胳膊!那师兄长身惨叫,滚在地上蜷得跟个虾米也似。听见惨叫的那些女人冲出来,星月微光之下,就瞧见几个壮汉站在黑地里头,黑黝黝的一副不善的凶险样子,她们的师兄滚在地上又哭又嚎。这些姑娘媳妇儿摸香的时候都梳着双丫髻,今儿仙缘特别重的,就一件肚兜披在身上,被那行法师兄捏得浑身又青又紫,瞧见眼前这副景象,有法力的篮子扇子又不在手上,大家伙儿第一反应就是尖叫出来,胆子小的已经抱着胳膊软在了地上,胆子大点儿的就没头苍蝇也似的乱转,想冲出去。院子里头乱做了一团。 袁世凯夹着刘长子进来,他和自己手下怎么也没想到,撞见的居然是这么一幕! 他的几个手下,都呆在那儿,香教手段,也太出邪的了。袁世凯大喊一声:“还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冲正房,把那欺师灭法的葛二蛋掏出来!” 几个手下顿时反应过来,大声应诺,有人已经当先朝着紧闭房门的正房冲过去,才一脚踢开房门,就看见火光突然一闪,蓬的一声大响,踢门的弟兄反应快,硬生生的就朝后倒,只感觉滚烫的子弹,擦着头皮就飞了过去! 子弹拖着尖利的啸音掠过,正打着一个乱撞的女人身上,那女人一声尖叫,给打倒在地上,一开始犹自未觉,还在那里念叨:“这个时候可不敢摔跤,这个时候可不敢摔跤!”伸手一摸身上觉得烫的地方,满手就是湿漉漉的,那女的顿时就哭叫起来:“爹啊娘啊,给洋枪打着啦!” 她的哭叫,更增添了院子里面的慌乱,尖叫声几乎连成了一片,几乎分不出是谁叫的。袁世凯他们可没闲心关心这些女人,那倒地的手下打了一个滚站起来,呸呸吐着嘴里的土笑骂道:“嘿他娘的,这家伙居然还带点种!敢呛这口硬火!” 袁世凯冷冷的一挥手:“乱枪朝里面打!打死不论!反正死的活的,对老子都是一样!” 随从们纷纷举枪,才打了一枪进去,里面就传出葛二蛋的惨叫:“老少爷们儿,别打,别打!我丢枪!要我怎么的,你们说话!”随着求饶的声音,一杆独决土枪丢了出来。 几个随从一怔向袁世凯望来,袁世凯的脸藏在黑暗当中,声音冷硬如铁:“谁让你们停下的?”几个随从大声应命,再不犹豫,八杆左轮同时打响,四十多子弹泼水一般打进了房子里面,枪口火焰闪亮,照得袁世凯圆胖的面孔忽明忽暗,院子里的女子们已经完全被吓呆,只剩下尖叫的本能反应,尖利的女子惨叫声音和暴豆般的枪声混杂在一起。 刘长子被袁世凯铁钳一般的手紧紧抓住,软软的只想望地下溜。裆下一热,终于尿了出来。 这姓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凶神啊…………这就是他的谈判? 第四十八章 谈判(九) 呜的汽笛声鸣动,江顺号的明轮缓缓的停了下来,划T7几下转动,在江水中带起了大团大团的白浪。 徐一凡回来,自然是事先电告了江宁城。他的心腹手下唐绍仪詹天佑李云纵等人,各自现在都是忙得不可开交,也知道徐一凡不是很喜欢这种迎接呼拥的排场,就没有到码头来接,可白斯文白大知府,本身就是江宁城的首府,迎候办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加上他是久在国内官场的,顶头大大大上司回江宁,不伺候,这官儿是当来干什么的? 码头上面,白斯文带着两江总督的全副仪仗,恭谨的在码头栈桥上面等候,看着徐一凡的苍龙节旗在江顺轮上面高高飘扬。他神色却是又犹疑又尴尬,还有点苦闷。 这事儿,要不要和大帅说呢? 大人物的八卦,小老百姓最爱听,也最爱传。更何况是徐一凡这等人物的八卦!宪太太大闹外宅,满格格委屈奉茶,已经是江宁城沸沸扬扬。就算他不说,徐一凡回到了督署还能不晓得!到时候儿,大帅面对怒,不管是不是顶鸡毛掸子跪搓衣板,这怨气最后可是要泼到他白斯文的头上,在码头上面为什么不跟他说?让大帅连个准备都没有! 说了吧,宪太太那里是得罪定了的。这个栗色头发,国色天香的宪太太,已经是江宁城最为耀眼的一道风景线,坐着豪华马车出游,洒落的就是一路香风。大清贵妇那些繁琐沉闷的规矩,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路上碰到老弱病残,宪太太也没少做怜老惜贫的事儿。到了乡间看景,经常拉着乡间小姑娘的手学说江宁话,笑起来人人都为之目眩,她也从来没有吝惜她那可以倾国的笑颦。 说真的,本来大家伙儿不是没有议论,大帅这等人物,一路打洋鬼子过来的,怎么娶了一个二毛子,还是正房!还爱抛头露面,这更是要不得。可是李璇的天真开朗和美艳,很快就把名声给扳回来了。就说这次闹大帅外宅吧,白斯文可是亲身经历的,宪太太娇纵两个字是跑不了的,可是也足够的善良。抄外宅,可从来就没有这么轻轻放过的,接下来几天,也没有瞧着李璇怎么派人为难那位来历神秘的格格。 告宪太太的黑状就够不忍心的了。更别说江湖传言,大帅很有一点惧内的名声。宪太太背后的娘家,也是权势滔天,财雄势大,要是宪太太记恨上了他白斯文,这日子可着实有点难过! 为难哪为难…………白斯文低着头,只是在那里咬牙切齿,连徐一凡出现在跳板上面都没留意到。 徐一凡还是那身军便服,到不是他身上铁血味道到底有多浓厚,而是这个时代的大清衣服他实在穿不惯,长袍马褂再加大衣服,走路都不利落,军便服还是最接近他那个时代的服装了呢,也不算是特别的打眼。 他倒也没留意到码头上面的排场,从船舱里头出来,只是和沃特斯在那里闲话谈笑。徐一凡的英文也就是SOSO,对话却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船行一路,就和他这个邀请来的洋客人谈笑,两个人都是人精,半句也不谈他和英国这勾勾搭搭的关系,只是谈谈历史。沃特斯的业余爱好是研究波斯、塞尔柱、阿拉伯之类的近东历史,徐一凡也能搭得上话儿,两个人就着波斯帝国传说中的卡维战旗很是争辩了一场,只要不提公事,沃特斯已经很是高看了徐一凡一眼,引为知己之一。大英帝国的绅士架子也放下来一点,还能开点小玩笑。 两人正一边说一边朝跳板上面走。就听见码头上面上百人同时大声行礼打千:“恭迎大帅回署!”白斯文带着地壮班。江宁府属官。新选地江宁县。码头上面管事地官员们。全都整齐地打千下去。倒是将混没注意他们地徐一凡吓了一跳。想着自己心事地白斯文也被惊醒。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千下去。 沃特斯皱皱眉毛。向码头景象看了一眼。笑道:“阁下。这就是我们不同地地方。即使对着女王陛下。我们也绝不会行如此隆重地礼节。只有面对天父。我们才会如此地谦恭。在东方。不管是远东还是近东。这种礼节地存在与否。就表明了文明地开化与否——很好地一个人类学地论文题目。不是么?” 徐一凡皱皱眉毛看了一眼夹着文明棍。鼻子快翘到了天上去地沃特斯。淡淡道:“这是大清地礼节。不是我徐一凡地…………开化不开化。这个定义。你们说了不算。 ” 他大步走下跳板。几个戈什哈越过沃特斯紧紧跟在他地后面。仰瞧洋鬼子是历来不顺眼地。还故意擦撞了他一下。沃特斯在舷梯口趔趄一下。皱起眉头并不说话。徐一凡地见识气度即使高傲冷淡如他。都佩服得很。可是让他内心深处很不爽地就是。徐一凡毕竟是个黄种人。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能对他保持着最为平视地目光!这种态度。是发自于他内心深处地。在他地影响下。他地那些手下。也有了他那种对于白种人来说很桀骜不逊地气息。这些。都是需要他仔细观察体会地…………远东地格局。就要因为这个人而剧烈变动啊…………大英帝国。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在这变动当中博取帝国最大地利益? 徐一凡直走到拜在前头地白斯文面前。一把拉着他地官服就扯了起来:“磕头有瘾?也算跟着我有点时间了。别人在我面前行什么礼节你没瞧见?下次再这样。别怪我揍你。”接着转向跪着大伙儿。一手扯着白斯文。一边摆手笑骂:“都起来!爱磕头。回家冲着老婆磕去。我又不是你们家地黄脸婆! 给洋鬼子瞧不上,徐一凡倒是没什么在意的,对白斯文的训斥的 不过是笑骂。磕头这礼节,他也不是太瞧得上,权处,在于能掌握人的的命运,却不在人矮不矮半截的份儿上。既然他要激发的是这个民族的沉郁之气,这种礼节,他迟早有一天会废掉的。 地上迎候他的人犹犹疑疑的站起来,犹自在那里躬身站班。仰他们已经过去招呼徐一凡的大帅专用马车过来,徐一凡却觉得自己手里拎着的白大知府在那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话里哪句吓着他了,转脸一看,白斯文脸色苍白得都有点发青。在那里做咬牙闭眼下定决心状。 徐一凡放开他,端正了容色,他虽然比不上楚万里那种双核CPU也似的脑袋,也是心思清明,反应快速到了极点的聪明人,白斯文这神态,让他顿时就在心底认真起来。莫不是江宁城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可能啊,他的手下都是一手带出来的,他最为知根知底,他人也不过在上海,不是鞭长莫及。有什么变故,那些心腹手下第一时间就会飞电给他…………到了手下人都得先瞒住他得噩耗,那得该是多大的事情? 他一拉白斯文,白知府差点又想跪了下去,却被徐一凡强拉着不让他软下去。低声问道:“我不在江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说一,现在说出来就算是你的功,要是事后让我知道了,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罪过!” 白斯文身子一抖,终于一跺脚:“大帅明鉴,都是下官的罪过,没有安顿好大帅的外宅…………事情是这样的…………” “我……我的外宅?” 沃特斯从跳板上面缓缓下来,迎接徐一凡的一行人都不知道这位气度俨然的洋鬼子到底是什么人物,不过看他刚才和徐一凡并肩而出的架势,就知道身份轻不了。他经过一路,都纷纷摘帽子呵腰行洋礼节。江宁城不比北地,当差的眼睛里头,很是见过几个洋鬼子,本地交涉也不少,知道对付洋鬼子的仪注。 沃特斯自然也不会自降他的身份和他们寒暄,夹着文明棍就看着邀请他来到这座江宁城的主人。 只瞧着一个长衣服大帽子的标准大清官吏模样的人物,弯着腰小心的在徐一凡耳边说着什么。就瞧见徐一凡的脸色渐渐的朝下沉,接着就是越来越难看。哪怕是对着他这个大英帝国首相特使,这位远东军阀都没有出现过如此如临大敌一般的神色! 沃特斯摸摸下巴,有点好奇。 这番话还真是不短,徐一凡听到后来,除了神色严肃到了极点,甚至还有点惶恐和哭笑不得的表情,等那官儿说完,徐一凡脸上竟然还添了三分忸怩。 沃特斯不知道,当事人心中正在浩然长叹:“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他跟秀宁本来什么都没有,李璇这么一闹,没有什么也都闹成有什么了。他怎么还好意思再去见那人淡如菊一般的格格?她那对极品双胞胎,看来以后也是饱不了眼福了…………再想想,李璇放了秀宁一马,可不见得会放他徐大帅一马。放在其他时候儿,他还可以逗李璇开心就当是生活情趣了,现在他哪有这个时间!可是李璇再懂事,女人吃醋天性也是绝对不可能改,事情既然变成这样,他总要给李璇一个交代…………算了,打发秀宁离开江宁就是…………只是要是仰不走,秀宁也绝对会不走。这又是一重麻烦…………还是回去赏李璇俩巴掌,大马金刀的吼回去:“爷找女人怎么样了?爷就算找十个八个,你也得随着爷高兴,不然皮鞭蜡烛,有你好受的!” 算了,这事儿他做不出来。打女人是没用的男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自己很少时间陪这三个正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已经是很有点愧疚了。他也知道背后有人笑他惧内,可徐一凡自己很是理直气壮,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私事上头容忍一点,怜惜一点,退让一点,会死啊!威风本事是冲着外人撒的,不是冲着自己女人的。 这件事情上头,毫无疑问,不管冲着哪个角度考虑,他都是要向着李璇的。毕竟李璇是他媳妇儿,而秀宁不过是个旗人的格格!李璇在他离开的时候才找秀宁谈判,而且从白斯文回报的过程当中,就算上门找茬,过程当中,李璇也是很照顾他的面子了。对于这个骄傲的女孩子,这已经是尽可能的在学着世故啦…………虽然学得是笑话百出。 真的就把秀宁赶走么?不知道怎么的,徐一凡一下就想起在冬日午后暖洋洋的太阳下面,自己抛开公事,和秀宁下棋的景色。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关于北地清廷内幕的事情,可是两人都知道,都没望心里去。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全然放松的感受。自己下棋耍赖,这个清秀的女孩子悄悄翻个白眼的景象,竟然会这样的清晰————她可是旗人的格格啊!他要干的事情,无一不是在针对他们这个带着爱新觉罗姓氏的家族! 自己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句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实在话,李璇闹这么一出,其实也不过是小事,在这个年代,本来就是三妻四妾的时代,他们又算是年少的夫妻,李璇本身是那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根本没有黄脸婆大房吃美貌少女外宅醋那样无趣,看着女孩子赌气吃醋,都能算得上是两人之间的情趣了,大是繁重工作之后的调剂。秀宁只要不是旗人,弄假成真真的迎进内宅,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可是事情要害就在于她是旗人,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自己万一脑子坏掉,真的对这个女孩子动了点感情,那可就玩笑有点大了! 自己不会真的有点喜欢她吧? 徐一凡皱着眉毛摸着下巴认真思索,呆呆的站在 面。仰他们都讶异的看着徐一凡在那儿不言不动+T身边一副先豁出去现在又后怕上来的诚惶诚恐模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情,都不敢上前。 张佩纶出来得晚一些,从跳板上下来,就瞧见了这里的异状。一众人都呆呆的看着徐一凡在那里苦思冥想。连沃特斯这种贵客,徐一凡一时都他抛在了一边儿。 张佩纶也是心下一动,急匆匆的赶到徐一凡身边,低声问道:“大帅,出了什么变故?” 一句话就将徐一凡惊醒,他哦了一声,放下摸着下巴的手:“没什么…………幼樵,你先回督署,通知人齐集来议事。我有点事情先去忙一下…………忙完我就过来。” 他接着就扬手招呼:“仰,陈德,不要车子了!给我带马,跟我走!” 张佩纶一下拉着他:“大帅,到底有什么大事?英国客人不安顿,议事如此大事都要暂等,出了如何变故,我也能参详一下!” 徐一凡摸摸脑袋笑道:“没什么,就是找两个女人谈谈,谈完就过来。” 张佩纶一下气得手足冰冷:“大帅!任性的事情,大帅也做得够多的了!虽然不少事情,虽然看起来荒唐,可大帅心中都有深意在焉,可是此次找两个女人谈话,就能盖过眼前大事?一个是马上要布置对付北边的手段,一个是好好款待这位索尔兹伯理阁下,他的观感,关系着英国对我们的评价…………什么女人,能盖过眼前大事?难道是王母娘娘?” 徐一凡一笑:“幼樵,我分得清楚。对外国战,那些殚精竭虑为民族气运而战的时候,我是没空想到这些。这么一个大清,不过是想办法让他们快点垮,千疮百孔的一个敌手,我还要如临大敌,那我才叫真的没本事!我的对手,从来都不是这个末世大清,而是这个时代的潮流!如何顺应它,追上它,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仰陈德早已将马牵了过来,一众戈什哈已经先翻身上马,只是在这里等候徐一凡。徐一凡踩镫上案,熟练的勒马扯缰,坐在马背上面真是英气勃勃:“老子才二十七!有的事情,比对付大清朝有意思多了,我得弄明白去!我要是阴沉沉的,整天只是在权谋里头打转,幼樵,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追随我吧!洋鬼子那儿,你去安顿,顺着他们的观感做事,那就不会有我徐一凡的今日!我只是要让他们看到,我在做什么事情而已,又不是赶着讨好他们的!” 他对着张佩纶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笑,点头算是告辞,用力给马加了一鞭:“走!进城!”几十名戈什哈顿时如龙一般跟上,在码头前土路上卷起好大一片烟尘。张佩纶就站在那儿看着徐一凡很有些矫捷的背影,摇摇头,自顾自的走到沃特斯身边,正想拉过通译来说几句抱歉的客气话。 沃特斯已经摇头笑着用英语说了句什么。 张佩纶低声回头问赶到他背后的通译:“说的什么?” “活力………大人,是活力。” ~~~~~~~~~~~~~~~~~~~~~~~~~~~~~~~~~~~~~~~~~~~~~~~~~~~~~ 小葛庄一夜之间,仿佛就变了天。 昨夜南头拳坛,响起的洋枪声音,惊动了全庄子。谁敢在这么大黑天的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家里有姑娘媳妇儿去摸香请神的放心不下,胆战心惊的披衣摸过去。其他人都在被窝里头发抖,赶紧的藏细软。口外马匪,也闹不到延庆来,到底这是哪路的凶神在行事?莫不成是官府里头觉着香教路数不对,派营头来剿香教了? 枪声响了短短一阵就停了下来,庄子里面已经是狗叫声响成了一片,更添了三分冬夜的凄凉景象。过不多时,却是有人将自家女人接了回来,家人迎进屋子,已经脸上颜色不是颜色了,除了怕,还有气。 “葛二蛋死啦!和小花鞋一起拖出来,都光着屁股,身上十几个血窟窿!倒是那外路康庄来的刘大师兄站在那儿,只是说葛二蛋欺师灭祖,还……还糟蹋咱们的闺女!刘大师兄说了,摸香请神,教里祖师爷也没这么路数啊,女人经常来那个,身上脏,真请神能请得下个什么来?咱们家的还好,别的家里,有的闺女媳妇儿身上,就披着一块布片儿!当即就有接他们的男人在那里又打又骂,要写休书!葛二蛋真不是人哇,活该挨炮子儿!大柜大柜的洋钱搬出来,打眼一瞧,月亮地里白花花的几百块洋钱!刘大师兄说了,起团是要练新军,倒要发饷钱,再没个罚香的道理,咱们庄子,大家说说这些日子罚了多少香?哪家没出血? 刘大师兄说了,阎尊者派他来清理门户,夹着洋炮打死葛二蛋的,都是教里面的护法。一等一的高手好汉。起团照起,谁当初画了名字在簿子上面儿的,不去就得跟葛二蛋一样,都是欺师灭祖的罪名!不过这下不让大家伙儿白当差,一天一毛洋,就是一百个大字儿,就是五十个京钱!土里刨食,一天也没挣这么多哇!当初就瞧着葛二蛋不是东西,还好阎尊者有眼睛,派了人来办他!瞧着他们那壮棒样子,那腰里的洋炮,看来这次香教真的要成大事儿了!” 见到了南头香坛里头景象的人,下半夜里,家家都在传着这些大同小异的话。 到了天明,大家伙儿提心吊胆的赶过去看究竟,不冲着别的,还冲着每天那一毛洋呢。要是敢不去,人家提着洋炮真找上门来了,到时候朝哪里躲去?通直隶里头,哪里没有香教? 到了南头香坛,院子还是那个院子,空场还是那个空场。就连牌位香亭都没动 。在那往日斗赛的旗杆上,已经高高挂起了葛二蛋的T个心腹,五花大绑,已经跪在旗杆前头,溜溜的冻了半宿,人人只剩下半条命。这些阎尊者派来的护法使者,下手狠辣之处,真是让老百姓们瞧着都不敢大声说话! 往日里被庄户人家瞧不起的那位外路来的刘大师兄,已经是一身道袍,腰系红色丝绦,盘腿捏诀,一脸庄重样的盘腿坐在香坛前面。香烟在他身前缭绕,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在他身后,站着两条虎背熊腰的壮健汉子。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矮胖圆脸的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带着两个手下,面前桌上堆了一大堆洋钱铜元,还有一个红印泥墨盒摆在蓝皮流水簿子边上。笑得和气万分:“来来来,欺师灭祖的葛二蛋已经被尊者派人办了。现在大家重新上卯,会画自己名字的画名字,不识字儿的按手印。一天一毛洋的津贴!要是谁当初上了卯现在朝后缩,刘大师兄有天眼,逃到天边也能把你找出来!” 黑的是眼珠子,白的是银子。这些家伙厉害到了不动声色的就把葛二蛋打成了马蜂窝。这儿又有了好处,威逼利诱之下,原来南头香坛的人一个个都涌过来重新上卯,家里闺女媳妇儿在葛二蛋手里吃过亏的,还到旗杆底下朝他的尸身砸石头,顺便臭揍他那几个心腹一顿。 一天下来,连冷带饿再加上挨打,生生打死了俩。这也就和投命状差不多的意思了,南头这个香坛,转眼间又是如往常一般热闹,刘大师兄面前上的香更是多了一倍,香灰都快把炉子给填满了。庄子里头几个大户也凑了分子送过来,有银子又活猪活羊,口口声声说阎尊者为小葛庄除了一害,贵教法度森严,必成扶清灭徐大业! 刘大师兄懒懒的不大理这些大户,庶务都是那个圆脸矮胖子在操持。他客气的将银子退回去,猪羊收下,当即就给上了卯的团民们按家分了。只是说起团就是卫护乡里,说这些客气话干嘛。那些大户平日给葛二蛋欺负得也不浅,这个时候算是扬眉吐气,操持着把葛二蛋睡过的几个破鞋,扒得赤条条的,赶在庄子里面游街。这等场面,已经有些年没瞧见了! 往常到了晚饭时候儿,团民们都回各家吃饭。可是从昨夜到今儿这么多热闹下来,还见了血,大家伙儿兴奋得有点发狂,一个个家里送饭过来,蹲在场院里头就开始吃起来,谁也舍不得散去。而那圆脸矮胖子就笑嘻嘻的在人群里头来去,操着带点河南口音的官话和大家伙儿拉家常。谁都对着他竖大姆哥儿,新来的大师兄们,仁义! 正一团和气的光景,就看见从北面穿过庄子走来一群只穿着夹衫坎肩的汉子,人人都是壮健非常。腰里系着的同样是红带子,当先一人浓眉大眼。比平常人高出半个头来,他们都空着手,只是昂然而来。这边蹲在场院里面吃饭的团民,瞧见他们来了,有的小伙子就咣当一声摔了碗,忙不迭的抄起扎枪铁尺:“葛起泰来啦!咱们南北不扰,你们过来干嘛?以为换了大师兄,就能压咱们一头了?告诉你,咱们的新大师兄,不是善茬!” “葛家老大,谁不知道你家两个弟弟都加入了徐一凡的妖军?在朝鲜伙着小日本儿一起打朝廷,还冒了朝廷的功,现在还要造反!亏你还有脸烧香!” “没说的,打他**的,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盘儿!” 当先那壮健高大的汉子就是人们口中的葛起泰,他没看那些挥舞着刀枪涌过来的团民,只是抬头瞧了一眼挂在旗杆上晃晃悠悠的葛二蛋尸身,皱皱眉头:“管事的大师兄是谁?咱不管二蛋他做了多少混帐事情,人死债消,这么挂着,也太欺负人了。好歹是咱们小葛庄的人嘛!咱们当初起少林会,现在烧香练拳,也不过就是为了保家保乡,闹成这样,下个该死的是谁?这世道,大家伙儿平安踏实就是福分!” 人群当中,袁世凯分开那些团民缓缓走了出来,刘大师兄还端坐在那儿,眼睛都不睁一下,他今天一天,只是很尽责的充当招牌。不听这个姓项的矮胖子的话?开玩笑,别看他今儿一天笑得和气,自己要是不听招呼,乱说乱动,谁也说不准挂在旗杆上头的,是不是他刘长子! “兄弟姓项,替刘大师兄操持团务,有什么事情,大师兄尽管和兄弟说。” 袁世凯静静的看着葛起泰,抱拳回话。 “放下二蛋的尸身,咱们再谈谈!你们是外路人,一来就见血,将来要把咱们小葛庄怎么样?” 袁世凯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旗杆上的尸体,倒不是他心狠,非要悬尸示众,不挂起这家伙,如何立威?眼前高大汉子说得不错,他们毕竟是外路人!这葛二蛋死了也就死了,从头到尾,这家伙在他心目当中就是草芥。 他定定得看着葛起泰:“你兄弟加入了徐一凡的妖军?” 葛起泰哼了一声:“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别那么多废话,要谈就谈,不谈也有不谈的说法!” 袁世凯一笑,拍拍手:“放下那家伙!这位老兄,咱们就进去谈谈如何?” 第四十九章 谈判(完) 骑快马飞也似的穿过江宁街头。直奔总督衙署而去。在青石板路上。蹄铁溅**点火星。这骑马飞也似的直指督署门口。站在门口警卫的都是徐一凡的亲兵营官兵。谁还不认的马上的人就是大帅的贴身戈什哈。亲兵营副营官陈德。 “大帅回署!”陈德骑在马上就声传令。 门口亲兵忙不迭的迎上来。大帅回来的可真快!电报上面通知的是十点到码头。坐马车回来。怎么也要打十二点以后了。这已经是徐一凡省略了一切满清官场恭总督回署的仪注。可是结果不过才一个钟点。陈德就来通传! 陈德扣着鞍子下马。几个亲兵就过来接缰绳。还一个在门口值星的亲兵营队官急的头上火星乱冒。 “大帅的军令。他进出衙署。出行哪里。为了不扰民。只许咱们提前半个钟点布置警。现在怎么办?大帅到哪儿了?我的陈大人哇。您怎就不提前告诉咱'|一声儿?咱们误了军务。挨军棍您可的帮我说话!” 陈德瞪了他一眼:“大帅的军令。警免了。几十号弟兄侍卫着大帅骑马而来。飞快的。任什么也来不及。就算有人对帅有什么动作。仓促之间也布置不了。这责任。替你担着了…………” 那队官松了一口大气。就又要掉头跑进衙署里面。集合队伍。恭迎大帅进入公里头。陈德又叫住他:“别朝督署公堂那里迎了。大帅穿过去。直入内院!警的事情。什么都不用操办。就我们几个贴身戈什哈卫着大帅就行了。你赶紧调传骑通知在江宁的各位大人——能就,大人不在。不管是政务署的。还是禁卫军的。都传来督署开会。大帅去了内院。再半点事情之后。就立刻赶来开会!” 听到徐一凡破例的回来就直入内宅。传了那么多人来开会还要他们等着。那队官的神色顿时就变古怪。陈德冷冷的瞧了他一眼看那队官直打哆嗦。陈德也早就不是当会友镖局那浑浊愣猛的小趟子手。跟在徐一凡身边这么久。他的偶就是他们小舅子界的翘楚李星虽然他一时不带兵。可做派处处模仿李星久在野战部队磨练出来的严肃整齐。雷厉风行的风格。再加上做情以身作则。至少在亲兵营里头。任劳任怨。刻意严肃警惕的陈德。还有胆大包天对徐一凡忠心耿耿的仰。声望很是不指挥底下人也都服气。 陈德不声的摘下军帽夹在胳膊底下。就朝内宅走去。和那队官擦身而过的时候儿。只低声交代了一句:“跟我过来!和我说说。大帅不在这几天。内宅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他是徐一凡的小舅宅里头洛施是他亲妹妹。这事儿他要不关心。那才不对呢。万一是妹子跟着李家小姐添了什么乱子——他很有信心。天真娇憨的妹子知足的很。|不会主动找麻烦。他好歹有个心理准备。等会儿也能提前偷偷告诉妹子一声。 那队官吐吐舌头。跟了上去在陈德到内宅的一路上。总算是吞吞吐吐的将这事情说了出来。陈德捏着军帽。心里先松了一口气。这事情。不论怎么讲。李璇道理都直。她是大房嘛!妹子跟着她在后面起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又替大犯愁在百忙当中还摆平这后院儿起火。大帅虽能人无所不能可是也真够苦的! 后一个念头则是。仰那小子不会真的也成了大帅的小舅子吧?这下瞧着。小舅子营当真是名副其实了! ~~~~~~~~~~~~~~~~~~~~~~~~~~~~~~~~~~~~~~~~~~~~~~~~~~~~ 陈德穿先而来。第一时间向守着内院门口的门房老妈子通传了大帅即将直入内宅的消息。内院当中。心|鬼胎的诸人都是一阵鸡飞狗跳。 丫头老妈子忙着整理屋子。给几个姑奶奶传递消息。内宅里头有点头脸的下人还要准备着迎接大帅回来。李璇的下人倒什么好怕的。她们主子是大房。查查外宅有什么错儿?有的瞧见过秀宁的人才模样。美艳动人之处。比李璇还是差着点儿。大帅疼爱李璇。再怎么也不会跟李璇闹什么。杜和洛施的下人们就张了。大帅要真的现下宠爱那个旗人格格。跟李璇没法儿计较。那不会迁怒两位姨太太?两位姨太太。一个天真烂漫。一点儿心眼都没有。一个只有残疾的老爹。亲厚还不如会友出来的洛施。又是这次内宅事件的半个主谋。怕是脱不了干系。 内宅的事情。大帅来是大撒手。现下居然才下船。舟车劳顿的。就直回内宅。怕不是找麻烦来的? 杜鹃洛施这两天本来就有些提心吊胆的。还架的住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么一替她们担心?两小丫头。不约而同的就直奔李璇的房里来了。 “李小姐。这事情怎么办?老爷找麻烦来啦!说来说去。最后屁股倒霉…………”紧张的小脸都白了的是长腿高妹。这个时候儿她忍不住就捂住了小屁屁。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儿。 “这事情是我惹出的。不赖李家小姐。也不赖洛施妹子。什么事情。我向老爷领!”硬着头皮充好汉的是童颜**的杜鹃。还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朝着洛施狠狠瞪了一眼。洛施只是心虚的笑。 李璇却是在两个朝鲜小丫头的伺候下正在梳妆。说实在的。这两天李璇把这事儿都有点忘了…………她的爹爹李大雄倒是为这个事情来找过她一次。最后李璇是俏鼻朝天。一副七个不忿八个不 样儿回来的。 听完洛施和杜鹃的话儿。她回头一笑:“你俩现在是我的姐妹。好歹我也是大房。什么事也该是我在前面啊…………你们放心。他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要是他真的能不讲道理真的那么花心。我就回南洋!强迫自己非要接受他一房一的朝家里收女。我可不成!那就不是我李璇了…………” 女孩子声音有点低低的幽怨。神色却很坚定。徐一对待她的温柔容忍。已经满满的占据了李璇内心的全部。这么一能让天的旋转的优秀男人。却能如此待女孩子。她很是有点小虚荣。也很幸福。为了这个她已经咬着牙齿完全的接受了杜和洛施。还和她'|亲如妹。可是这不代表李璇能忍受徐一凡再在外头心!不知道拉倒。知道了可真难受!她毕竟是基督家庭出来的自己又那么出色。 本来她是很相信徐一凡的。秀宁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她也不忍心对她做什么。那天秀宁说的那番话。李璇又不笨。转来想想。多半是话赶话说来气她的。要是她真和徐一凡有什么。讨好她李大小姐还来不及呢。这事儿如何处置。一切都看徐一凡自己的。可是这徐一凡才抵江宁就直入宅。却让她心底下一沉。难道他真的会为那个格格迫不及待的来内宅找她们的不是?他是那种男人?自己还不是人老珠黄呢。阴差阳错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他就这样喜新厌旧了? 李璇心里头酸酸的想哭。可刻在骨子里头的骄傲。让她在杜鹃和洛施面前。还是笑如花。杜仿佛有,感受到李璇话语底下的酸楚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洛施却软着声音:“…小姐。要不别和老爷顶着了。我来认错儿………了不起就是挨打两下嘛……时候我腻着老爷。他打着打着就改脱人家的衣服了…………” 杜犹自罢了。李璇听到洛施的天真话语。顿时'脸就变的通红!要不是那天大姨妈来了自己又不知道。轮的到你在这里说这个! “你不会死啊长这么高还这么。一点不好看!”杜鹃狠狠的扯着洛施胳膊。洛施却还不自觉她已经让一屋子的人都起了鸡皮了。 几个女孩子正在不清楚的时候儿。外面已经传来了丫鬟老妈子散乱的脚步声音。一个个急匆匆的。有的人已经在门外面就扯开嗓子喊了:“小姐。小姐。老爷进内宅的门了!小姐你迎一下吧!老爷身上又是灰又是土的。一瞧就是骑快马赶回来的不定心里多大的火头您还是迎一下吧!” 李璇高傲的扬起了秀气的小下巴。坐在那儿就是不动。杜鹃也硬着头不走这个时|。只有和李璇同进退了。洛施悄悄的想迈步出去。却被杜鹃很是不善的扫了一眼过来。眼中竟然有些杀气。洛施一哆嗦。乖乖的站住了脚。说起来也可悲。初她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时候儿。她还敢和杜放对。现在成了姨太太。却没了杜鹃对抗的勇气。现在的生活是自己梦里面都想不的。疼爱自己的优秀男人。富足的生活。还有好姐妹身边陪伴。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么多新奇玩意儿。她是真怕眼睛一睁。就是一场梦。自己还在口外的道上。几十天不洗脸的走镖。身边全嘲笑她个子太高。腿太长。眼睛太大的粗鲁汉子。所以她才处处都让着别人。知道惜福。只要还能个晚上腻在徐一凡身上。被他搂在怀。就仿佛拥了整个世界。 门口传来了马靴的音。接着就是帘子一掀。徐一凡挺拔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身军服果然又是灰又是土。一身军便服都没换。李璇静静的将目光迎了上去。杜鹃低下头。两个朝鲜小丫头吓的忍不住的嗦。南英爱还下意识的挡在自己胆小妹妹前面。洛施却呀了一声。惊几个人目光都转了过来。她赶紧捂住嘴巴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徐一凡朝杜鹃和洛施笑笑。转头看着李璇。扶着门框叹气:“你呀…………” “我怎么了?” “心里面不高兴。跟我说一声啊………非要自己去。江宁府替你看着场子。整个江宁城都知道了。还为我徐一凡娶了一头母老虎呢…………” 李璇眼睛里面有了一层水气。有点想躲开徐一凡的目光:“所以你就为了那个格格急着来|我不是么?那我没话说我就是又给你丢脸了。怎么办?上次用军棍将我打出去。这次用什么?马鞭?” “我不打女人………”徐一凡叹口气:“这儿我也有不是。孤男寡女的。是有误会。可是这事儿你跟我说一就完了。我也有数。等会儿。我就去将那位格格安顿了………我和她没什么的…………” 这句话说徐一凡点心虚。到底有什么没什么说实在的。他现在不知道!理智告诉他着这事儿。正好将这身份特殊的格格送走。一切就都正常了可是不知道内心深处的哪个角落。有一点挣扎。他是一个决断下来。就很难动摇的人。这次可有点例外。 难道自己真舍不的那一缕鹅黄色的温柔? “你去安顿她不就完了?干嘛急匆匆的赶回内宅吓我们?”李璇声音软了一些。哭音也终带出来了一些儿。徐一凡苦:“我要是回江宁。先去找那位格格。你们这里还能不翻天?” 他挠挠脑袋笑道:“知会你们一声。我这就去安顿她。我也忙等会儿就要开会。先走一步。晚上容功夫。看能不能一起吃个消夜什么 ……” 徐一凡笑的温柔。李璇坐在那儿。却只觉的一瞬间自己整个心似乎都化了。她突然站了起来。当着杜和洛施就走上前一把搂住了徐一凡结实的腰。感受着徐一凡这两年锻炼出来的肌肉脸埋在了他的肩膀上面。 “对……对不起。……我错了。” 徐一凡可真是被李璇的举动吓了一跳!这大小姐性格很像他那个时代的女孩子。区别就在于在二十一世纪。漂亮到了她这个程度的女孩子。气焰绝对超过李璇几十倍还多!当着杜鹃洛施朝鲜小丫头这样温柔。真是罕见。更别说歉了! 徐一凡满身从上海带回来的疲惫在这一刻。似乎都化成了绕指柔。他忍不住也搂住了璇细细的小:“错在哪儿了?”还真以为你这十九年都骄傲不会错呢! “你……你那么忙不该再给你添乱。赶回来就先来哄我们…………”李璇跟蚊子哼哼一般的吞吞吐吐说完。徐一凡心里面简直自要膨胀炸了。调教啊调教。这骄傲的美女终于调教的懂事了!下面是不是就该说不管你三妻四妾也好。十五妻二十八妾也好。只要还爱着她李璇就够了? 结果等来的却是李璇在他肩膀上面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可是我还是吃醋!我们整天都见不着你你却和那个格格能一一下午!”她放开徐一凡一双蓝色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徐一凡:“我信基督。现在都已经是不对了虽然我现在是很高兴的接受你带给我的一切…………杜鹃和洛施妹妹应该明白我的心。我真的拿她们当姐妹!但是不代表我能看着你一个个继续朝家里面带女人!阿爹叫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那就不是我李璇了。不是么?反正。就算你花心。也别让我知道。否则我和你没!我就和你…………对了。离婚!” 徐一凡苦笑着拍拍她的脸:“母虎。知道啦。我现在哪有之间找女人哦。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不管心里面是不是真的对那个格格有点动心。男人。这个时候绝对是要嘴硬的。他放开李璇:“乖。我去早点把这个情了了。还有太多事情要忙…………” 李璇笑着抵着他胸把他撑开:“你的去吧!” 令之下。徐一凡拍拍屁股走人。经过洛施和杜鹃身边。杜鹃有点心虚的将头转开去。洛施却大眼睛水汪汪可怜巴巴的看着徐一凡。下意识的还捂着自己小屁屁。徐一凡从她们身边经过。低低的道:“你们俩…………阿璇无法无天。你们就跟着也是和尚打伞……晚上洗干净了等着家法伺候!” 杜顿时就在心松了一口大气。一凡这话说出来。一天云雾。就算散干干净净。洛施更低低的欢呼一声。眉开眼笑的凑在徐一凡耳边说了句什么。一直瞧着的南爱南心爱小丫头可以对天誓。她们看到徐一凡那候嘴角露出是淫笑! 再淫笑也不关她们的事情摊着李璇这么个主子。她和徐一凡圆房。她们俩推屁股这种情就别指望了………… 等着徐一凡走出门去。杜又扯一把就差欢呼雀跃起来的洛施:“……笨啊!今儿晚上说什么你也不和李家小姐抢”她在洛施耳边咬牙切齿的低声说。洛施转头一看。李璇虽然坐在那儿继续整妆。可是眼角的温柔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让她让她就了嘛…………” 徐一凡走出门外。也松了一口气。总算先过了这关。 哼不让老子朝家里面接人。老子就不能真养外宅?这事儿。说不的…………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面。这才现。那里微微有点水迹。 李璇刚才。哭了? ~~~~~~~~~~~~~~~~~~~~~~~~~~~~~~~~~~~~~~~~~~~~~~~~~~ 秀宁完全知道。自从李璇来后。她这几天就可以用情思昏昏四个字来形容。 过去二十四年压抑在心底。甚至从来都不觉的自己有的感情。一瞬间就全部翻涌了出来。 这是她自己都未曾到的。 她常常自恨是女子不能挽此末世。可是当末世中。一个比她厉害百倍的英雄出现之后。她观察。主意关心。心系。代入之下。用了如此多的心血来追着一凡一路拼。逆境当中仍然昂然不屈的身影。换来的就是芳心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缕情丝。早已缠上。 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秀宁不觉颠倒。 这些天。她懒看书。懒梳妆。颠三四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有时候在纸上涂抹一阵。又飞快的撕碎烧掉。 儿乐儿两个小丫头在背后看着。都小大人一样摇头叹气:“小姐完啦!” 她们却不知道。秀宁写的可不是“既见君子云不喜”这样的标准花痴词句始终只有四个字。 旗人汉人。旗人汉人。旗人汉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秀宁有时候也会痴想。徐一凡也不是对她没有好感吧?要不然怎么能和她经常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呢?也许自己下嫁能影响着他在朝换代之际。能对旗人好一些? 可是旋即就是摇头苦笑。徐一凡'是那种会被人在大事上面左右的人!他的目标坚定。为此百折不回。出生入死也在所不惜。她所代表的。就是一个被他必然要推翻的阶层! 开国伟烈之基。岂能在意她一个前朝女子那卑微的感情?如果 入后宫。只是为了满足**。并作为一种折辱前朝|她宁愿死。徐一凡也不是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她寄希望徐一凡能挽大清气运。到现在。痴想徐一凡能垂顾她的感情。都从头到尾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倒也不怪自己的命运。改朝换代的末世。前朝宗室血脉所系。历史上命运悲惨的多了去了。轮到她这遭遇。那么多公主贵女。都该庆幸到万分了。〈前明长公主阿九向秀宁来贺电…………嗯。我承认。这句是恶搞。)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可北京城。就真是自己的家么?老弟弟仰。又该怎么办? 秀宁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觉的自己软弱无力。到后来。也只有不想。只剩下一个念头 徐一凡回来之后。知道了李璇这场大闹天宫。会不会来找她?找到她了。又会说什么? 这一天。她正在自己的卧室里面。靠着被子。正不知道看着一本什么书——反正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时候儿。就听见小院外头传来响动的声音。然后是拍门声。秀宁在里头。'顿时漏跳一拍。 门吱呀一声打开。听见外面有低低的对话声音传来。她的本的粗使老妈子嗓门儿大。几乎盖住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子的声音虽低。可是这几天夜里。不知道已经在她的梦里。萦绕过几回了! 秀宁想站起来觉浑身无力。院子里头传来了儿乐儿小双胞胎急切的脚步声。接着就看见两个小丫头肩并肩的冲进了她的屋子。 儿手指在外面。娇俏的小脸已经是一副全然震的表情。指着外头'咿呀呀的连话都忘记该怎么说了。乐儿比她强有限。不过好歹能听出一个个词儿:“…小姐…坏蛋……不对……大帅……姓徐的……外头……等着!” 秀宁深深的吸口气。转瞬间她的脸色就苍白的近乎透明。却稳住了自己颤抖的手:“儿。帮我梳妆。乐儿你去禀报大帅。民女斗胆请大帅在院中等候。不经梳洗难见子。还请大帅恕罪。” 乐儿听到了秀宁的话。掉头就跑了出去。秀宁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点气力。自己站了起来。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支眉笔。却颤抖的怎么也画不下去。 他终于来了? 秀宁小院外头。几十个戈什哈看着徐一凡整整身上军服。大步走了进去院门吱呀一声。徐一凡亲手上。 站在最前头的。正是仰和陈德个。陈德一脸严肃。溥仰却是脸色铁青。 院门又吱呀一声突打开。徐一凡探出脑袋来贼眉鼠眼的看着溥仰:“……嗯。我没打你姐姐主意只是来帮自己媳妇儿道个歉。你的明白?” 仰脸色又变成了黑的。站在那儿咬着牙齿一句话不说。看着院门再度关上。陈德用胳膊顶了一下仰:“小舅子。同喜同喜。” “…………同喜你家二大爷!” 外面两个小舅子斗|。徐一凡一,儿都没听到。单薄的院门。似乎就将喧嚣热闹的江宁城关在了外面世界。 院子很小却收的极干净。一一木。一花一石。都能看出主人的慧质兰心。小小一院。自成天的 两只小乌龟从养着水仙的盆子边上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一身军服站在这儿的他。院子里面还挂着仰的衣服。风一吹。就轻轻摆荡。 秀宁屋子门口。两个一摸一样的娇俏小丫头也在探头探脑的瞧着他。眼睛一对上就了脸缩了回去 徐一凡摘下军帽抓抓头上短短头。 自个儿是过来了。说什么呢?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见秀宁婷的身影从自己屋子里面走了来。边鹅黄。仍然是那样的娇艳可。她轻轻咬着嘴唇。并没有逃避徐一凡的目光。只是比着往常。黑的眸子里面多了一点柔弱。一点慌乱。 不知道为什么。徐一凡有点杂乱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这种完全的宁静放松。是在别处找不到的。 秀宁深深的看了徐一一眼。低头敛衽行礼:“劳大帅久候。民女请罪…………前日宪太太突然驾临。,女气性不驯。竟然斗胆和宪太太合口。也是罪该万死。万望宪太太大人不计小人过。民女蝼蚁一般的人。值的什么呢?要是宪太太气还没消。民女会自己上门请罪。要打要罚。由宪太太一言而…………” 嗨。这个格格。还|有点弯弯绕的心思。口口声声民女。是不是暗示她秀宁已经不是旗人的格格了?李璇绝对不会在一句话里头就藏了那么多心思。秀宁真要和李璇斗起来。公平开战。自己绝对买秀宁压倒性大胜。 他苦笑着摆手:“别装了。再装就不像了。我聪明。你也不笨。事情是怎么样。大家都清楚。阿璇那儿倒没什么。我是头疼起来了…………” 秀宁一下抬头。带着点期盼看着徐一凡。 “…………事情好像是有点弄假成真了。阿璇不这么一闹。也不会现我们俩其实有点王八看绿豆的意…………说实话吧。我不是对你没感觉。跟你在一块儿。很放松。我讨厌这种感觉…………” 秀宁心越跳越快。|着徐一凡带着一点自信在那儿说话。这些话。有的人不会想到。的人想到了。可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可徐一就能有这种自信。给你倒出来。 “…………来时我就在想。是不是干脆就真的立个外宅?可是有两件事情。我绕不过去。如果两人之间。 难解。在一起就找不到让自己开心的感觉了………有感觉又何必在一起!以我才来找你谈这个…………” 秀宁尽了最大努力稳住自己心神。用最为平稳的口气道:“大帅有话请说。小女子在这里静听…………” 徐一凡认真的看着她:“……和你们俩谈完。我马上就要聚众议事。我要正式开始对北的朝廷下手了!用上一切手段。都是无所谓。我要你们爱新觉罗家倒的越快越好!走出这扇门。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气数。已经就是屈指可数。你过不过去这一关?” 秀宁脸色又变的苍白身形微微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徐一凡却没等她回答。自顾自的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阿璇哭了…………她是认真的。我娶她之前就有两个小。她接受下来已经是千难万难。想给自己内宅添编制。这报告想批准难哪……我不是怕老婆。只是阿璇这样。能让我始终记一些我不忘记的过去。虽然现在是越来越淡了………… 阿璇吃醋。娇纵。有大小姐脾气花起钱来惊天的惨绝人'…………可是她也善良。天真。自信独立。我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要是收你在我身边。在以预见的将来。都的偷偷摸摸。没名没分的。这一关你又过不过去?” 听到徐一凡说李璇点的时候。宁似乎笑了起来。其他时候。她就在哪里咬着嘴唇。眼神都不知道看向何出。 觉罗家的气数屈指可数。李璇那个骄傲的女孩子哭了………… 两个问题。她一个也回答不上。 徐一凡缓缓戴上了军帽:“…………我知道自己这些话说的唐突真的要追女孩子。且的花水磨功夫呢。虽然现下是现下。可这性格给练了二十来年了。短短三年。我还不惯看着哪个女漂亮就抢进门儿再说。管她乐意不乐。老子是大帅! 我是真的太忙。多'大事要做。好抓紧说出来拉倒。不说出来憋会内伤。和整个天下我都在斗智斗力不管是大清还是东洋西洋鬼子。这个时候。再不能忠实面对自己的一点感那也太的慌了…………我时间不多。马上就的走。你能回答这两个问题么?如果不能不管你要去哪里。都派人护送。虽说是末世鼎革。怎么也会保你平平安安。老四那里。我会和他说去。他已经表现足够好了。不管走到哪里。想必他今后也是一个顶天立的的子汉…………” 徐一凡说了不少。秀宁却半句话也答不上来。徐一话她听懂了大半。有些他说的隐晦。秀宁不大明白。可是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她茫然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 ” 徐一凡嘘口气。点点头:“明白了。我安排一下。看什么时候送你们走。” “……我……我也不想走…………” 秀宁这句话说的带了一点哭腔。她缓缓走进徐一。靠在了他的身上。徐一凡就呆呆的|着秀宁的动作。 “…………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就是不想走…………在这儿。我很心安……到底该如何。你来安排吧…………我实在是想不来…………” 女人哪女人。都是的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你秀宁这么聪明。还能找不出答案?看到老子示一点好感就懒的想事情了。交给老子安排。要知道老子回家还面李璇那只漂亮的河东狮! 徐一凡朝天翻了一个白眼。秀宁却在他的怀里轻轻蹙泣了起来。 好嘛。阿璇哭你也哭。这个上头你还要和阿璇别苗头!越过秀宁乌黑的头向后看。儿乐儿这对极品小双胞胎正脸红到了脖子下面。都看傻了。 唉。老子从上海谈判谈回江宁。没想到两个女人比整个大清帝国还难对付! ~~~~~~~~~~~~~~~~~~~~~~~~~~~~~~~~~~~~~~~~~~~~~~~~~ 陈德和溥仰他们在外面不知道等多久。才看见小院门口打开。徐一凡衣冠笔挺的走了出来。只是胸前有点浅浅的水迹。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儿问大帅什么。溥仰也正忙着咬牙切齿和自己生闷气呢。一句话不说 看徐一凡出来。戈什哈们纷纷拱卫着徐一凡上马。徐一凡坐在马上。正了正军帽。 这谈判。总算是完了吧?该干最后的那些事情了!儿女情长。在这一瞬间。已经收的干干净净。他用力的一夹马腹:“走!” 戈什哈们如龙一般跟上打马疾驰的徐一凡。陈德和溥仰双骑就在徐一凡身后。陈德在马背上面转头:“…………” “同喜你家二大爷” “我是想问你。张先生是不是安顿好了洋鬼子?走在前面。没瞧见。大帅议事。少了张先生还行?” ~~~~~~~~~~~~~~~~~~~~~~~~~~~~~~~~~~~~~~~~~~~~~~~ 徐一凡的每一举一。都有无数人关心。就连他的八卦。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记着呢。 谁也不会留意到。在他徐一凡回到江宁的同一天。延庆县小葛庄两路香坛。经过谈判之后。-并成了一个大坛。小葛庄本来就是延庆县属下一个大庄。只有一香坛的话。已经是延庆县里头。排的上前面的坛子了。 第五十章 你是谁 我是谁 宁督署的签押房内徐系的基本人马济济一堂。除佑还是老脾气。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只是在野地里头打转。其他人从徐一凡戈什哈传令口气当中都知道了这次会议的重要性。不管手头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都搁下赶了过来。 其实大家心里面多'也有些数。徐一凡此去上海。就是要谋求和列强的谅解。一旦和列强谈完。再不所大动作。彻底底定北方。那才是有鬼了。他一赶回来就召集大家伙难道此次上之行。有了最理想的结果。或者是。现了最为不利的结果? 每个人在赶来途中。都揣着一颗忐忑的心。现在他们这些嫡系命运都跟徐一凡捆在一起是从龙的开国元勋。还是乱臣贼子。可都是在徐一凡大业成败之机上头! 可是大家伙儿急匆的赶过来。签押房里头。只有先后来的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偷偷儿和伺候的戈什哈动问一句。反正不是什么秘密。到的答复就是大帅他老人家去后宅灭火去了。大家伙儿忍不住就是失笑。一直着的'思顿时就放下来。 徐一凡表面散漫荒唐。其实是一个极其知道轻重缓急的人。当初不管是大清还是西洋东洋鬼子。把他当作二百五的家伙全部都倒了大霉。现在他居然有心思先去后宅灭火。说明事情虽然大。但是主动权还在他徐一凡手上! 大家分散落座。自有清茶和咖奉上。等到张'纶一头细密的汗珠赶过来。还没等他罪唐绍就将他一拉:“幼。大帅召集议事。你先给咱们透个底此去上海。和洋鬼子谈的怎么样了?万一咱们大举北上。洋鬼子的态,如何?还有。帅答应了要把至少长江以南的海关收入拿回来。有眉|没有?” 张佩纶扫视了一圈室签押房里头地人。李云纵不动声色。坐在那儿如同一尊雕塑。楚万里笑眯眯的靠在沙发里头盛宣怀毕竟是后来投靠的。徐一凡对他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们这些手下私底下相处。盛宣怀自己还拿捏着分寸。也有一分矜持。不唐绍仪。自诩是从于徐一凡微时。表现的自然比其他人热切的多。 张佩纶笑笑:“什么也没谈出来。洋鬼子拿大。大帅倒也无可无不可。兄弟愧这些事情面。自觉比起大帅差了十万八千里。上海舟中一谈。竟然什么结果也没有。好自然说不上。但是一个坏字儿。似乎也安不到大帅这次上海之行地头上…………” 唐绍仪只是皱眉。徐一凡行前大家寄托了如此巨大希望的对列强会谈。竟然什么结果也没有!在他身边坐着的盛宣怀却是老洋务。他眼中光芒一闪低声道:“。大帅和洋鬼子谈判。是舟中?” 张佩纶微笑颔首。 盛宣怀以手加额:“我们就不用测心思了。大帅事业。一百个人看来九十九个要以是要上门去求洋鬼子的。无以出卖利权。不足以收买的无厌之西洋列|!你瞧瞧现在北京城那些主管交涉的列位。已经对着洋鬼子开了什么条件!但是这次洋鬼子在如此条件下。居然还肯离开租界。赶赴舟中。听大帅说一席话!虽然不知道大帅掌握着什么由此可见大帅事业必有有用于西洋列强处!列国交往。天下纷攘无非就是利益所在。此时对洋交涉之根。根本一定。他细微末节。就不用说了!” 盛宣怀跟着李鸿章垂数十年。一直是洋务和交涉老手。他倒是一语中的! 张佩纶点点头:“杏。你的见识超过学生我啊…………兄弟来的迟一些。是因为要安顿大帅邀请来地客人。英国首相特使。这位已经被大帅邀请到江宁城来了…………练兵筹饷。国战大敌。一举摧之。此等名帅事业。我等自然对于大帅瞠乎其后。这对外交涉。天下展布。大帅胸中丘壑。也非我等所。各位。老老实实做事吧。至少现在。咱们只有跟随着大帅的份儿 盛宣怀只是满脸佩神色的不住摇头。唐绍仪还有点疑疑惑惑的。也坐了下来。他虽然聪明能干。但是毕竟不像盛宣怀和张佩|那样曾经身居高位。知道内情对大局上面也较有概念。这上头的见识。是比不过这两个人的。他心里头除了疑惑。还有一点紧。最后也只是在心里苦笑摇头:“踏实实帮大帅把庶政料理好了就成了。不是自己擅长的事情。何必非要一脚。自曝其短?江宁的庶政才上轨道。接着看来举国而归也就是不远的事情。手头事情几十年都做不完。何必非要去争?” 几个文臣在那头会心。楚万里也悄悄站起来。把李云纵一拉。李云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瞧见楚万里朝他一努嘴。他就不动声色的站起来。随着楚万里轻轻走出去。唐绍仪他们也见着了。但是绝不会跟出去凑这个热闹。禁卫军和民政两个系统。徐一凡有布置。就是要他们泾渭分明。他们不会脑子坏。非要去禁卫里头插一脚。这可是大干人忌的事儿。他们三个就当没看见。还在|里低声谈笑不相干的事情。 “大帅还要多久?” “小道消息。兄弟可不包准不准啊大帅现在已经进了那位格格的院子。据说有点功夫了。还没出来。” “…………嗨。这位格格。将来不知道是不是安抚满人的先声…………不过我瞧着。大帅其实应该是不大在意满人将来地位的意思。为什么还非要养这么一个外宅?真是非常人行事。必有非常之意呢…………” 地位。可也是国本之一呢…………” 明白大帅此等事业。全是他一手拼来地?李家也不是笨人。不会在这个上面出头的。 不过我瞧着大在这个上头。倒不是有什么深心。似乎纯粹就是有点儿那个…………惧内…………” 三 望一眼。都是微笑。中国有个统。最上位地|个事也就是国事。文臣士大夫既然是要治国天下的。议论上位者的私事。也不算一堆中年怪叔叔那儿八卦反而是很正当地行为。不过徐一凡要是听到了。估计的恼羞成怒:“你那只眼睛瞧见老子惧内了!我这叫疼爱她们!你们这帮老古董不懂!” 里头人在八卦徐一凡的家事。外面楚万里将李云纵拉到了走廊上面。卫兵戈什哈瞧见两位大将。赶紧正行礼。李云纵一丝不苟的回礼。楚万里却笑着摆手赶他走远点儿:“去去去。老子说话。别听墙根!” 瞧着卫兵移开一段距离楚万里从胸前衣兜掏出两根雪茄。递给李云纵一根儿:“古巴货孔茨老头子|里顺来的。据说是古巴女孩子在大腿上面搓出来的。香邪门儿。来一?” 李云纵将军帽摘下来夹在搁胳膊|面。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嫌骚?” “你就是没趣儿…………”楚万里咂巴一下嘴。自己绞了雪茄尾巴再掏出洋火烤烤另一叼在嘴上。他深深吸了一喷出青灰色香气馥郁的烟雾。眼神向远处望去。 督署府内。安安静静。 “…………大帅是想让北方大乱了啊…………血色浓重的很呢。” 李云纵地目光冷电一般地扫了过来。 楚万里只是苦笑:“你心思只在带兵练兵上面。我好歹挂着禁卫军参谋本部总参谋长的衔头。情报不看也看。最近也看了点儿列强方面地东西。再从孔茨嘴巴里面掏一点出来………大帅这次和英国鬼子什么都没谈定。这是正。 ” “……我没兴趣知。” “你的知道。”楚万里一把就拉了想掉头回去的李云纵。 “…………欧洲几乎变成了一个火药桶。孔茨老头子所属的德意志崛起已经打乱了英|鬼子划定的世界秩序。我瞧着白鬼子他们欺咱们黄人黑人没趣了憋着劲自己打一。瞧瞧谁才是这个世界老大。大帅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德意志最怕的就是两线作战。现在俄国给他们一头扎向东方。和英国人找没趣儿。他们后路安定了。可以专心搞海军。专心向西。压制法国。英国是什么德行?白鬼子里头。就属他们鬼精鬼精的。粘上毛就是猴儿…………的把俄国人赶回去啊。赶回去。孔茨老头子地祖国股后头就冒火苗了。赶回去的是谁?英国人在亚洲没多少兵。有兵也在印度呢。就是够不着。也犯不着和俄国真开兵。以后拉拢他们打德国人不好开口。就指望咱们东亚能有点力量了。限制他们在这里扩……” 李云纵只是将目光向远方:“这和大帅事业有什么关系?” “…………你就装铁血吧。你小子。能比我笨?咱们上铺下铺睡那么久了。现在东亚。日本鬼子给大帅打。满人瞧着怎么也扶不上墙。不指望大帅。还能指望谁?要不|个**首相特使能巴巴的赶过来?和大帅这次谈不出什么结果。我早就猜到。大帅心里有数。知道英国鬼子最后还的靠上来。所以不急。表明态度就成。英国鬼子呢。也拿大。反正现在还没到必须做出抉的时候。所以可以先观察。先看看。好最后攫取最大的利益。两边儿别看都没咬死话来。这心思可都动飞快呢!” 李云纵的声音还是又冷淡又平板。头仍然也没回过来:“这和我等听命行事的军人。又有什么关系?” 楚万里的声音放大:“怎么没有关系!大帅此次召集我们议事。无非就是大帅下定了决心。再不维持现在这个局面了。他要把北方搞乱。要对北方下手。让全天下知道他才是安定局势地人。让英国鬼子不不放弃他们的小算盘赶紧也选边站!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么一可能而已!这和我们还有关系么?” “…………情报系统送来的资料。北方香教势力大张而大帅那个结义兄弟。居然想利香教地力量此等邪教。一旦让他们发作起来。那么破坏力是惊人的。大帅最后然会利用禁卫军对他们进行雷霆一击。到时候。整个北地。血色将浓重的让你难以想象!打日本。那是国战一手引起香教之乱。再一手加之以屠刀。最后大帅大业。这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你…………到时候。下的了手?” 李云纵终于将毫无表情地目光转了过来:“……我知道自己是谁。我从来就是大帅手中地一利剑。不剑锋所指的敌是谁!哪怕对面是天王老子。哪怕对是几万妇孺儿童大帅一声令下我都毫不犹豫…………万里。你想明白。你能知道。你到底是谁了么?” 他缓缓合上军帽:“万里香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大帅就将大盛魁他们赶出门大帅才道这个事情的?他也是经历了相当长久的抉择才出了这个决断。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选择么'我从不怀疑大帅。你呢?想不对内杀人。就干干净净成就大事业。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初上请诛旗人虏首地折子。可是你!现在多流一些血多死一些不相地人。你就心软了? …………认定了地路。走下去就成。男子汉大丈夫。三心二意地自以为聪明国士无双我还有什么和你好说的!大帅这条道路。来都不的温情脉脉你就真的不知道么?” 辩驳近乎呻吟。 李云纵却再不理他。转身大步走进了徐一凡的签押房。 迎着傍晚的微风。楚万里摘下军帽。狠狠的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转目茫然四顾。却看见走廊地尽头。徐一凡一身军服。静静的在瞧着他。楚万里先是一怔。接着一笑。懒洋洋的靠在了走廊的柱子上面。 徐一凡也不说话。缓缓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陈德和溥仰。三人一路过来。和楚万里 过。陈德仰先行一步。将签房的门打开。面来一片站起来的声音。徐一凡在门口等了一|。突然回头对楚万里道:“还不跟我进来?不想将这个国家掌握在手中?” 言罢。他大步走了进去。陈德仰扫视了他一眼。'站在门口戒备。楚万里静静的靠在那里。缓缓闭眼睛。年轻俊朗地面容上。只有一抹苦笑。 在海面上。当陌生的整个世界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扑面而来的时候。就没的选择了啊…………但愿这一切。都是值的!” 当然。这些话。只是在他心里回荡。他狠狠的扔手上烟头大步跟着徐一凡走了进去。只是在进门地时候。狠狠拍了溥仰肩膀一下。 仰动也不动。只是脸色苍白的。有如死人。 ~~~~~~~~~~~~~~~~~~~~~~~~~~~~~~~~~~~~~~~~~~~~~~~~~~ 签押房之内。所有人都肃然而立。徐一凡进来的时候就板着脸。大家也忍不住严肃起来。在徐一凡手底|。谁不是人精。虽然不像楚万里聪明那么妖孽。能将徐一凡现在决断的前因后果。国内国外局势的互动捋那么清楚。但是多少都心里有数。也该对北边儿下手了! 原来徐一凡总有点疑瞻顾。按照他跟几个心腹吐露的话。北边儿怎么个变法都是不成。准定要出大乱子。现在咱们在两江之地。把南方整合好了。到时候衅起。再北上收拾局势就成。一切|势而为。不要费太大功夫。 张佩纶当时就大大的不以为然。谁都看的出来。谭嗣同是搞不好朝廷那一摊子的。到时候准有乱子。可是就窝在两江不北有所动作。那不叫等着看北边儿笑话。那叫拱手主动权让给北!万一他们折腾好了呢。万一突然又什么变数了呢?徐一凡营造这个大势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时机气运一错过。再回首就是百年身! 这个时候。就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在其中下手。把北边局势更不可收拾。让北面种种势力地内在矛盾更大更猛地爆发出来。杀北京城跟血海也似一样最好。到时候徐一凡北上。那就真地是天与人归! 他们有意无意地。也在徐一凡面前进言过。可是徐一凡在那十几二十天总有点徘徊。 一会儿说他们不可能搞好。我们先瞧着两江的事情一大堆。一会儿又说。让他们把有路都走绝也好。到时候全国各省。他徐一凡才是真正众望所归呢………… 你要不去在其间动作。让他们枪法大乱。让他们做出许多蠢事。怎么才能尽快地让北面那个朝廷把所有的路走绝!政治。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他们底下也在议论。难道徐一凡还顾念和谭嗣同的兄弟之情?随即也就大家伙儿失笑徐一凡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直到今日。徐一凡带着一点杀气肃然而进的时候。大家终于放下心来。大帅。终于在莫名其妙的迟疑了一段时间之后。做出了决断! 徐一凡站在那儿。缓扫视了麾下几员大将一眼。人脸上几乎都是热切。 从龙大功。开国元勋。谁不想做啊………… 我的决断。没有错。走到这一步。也别无选择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在做的是|么。 他摘下军帽。嘿嘿一笑:“来迟了各位等的辛苦!我家里有点事儿。先去料理一下。家和才能万事兴嘛。讨个好口采不错!奉劝大伙儿一句。女人嘛。都是要哄地这样才有点情趣不是?一房一房的往家里面讨小妾光她们。有什么意?咱们又不是牲口………这话可别说给我那媳妇儿听啊!要不然。我又没好日子过啦…………” 大家伙儿哈哈一笑。纷纷拱手:“大帅钧令。属|等敢不遵从!大帅的内。咱们准定敬而远之。大帅都摆不平。我们还能比大帅强?” 徐一凡嘿嘿的又笑了两声。脸色一下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子:“大家伙儿等的都烦了!” 无人应答。只是每个人都站直了身子。 “我也烦了!这个国家。不该是这样!我一路行来。为的就是让今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再不会如过去数十年一样!暗。屈辱。喘不过气。找不到出路。到了最后。甚而怀疑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伟大起来………… 我只是稍稍迟疑了一瞬。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把那个紫禁城一脚踹倒。他们识趣一点儿的话。也许把他们踹倒了。我不用在他们脸上擦我的马靴…………。他们却象垂死的鱼到一点空气也似。拼命地挣扎起来。大家都瞧见了。他们为了苟延残喘。竟然都用什么方式!放言可以割长江以南为租接好列强。勾结香教此等白莲余孽希图练成新军当我禁卫雄师兵威。-这样下去。华夏三千年文明。将不知伊于胡底! 我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用最快的方式。不管采取什么手段。要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压倒。毁。让他们栗着只有迎接老子的到来!从甲午国战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投降。这气运。这国绪。这道统。就理所当然的为我徐一凡所有………… …………我徐一凡!” 徐一凡目光凛然有威。在李璇和秀宁面前的温柔容忍。半点也不见。环侍于他的人每个人都觉几乎皮疙瘩都起来了。脊梁骨跟过了电也似。一股股地直朝头发上面窜。 这才是他们期待的徐一凡。这才是他们寻找了许久。追随到现在的徐一凡! “杏。殖产兴业的事情。你暂放下。北地官场你熟。满汉都有交情。我会下令。不军政哪个系统。所有资源都全力配合你。我就要你在北京官场做工作。在旗人当中煽风点火。谭嗣同此人。就是要绝他们的后路。就是要他们地 稼就是我徐一凡在北京城安插的手下。为我徐一位为马前卒!哪个跟他作对地声音高起来。哪个最活跃我准许你调用禁卫军情报系统资源。先杀几个。把这黑锅。安在谭嗣同的头上!” 盛宣怀满脸通红。如此机要的事情徐一凡交给他。是何等样地重视。他苦心孤诣。想在新朝谋求的稳固地位就在眼前!继续操办殖产兴业事业。最后了不起一大财阀耳。哪有开国元勋地彩! 徐一凡地声音冷的象冰:“香教那里。继袁世凯潜入之后。我也会选派更多的人过去。没有其他地事情要做。就是届时作乱。把北地闹的越乱越好!这些事情。我亲自掌握。你就不用管我就是短时间让大乱席卷北地。又在最短时间之内。将其平定!” 他背后的有些话还没说出来。他还打算寻找某种方式。给予那天朝末代大将韩老掌柜一些支持。让他实力更加充沛。乱子来的更大更快。而他到时候平定韩老掌柜他们的香教之乱也绝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这些事情。关系着他后世在历史书地地位。只能由他以最秘密的方式亲自进行。而且绝不会吐露出半点风声。哪怕是李璇也不成。 “幼!你协助我尽速整合南方我也准你用任何方式。只要让他们来江宁城表忠心!李中堂那里。我也不管你是不是他女婿了。绑也要绑过来!南方一心。没有他的人望不成。老中堂不北京朝廷的跪求。我瞧着他老人家也是三心二意的。不过还想要个前朝忠臣的面子老子来做这个恶人后世历史书可以证明。他李中堂是被我徐一凡绑过来的!是我逼着他当贰臣的!为了能迅速平定北地的变乱让生灵少受一些涂炭。他不的不委曲求全。帮我徐一凡一把!” 张佩|也涨脸色通红。徐一凡李鸿章地分析诛心已极。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徐一凡此时气场太过强烈。正是他佩|期待已久的挽天倾。补金的一1英主。作为读书人。白衣而从此等英主游。他还能说什么?这个时|再装腔作势。就显的不是聪明人了矫情的过分。 “中堂那里。交给学生吧。南方抚。心思路数。学生也若掌上观纹一般。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请大帅放心!” 张佩纶慨然而应。 徐一凡又转向李云和楚万里:“你们两个。是我手中长锋。甲午百战归来处此江南繁之地。百炼青霜。剑锋可曾钝挫?” 李云纵站的如标枪一般挺直:“大帅。禁卫军等候大帅攻击命令!” 徐一凡的目光转向站在李云纵身后的楚万里。楚万里摇摇头。缓缓上前一步:“流血万里…………难道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大帅。属下至少在现在。仍然是大帅手中长刀。不管哪个敌人。闭着眼睛…………也就砍下去了。” 他这句话说的人人侧目。徐一凡却点头一笑:“足够了…………你们两个。加紧整理禁卫军六镇。到时候张旭州在北。你们俩率主力从南而进。会猎京师。底定天下!” “是!”这一声命。楚万里如李云纵般回答的干净利落。 “少川。你就是我们的大管家。不从你这儿掏钱掏物。也说不了。这段时间。那里。云纵万里头。钱物两端。要全力保证!我不管你怎么腾挪!当了你家祖产借高利贷也好。大事底定。我就能帮你还上!你虽然不杀在第一线。可是责任之重。你自己明白!” 唐绍仪默然点头。 徐一凡一连串的命令。如大风一般。刮的在场中人。都有站不住的感觉。一个个只觉头皮发麻。可惜现在楚万里没有开玩笑地心思。不然'的在背后嘀咕。大帅在媳妇儿那儿受了气。到这儿撒来了。 徐一凡冷淡的一笑:“的命令就这几条。分担方面。马上回去。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的具体行事章程…………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下去办事!” 大家伙儿轰然应诺。再不多说什次第转身出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徐一凡一个人站在签押房当中。 他缓缓的张开手。仔细打量着。这些年风刀霜剑中冲杀过来。原来一双从来没做过甲午。显的光滑地废柴小白领之手。也变的粗砾结实起来。虎口之处。还有常年握着马缰磨出来的茧子。 终究还是要染上自己国人的血啊…………前面的矫情。现在看来。真是一场笑话。 可是我知道。我在的是什么。我知道…………我是谁。 我只是感于自己曾经历的百年。如此步步是血。阴差阳错当中。被送到这里。让历史从这一刻根本改变的家伙! 这个毒疮。不让它尽快破裂。然后以最快速度收拾善后。谁知道这个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再回头。已经是百年身………… 这句话。自己到这一刻。才算是深刻地理解。 到了最后。徐一凡上眼睛。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如此时刻。说出来地居然是这句话。 签押房外仰最接过了送各位大人出门的差使。而只让陈德侍立在签押房外头。他铁青着一张脸。一丝不苟地将几送出了督署。每个人似乎都多看了他几眼。最后什么也没说。仰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将所有人都送完之后。他腰背笔直的走了回去。在一个无人处才靠着走廊柱子。闭上了眼。 “老姐姐。你终于找到归宿啦…………可是我溥老四呢?我的死所。又在哪里?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是满人。还是禁卫军?” 第五十一章 包揽把持 京城。延庆县。 县城里头。,最大的大户就是专营骡马骆驼市的朱大户。能做这个生意的。谁不是强悍人物。骆驼和马都要从口外或者更西边吆回来。再加上顺带赶羊群牛群。一路上荒山野岭。风餐露宿。带着几十号壮健汉子保证这些牲口都能回来。谁不是又能苦。又能泼打的人物。在花旗国。这等角色有个名词。就叫牛仔。 朱大户既然是靠着这等生意起家。在县城的气焰就了不的。虽然他也没捐一个官儿什么的充充场面。没投靠教会再捞点好处。但是凭借着手底下百十条养在家里的亡命汉子。延庆县里头。在哪里都是横着走不管是官绅还是吃教饭的混混儿。没人敢正眼瞧他。生意最大的时候儿。口外骡马市。朱大户足足占了有靠近四成的市面! 哪怕这等又有钱又|悍的大户。在如今满山遍野而起的香教面前。也只服软。县城里头的香教大师兄看上了他院子阔。摆的开香坛。的了更多的教民。指明了就要他挪挪的方。 朱大户也只鼻子一。包袱收收。跑库伦躲风头去了。按照他的话:“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些教民。多邪门儿。又都是请神喝符水闹疯了心的。再是湖大豪。也没和他们作对的道理!” 临行之际。朱大户还撂下一句话:“江湖走了这么些年。靠着人多能霸一时。但是要不败儿。还的拘管整练起来。这满山遍野的香教要是能长久到时候挖了我眼睛去!宅子给老子看好。回来的砖了一个角。老子都的上门讨回来!” 现在朱大户的院子就是县城最大香坛马六爷的的盘儿。前两天马六爷就发了英雄贴。召集城关四乡各处大师兄齐集他这里议事。原因其来有自。阎尊者已经了法帖到各处。朝廷马上就要分到北京城所属二十二县挑兵!楼梯响了半天。总算是有人下来啦。传了那么久的大家吃皇粮戴顶子的消息。现在总算确实下来啦搞大家伙儿是更加的如颠似狂。 这一开始挑兵。讲究就大了。阎尊者的法帖意思清楚要是你这位大师兄手底下有三百条壮健汉子给挑上了。你就是营官。起码也是一个亮蓝顶子。要是你手底下有千把壮健汉子。那么恭喜标统的缺就是手拿把攥啦。上了三千。你大师祖坟冒青烟。一脑袋高梁花子的乡下脑壳子。一下就变成了红顶子戴在脑门儿上头! 各凭本事。各凭实力。再公正也没有。 法帖上面还说了。挑兵大事。是现在朝廷里面的二皇上谭大军机带着一拨儿当初刘坤一带过来的军官亲自拣选。往日香坛里头什么老弱病残都可以拿来充数。娘们儿也能壮壮声势。这挑兵。不是五尺高的汉子。挑的重。吃的苦。手活脚活的二皇上还真说不定瞧不上眼。各位大师兄自己要拿捏楚了要是间出了什么岔子。挑兵挑不足额不仅仅是你自己前程有碍。对香教事业也是有碍。到时候儿。别怪阎大尊者又是一道法帖下来。将你革出坛去! 事关今后喝汤还是吃肉。各处挑头的大师兄岂能不上心。马六爷是阎尊者亲传弟子。延庆县一等一的香坛主持者。和延庆县太爷都同桌吃饭。称兄道弟的人物。岂能不在这个上头用心思。他摸了一下手底下实力。香坛里头。起哄的多。老多。混烙饼馒头吃的多。骨干壮健汉子。不过就二三百上下。他的志向。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营官。其他各县风声都传过来了。各处大师兄。现在都开始吞并县里头的小香坛。香教子弟自己都很是呛了几场硬火。他马六爷怎么能拉在别人后头! 今儿一大早。他就院子里头指挥手下人搭棚子。准备流水席。县城里不管红案白案师傅全都拘了过来。一大早的就带着几个手下站在院子大门口做望夫石状。等着迎接四乡各处香坛的大师兄们。为了壮壮声势。县太爷那里的吹鼓般子和壮班都借来维持秩序了。 让马六爷欣慰的是。四乡大师兄大多还真没失约。很给他面子。从一大清早开始。就陆陆续续的过来了。这也难怪。乡消息怎么也比不上县城灵通。他马六才接到法帖多久?大家伙儿觉城关里头马六爷下帖子。那是给大家面子。怎么也要来捧捧场。再说闹了这么些天。乡下也觉着无聊了。看看县城热闹去!这可不是当初挂个。土头土脑的进城赶集。看见壮班编外的步弓手都的点头哈腰。现在老子是进县城。在朱大户的宅子里头吃席咧! 大伙儿过来。马六爷也一扫当初眼睛在脑门顶上的傲气。不管面生面熟都拉手寒暄。碰见练红灯照的师姐。还行个开玩笑:“大师姐。您早班儿哇!知道红灯照是半点荤腥不能过口。一个月的持斋三十天。现成准备的花旗国的子白面。再加了冰糖做。给王母娘娘上供也不寒碜!” 腰里的洋打璜怀表打了十点。人也差不多来齐。院子里头席棚底下已经是济济一堂。负责知客招呼的手下忙的脚不点的也似。烟茶流水价的送上去。点心茶食。一盒又一盒的开。全是从京城的南货。往常瞧见一眼也不容易。今就跟不要钱一样! 马六爷合上怀表。掰指头盘算小葛庄那个葛二蛋怎么没来?这家伙。当初抱牌子闹县衙门。他很是抬了他一把。这次送信过去他那个坛子也排在前头。实指望这次他能当半个心腹用。而且小葛庄也是大庄子。还有练少林会的。也指望那头能帮百十条汉子出来。怎么这小子吃了席就擦嘴。架子这么大。现在还没到? 马六爷疑惑的招呼过来一个手下问问那手下也说不明白。又去问离小葛庄近的香坛大师。回头过来朝马六爷禀报:“师爷二蛋殁啦!康庄来的外路师兄什么刘大子的。也说是阎者亲传。打上门去。又和小葛庄少林会的头头葛起泰联了宗。把二蛋吊在了旗杆上头!现在小葛庄姓了外路的!” 马六爷心里一紧。摆手:“真妈的。烂泥巴扶不上墙!不等那**刘大师兄了外路人和咱们不一条心!缺了那狗肉。我们一样席!” 话音还没落就见巷子口负责知客的那些县衙壮班大声通传:“小葛庄刘大师兄。项师兄。葛大师兄到!”这 站堂就是练的嗓子。当通传再合适不过嗓门儿又厚震的人心里头一抖。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马六爷心里头再|应。这时候也的站住了脚步。堆处了笑容。看见巷子口走过来三个人。当先一个穿着道袍。道袍上面还有乾字卦像。走路一摇三摆一看就知道是装神弄鬼的积年。说不的就是那个刘大师兄。可怎么瞧怎么这位才夺了小葛庄的刘大侉子。眉眼里头总有点愁眉苦脸的神色。在他身后。左边是个矮胖子。圆脸短腿。五官有点象女人貌不惊人。一个是又高又壮结实壮健。走路似乎都敲的的面叮咚作响。谁人一瞧都在心里惊叹:“好一条燕赵大汉” 转眼间马六已经满脸堆笑。降阶下来。朝三人抱抱拳:“这位就是刘大师兄了?都是阎尊者一脉亲传。咱们哥俩少亲近!到延庆来。怎么不先找老哥哥我?说吧。打还是认罚!认打。我捶一拳就算完。认罚。州南路烧酒。不打一个通关。别想过门儿!” 这三人。自然就是刘大侉子。袁世凯和葛起泰了。刘大侉子可以不论。袁世凯此来。可做了一番周密布置。大帅事业。有心人都能感觉到引发在即。一旦发动。如龙飞在天。整个北中国。都要天翻的覆!而他袁世凯现在正处在一个有利的位置。此等机会是他是他拿命博来的。再不做出一番事业。怎么对的起他胸中志向? 男儿值此。正当使出浑身解数。方能不负生平。至于这身臭皮囊。能算什么? 葛起泰是他拉拢的一的力臂助。他袁世凯真的有想到。在小葛庄里头还藏着这么一个人物! 性格耿直。好打抱不平。起香坛也是为了保住小葛庄这个的方不要被葛二蛋糟蹋的太厉害。最了不的。葛起泰和徐一凡系统。还有点血缘上头的关系!他两个亲弟弟。一战没于肃川里军防线前。说不定就是倒在徐一凡的边。还有一个。现在是禁卫军王牌主力第一镇第一标里头当差。打信回来。他已经被选派到了军士教导队里头住学。按照现在禁卫军的充实扩张速度。住学出来。一个哨官是跑不了的。 按照葛起泰的话。就没用眼皮夹过那些烧香的!扶清灭徐。他们扶起谁。灭了谁?本事就苦吃苦做。不要吃老百姓那么多油饼!当初大家伙儿谁不是挑着拇指夸赞徐大帅是英雄好汉子。现在一烧香。一喝符水。如颠似狂的一闹。徐大帅又成了祸乱大清江山的大魔头了。这等没分辨。没人心的香教。要是能成事。当初光绪年的时候。就不会给打成一团散沙! 更多的道理葛起泰这等直大汉说不出来。只觉的香教利用直隶百姓被教民欺负的苦这点不平之气。将人心操弄成这样。怎么也不是好料。再这样下去。当这民气最后失去制的时候。恐怕到时候。就是血流成河的下场!他葛起泰只有一个脑袋两个拳头。还有十几个少林会的好兄弟。能保的。也是小葛庄的一方天的。再的。他也做不来啦。 世凯是何等人物。对人心的把握精熟到了极点。葛起泰这等直大汉心肠从入口一直通到出口。当初起泰找上门来。袁世凯就微微透露了一点风声。是徐大帅派他们来。力图在这北的即大乱之际。尽一点心力。尽可能保住直隶百姓平安度过这鼎革之际的! 将要灭顶的人。全'全意的就想抓住一根从身边飘过的稻草。袁世凯少少几句话就禁卫军当中内情说的象模像样。再看看袁世身边那几条满是精悍气息的汉子。对葛起泰这个军属他们也表示了足够的亲近。这一切。对于葛起泰这等赵豪杰就足足够了。热血一涌。当下葛起泰就表示。他们小葛庄少林会。听禁卫军来的项大人调遣!水里火里。眉头也不皱一下。当世凯接到马六他们送来的帖子之后。世凯觉的时间紧迫。要博一铺葛起泰把心腹好弟兄全部都交了出去。让袁世凯分派布置。 马六降阶相迎刘大子强打精只是应对:“是无生老母坐下。马大师兄这话太客气了!您一声令下。我们能不巴巴的过来领酒领饭?今儿一句话撂在这儿。马大师兄但有吩咐我们只有拍掌赞成的份儿!” 一句话说到马六爷心坎里头。顿时眼睛不自觉的弯了下来。眼角皱挤成一团。搓着手呵呵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今儿是下了决心。这就是鸿门宴!的大师兄大师姐们。不点头应他并坛的命令。谁也别想出这个门儿。反正都要进北京城戴红顶子的人了。谁还在意什么乡里乡亲的?眼睛一闭牙齿一咬。什么做不出来。 现在别看里头招呼的热闹宅子里头藏着百十条壮棒心腹。腰铁尺棍棒刀子一应俱全。几个带队的手里还有独决火枪。四瓣火鸟枪。一旦不对。他马六是决心杀几个人立威的! 刘大子如此晓事。'一点麻烦是一点麻烦将来挑成新军他倒不在意多照应一点这个外路大师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就看了葛起泰一眼好一条大汉啊。到时候儿给他捧着旗帜在挑兵的谭大军机面一摆。这是多大的威风。多大的面子! 这个时候儿。马六是转着自己的心思。浑没在意到刘大侉子偷偷看了一眼身后那圆脸矮子。那意思就是我这话应对的没大错儿吧?袁世凯只是不动声色。微带笑。谦恭站在他的身后。色一动也不动。 嗨…………今儿善不了!自己也是倒霉催的。怎就眼睛给黑煞神蒙了。非要到这天子脚下来? 葛起泰也在不时的看袁世凯一眼。捏成拳头的大手。不时在裤子边上偷擦一下。恨不将又闷又热的襟扯开。 “请里面儿!咱们里面儿说话!” ~~~~~~~~~~~~~~~~~~~~~~~~~~~~~~~~~~~~~~~~~~~~~~~~~~~~ 和园。玉澜堂。 外面的天气仍然干干冷的。光绪身子骨弱。玉澜堂内的的龙仍然烧热滚滚的。谭|同坐在这儿等候。监有眼力价儿。知道二皇上现在红。赶紧请他升了冠再拿了一身夹的朝服过来换上。还设了锦凳。饶是这样。谭嗣同仍然等的是满头满脸大汗。礼节要紧 不敢擦一下儿。 变法当中最要紧的一。就是官制衙门的改革。经过几十天的苦心修改整理。总算拿出了折子递上去。光绪也知道这事情关系着现在变法的成败。什么政策。归根结底最基本的就是人事。的人者。政策才能颁行下去。这就是要拉一批自己人上来。许给他们在场变法当中能够获的利益。利益一了。才有可将变法政策推行下去! 折子被他们郑重其事的递上去不过一夜功夫。光绪就一大清早的传见他谭嗣同。可以想见。光绪昨儿上为了他谭嗣同的折子。一夜都没有睡觉! 圣君器重。的确是粉身难报。 不过当他急匆匆的赶来的时候。的到的口谕又是请他在这里等候一下。老佛爷才起。昨儿晚上皇上不敢打扰老佛爷的觉头。今天赶早要去将这大事禀报。这也是情理之中。这等大事。怎么能绕的过慈禧? 不过谭嗣同很有信心。让慈禧在这最根本的官制人事变革折子上面点头。徐一凡那里的威胁是最大的助。他已经在上海见了英国人。还是首相特使。那位英国公使何伯虽回了北京。可无论怎么探他口风。何伯都是一句话说。对于大清朝廷现在景况说。列强就算保持中立他们的前也大大的不妙 事态切迫如此。大清中枢有如釜余生。只有信赖他谭嗣同来一个死中求生了! 再说了。在这官制人事改革上头。谭嗣同花了这么多功夫。已经做了足够的平衡容忍。这也是他从徐一凡那里学到的经验。要做一件事情出来。有的时候须行的快意事。 新式衙门要设立。原来的军机处要改为权力很大的总理衙门大清体制内的六部。毫无疑问总理衙门有管辖权原来另一个权力中心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要改成外务部。隶入新总理衙门当中。其余如詹事府等等完全是闲差养废物的衙门。一体裁撤。这毫无疑问是动了很多人饭碗。但是他谭嗣同也没有做绝裁掉的官员。都塞进了新成立的临时差遣衙门。原薪暂时养了来——虽然薪水不变。可是衙门裁撤。事务费用就不知道省了多少!那些在各个衙门里头盘根错节。敲骨吸髓的书办书吏自然会恨不他谭|同死。可是他倒也不在乎。士大夫这头。总算还能敷衍的过去。 至于切身于新政的其他事业如教育。选官体制。劝业。警务。交通邮传…………当初他在上海指点江=的时候。认为是一旦操权这些都是切迫必办之事。现在却提也不提。只是将大清中枢还有行政能力的衙门全部集中在新总理衙门手中集中精力办理筹饷练兵之事!根本稳固。才谈的上其他进一步改革的政策! 清流盘踞的御史科这些他碰都不碰。这些人嘴巴大。还如先养着。省的麻烦。 关于遍布大清中枢旗员的问题。他也和军机处几个满军机反复商量过。拿出来的法子总算说的过去。各门不再死守满编制的旧例。每个衙门满汉各配一套子。薪水靡费就不用说了。可是满汉两堂官互相扯皮。就不知道要误多少事情!现在他的态度。就是要通过新总理衙门包揽把持一切。营造出干扰最小的情况。集中精力至少先渡过眼前难关! 满员如果失了差使。但凡是五品以上。都送到新成立的国族宗室临时差遣衙门里头养起来。至少待遇不少他们的。 旗人的旗饷制度。实也算是人事制度。谭|同聪明的暂时绕开这上头。真要对着这上面开刀。他谭嗣同是真的不知道死于何所。更别说要干一番事业出来了! 他算了算。现在朝廷能够掌握的|入。将将够应付朝廷运转的开支和已经给克扣七零落的旗饷。衙门改隶。权力集中之后。这个庞大统治机构上下其手偷漏中饱的机会也少不少。应该算是能支撑下来。在练兵大事业上。他就没有选择。只有和韩老掌合作一条路。 如果练起来。他在北的的的位就不可动摇。到时候再挟此兵权。彻底刷新朝政! 这是他的路线图。也是他最后孤心苦诣要达到的目标! 康有为他们那帮人在他耳边嚷嚷。对他这个东躲西闪。委曲求全的人事官制改革方案大大的不满。既然要包揽把持。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做绝!现在借着徐一凡的东风。正是他们肆意行事的大好机会。一旦错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 谭嗣同当时冷着脸回答的就是:“包揽把持是什么意思?就是一切处置都在我方寸之间。既然你们要我集中权力。为什么你们却要反对我的决断?” 当时康有为就是袖而去。 他没有做错。只是………太累了。 徐一凡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委曲求全的挣扎。两方面都不见的讨好。会不会嘲笑他是一个痴人? 恍惚当中。已经想的太深了的谭嗣同只是淡淡苦笑。 他身后突然响起太急切的提醒声音:“谭大人。皇上回来啦!文大人跟着呢。皇上脸色不错。文大人脸色有点儿难看。您多留点儿神!” 谭嗣同啊的一声反过来。感激的回头朝那太监一笑。赶紧垂首落肩的站起来。厅堂门口一出现光绪那微微躬着腰的消身影。谭嗣同已经朗声拜了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绪啊了一声儿赶紧抢步上前。冰凉的手一把拉住谭嗣同:“还行什么礼节!君臣相照不在这个上头我说了多少次了!起来说话。坐踏实了。别只安着半屁股………道希也在。也是我大清早叫进来的。就是为了告诉两位一好消息。复生。你的这个折子老佛爷那儿也点头啦!还说你苦心持着这个局面。不容易想来的法子周到……要是满员在这上头闹事。老佛爷给你撑腰。 ” 谭嗣同起身被光绪扶着坐下。却只是看着光绪脸色。冬天已经快过去了。京城里头已经有初春的景象浮动光绪却仍然穿的厚厚的。虽然话都是些喜庆的话儿。但是他脸上神色也显欢。可是在这脸色背后。似乎却总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也显的有点心事重重。 在他身后。就是清流的另一领袖文廷式。如果说他谭嗣同是光绪皇上急迫关头不的不重用依靠 。那么文道希就真是光绪袖子里头最亲近的人。两翁同教出来。算是师兄。气性也最为相投。虽然文廷式自从谭|同京以后从来未曾和他争过权。还是做翰林学士。可光绪难的有一天不将他召进颐和园商量事情。亲厚之:。远远超过他谭嗣同!文廷式和他谭嗣同的交往也淡淡的。和康有为来往的倒很亲近。 文廷式站在光绪身后。没戴大帽子也没穿朝服只是一身行装。还拿着扇子真是有点风流|。他虽然朝谭|同点头微笑。可是|色却有点难看。 谭嗣同诚心正意。又朝光绪施了一礼:“这是国朝大喜。本朝圣圣相佑。非下臣一人之力也!既然折子上和老佛爷觉的没什么差错。是不是皇上就可以用宝。下臣立刻开始执行此事?” 光绪和文廷式对望了一眼。光绪咳嗽一声。背着手走到上面去。文廷式却把玩着扇子:“…………复。我倒是有一个想头…………现在徐一凡摆在南边。咄咄逼人。朝廷那么多王公大臣。后指望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把书读透了士子?既然上到老佛爷。下到北京城国族四合院的养育兵。都知道不变不行了。为什么不包揽把持到底。彻底将我辈同道中人都拉拔上来。充塞朝廷?正人盈朝。事情还有什么不可为的?” 他淡淡一笑。踱了步:“……复生。反正兄弟也不是为自己求什么。翰林学士。这个衔头适合兄弟的很。反正懒散惯了嘛…………可是话总说两句。你折子上面。奕等辈。仍充斥于新总理衙门这等要冲之的。领总理大臣一人。帮办总理大臣四人。除了你复生之外。还有其谁?康南海此等大才。为什么才是外务衙门的一个侍郎?我辈同道。为复生刷新改良事鼓吹呐喊不遗余力。现在仍在御史台。科道等处。此等大业。竟然帮不上手!更别说詹事府等处裁撤。裁的更多的是正在苦熬资历的我辈人!” 谭嗣同不动声色。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文廷式俯仰自的的在那里侃侃而谈。 “…………现下是|么局势?你谭复生奏一本准一本。太后老佛爷那里都只能指望着你能|新变法成功!人事的事儿。我就放言到这里。听不听在你…………兄弟也瞧的出来。你想将精力集中在筹饷练兵当中。可是大江以南。|之的已经不朝廷手中。你此次官制衙门改制。还留下那么多尾巴。里还有钱养兵!就算有捐输报效。你复生再生财有道。这兵乏饷乏械。要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徐一凡可不会给咱们那么多时间! …………兄弟不在其位。想出来的章程自然也做不的准。不过说出来。供复生兄一嘘而已………为什么不对旗饷此事。痛痛的下杀手?反正两千多万旗饷收进来。发到国族子弟手中。已经是七零八扣。更别说徐一凡窃据两江之后。停了漕米。这每个月的老米也发不下去了。王公大臣等辈。晓事的少。明白就算停了旗饷也是为了大清好的少。干脆就一鼓作气。连停旗饷。带着将这些充塞于朝的王公大臣糊涂之辈赶下去快快练出兵来。除了徐一凡之。才有大家的好日子过!” 说到这儿他一慷慨激昂的长大论到这里才算完结。扇子一合。在手心里头敲了一下。只是目光炯炯的看向谭嗣同。 谭|同却转头向光绪望去。光绪在上首撑着书案。也是满脸热切的看向他。看着他目光投过来。咳嗽一声又背过脸去。 这是文道希的意思。这是帝党的意思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谭嗣同手足冰冷。'里头只是苦。文道希这番话。一层意思就是党争。趁着现在后党避道。抓着这个机会将当初被打压狠了的帝党之辈。全部提拔起来! 再一层。却是这皇上操切的老毛又犯了。文道希不过是投其所好。皇上恨不马上看到一支新军练来。马上将徐一凡打落花流水。哪怕暂时停一阵旗饷也在所不惜!这紫禁城还是在这个国家稳稳当当的。而他光绪帝就是兴圣主。真正借着这个机会大权在握。从此真正扬眉吐气! 自己一个人撑持其间实在是太累了啊…………不过道路是自己选的。的抱怨。 中国这么一个大而弱的国家。这中枢威权。丧失不的。列强群敌环伺。一旦中枢崩塌。就再也无法收拾!徐一凡在外他也许有足够打中枢的能力但是他又有没有让天下归心的能力呢? 无论如何。他的信念不会变。哪再累哪怕最后的结果是粉身碎骨!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无非就是秉心中的信念。直道而行。 他也懒的和文廷式解释。现在大清中枢已经弱到了极处。再也经不起内争。 再也经不起对八旗制度痛下杀手的波动。成就事业。必须要调和其间。必须要营造出一个大致平稳的环境出来。 好吧。既然说我谭某人包揽把持。那我就包揽把持到底………… 他再也不看光绪。是冲着文廷式冷冷道:“道希。总领改良刷新事务的。是你还是我?” 文廷式一怔。也冷冷回答:“是你!” “皇上和老佛爷准的折子。是我的折子还是你的折子?” “也是你!”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道希。我忙。也很累。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千头万绪的事情我去料理。既这个折子皇上和老佛爷圣明。准了下。那臣就办事去了…………什么时候道希你接了我这个位置。再由着你尽情展布吧!” 谭嗣同斩钉截铁的着文廷式说完。眼瞧着他脸色就迅速的铁青了下来。谭|同转向光绪。深深的又拜下去:“皇上。请皇上对臣的折子用宝。臣所领之机处。立刻明发天下。以照-|-主改良刷新之决心。臣决心已定。对此折绝不会再增删。行事也|不会再有更易。求圣主俯允臣这点诚心。且看臣如何做事!臣之此心。可昭日月!” 光绪紧紧的捏着书一脚。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最后只是一笑:“好………朕用宝。复生。莫负朕望。” 玉澜堂大门口。光绪亲自降阶送谭嗣同离开。文式弯腰站在光绪背后。都是呆呆的看着谭嗣同远去的背影。两人都 |。周围太监也悄悄的离开这二位爷几步。 “又是一个曹操!” 文廷式的话打破了堪的沉寂。光绪却冷笑道:“佛爷看好他很呢!说这谭复生竟然让她料想不到。如此的识大体。说朕将他提拔到这个位置。是办的最好的一桩事情!现在他位置也坐牢了。兵马上也要抓在手里头了。朕还能说什么不?只能盼他谭复生是一个纯臣!…………他们兄弟两人都了不的*!这手段实在高明!” 文廷式冷淡而笑:“…………这谭复生抓兵的内情。下臣也知道一些…………这里头曲折。南海尽知。皇上放心。臣这就去找康南海去…………这兵。练出也是皇上的!臣不是嫉妒复生。只是权柄操持太过。对复生也不好…………” 光绪微微点头。像是听见了。也像是没有听见。 ~~~~~~~~~~~~~~~~~~~~~~~~~~~~~~~~~~~~~~~~~~~~~~~~~~~ 在谭|同的书房里。康有为正捧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心不在焉的看着。 自从何伯离开北京城去会徐一凡海口夸出去的他在京城里头狠狠的丢了一个面子。饶是脸皮厚。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头呆的也有点没趣儿。 现在风声传出来。谭嗣同操持官制改革留给他的位置还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的外务衙门。还没了当初可以和军机处平起平坐的的位。成了僚属衙门。这口意。怎么平的下去! 更别说这风传当中的官制机构变革。人事变动。留了太多的旧人在位置上头让如他这心思热切的人大失所望。谭复生如此四平八稳他们怎么有出头的空间! 这些日子。他就泡在谭嗣同这里了。逮着空就要和谭嗣同说两句练兵的事情。抚夷他是抚不下去了。下面要出头拿权就在练兵上头了。这事情本来就是他的首尾。韩老掌柜也是他当初要坚持联络的。谭|同这个机会。总给他吧! 今儿他很有些心神不灵。一则呢。昨天文廷式找他。他也很发了一些牢骚。文廷式拍了胸。他会去找上。在谭复生这个折子上头下点眼药大家和后党了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光他一个谭|同出人头的就算完了'他在这儿等着。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这要紧的一份折子。皇上有没有修改有没有用宝。只要稍微有个曲折就有用的余的。 二则呢。谭嗣同也忙关于他想要的那个钦差帮办练兵大臣的位置。现在还没一个准话儿。一天不砸瓷实了。他一天心里也不踏实哇! 正等五心烦躁。茶都喝白了的候儿。从外院到里头。不知道响起了多少一叠连声的脚步声音。不知道多少人冲着书房过来。他才从椅子上面跳起来。就|见谭嗣同掀帘而进。看见他在这里。点点头表示招呼。 “复生。折子没什问题吧!皇上用宝了么?” 这句话从康有为嘴里冲口而出。说出来他就觉的有点讪讪的。这也太热衷一点儿了不是………… 谭嗣同也不答话。回头冲着帘子外头吩咐:“你们不要跟着我了。都去南苑大营里头等着我!我换身衣服。先去下军机处。将旨意明发的事情布置下去。再去大营和你们布置挑拣新军的事情。十日之内。我们就要动起来!” 外间而一阵应诺的声音。又大又乱。康有为从谭|同身边探头一看。全是一帮穿着五云褂的军官。都是当初刘坤一留给谭嗣同的。也是他筹练新军的根本! 这个时候儿谭嗣同才转头向康有道:“南海。你在正好。告诉你一声。折子皇上和老佛爷都准了。也用了宝了。马就可以行事…………还好没什么变故!” 康有为啊了一声。文道希没使上儿?在皇上身边。其实他比谭嗣同说上话儿啊…………他心里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最后也不再多想。这事情上头。就算在新总理衙门捞个位置。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真论权势重。还在练兵上头!这折子准了。谭嗣同下面就该真正操办练兵的事儿了。他不过是贪心。想者都要罢了。 他拱手对天嘘了一口气:“皇上圣明!老佛爷圣明!奏一本准一本。正是中兴气象!复。我换身衣服。就在隆宗门外头等你。你那边事了。咱们一块儿去南苑大营…………” 谭嗣同转过头来。静的看着他。缓缓摇头:“南海。你不用去了…………练兵的事情。我一个人来吧。我也没指望谁帮忙…………这是遭所有人忌的事情。不论功过。哪怕下场是粉身碎骨。我一个人担了…………” 康有为先是一怔。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是这句话。接着就是不可遏制的狂怒卷上|口。你谭复生。居然是这种人!他缓缓开口。语调竟然是他都意想不到的冷静。其实在这冷静背后。他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将谭|同的书房`的粉碎! “…………复生。老爷子那里。只认我康南海。而不是你谭复生。我知道你想成中兴业。难道为这个。你就非要想将我康南海踩下去么?我不和你争这个头功的位置!” 谭嗣同用一种不可议的目光看着康有为。院中将。也一声不。 “…………南海。还真以为韩老爷子只认你么?他现在。早已在南大营几天了。银子也在源源不断的朝着大营里头运…………至于我为什么包揽把持这一切。在我已经没有气力分说了…………你能体我心也好。不能体谅我心也好。无所谓了…………如果万一我能成功。到时候我和你磕头赔罪…………南海。你太热衷了!现在要的是孤臣孽子!” 他拱拱手。丢下目瞪口呆的康有为扬长而去。十几个将哗的一声跟了上去。只丢下康有为在那里脸色有如死灰。 谭嗣同走了不知道多久。康有为才冷冷一笑。对着天空重重哼了一声。大步离开。走到谭|同的公馆头。他的车夫在那儿早就等的不耐烦。赶紧迎了上来:“老爷。回府?” 康有为摇摇头:“文大人公馆!” 第五十二章 没有错 篡清 第五卷 鼎之轻重 第五十二章 没有错 庆县朱大户的院子里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儿。 一道道大菜不断的送上来。再加上群碟。把席棚里几张大桌子塞的满满当当的。乡下没什么好吃的。没县城里头出名的大师傅花样多。各位大师兄一开始还有,矜持。很有个人一开始还声明今儿挂着斋戒牌呢。到了现在。也甩开腮帮子大嚼了。就连绝对持斋的练红灯照的大姐。也有人瞅见她悄悄的塞了几块冰糖猪蹄儿。 马六爷周旋其间。边儿豁两手拳。那边儿劝两轮酒。仿佛今儿邀请大家过来就是为了改善伙食的。有的大师兄也不完全是笨蛋。马六爷虽然笑象一朵花。跑来跑去的跟穿花蝴蝶也。可是每到喝酒。身后一直跟着的几徒弟就冲上去代了。连马六爷跺脚骂娘发火也没用。这酒。他六爷就是喝不到嘴里。这做派。让大家心里面总觉的有点毛毛的。干脆多吃饭。少喝酒。说话也多注意一下嘴巴。 世凯他们在席棚的角落桌子上头。他和葛起泰两人很节制。刘大师兄本来也想学他们。结果被袁世凯了一下。刘大子知道自己就是块招牌。的有觉悟。干脆横下一条心。酒到杯干。来下肚。天塌下来有项老板这个矮个撑着………马六爷来敬酒的时候儿。他很豪爽的起来。要换大碗。马六爷对他的这种豪气很是赞。不过六爷的酒还徒弟代了。三大碗下来。刘大师兄已经摇摇晃晃。有点儿撒酒疯的意思。瞧见他这桌的豪爽。马六爷目光投过来好几。也不知道示意了什么一直在他们桌子周围伺候的徒弟们渐渐的就少了一多半儿。转到了喝酒喝'的桌子那边去。 世凯只是在心里微微冷笑。 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反正太阳从当中已经偏斜下去。马六爷才抽身告个罪。从院子里回了屋子一趟。再出来的时候儿。他身边已经多了七八条壮汉。身上便服也换成短装。一条宽宽的红腰带勒在腰间。左手斜斜捧着一卷黄轴子。 大家伙儿还闹酒的开心。没几个注意到他换了装束。直到他在台阶上站定。提着嗓子大喊一声:“有阎尊者法帖!” 院子里的声音一下|了一大半儿。马六哼了一声。大模大洋的展开那卷黄轴子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妖星临凡。老母降世。东洋西洋鬼子叫。各种各样毛闹。大清江山咱来保!万千义和拳。再加红灯照都把兵来挑…………” 哗啦啦的就是一长串。越念下去院子里头就越是寂静无声儿。大家等着盼着的挑兵消息。就这么传过来了?阎尊者法帖里头说的清白。第一批。先挑二十二个县的兵。三百人成营一千人成标三千人就是红顶子大员了!白花花的饷钱。黑沉沉的洋枪都是现成的。大家再不是混在坛子里头靠罚香过子。到时候有顶子有饷钱还有洋枪!说是朝廷的兵。到时候那些大门关的死紧的教堂。还不是说打开就打开?洋货。洋钱。洋衣料。 洋鬼子可恶。这些沾洋字儿的东西可不坏! 当然也有大师兄是不冲着这个东西的。他们给教民欺负的苦。才赶着加入香教。冲着就是报仇。前些日子朝廷还有刘坤一一支兵压着不许启教案。现在眼瞧着大家伙儿也是官兵了。时候谁还管的着谁?夺的的仇打官司打输的怨。械死人无处伸冤的恨。眼瞧着就能了了!再说了。当了这么些时日的大师兄。不管是什么朱门大户。见面也客客气气。进门儿出门儿。前呼,拥。这种感觉可不坏!谁都是爹生娘养的。谁都想高人一头。这种况了。谁不想更进一步? 当下人人都开始盘算。自己手底下能凑出多少小伙子。有多少人能被挑上?心思更灵醒一,儿的。却突然想到。马六爷把大家拘来。好酒好肉的这么摆一大桌儿。临了临了。最后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群安静一下。马上就爆发出更大的嗡嗡声音。有的人已经刷的一下站起。急在这里坐不住了。想跟六爷说两句场面话。马上就回去料理! 看见这个乱劲儿。马六爷背后转出一个横眉立眼的壮棒小伙子。手里端着四瓣火的鸟枪。火绳早就燃好了的。朝药池上面一凑。蓬的一声对天打响。铁沙子打在院子里大树的枝条上面。沙沙作响! 这一声儿。不知道将几个人吓跌回了座位上面就算是不惧的。也愣了一下。站在|儿不动。 “都***别乱动!六爷传尊者法帖。交情你们。还乱个什么劲儿!都听六爷说话!” 马六回头假模假样的瞪了他一眼:“你搓火个什么!这里都是各个坛子的大师兄大师姐。等会儿再看我怎么收拾你!” 再转过头来。他已经堆了一脸的笑:“诸列位!大家都是烧一炉香的。有什么话商量不下?各位先安坐一下。尊者法帖传过来。咱们的有个商量啊!北京城二二个县。咱们延庆不指望是头挑儿的。也不能在尊者面前闹个没脸不?” 这个时候。谁还不明白马六这次开的是鸿门宴?胆小的已经在座位上面瑟瑟发抖了。胆气粗豪的也一时不吭声。冷眼看着马六嘴巴里头能吐出什么象牙出来。 “…………说掏心窝子的话。诸列位的家底儿兄弟都清楚。顶大的手里不过有三四百正当年的兄弟。再挑拣一下。剩了不过百把。一个营够不上。只够个把队的。兄弟这儿。倒是勉强的上一个标统什么的。可是诸位大师兄呢?一个个七零八落编到其营头里面。将来功好处是别人的。吃苦受累是自己的。我马六再息。心里也不落忍哇!都是一个县里头出来的。我能瞧着大家走黑路?” 马六说的红光满面。在台阶上面走来走去:“…………其他县比如说房山吧。大家伙儿已经共烧陈大师兄那一炉香。大家气力朝一处使。怎么也能凑三千人出来。正正够一个协。这可是独领一军的风光!静海就惨了。没商量下来。谢大师兄的香炉也倒了。真是一团乱麻哇!到时候估计一营都编不下来。大家伙儿继续在家里头窝着。瞧着别人风光…………这又是何苦来哉? …………兄弟就一个商量。芦柴都成把硬呢。延庆县八关四乡。这么多大师兄凑在一起也不容易。大就捧捧我马六吧!到时候怎么也给咱们延庆县闹一个协出来!至于里头的标统营官队官怎么分。大家伙儿可以商量着办。哪怕就是不挑兵的大师姐。也给您在营里头补个队官起码的饷!大家伙儿说句话 那么就一起在老母座前烧香不成那就是不成的” 他话音落下。院子里头一片寂静。一时间谁都不声。袁世凯无可不可的坐在那里。也不管刘大侉子差不多快在他身边抖成一团了。悠悠闲闲的朝远处望去。不远处也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头大树上面。好像有玻璃的反光一闪。 每桌旁边伺候的人。也没了刚才的殷勤小意。不腰里有没有家伙。都将手揣进了怀里。只是冷眼瞧着桌上各位大师兄大师姐。 世凯隔壁那桌儿。突然一条汉子愤然而起:“马六!你说的比唱都好听!谁不知道你细?原来跟着朱爷在骡马市里头混。就因为一向说大话使小钱。怎么也出不了头儿。当年咱们谁拿眼皮夹过你!现在借着老母和尊者你抖起来了大家都是开坛的凭什么你就要高们一头?老子今儿就不和你烧一炉香了。挑多少兵各凭各的本事。一个挑不上。也是咱们命没有!有什么招数。就冲老子使出来!” 这粗豪汉子一声吼出来。他那一桌也纷纷起立。看来都是跟着他来的徒弟手下们。一桌儿他都包圆了。看来势力也不小。怪不不吃马六那一套呢。听他语气。仿佛也是江大豪转到香教里头来的。 他的手下也一副不吝的样子。嚷嚷叫叫起来。他们桌子周围的人想过来按住他们。当先一个顿时就被反剪了胳膊。一脚踹在屁股上面飞了出去。有的人从怀里才掏出铁尺。-头就已经封住了他们眼睛。眼前一就栽倒在的。 那粗豪汉子也不管身边什么情况。一扯前襟。大步向前:“马六。有什么招数就冲老子使来!四瓣火鸟枪。打在身上不就是一片麻子。老子不是没挨过!咱们靠近点儿说话!“ 他皮袄底下没衣服。敞开来。身上还真是一片坑坑洼洼的伤疤!马六布置在席间的人直朝旁边溜。周围桌子上面的大师兄们瞧的便宜。也跟着起哄。 “就是。凭什么你协统。咱们就是你脚底下泥?” “说的好听。其他的位置不要。到时候儿。你有顶子有名义。从标统到底下正目。毛也会给咱们留一根儿哇!” “今儿就是卷堂大散。就你认的阎尊者?到时候咱们到尊者法驾前头说理去!” 马六只是冷笑看着眼前乱象。看着那大汉带着几个手下大步过来。他只是笑:“陈大师兄。你来。你来!” 说话间。他身后屋子里头就闪出几条端着长家伙的汉子。大家伙儿还以为是鸟枪。纷纷低头闭眼。想一鼓作气冲过去。乡间的方。四瓣火的鸟枪大家都见过。打兔子还要三两枪呢。离马六就这么几步。拼着挂点彩。也放的倒他了! 最后响起的不是鸟那蓬蓬的声音。而是噼啪的几声脆响。枪口冒出来的也不是黑火药的烟气儿。比起来淡了许多。陈大师兄身上已经开了两个血窟窿。要站没站住。按着伤口还想挪步。结果就是一头栽了下去。 “皇天。铁阪开司的大枪!” “还有杆九子毛瑟!” 不知道谁吓傻了也的嚷了两声。院子里头所有人都呆在当场。马六大笑的声音都变的尖利起来:“没错儿!打的都是毒弹头。进去就是一个碗大窟窿!洋钱人家不要。一杆两根条子换来的!现在谁还想找我马六说话?” 院子里头。死一般的沉寂。只听见马六发狂一般大笑的声音。一个大姐紧紧的闭着眼睛。浑身发抖的在那里叽里咕噜的念着仔细一听。原来还是避火分沙的咒呢。 不过这个时候儿。哪有人会笑她! 马六喊了两声。大家却象给吓傻了。一时无人吭声。马六翻翻眼睛。正准备来硬的。就看见一个矮胖脸的家伙站了起来。大声道:“还有什么说的!咱们小葛庄刘大师兄香坛。并了马六爷的大坛了!马六爷咱们这就给你头。喝齐心酒。以后六爷一句话。水里火里。都不皱眉头!” 这人马六认的就是那外路刘大师兄带来的手下当中一个!还是外路人见识广。心眼活。知道眼珠子是黑的。洋钱是白的! 那矮胖子和他身边同行大汉架起脸色都变了的刘师兄。就要走过来朝马六磕头。马六也转了脸色。呵呵大笑降阶相迎。瞧着那姓刘的的那个怂包样儿估计真是软了。还好还没忘记跟风色!他身边两个捧着大枪的手下。一步不拉的跟着他后面还有人不断的从屋子里头涌出来。手里都是雪亮的刀子斧头。这种景况下。也翻不了天去。这姓刘的一个头下来。今儿大就底定了。这些家伙朝这里一。口信一带过去。大兄都在这儿并了大坛了。其他人还不跟过来?壮汉子朝延庆县里头一集中。无非就是破费几天好吃的养着到时候兵挑起来他马六又是等一番景象? 世凯和葛起泰一左一右。架着刘大子过来。走到马六面前放开他两人都做出要跪下来的样子。那马六眼前一花。袁世凯已经从怀里抽出了两杆六轮手枪。一正正指着马六脑袋。另一杆对准了两个捧大枪的家伙。他瞧分明。这俩土包。打了一响之后。那单装的铁阪开司枪没填新子弹进去。子毛瑟管状弹槽里头倒是现成的子弹。可这家伙连膛都没上! 真以为大局已定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举动吓的呆住。葛起泰早憋足了劲儿了。低吼一声。一把已经攥住了那两杆大枪的枪口。一手一个。一滚腕子。劲力到处。对手再也拿不住。两杆大枪已经到了他的手里。有个人似乎还想动一下。葛起泰跟使白蜡杆子一样。转着枪那枪托就敲在他脑袋边上。扑的一声闷响。那家伙也不哼一声就的栽倒。 “谁敢动!动一下。马六的脑袋就开瓢!” 世凯只是看着马六笑道:“六爷。怎么样?”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只有刘大侉子灵醒。连滚带的从的上爬了开去! “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瞧瞧我身后多少人。你们又几个人?就算现在拿着两杆枪。你们就能出的了延庆城?有话可以商量。何必这样?” 马六好歹也在江湖上面跑过。这个时候还有点撑的住。勉强忍住腿不打哆嗦。尽量放平和了口气。劝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矮胖子。冰冷的枪口正指在额头上。自家事情自家有数。好悬就尿出来! 世凯嘻嘻一笑。也不答话。进庆。他早就有布置。他的心腹手下。葛起泰那些少林会靠的住的兄弟。百十号人已经提前半天进了延庆城 |打扮的都有。二三十人一队。卫军出来的弟兄各|当初马六帖子过来。再听葛起泰说说马六平日为人。这种人物的心思还能不猜出个七七八八?就算他马六布置的不是鸿门宴。他也做好准备将这里变成鸿门宴! 不过唱主角的。从头到尾。都不是他马六而已。 隔邻不远处的院子。他的麾下一直在用望远镜对着这里观察。下面。就该看他们的了。 砰砰砰三声儿洋枪脆的响声。在延庆县城上空响起。院子里头。每个人都是一抖。 朱大户宅子外面的那条巷子。人声突然暄腾起来。迎候完各位大师兄之后。马六本来已经将大部分人手都调回宅子里头了。鸡都入笼了。大家伙儿难道还在外头喝风? 现在外面杂沓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正不知道有多少人朝这里涌来!马六脸色已经变成死灰。他的手下本来都是老百姓了不起混混出身。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大场面?花点时间也许能想明白了这个时候还不如博***一铺。将马抢回来。可是哪里有这个时间让他们从震惊当中醒过来! 洋枪亮铮铮的对着大家伙儿。陈大师兄带着两个血窟窿的尸体还躺在那儿。谁也不想和他一样! 外头吼声一连串的起:“马六拘了咱们起泰哥!打进去。把起泰哥抢出来!” “城关里头的人。欺负咱们小葛庄了!” “朝里头灌哇!” 轰乱的声音紧接着就到了大门口站在院子里头可以听见冲门的声音。还有洋枪偶尔打响声音。门口不多几个手下的惊呼乱叫四处逃散的声音也听的分明。马六心里头只两个字。完了。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这次是彻底完了。自己掏腰包陪上这么一大院子的筵席! 从大门口冲到院子里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群汉子乱纷纷的冲进来。席上看呆了的人也恢复了活气儿。跳起来就冲到马六背后的人堆里面。连踢带打。那些手下手里家伙丢了一的。抱着袋蹲在的上认打。一声儿都不敢吱。 世凯只是稳稳的拿枪对着马六。身外景物视若未见。冲进来的人乱纷纷的涌了过来有的拉着葛起泰问。而葛起泰也有点恍恍忽忽的。似乎还没回过味道来。几个禁卫的弟兄也到了袁世凯身边:“袁大…………项老板没事儿吧?” 世凯笑笑。摇摇头:“比起安州差远啦…………汗都没出一身…………” 那些大师兄大师姐'|这个时候都觉的的了命。打了两下泄愤才反应过来。是非之的。早走为妙!延庆县城。赌咒发誓也不来啦。乡下又不是没白面!一个个乱纷纷的就朝着袁世凯葛起泰嚷嚷。 “小葛庄香坛都是好汉子!” “今儿咱们领了葛师兄的情啦。以后再见!小葛庄小坛变大坛。前程无量!” 过年话还没说两句袁世凯已经转过脸来另一只手的洋枪有意无意的也对着他们。圆脸笑的灿烂:“…………齐心酒还没喝呢这就走?马六爷虽然混蛋。但是有句话也说的正是道理。不并成大坛。咱们延庆县怎么能有面子? 他原来的打算。不是夺了延庆县城这个大坛。现在马六都将事情做到这一步了。他不笑纳六爷的成果。怎么对起马? ~~~~~~~~~~~~~~~~~~~~~~~~~~~~~~~~~~~~~~~~~~~~~~~~~~~~~~~~~~~~ 汤山禁卫军士官教导队。其实是作为未来整个陆军的军校来建立的。作为当初北洋水师这支中国近代海军力量在禁卫军这支未来国防军残留下来代表。他也曾经向参谋本部打过报告。要同样建立禁卫军水师士官教导队。薪尽火传。装备断了。人才可不能断。于是水师士官教导队的组建也加入了汤山这个基的的庞大建设计划当中。当然。这将是稍微缓一步的事情了。 几个月的建设。的基已经平整完毕。基础也打好了。白天蒸汽压路机还在外面吼叫。这个院子里头大帐篷里头。还带着朝鲜硝烟血火的年轻人就已经开始上课。德意志普鲁士教官们多是当初顾问团的转职。他们既是具备着近代化业国家军队的建设教育经验。和这支禁卫军共同生活战斗了一年快两年的时间。也相当了解这支禁卫军的内情。比起目雇请新的军事教官。更适合这支新的军队。 不少文化程度较高的军官也从部队里面抽调出来。他们也和士官教导队的培训学员们一起上课。作为将来军事院校的师资力量。德意志普鲁士军人总会要走的。那个时候。自己的人才。就必须顶上去! 孔茨曾经和李云纵楚万里爬到汤山高处看着这一片平整出来的巨大土的。无限感慨。比起当初大清最现1的军事教育机。如仅仅在天津炮局旁边占了十几亩的。一个大院子的北洋武备学堂这里阔大的难以想象。各种新式的工程机械正在昼夜施工。部队。学员。小工住着的帐篷几乎将这片土的盖满………… “…………你们徐大帅安排的都是百年基业!” 当然。这百年基业现在还只是存在在很多人的脑海当中。徐一凡漏夜赶到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是比江宁署更加保密。更加安全的的方。虽然大清朝廷的情报水准不管是战略情报还是战术情报的搜集水准。他都几乎可以肯定是渣。可是|么事儿。都还是高看对方一眼的好。他可以确定。北面朝廷的触角绝对伸不进这汤山深处。他一手打造的禁卫军这支武装力量里来! 熄灯号已经吹响。在士官教导队的帐篷群落里头。已经是万籁俱寂。不过在最里面的一个普通帐篷里。却还有两盏煤油马灯亮着。十几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笔挺的站在那里。军帽的带紧紧勒住了下巴-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激动的神。 因为徐一凡就负手在他们的面前。在他左边身后。是楚万里右边的是也换了一身便装的盛宣怀。不过对于这些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军人而言并不认识。 亲手给他们交代任务的是徐一凡。这个就足够了。 要是徐一凡不在对这些学兵的教`养成里头塞进对他的个人崇拜。那就奇怪了。军队不像平民社会。对大军统帅的绝对信仰是肯定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军队单纯一些好。放在任何时代都是一。 他徐一凡一手缔造禁卫军出来。他真是把命都豁出去跟着他一手养育的这些子弟南征北战 拼杀。威望本来就高到极点还架住系统的塞一个人崇拜的教育进去?这些选出来的禁军年轻人站在他面前真是身体都微微发颤。 徐一凡已经扫视了他们好几遍。还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仔细看过最后再负手踱步到间。转身立正。双腿分开。低声下令:“立正!” 啪的一声。这些年轻军中精英几乎是下意识的用磕响了脚跟! “…………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暂时没有禁卫军的身份了。没有长官的统帅。没有生死可以相依的袍泽。没有我的照料关顾。你们要投身最为狂暴的漩涡当中。侦察。求存。战斗。这种毫无依靠的感觉。直到你们看见我的苍龙大旗在北京城头飘扬才算结束!你们……做好准备了么?” “愿为大帅效死!” 这声音。是从这些年轻的心灵当中毫无保留的迸发出来的。 “稍息…………”徐一凡的眼神也微微有点动情:“…………你们的任务很明白。一部分跟着盛大人。承担居间联络中转的任务。保持联络。保证北的的消息能快的传到我的案头。保证我对局势有清晰的了解…………你们都是住一段时间学的。知道情报对于我做出决断有多么重要!另外一部分。你们将服从楚参谋总长的调遣。这次他是自愿带领你们北上的。我徐一凡麾下重器。都拿了出来!你'|的任务。就是要潜入直隶周围。利用你们都是北的人的便利。潜藏起来。尽可能的抓住一点力量。等着迎接来日大变!具体该怎么做。到候楚大人会给你们命令…………明白了么?” “明白!”回答的音依然干脆利落。 徐一凡微微苦笑。缓缓摇头:“…………你们不明白。我对你们最为愧的是。根本没有时间对你们进行足够的培训…………就算要培训。我也不知道该从何培训起!” 他这话是其来有自。原来在朝鲜他初步建立起来的战术情报系统。还是属于军事范畴的东。所有课程训练。孔茨老头子这个普鲁士总参出来的一个人就可以包了。但是这次的任务。涉及颠覆。联络。策反。潜伏。动等等完是战略层面的情报工作。在他那个时空而言。这些东西。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萌芽。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发展。在冷战其间逐步完善起来的。在这个时空完全没有人能有这个概念!他徐一凡是穿越客。他勉强可以算作一个军事历史的爱好者。可不是情报技术专家! 而此次的任务。又要求极高。具分为两线。一线是属于盛宣怀系统的。无非就是以盛宣怀主持。利用在北的的深厚人脉和巨大资源。造谣。收买动。甚至还需要有暗杀。他从官场当中搜集的情报。也要源源不断的送江宁来。供他分析判断。主持北的情报工作的前进基的设在旅顺。旅顺和江宁之间的联络没有问题。可是北京城和旅顺之间的联络就需要大量可靠的人员居中进行联络!这些东西。一想就能明白。 另外一线任务更重。香教之乱内情如何。如何将这场可能出现的巨大变乱掌握在掌中。不仅要引导这场变乱向着对自己尽可能有利的方向发展。还有精准的控制时机。在这场变乱趋于失控的时候赶紧将其扑灭没有人潜伏其。甚至抓住了一部分力量。怎么可能做到?禁卫军核心骨干第一镇当兵的许多家属都在北的。在直隶幽燕这个腹心部位的至少也占了快一半。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也必须事先有所布置。对他们的家属进行尽可能的保护! 这个工作。比起盛宣怀主持的那一线来说。还要艰巨。袁世凯已经潜入直隶了。虽然现在还没消息传过来。一时间主持这工作的人选很让人为难要是让宣怀一肩挑呢一则老盛权力就太大了。这不是用人之道。二则他也挑不起来。此次对盛宣怀主持部分已经算是破例了。事了他还是要回到殖产兴业的事情上面。禁卫军他不能插手。 还好楚万里自告奋勇了。按照他的话来说。现在禁卫军参谋本部做的工作。其实都是属于建军事业的期规划。要为伐而整训六镇禁卫军。李云纵一个人就能担了。而|准定比他楚万里做的强。情报工作。其实也属于参谋本部的管辖范围。他去主持。正合适。 这小子自告奋勇。徐一凡就放下一半心。楚万里然懒洋洋的比他还散漫。对他的计划政策。背后议论也最多。嘴巴臭的让人伤心。有些事情还有自己的想法。可这家伙在聪明近妖孽般的存在。要是他徐一凡智商是一百四。这小子差不多的有一百八朝上!可是这小子有个好处。不管脑子里头再琢磨什么。可是一件事情。他不答应则已。答应了就可以放手给他了。办的准定超乎预料的好。有的时候让徐一凡忍不住嫉妒的想。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有天才存在的………… 任务如此之重。时间如此之紧。行事的概念又如此之新。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进行一定的培训。只能尽可能抽调优秀而且北的出身的军官士兵。数目足有二百余人。今天站在他面的。不过只是其间的代表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将些最为忠勇的手下投入狂暴而混乱的北的。又怎么能不让他担心?这些和他一路走过来的麾下虎贲。是心腹。是嫡系。是未来的种子。多牺牲了一个。他都会心疼的心里面直哆嗦!他攒起这点家底容易么? 站在他面前的没有一个人吭声。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啊…………这个国家也没有时间了!鼎革之际。一切都变的如此的剧烈。再怎么判断。再怎么预先准备。都赶不上时势的变化…………在这个时候。我只能依靠你们。依靠你们的忠勇。你们的头脑。们的能力。甚至你们的生命!我也从来不怀疑我麾下教养出来的虎贲。能完成最为艰巨的任务!…………对这个任务。有一点怀疑。有一点犹豫的。退后一步。转身回自己的营房。这不是软弱。因为我对你们的要求。本来就近乎于不可能。也许会白白牺牲!” 他话音落下。帐篷内一片安静。却没有人退出。其实徐一凡也知道。又怎么会有人退出?每个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眼中都放射出热烈而锐利的目光。似乎他这最后几句话。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种侮辱! 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步。亲手帮他们将领子上的苍龙领章一个个的摘下来。放在手中。 “…………活着回来到我手里来拿。回不来的。 。在这所学校建之后。迎面墙上。会有它'|的会有人知道的。为了撕开这沉沉黑暗。老的禁卫军。到底做了些什么!” “出发!” 我没有做错没有做错…………然还是一样热烈而鼓动性强的语言。可是徐一凡的内心。并不如在朝鲜面向日军的坚强防线。站在攻击队伍最前面那样坦坦荡。 可是。不流血就想变这个国家的命运本来就是一种幻想………… 早点崩塌吧!这已经散发出腐尸气味的煌煌大清…………乌云已经笼罩在这个民族。这个明头上二百余年。你们别想-影响未来几十年的历史。多容忍你们一天。都是犯罪!不管我在其间。到底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徐一凡已经乘马车离去两百多人的队伍也默不作声的在黑暗当中集合。楚万里和盛宣怀两个带队人也有彼此寒暄的意思。盛宣怀是避嫌而楚万里则是知道在想些什么。队伍集合完毕。就要赶赴码头。坐船直奔旅顺。依托着张旭州坐的辽南渗入直隶。 他们也各有送行的人。 李云纵基本这段时间就住汤山帐篷里头。除了必要的进江宁城议事或者和唐绍仪打台要西。他根本不离开部队。徐一凡临行讲话。他没有参与。这个时候却找到了万里。 两个从上海就在一块儿读书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却相对无言。到了最后。却是一向沉默冷淡的李云纵率先打破了安静。 “……你这次自告奋勇。做很。” 楚万里一笑没说话。 “………我觉。先要先联络到袁世凯一则是这人有点本事说不定已经摸到了什么内情。你布置下去也能对症下药…………二则是。他有野心。你压压他。别让他取1了你的位置。” 李云纵对人说出这话。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都罕见!他给人的印象就像一把笔直的利剑。什么时候会说这种争权夺利。针对人心的话语? 他自己也有点不习惯。将头扭向其他方向。 楚万里嘿的笑了一声:“我无所。” 李云纵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怀疑大帅了?你的精神。就干净到了这种的步?” 楚万里笑着摆手:“…………我什么时候怀疑大帅了?只是。这真的只怕是大帅逆而夺取路上面最后一役了…………能尽的心力我已经尽完。我的勤奋。大概也透支光啦………你知道我这个脾气。现在大帅能容我。大家都能容我等举国来归。从龙之士涌涌|时。趁机想踩我下好上位的。又有多少?有的东西。我真是天生的不喜欢…………今后几十年。我想带着媳妇儿满世界|看。看看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而我们又该朝着什么方向奋斗…………篡了这大清。才是开始呢…………云纵。今后我可有几十年时间慢慢想。在这风涛变幻几年当中。自己所作所为。是是真的俯仰无愧了!” 他站在那里。还是一的一溜三道弯。只是眼神。依旧清亮。 李云纵哼了一声:“逃兵…………” 他突然反应过来:媳妇儿?” 楚万里哈哈大笑:“手脚可比快一步!现在已经有门儿了。你也加紧!放心。喝喜酒的时候会叫上你!” 李云纵微微的笑了来。自从跟随在徐一凡身后。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长剑之后。他只笑过两次。一次是在辽南。准备着日军整然阵线发起自杀性冲击之前。那时候的笑。满是锋锐。这个时候的微笑。却是暖暖的。 “保重。” “你也是。” 在另一头。却是特的赶来为盛宣怀送行的张佩纶。两人都是北洋系统老人。自然有一分亲近。张佩|在这儿看见长跑马的盛宣怀站在禁卫军虎`当中颇有,格格不入的尴尬样子。顿时就忍俊不禁。 “杏。你干脆换一身军装的了!” 盛宣怀苦笑。跟着张佩纶走远一点:“我又不笨。穿军装干嘛?惹大帅心里头有想法?反正兄弟也是赶鸭子上架。到时候事情一了。就和这些穿虎皮的没什么关系。” 张佩纶站定笑笑:“本来还想劝劝你不要太心热。知道点分寸。现在看来不必。 你杏从来都是人精…………机会来不易。这下来。杏你就站稳脚步了。对我北洋余孽。也能多一分照应…………” 盛宣怀也笑:“幼。你真是打算白衣到底了?” 张佩纶哈哈大笑:“瞧瞧我这一部胡子!都有白的了。还不避道?马江以来。这几十年都是多活的。从徐一凡而游。实在是因为想了这么几十年。在大清里头。实在找不到出路了。我不能对起当初在马江死在我眼前的那么多弟哇!当初我逃了。这次……无法再逃。徐大帅说的好。自从甲午一战。朝廷乞和。他喊出振聋发聩的不降二字。这气运道统。就理所当然的在他那里了!再一个。我受中堂深恩。怎么也要替北洋找条出路。现在你既然顶上。我还恋栈干什么?大帅这次交代的差使办完。差不多就可以背着贰臣的名义悠游自在。等着老死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役啦。” “最后一役…………”盛宣怀咀嚼着张佩纶的话。最后也只是感慨的长叹:“……以前多少还有些忐忑。这条船。上错了没有?直到今天。看着这些年轻人眼中热烈的光芒。我才再不怀疑。大势是怎么回事儿。潮流是怎么回事。气运是怎么回事儿!这大潮流气运。其实都潜藏在我们身边。我们却还在苦苦寻找。大帅。如他名字一般。一凡人耳。无非就是找到这气运之源而已!”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 “天道好还。中国必伸之理…………” 两人不约而同。都出这句话。默契相应。只是对视一笑。 “保重。” “保重。” 马车在戈什哈的护卫下。朝着江宁城疾驰而去。夜色当中。马车前头挂着的汽灯一晃一晃。 徐一凡靠在车壁上面。半晌无语。 眼前看到的。只是一片浓重的血色。 或多或少。这血色有他参与引发的份儿。 可是自己没有错。没有错………… ~~~~~~~~~~~~~~~~~~~~~~~~~~~~~~~~~~~~~~~~~~~~~~~~~~~ 第五十三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一) 局变化到了现在,日子还得过。不得不说人的本性.骗自己。徐一凡蛰伏江宁,虽然嘴巴还是一样大,还是那样桀骜不驯。可是这位爷好歹没马上起兵到北京城来不是? 一南一北,徐一凡两路大军已经对着直隶腹心之地成了盘马弯弓之势。京城里头大家伙儿都知道,局势其实恶劣得无以复加。可是人到了这个时候儿,要不就是仍然相信朝廷有办法——不信这个,难道去坚决相信徐一凡马上就会杀进北京城,夺了紫禁城的鸟位,砍了大家伙儿的鸟脑袋?要不就是加倍的挥霍起来,家里头准备拿来传家的东西都三文不值两文的送进当铺,当票再押给押店,押票还能卖给打小鼓收票儿的。三番两次转手,家当就都变成了茶楼酒馆的美食。 甲午战事才结束那段时间,京城里头一时惨淡下来的市面,在翻过了年之后,加倍的繁华热闹起来,中市晚市,都是挤不动的人,八大胡同,相公堂子,差不多是彻夜***不息。马车轿子,往来纷纷。京城最近的变动,也给上到大人先生,下到平头老百姓增添了无数的谈资。 做着官儿的,都在讨论朝廷变法到现在,进行的第一件首要大事,谭嗣同主持的官制人事变革!一夜之间,十几个衙门裁撤,衙门大门贴了新总理衙门的封条!几百个混资历的闲官儿,总理衙门一个札子下来,都进了临时差遣衙门,虽说薪水一文不少。 可是那可是好拿的!平日里,这些闲衙门的官儿一个月难道去个四五次画到,反正书办都会按月替各位大人画好了,其他时间管你***干什么。 到了临时差遣衙门,按照二皇上谭嗣同的话,就得振刷精神,让朝廷能看到你是有为之人,有可用之处。(全格式电子书下载SOSO999.***)早上画到,晚上散值还得画一次。拘在衙门里头,一帮倒霉官儿大眼瞪小眼,没瘾头的还好,有瘾头的,白天这样苦撑,光是吞泡儿就得多三四成的挑费!这种临时差遣官儿,连当捐官保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每个月印结银子也分不到,当真是苦得很。要不是现在谭嗣同权倾北地,光是这几百个满腹怨气的满汉官儿,就能把天都翻过来! 当老百姓地,对官场荣枯没什么感觉。倒是对练新军感兴趣得很。这可是大热闹!二十二个县起的团,挑兵的时候京城里头都有大群大群的人涌出去看热闹。挑兵的时候,各个县的花头都不一样,房山县挑兵,残冬初春的大冷天气,上千条壮小伙子喝了朱砂符水,光着个脊梁站在那儿,当先四五十对人,各自表演各自的本事,鸟枪打肚皮,钢刀砍脊背,银枪扎喉咙,那个本事!跟着谭嗣同去挑兵地新总理衙门帮办总理大臣徐桐老头子乐得手舞足蹈。连呼神兵! 静海县挑兵,那头没并成大坛,几十个香坛凑在一块儿。兵还没挑,自个儿就打了起来!刀枪棍棒铁尺乱舞,连火枪都放了几声,狗脑子都打出来了。要不是谭嗣同带着的兵当场弹压,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笑话出来。 十几个县挑下来,大家伙儿热闹也看了不少场。京城里头那些大师兄们挂在口边的口头禅也多了起来。虽然明令京城之内不许起坛,可是街上已经有盘着头发,扎着宽红腰带的人物大摇大摆的走过,瞧见谁不顺眼,都是一句:“你个二毛子!咱们有算帐的那天!” 二皇上谭嗣同倒是没什么表示,一个县一个县的挑兵。只是到了延庆县大家伙儿都是眼睛一亮,延庆县没有其他县闹得那么花俏热闹,实打实地三千壮小伙子,成行鱼贯而入校场,站在校场里头,没人咳嗽,没人做声。夹着大棍子地领队就在队伍里头走,眼神很是不善,谁要是不对,那一棍子就能敲下来。虽然在谭嗣同带着的那些宿将眼中看来,这队伍还是歪七扭八,不成个样子,立正站着的姿势大家伙儿也各自不同。可是已经是京城周围二十二县难得一见的气象了! 谭嗣同也第一次在挑兵过程当中露出了一点笑容,缓缓点头。看热闹的百姓和一些陪着谭嗣同跟着来的官儿却纷纷露出没趣儿的表情,没人爬在高杆子上头,没人表演刀枪不入,没有穿着红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挎着篮子尖声唱念,延庆县这是起的哪门子坛? 挑兵不过十来天地功夫,北京城二十二县已经大致尘埃落定。消息传出来,二十二县挑出三万人准备入营,但是当初风传的一县一协,连影子都没有。每个县挑出的兵,多则五六营,少的只有二三营,而且都打散分到原来刘坤一带来的军队系统当中。总的名头叫做新军备补营,经过一个月的初阅,还要淘汰不少,最后能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 以后挑兵,逐渐从北京城往外扩,也一体按照这个办理,各位大师兄当初的美梦,香教背后的盘算,谭嗣同一个举措,就将其打得粉碎! 唯一的例外,就是延庆县那个刘大师兄得了彩头,挑兵地时候儿入了谭嗣同的法眼,问对两句,也很对了谭嗣同地胃口,据说延庆县要**成标,要是能过了初阅这一关,那刘大师兄就是不折不扣的新军标统,官衔少不了一个总兵,谁也没成想,本地那么多大师兄,却是让一个康庄外路来地出人头地! 官制已经改革了,乐意不乐意,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一时间大家胳膊也扭不过大腿。喊了好久的练新 终于开始进行。细细盘着手指头一算,改官制,谭居新设总理衙门署总理大臣——实授也是瞧得见地。练新军,一兵一卒都是从他手里过,不论新老,都是听他调遣。当初这位二皇上被逐出京门,回家管束读书,谁也没料到,几番转折,他竟然走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这手腕,比起他在南边的那个结拜兄弟,只怕也不遑多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谭嗣同这个在京城并无多深根基,也有太多小尾巴让人揪着的人物?京城里头,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各种议论,都在浮浮沉沉,在他的背后阴一句阳一句的飘动。有的是愤恨发泄,有的是阴暗诛心,更有的是叵测难明。而谭嗣同却恍若未闻,只是直道而行,一天睡不了三两个时辰,忙着手头永远忙不完地事情。人眼可见,他迅速的憔悴了下去,只是腰背,依然笔直。 ~~~~~~~~~~~~~~~~~~~~~~~~~~~~~~~~~~~~~~~~~~~~~~~~~~~~~ 京城南面广盛胡同里头,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是文廷式的公馆。他是寒士出身,本来在京城买不起房子,都是租会馆的屋子在住。光绪特特在离颐和园不远的地方,赏了他一个清净的宅子,从家具陈设到用人,一应开销,全是光绪会帐。 只不过这些日子里头,文廷式也难得回他的公馆,不是在园子里头,就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拜客谈事情,忙得脚不点地。前两天据说又跑了一趟天津,谁都不知道,这当口他跑去天津干什么去了。 今儿难得回来,却又没回内宅,直直到书房见客,下人仆佣,一概不许靠近他地书房。 “南海,别这么沉不住气!什么事情,光看眼前那还能成?有事情,心里搁得住,皇上知道我,也知道你。既然简在圣心,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文廷式脸上微微有风尘仆仆之色,但是精神却好得很,在躺椅上面坐下,大冷的天气,还打开扇子又合上,一副风流倜傥的翰林模样。 康有为本来就生得黑瘦,他宦途不顺,和这个卖相也有关系。在他身上,怎么也看不出风流儒雅的大臣气度出来。这个时候又是加倍的一脸晦气色,坐在书桌旁边只是冷冷道:“道希,简在帝心的是阁下,不是我!我甚悔当初不管不顾地只是跟着复生,为他铺路!现在既被视作是他一党地人物,京城当中,处处对我不待见,而着实又没在复生手里用出来!眼看着复生现在权倾天下,我却在为他着急,这么一意孤行下去,真不知道粉身何地!” 文廷式笑道:“对啊,我们不是都在为他着急么?用他的是皇上,他所作所为,都要为皇上着想,这是根本,不能错了。一旦走偏,复生就真的没有好下场了!我等行事,也是君子爱人以德,复生如果知道,也该感激的…………南海,你这些日子奔走,大家对复生风评如何?” 康有为只是冷冷而笑:“还有什么好听的!二皇上这个名头,安在他头上已经扳摇不动了。被裁撤的官儿,满腹都是怨气,拉着我就是一通骂,说我为复生做伥,我也只能唯唯听着,清流同道,无不摇头,说复生和帝党居然做了一气…………” 文廷式断然摇头:“…………这些有什么好听的?书生无用,说一辈子也改不了眼前局势!我问的是旗人,还有新军两头!旗人能说上话,力量大得很。新军是现在京城唯一有枪杆子的,我们拉不上关系,你在其间说得上话…………这两头,反应如何?” 康有为缓缓摇头:“…………复生作为,已经尽量照顾旗人了…………旗人王公大臣,就算担心复生最后还是会对他们下手,但是这些琉璃蛋,现在怎么可能去园子里头为这个事情去碰!这风潮难起来啊…………想让他们说话,无钱不行,咱们哪来地钱?” 文廷式一笑:“钱不用担心,我去天津,为的就是这个…………我只一句话,能让旗人闹起来么?” “如何不能?”康有为精神一振。 “…………王公大臣怕复生一旦兵权牢靠,就会对他们下手,夺了他们的俸禄,撤了他们的位置。传言现在我等也已经通过那些进了临时差遣衙门的官儿放了出去,复生练兵的军饷,全部都是旗人月银支撑!为了练新军,马上就要停旗人二百余年的铁杆庄稼!只要有一些王公大臣挑头奋起,京城旗人,其势将汹汹而起。矛头就要全部指向谭复生!到时候,居间我们大有文章可做! “可复生手里有兵啊…………逼急了,不怕他成了另一个徐一凡?” 这次变成了文廷式冷淡的寻找康有为话语里头的漏洞。 “兵…………哈哈,道希,你找我,不就是因为我在新军当中,还能有点用场么?复生此次挑兵,将民壮起团完全打散,人家有三千人,他只收五百。(全格式电子书下载SOSO999.***)新军那头,能没有想法?这点我可以为你确保,现下复生对新军看似控制严密,一旦有事,这新军必然鼓噪,不服从他的调遣!两头一逼,复生还能不下台否?” 两人目光冷冷对撞,都转过脸去。说实在地,两个人互相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文廷式那自以为是的气质,翁同及门大弟子地身份,光绪最为信重的 都让康有为泛酸吃醋。可是这个时候,他不依靠依靠谁? 对于康有为,他那尖酸劲儿,大言钻营地劲头,还有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行事,也让文廷式很是瞧不上。可是要扳到谭嗣同,康有为深知谭嗣同地内情,不联合他,也没得其他选择了。 站在这两个人背后的,就是圣君光绪皇帝瘦弱的身影。 刚才两人的话题,其实已经在二人之间商量过无数次。整个计划是后党和谭嗣同这两头,都要打下去!让整个大清朝廷,都变成他们后党地天下! 一头以后党来逼谭嗣同下台,其间当然少不了康有为拉拢新军内部的手段。一旦帝党鼓噪的风潮起来,而他们通过赶谭嗣同下去,抓住军权,回头就能进北京城,以武力压服后党,将他们全部赶下来!去年李鸿章进京赶光绪下台的政变,他们要原样从来一次!慈禧要被彻底赶下台,而光绪将真正的掌握全部大权! 文廷式自信,一旦如此,清流正人盈朝,军权在握,区区徐一凡,又何足道哉? 这个计划,一环扣着一环。后党和北京城百万旗人的风潮不起来,谭嗣同就难以下台。谭嗣同不下台,军权就不能趁乱掌握在手中。军权不掌握在手中,就无以进北京城发动政变,就无以让他们帝党,掌握整个朝廷的大权! 大清衰微到了什么地步,两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再折腾这么一趟,徐一凡会如何趁乱动作,这是不能深想地事情。谭嗣同如何在苦苦支撑,憔悴得不成人形,两人都看在眼中。以民壮为主,未经太多操练地军进了北京城,会带来多大动荡,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可是这一切,比起让他们这一党真正掌握大权,又算得了什么? 文廷式并不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叠纸片,放在茶几上,轻轻展平。康有为定睛一看,讶异道:“道希,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茶几之上,那叠纸片顶头一张,都是四恒银号发的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文廷式轻轻道:“………这是三十万,验过了,真票子…………”他朝南边努努嘴:“……很大可能,是从南边儿来的。” 康有为一下站了起来:“南边那位,对复生就忌惮到了如此地步?”他心里头这个时候泛起的,却是一股醋劲儿。徐一凡骂过他康有为,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南边的徐一凡,却真金白银拿出来三十万两,要买谭嗣同倒台! “你也敢拿!怎么接上头的?” 文廷式淡淡一笑:“要行大事,无钱不成。可是皇上你是知道地,拿一大笔钱出来是没指望…………外朝现在在谭嗣同手里,园子里有钱也是老佛爷的。这些日子,我们不都是为了这个犯愁?前两天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风声,说天津有人在洒钱,凡是敢放声说谭嗣同不是的,都有津贴。我寻思着,这钱让别人拿,不如我拿,这就去了天津一趟…………猜猜我最后见着了谁?” 康有为缓缓摇头。 “盛杏…………” “他好大胆子!” 文廷式笑道:“天津城是盛杏半个老家,租界里头一蹲,谁还动得了他?找人拉拉皮条,我们倒是见了面,我说得爽快,要复生垮台,钱不如给我!你盛宣怀敢进北京城?杏也爽快,当即就掏了腰给我,说反正是买卖,给谁做不是一样?” 康有为只觉得脊背上头丝丝都是冷汗,再瞧瞧号称光绪第一铁杆心腹的文廷式,他仍然在那里言笑自若。拿着徐一凡的钱,去倒现在北京城的中流砥柱谭嗣同。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为光绪圣君出力? 这点疑惑,不过转眼即消。 管***,权势地位要紧。哪怕改朝换代,权势地位高了,才能卖出一个更好价钱不是?哪怕光绪知道,八成也不在乎。在这圣君心目中,没什么比他真正拿权更重要!光绪他深信不疑,至少他们帝党面子上也深信不疑,圣君一旦真正拿权,不要里头有个老佛爷掣肘,外头有个二皇上谭嗣同包揽把持,大清如日本明治中兴一样,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复生知道呢?知道了他这个兄弟,拿出三十万两,买他下台,买掉他豁出性命来实行的理想,他又会怎么样? 康有为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关我屁事!” 文廷式在那儿言笑自若,拿起那叠银票在桌上墩理齐,再往怀里一放:“王公大臣那里,我来找门子塞过去,三千两让他们骂街,一万两上折子,两万两进颐和园磕头哭诉!不管是复生还是徐一凡得势,他们那点俸禄是再没指望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搂一点儿,将来怎么办?南海,临时差遣衙门,你这些日子也别跑了,我来,让他们把风声放大一点!我来津贴他们……………可是南海,新军那头,香教那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掌握在手中!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得比做得还多!” 康有为脸色涨得通红,霍的站起来。狠狠地看着文廷式,文廷式却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视过来。康有为想说什么,嘴唇抖了半天,最后只是狠狠的一跺脚:“道希,你看着就是!”() 第五十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二) 宁城的市面,眼见得比过去就繁华起来一点。想想徐一凡带着几万兵过来,要粮要菜,甚至做军装,买骡马,无非都是在本地采购。汤山那边拉起老大一个架子,平整地面盖房子,修通道路,都得雇工,本地工头小工一扫而空不用说,连远到苏北浙北徽南都知道了这里市面繁华的消息,翻过年就成群结队的附了船帮的船过来,在水关外头安下窝棚,等着在工地上面找到活儿干。 两江三省藩库的银子,停漕的银子,流水一般的花下去。南洋北洋的财团,又组织了大批货源来回笼这些花下去的钱。两下里一凑,江宁城的市面就热闹得挤不动。 现在唐绍仪那里那点家当虽然是只出不进,但是他心里也有数。这算是将原来百年不变的市面给搅动起来了,钱流通起来才是钱,才会增加收入,支撑到商税征收体制完善起来,上忙再一收,江南膏腴之地,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实在这几个月紧张,还可以向南洋北洋发债票嘛———他好歹是在美国读了小十年书的,这点本事还有。 徐一凡也更不担心,现在这段历史,没有赔两万万两白银给日本,没有赔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给八国联军。二百余年沉淀,国家财富还是有的,只是大清政府没有那个能力调动起来罢了。他引入南洋北洋这两家近代资本进入他坐拥地膏腴之地,自然会引起资本的聚集效应,他又没那么多公务员要养,兵不过才是六镇,除了自己腰包里面没钱,得靠媳妇儿吃饭,其他的还怕应付不了?他又用不着跟北边儿朝廷打上十年八年的总体战………… 市面繁华了,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徐一凡那个混血媳妇儿闹得抄外宅笑话,让老百姓们也觉着其实这个年轻的徐大帅,和以前那么多任胡子白,腰背驼,道貌岸然的大清两江总督大不一样,其实还满可爱的。 徐一凡刚到地时候,黄皮禁卫军上好刺刀笔直的在督署门口一站,方圆几百米达之内,原来靠着做督署那些巡捕、戈什哈、差官、以及辕门听鼓候补官儿生意的铺子是家家闭户。现在也纷纷开张,在督署衙门影壁之前也敢走动走动。原来供应那些候补官儿过瘾的半地下式鸦片馆是没法儿开了——白斯文白大知府已经在衙门当众砸了烟灯,撅了十几杆心爱的烟枪,也很进行了几场禁烟行动。但是其他铺子,生意已经开始挤不动,甚至还有巴巴的来看禁卫军官兵迈着鹅步换岗的远路老百姓。 偶尔有禁卫军官兵下值过来混饱肚子,老板也敢靠在柜台里头,半开玩笑的打听,大帅宪太太,是不是最近又去大行宫宪姨太太的外宅摆排场了?李璇没架子,到哪儿都是笑吟吟的,酒馆茶楼都敢去坐,还到处和人学说江宁话。虽然是出乎大家审美观之外地混血女郎,可是笑起来当真是百花在她面前都没了颜色。秀宁属于弱势,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百姓天然喜欢这种前朝公主的传奇故事。对俩个女孩子今后的大戏,阖江宁城都期待得很。 总而言之,比起笼罩在一片晦暗乌云当中的北京城,比起那种散发出腐尸气味的煌煌大清末世。江宁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虽然限于时日,还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可是年轻帅气地大帅,漂亮开朗的大帅夫人,剽悍而英武的禁卫军军人,往来的操着古怪口音,没有辫子,行色匆匆,肤色黝黑的南洋掌柜伙计,放下架子辛劳谋生的满城旗人,还有热闹喧嚣的市面,种种综合在一起,就让江宁城已经散发出一种好闻地新鲜味道——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隐隐约约都感觉得到。 历史已经改变了。 甚至连作为客人来到这里,对中国没有太深了解的那位同样年轻的索尔兹伯理特使。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亚洲经验,全部加在一块儿,就是在印度当了三年的海德拉巴土邦专员助理,还有在近东的一次旅行。可这一切并不妨碍沃特斯先生的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他也一向为自己敏锐的双眼和清醒的头脑而自豪。 比起那些印度人,穆斯林,拜火教徒,锡克教徒…………沃特斯先生敏感地已经体会到。这里的人民,虽然同样落后而不讲卫生,可是勤奋,从一睁眼就可以忙到睡觉上床,尊重教育地力量,不阴沉,这里的百姓有着一种略微有点粗鲁地幽默感。 ———其他的都是末节,这里地人民,实在是太勤奋了!一群终日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人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比起近东,还有热带纬度的那些印度人,比起那些宁愿牵着骆驼闲逛的贝督因人,比起那些宁愿在土邦王宫周围晒太阳捉虱子,看到一个白种人过来就伸出如林的胳膊乞讨的印度人,这里的人民,勤奋得简直是一种奇迹!似乎是烙在他们民族骨子里的一种东西!最让人可怕的是,这样的人民有数万万之多! 如果仅仅是勤奋,可是愚昧的话,再勤奋,无非就是几万万个良好的西方世界可以用上的劳动力罢了。这里的百姓,没有文化的仍然是绝大多数。 可是尊重教育的力量,尊重知识的力量,同样刻在这个民族的骨子里面!他临时公馆里头的厨娘,虽然绅士的尊荣让他不屑于和这些仆役做除了吩咐之外的任何交流,可是他倒是亲眼见过这位厨娘忙完晚饭之后匆匆忙忙的接她守寡带大的儿子从附近的某所学校(沃特斯先生不知道那叫私塾)放学,乘坐马车经过的沃特斯先生从车窗当中匆匆一瞥,都可以见到那位厨娘眼中对自己儿子那种慈爱和全身心寄托在儿子前途上面地光芒。 沃特斯也当然并不知道,因为徐一凡的存在,历史上的甲午战役没有失败,庚子事变也很有可能被徐一凡扼杀在萌芽当中。这个民族的屈辱感并未曾到了绝处,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力也未 史上那样,在未来几十年当中丧失到了极点! 这个民族,在沃特斯先生还显得很微薄的切身体会当中,仍然相信他们的文明,他们的文化,仍然为他们源远流长地历史而自豪。虽然已经有点存亡断续,不绝如缕…… 这个一个国家,怎么能在过去那年的战事当中,被东边那个小国打得近乎投降?如果没有那个邀请他过来的徐一凡存在? 他甚至有点兴趣想研究一下远东的历史了,也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如果这位徐一凡徐将军,真的能牢固的掌握住权力,依托这么一个国家,可以对俄国向远东的扩张形成威胁。在克里米亚战争当中,英法联军已经很惊愕于俄国和他们拼人命的那种残酷,英法联军和俄国拼不起,这个远东国家却绝对可以毫不在乎!反正一个是亚洲民族,一个是半亚洲的民族,死多少他们也无所谓。 当然,这些只是初步判断,到最后做出结论还早得很呢,作为一个绅士,太早表明自己地立场那太没风度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可以在江宁多呆一段时间,多和这位徐大帅打打交道,等到他沉不住气的时候,大英帝国就可以在其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至于威胁,沃特斯先生可没感觉到,大英帝国能够压制整个文明世界,还会在意一个远东的未开化国度? 再说了,那位徐大帅也很有意思,不是么? 所以当这一天,徐一凡派他手下一个年轻军官邀请他到督署做客的时候,沃特斯先生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轻车简从的在骑马的禁卫军军官的引路之下来到两江督署,也很谨慎的没有从正门而入。而是从侧门进去,在那个板着脸的军官引导之下,一路曲曲折折,却没有直奔徐一凡签押房而去,转过几道回廊,就看见一处院落之前,徐一凡已经一身军便服,气色极好地负手站在院落门口扬手朝他打招呼,居然还用的是英国上流社会流行的法语:“沃特斯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啊!”当年在发改委,和各国老外打交道的语言本事,他还没有完全撂下。 徐一凡笑眯眯的,只是看着那位沃特斯先生摘下礼帽朝他微笑点头示意。逗洋鬼子,总算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大英帝国这种对手,比起北面朝廷来说提精神多了。北面的事情,布置完了就不用多想了,他派去去北面搞风搞雨的两个人,一个聪明,一个是在官僚体系混久了,钩心斗角说不定比他强。他只要等结果就是了,内斗阴暗的事情想多了,心理会不健康的。 其实在下意识里,他也不愿意多想………… 沃特斯也微笑着用法语回答:“阁下,江宁地天气的确不错!这种湿冷地初春,真的有点象伦敦…………” 论起扯天气地寒暄本事,英国人认第二,就没有哪个国家的认敢认第一。徐一凡反正不会随便请他来就是聊天地,准定有什么打算。到底是北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徐一凡沉不住气了?他和在北京的公使何伯一直有电报联系,北方按照何伯的话来说,还是那样混乱、沉寂、麻木、无所太大的变化,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也没坏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一凡笑眯眯的也想去解释这位沃特斯先生心中的疑惑,只是侧身一让,请沃特斯跟着他直入那小小院落。 院子里头安安静静,最能迎着阳光的地方放了一张躺椅在哪里,几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正在打扫院落,看见徐一凡进来,都低头敛衽行礼。徐一凡也不理他们,就带着脑袋上面差点冒出问好的沃特斯走到西边厢房门口。 木门关得紧紧的,旁边窗户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徐一凡站在门前,轻轻敲门:“中堂?中堂?” 少停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一个虽然苍老,但仍然还有中气地声音:“小王八蛋滚开!入娘的,老子是被你们绑来的!张幼樵为虎作伥!老头子无权无势,又在你马足之下,不见你还是能做到!” 徐一凡一笑,朝着沃特斯挤挤眼睛。沃特斯不懂中文,反正和徐一凡交流也用不着翻译。这个时候只是疑惑,这屋子里面,到底是什么人?徐一凡对他这个英国特使都大模大样,屁股坐在船上,就是不肯朝租界挪一步,但是进这个院子,一个卫士都没带,站在门口敲门,一副如对大宾的模样儿,此人到底是谁?徐一凡特特将他请来,到底演一出什么样的戏给他看? “老中堂,绑你的是幼樵,和我可没半分关系…………今儿有客来拜,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英国首相特使沃特斯尔兹伯理先生,您架子再大,人家来问安,总不能还是王八蛋入娘的骂回去吧?” 屋子里面沉寂一下,过了少倾,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个小丫鬟扶着一个在东方人当中显得高大的老人走出来。虽然要人扶持,可是这老人地气势一点不见得弱了,站在门口目光一扫,徐一凡笑着耸耸肩膀,朝后退开一步。 屋子里面的人物,自然就是李鸿章。南方督抚,虽然在徐一凡兵进辽南的行动当中附和支持了他,但是在临上船,并且即将要和清廷摊牌之际,还是有点犹疑。 一则是多少要点面子,就算要当贰臣,别的督抚先当了,自己再跟进,那就俯仰无愧了。二则是和徐一凡准定是要谈条件的,这条件如何谈,就要看徐一凡对于北边的优势地位到底有多大,其中分寸,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把握观望的。 徐一凡也实在和他们懒得耗了,北地变乱一起,南方还没整合好,那才叫笑话!既然他们要观望风色,要有一个有名望的人带头,一不做二不休,将李鸿章请来就够分量了吧! 老李头这人,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要做事,要当官,要有富贵,也要有名声。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清廷已经是心灰意冷,黑锅也背了,自己的家底也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徐一凡这股蒸蒸日上地势力有所表示!特别是徐一凡在他的北洋系统招降纳叛之后!李鸿章力量的核心,北洋水陆师已垮,而他有着一支如日方中的禁卫军,这个时候,才是李鸿章的力量可借,又到不了能威胁他徐一凡地位地时候! 回想当初他初抵津门,拜会这位大清第一督臣的时日,短短数年,已经是恍如隔世。 李鸿章避居家乡,在徐一凡看来,很有些坐而待时的意思。北洋系统虽然整个崩溃,但是跟随他这么久的家人子弟,李鸿章不能不有一个安排交代——在历史上,甲午战败之后,国人皆曰可杀的他下台之后,时人都认为不会再看到他复起的日子了,哪怕清廷再召他,以他垂老年纪,难道还要来为清廷擦一次屁股?可是李鸿章仍然一召就起,可见老头子不管经过多少磨难,但是仍然做事心不减,热衷心不减。 如果他真的心灰意懒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去租界,非要在合肥他徐一凡地马足之下?徐一凡到后,翁同就从常熟老家跑到了上海租界,闭门不出,生怕徐一凡胁迫他什么,李鸿章却在合肥动也不动,泰然高卧。张佩纶和盛宣怀在徐一凡这里卖力,要是说背后没有李鸿章的影子,打死徐一凡都不信。 如果没有香教变乱在即,徐一凡倒是可以再和李鸿章耗耗,现在,免了吧。前几天张佩纶奉命,就将李老爷子请了过来!徐一凡倒也客气,将他安排在两江督署这个他曾经宦游之地,只是几次拜访,老爷子摆足了忠臣架势,要不就骂回去,要不就闭门不见,架子非得拿到最后…………且看看他能绷到几时! 今儿就是李鬼子见洋鬼子,让他们把这假矜持,稍稍扯下来一点吧………… 李鸿章站在门口,目光过处,瞧也不瞧徐一凡一眼,只是看着沃特斯。这洋鬼子已经摘下礼帽,上前鞠躬:“李大人!我是索尔兹伯理家族的一员,在十年前,首相阁下陪同大人参观阿姆斯特朗工厂的时候,我有幸见过阁下一面,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和阁下再度相遇,人生真是奇妙,不是么?” 李鸿章瞧他一眼,别看搞了这么多年洋务,李鸿章还真不大听得懂洋文,只是转头瞪着徐一凡:“小子,他在说什么?” 徐一凡笑着翻译了,在这场合,他暂时就是一个看热闹的。 听完徐一凡翻译,李鸿章咳嗽一声。在洋鬼子面前,他向来是不倒架的。他有个宗旨,对洋鬼子不能软,不然这些鬼子就该蹬鼻子上脸了。徐一凡曾记得读过一本清人笔记,专门记载了李鸿章这个做派——几个洋人公使为某事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公署交涉,气焰嚣张,几个王公大臣唯唯不语,只是派差官不住问李中堂到否,李鸿章一到,笔直而立,对着几个洋人公使就是一阵呵斥,顺便还将身上斗篷脱下来交给洋人公使拿着。偏偏洋人公使还吃这一套,顿时就是点头哈腰。秉国垂二十年,东方大国第一臣的风范,果然不凡。实利他李鸿章争不来多少,这面子,可从来不曾丢掉! 听到这位徐一凡口中的英国首相特使,不过是索尔兹伯理家族的一个晚辈,他架子就更大了起来,腰板也加倍直了三分,挥手让扶着他的丫鬟退下,朝沃特斯伸出胳膊微微示意,沃特斯果然就果然扶着他,陪他走下台阶。 “…………十年前,我记得索尔兹伯理首相,你是他侄子?外甥?还是什么?” “首相阁下是我母亲地堂兄,我们家族,向来是有为大英帝国服务的传统。”沃特斯回答得恭谨。 “长江后浪推前浪,也是你们年轻人地天下啦!你那位堂大伯,还有我,都老啦!”李鸿章老气横秋的慨叹。 他地三角眼突然锐利的瞪着沃特斯:“你也是被这小子骗来地?” 他话才问完,徐一凡就笑道:“中堂,这句话我可是不会翻译的…………” 李鸿章一摆手不理他:“…………难道你们英国,也看好这小子么?难怪难怪,看这种风色,你们最拿手!一个姓索尔兹伯理的,能出现在江宁城,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怪不得他带你过来!” 索尔兹伯理凝神仔细听着徐一凡翻译完,露出了慎重的神色。徐一凡突然见召,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告诉他,连李鸿章都已经在他掌中,这国家最后大权的归属,还要怀疑么?他毕竟是政治家族,虽然瞧见李鸿章对徐一凡吹眉毛瞪眼睛的,但是这背后的意思,也不过就是如此。他李鸿章这等人物要避开徐一凡,他有什么法子能将他请到江宁城来?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说是让张佩纶将李鸿章绑来。张佩纶不过就是一人而去,就这样将自己岳父“绑”过来了,押送李鸿章的人,不过是一帮服侍小心勤谨的丫头小子。老爷子的生活用品,装了半船运过来。 今天他这个安排,近乎阳谋。对李鸿章昭示,大英帝国已经和他徐一凡眉来眼去了。对英国方面也是表明,李鸿章这等人物都在他徐某人的囊中,天下谁属,还需要怀疑么?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很多话不需要说开,眼神碰撞处,互相心思都已经明白。李鸿章只是感慨的叹了几口气,沃特斯也默然不语,并不承认自己的官方身份。而徐一凡只是在那里淡淡微笑。 李鸿章自己书空咄咄了半天,才转过头来看着徐一凡:“…………要老头子帮忙,可以。不过老头子就一句话,你对北边儿现在这个乱局,到底安排了什么手段?你到底要怎么对付北边儿?只要你这么一句话!” 第五十五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三) 桥驿是京师门户,在大清传驿系统鼎盛的时候儿,足五进的深广大院,有百十个驿丁,二百余匹驿马,再加上大车骆驼,一天招待南来北往的大小官吏不计其数。院子内外,整天都是闹哄哄的。 自从电报进了大清,天津那里海路又开通了之后,谁还乐意按照一站一站的从陆上赶路。路桥驿自然就败下来,朝廷财政紧张,又砍了不少传驿系统的银子。驿丁走的走散的散,剩下不多几个,也干脆就在附近落户,开了荒地自种自吃。 路桥驿大院已经破败荒凉得不像样子,院子里头荒草长得老高,还能看到城狐社鼠出没其中,到了晚上,院子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活物在叫,长一声短一声,在夜色当中传出去老远。 这种景象,似乎就是大清皇朝末世的预演。 文廷式吱呀一声推开西面破败厢房垮了半扇的门,里面蓬的一堆灰冒出来,他咳嗽两声,拍拍巴掌退后一步,笑道:“韩老爷子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我们一个翰林学士,一个外务部侍郎,都是红顶子大员了,就有这么见不得光?老爷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北京城找咱们,又能怎么样?复生再不会多说什么的…………他现在心思已经分得到处都是,处处都是急务,哪还顾得上我们两个书生!” 康有为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都没带从人,青衫小帽,一副文人出来寻幽访胜地模样。他脸色沉沉的,只是道:“韩老爷子是个谨慎人,复生不会注意咱们,可须臾少不了他这位财神爷,新军,现在都是靠着他地银子撑起来的…………找这么个地方会面,我瞧着也是应该。” 文廷式只是笑:“应该,应该!咱们应该来这里吃灰!”他又退后一步,站在西厢房前庭院当中,负手朗声道:“我们二位已经应约而来,尊客犹自行踪渺渺,欲识尊颜,何其难乎!” 看着文廷式那个做派,康有为轻轻哼了一声,负手望向别处。光绪可以信任谭嗣同,最信任的就是这位文廷式,他上窜下跳,就是想当这位圣君心腹,想成为清流领袖。结果京华春梦近年,他先是被谭嗣同无情甩开,接着又被这文廷式当作手下使用。心头这一股邪火,真的不知道向那里发泄去。这怨毒之情,也越来越浓厚了。 两人悄立庭中,旁边月洞门口传来了两人轻轻的脚步声。文廷式和康有为将脸转过去,就看见韩老爷子苍老的身形出现在月洞门口,在他身后侍立的,就是曾经是徐一凡大管家的章渝,一脸阴沉地跟在后面,和文康二人目光一接,就恭谨的低下头来。 “文大人,康大人?老头子实在是忙,谭大人现在在在需钱,老头子正是在殚精竭虑为他筹划军用的时候,生意都顾不得了…………两位大人见召,不能不来,只是时间有限,不知道二位大人,对小老头子有什么吩咐?” 韩中平颤巍巍地行了一个礼,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这里地方是他安排的,还拿足架子等了一会儿才过来,现在还说这么一番话…………沾了谭嗣同的边春风得意起来的人,怎么都是这么一副做派! 康有为焦躁得火都快从头上冒出来了,这段时间老康栽了好几次跟头,性格大为收敛。要不然韩老爷子这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就能让他跳起来! 他冷冷的拱了拱手:“这位就是北地财神韩中平韩老爷子,这位大人,和韩老爷子慕名已久,正是圣君第一心腹信重的翰林学士文廷式文大人,今日大家在此一会,心里面咱们应该有数得很,一些没味道的话,似乎就不必说了罢…………” 文廷式却一掀眉毛,拉着康有为朝韩中平笑道:“老爷子,既然如此,咱们拍手就走,不耽搁您老爷子地大好前程!几百万两银子塞到复生那里,听说复生已经许了由大盛魁出人担任察哈尔的都统?这可是世镇口外的事业,恭喜恭喜! …………不过,兄弟呢还有句话说,几百万两银子能不能担保换个察哈尔都统?兄弟瞧着悬,复生老兄包揽把持,宏阔廖远的手段大家这些日子都瞧在眼睛里头!这用韩老爷子财力起新军的念头,是康大人当初苦心孤诣保存下来的,复生不过坐享而已。可南海老兄,现在又是一个什么下场?新军拣选过程,韩老爷子也看在眼里,各地起团那么多,却少有完整的民壮团队留下来,全部化到复生原来掌握的各个营头里头,新军一切事务,还不是听复生说话!如今世道,枪杆子在谁手里头,权位势力就在谁手里头。南边那个徐一凡就是明证………… …………复生为海东徐一凡义弟,海东徐帅行事,自然亦步亦趋。再过一些时日,在韩老爷子北地财神的财力支撑下,新军真正掌握在他手中,到时候,韩老爷子,您想想您那个察哈尔都统还捞得捞不到在手里?” 他似笑非笑的说着,头还在空中缓缓地画着圈。一副京城烟云,全在掌底的模样。大家伙儿心里头都有数,谭嗣同地包揽把持,实在是够瞧的了。不光他们这些老牌子清流帝党没落着好处,就连韩老爷子费尽心思运银子,起民团,在拣选新军地时候也吃了老大一个闷亏! 以己度人,人无利益,谁肯早起。复生包揽把持得这么狠,将来大家能不能在他手里落下好下场,真的难说。 要不然韩老爷子怎么在康有为稍一联络之下,连矜持都没拿一下,就约好了大家伙儿在这儿会面? 会面之前,康有为还有些犹,谭嗣同固然待人刻薄,谁也没在他手里捞 去。 可是他现在毕竟是个二皇上,大权都在他手里拿着,他们能拿出什么诱惑韩老爷子改换门庭?这时间还得趁早,一旦谭嗣同将民间团壮化进他的营头里面,大家再用什么劲儿那可都就晚了! 这个担心,他也和文廷式说过。可文廷式还是一副说服韩老爷子如翻手一般容易地诸葛亮状,还神神秘秘的对他保密,这家伙,得志了也不过又是一个谭嗣同! 康有为冷眼旁观着两人对话,心里面却只是转着自己的心思。想到郁结处一口闷气只能无声吐出。 天下如此之大,为何却无我康南海出头之地?小人得志,所在皆有,大才高士,屈处下僚! 他在那儿书空咄咄,文廷式却昂然冷笑一声,从怀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明黄色的札子,札子还系着明黄色的丝绦,他捧着札子:“老爷子,其他的话,兄弟也懒得多说。你只是要知道,复生毕竟只是二皇上,他不是皇上!察哈尔都统,向来是旗人子弟事业,复生就算轻许这个给你,北京城百万旗人,为这个事情也能把天给捅一个窟窿!到时候复生还能不能安于位上,难说得很…………能许这个察哈尔都统给你的,只有皇上!这份密旨,就是明证!” 一句话说得场中所有人都是一怔。 什么年代了,光绪还玩儿衣带诏这把戏?搁在以前,说不定康有为还会热血***,觉得圣君行事,果敢非常。现在毕竟在谭嗣同身边混了那么久,看到了谭嗣同怎么处理实务,多少也有点触动。政治运作,实力为先,谭嗣同就是一直在辛辛苦苦地抓实力,甚至不惜包揽把持之名,得罪那么多人。 韩老爷子对谭嗣同有不满是一定的,但是要说服他上帝党这条船,得和他好好分析帝党在京城实际拥有的潜势力,能对谭嗣同形成多少掣肘,并有什么有着相当把握地手段一旦发难,就能将谭嗣同掀翻————然后大家伙儿再谈合作条件。 现在捧出一份衣带诏,大咧咧的许下察哈尔都统这个几乎世镇的职位,就能让老得毛都白了的韩老爷子纳头就拜? 让康有为眼睛都瞪大了的却是,韩老爷子用一种热烈得近乎狂热的眼神看了那份密诏一眼,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然后就捂住了眼睛。他的这些举动不过是短短一瞬,韩老爷子已经转眼就是一脸庄重,整整衣襟跪倒。 “…………没有大清,怎么会有小民此生?没有大清,怎么会有大盛魁如此事业?圣君垂顾,以察哈尔都统此等要职加之,小民但凡有半点天良,敢不诚惶诚恐?文大人,圣君有命,小民敢不遵从!但有吩咐,小民就算破家,也勉力而行!” 在他身后,章渝也五体投地的拜了下来。 文廷式昂然站在那里,看见韩老爷子颤巍巍地磕头完毕,顿时就改了一副嘴脸,笑着上前将他拉起,温言道:“…………这又何必?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就算面圣,圣君也再不会让老爷子行全礼的…………老爷子,察哈尔都统这个职位,兄弟可以为老爷子确保!只要老爷子谨遵圣君之命行事!” 韩老爷子身子犹自微微发颤,只是点头,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廷式一指康有为:“老爷子,现在一切如常。复生对你有什么要求,照办就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入选新军的团练,加紧联络,必要的时候,一声号令,就拉得出来!居间联络的事儿,就是南海老兄这位大家的熟人,他和复生有交情,没事去新军营头坐坐,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他话音犹自未落,一直恭顺的站在韩老爷子身后的章渝低声插话:“…………各地团练,已经打散,入营之后,要是给谭大人时间…………恐怕咱们就调遣不动了。” 文廷式诧异的看了章渝一眼,一笑只是说了句:“放心,没那么多时间给复生地。” 他拍拍手:“大家伙儿上负着圣君重托,这时间都不富裕,今日一会,重在交心,其他的,再安排吧…………老爷子,圣君对您,对大盛魁都有重望,还指望老爷子一脉,能成我大清西北重臣呢!今日,就如此罢!” 康有为这个时候才走过来,朝着韩老掌柜一揖而别。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在大骂自己混蛋。要是早知道韩老爷子其实这样忠君,早知道当初就别拉拢谭嗣同搞这一摊子了,直接扯上光绪地虎皮,现在这个二皇上地位,还怕不是他的? 嗨,这时机,什么时候才能落入他康南海掌中! 这个时候儿,后悔也都晚了。文廷式已经招呼他离开,大家不过行礼而辞。文廷式在前,飘飘洒洒地头也不回,直朝外走,真有个风云变幻全在胸中的潇洒劲儿。可是康有为却不住回头,看着韩老爷子那佝地身影呆呆的还站在庭院当中。 …………这个老头,内心所想,真的就是如他所说么?作为一个商人,他已经牵扯到大清高层内争当中太深太深,稍一不慎,不要说世镇口外了,家破人亡也是指顾间的事儿。 难道他…………就知道走到现在,他要求一个好下场其实很难么?他到底图的什么?真是图那个世镇口外,大盛魁的百年基业? 夕阳已经西下,照在韩中平身上。 如血。 ~~~~~~~~~~~~~~~~~~~~~~~~~~~~~~~~~~~~~~~~~~~~~~~~~~ 延庆县现在最为风光地人物,非当初在小葛庄快要饿死的刘大师兄莫属。 当然 人家既不叫刘大师兄,也没人敢喊他刘大子,来是刘如虎。响当当的一标统带,总兵衔地副将。 虽然官照还没部复下来,但是二皇上谭大人亲口许的,还能错得了?刘如虎刘大人这些日子已经将红顶子大模大样的戴上了,坐着绿呢的大轿子到处拜客。 二十二县拣选新军,成标的就他这一县。一千五百条壮汉在手底下,这威风气势,用眼睛瞧着都觉得烫人。不光谭嗣同拣选新军的时候对他温言嘉勉,另一头阎尊者也飞法帖过来,终于记起他这么个亲传弟子了,要倒过来上门看他。阖延庆县不论官绅,帖子如山一般飞过来,县太爷在帖子上还自称卑职。 这一切,都让刘如虎在没人的时候都会掐自己一下大腿,生怕醒过来的时候还在小葛庄那破败院子里头扛饿。 不过就算现在富贵灼人的时候儿,他老刘也有一个好处,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一切,都是那看似和气地矮胖子项老板一手一脚踢打出来的,其中犯险之处,很是有几回,这位项老板总是笑吟吟的一副不在乎样子。这气度,就不是凡人了。 现在延庆标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操持。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千五百入选新军的登记造册,安家费的发放,按照营务初步编队,还有行军到京城南苑大营入营的准备工作,全是项老板在幕后安排。但是出奇的是,他不担任何名义,人也很少见,在外头担起这个名声的都是葛起泰他那帮少林会地兄弟,四个营官,全是小葛庄少林会出来的。项老板花了如此多心思,脑袋别在裤腰带总算冲杀出来,到底为地是什么,真让人弄不明白。他几个心腹手下也没一个当官的,还有两个现在是他刘如虎地贴身戈什哈,他自己心知肚明就是用来监视他的。 难道这个标统他还瞧不上眼,冲着协统或者一军统帅去地? 刘如虎早就懒得去猜,反正他是项老板手里的肉。要是项老板拿他当相公,他就得扮兔子。反正他不管怎么花钱,怎么享受,项老板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还会问他现在应酬多,钱够不够使? 他一个康庄乡下装神弄鬼的神棍,以前了不得骗顿酒肉就当过年。香教起坛之后,就算雄心勃勃,也不过是想到北京城混一个穿绸吃油。哪象现在,县太爷在他面前称卑职,山珍海味吃得有点反胃,每天晚上虽说军营有体制,但是还偷偷把县城出名的几个当红婊子接到营房里头胡地胡天,就算死了,也***值了!其他的,管那么多。 县城享受的时日短,准备个十来天,怎么也要开拔去南苑了。南苑大营已经派了军官过来准备引他们这支队伍,这二三十个丘八已经被项老板哄进了婊子窝,门都懒得出。从他刘如虎到接兵地军官,谁也不想走,到了大营,那还有现在这么自在!可是二皇上谭嗣同当家,谁敢说半个不字儿,时限一到,都得抬腿。只等阎尊者过来谈过之后,就得出发。 所以早上一起来,刘标统就觉得时间宝贵得很,忙不迭的喊人送洗脸水和洋牙粉过来。洗漱完了,今儿有三个饭局,下午那场还有京城来地好班子!晚上是唱京韵大鼓的陪酒,唱大鼓的妞儿白白的牙齿,细细的腰,眼波一转人都快化了,今儿破着砸百把银子,也得把她抱上床! 正坐在床上,喊了两声,看人还没进来,刘如虎发了脾气:“人***死到哪里去了?一个个托门子进来伺候老爷,要补千总,要补把总,要几品几品的功牌,伺候人都伺候不好,还想当什么差?” 门吱呀一声打开,靴声,进来的却是项老板派在他身边地两个戈什哈。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兴奋神色,往常两人都是尽量锋芒不显,努力做得和身边人差不多,今天却象出鞘的利剑,身板挺拔,按着腰间一副英姿勃发的样子。仿佛要在谁面前表现一样——不管在哪里,我们都是最好地! 在这两人面前,刘如虎可不敢耍架子,穿着袜子就跳了起来:“两位早哇!我说呢,准定是二位有事商量,才把那些混帐遣开……其实一句话,二位何必这么辛苦?带个二指宽的条子,我刘大子还敢不办事儿?每天辛苦二位在我身边跑来跑去,这心里头,总是惭愧得很…………” 那两个人却不理他,恭谨的在门口分左右站好。啪的一声打了个立正:“吴老板,刘如虎就在这儿!” 门外接着走进来一个穿着皮袍子的青年,暖帽下面如冠玉,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笑吟吟的就走了进来,眼光在刘如虎身上一扫而过,顿时就让老刘觉得自己腰里银子似乎要丢,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腰。 “…………这就是咱们捧起来的大师兄?希罕东西哇,得照顾好了!两个人伺候不够,这次我又带了一些弟兄过来,他身边怎么也得有七个八个弟兄照应吧?还是你们两个带队,刘大师兄出一点差错,你们自己知道是什么处置…………” 他说得随便,笑得也潇洒随和。刘如虎却愣在那里,一阵一阵冒冷汗。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位项老板背后有着庞大得难以想象地势力存在。在这势力眼中,他刘如虎连蝼蚁也比不上!现在这个庞大势力终于显露了一角,而他刘如虎的命运又将如何? 刘如虎毕竟是江湖闯得老了,这个时候福灵心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冬冬磕头:“吴老板,吴老板!小的一切奉命唯谨,只要几位老板有什么吩咐,小的水里火里,在所不辞!就算用不着小人处,小的自己也知道 绝不会乱说乱动,当好这个招牌,只要几位老板将个好着落!” 那吴老板正是楚万里,所谓姓吴,取的正是吴头楚尾之意。他们这一行人坐船前往旅顺安置下来,盛宣怀前往天津,北地消息,甚至不用全力去查探,就已经源源涌来。 北地乱象已显,各香坛,风起云涌。村社之间,刀枪林立。和教民之间的冲突,已经一触即发。谭嗣同孤心苦诣的支撑着危局,朝中不管帝党后党都在背后用力使劲,想把谭嗣同掀翻取而代之。盛宣怀转眼之间就已经打开局面,开始联络帝后两党之中的有心人,准备将北京朝局进一步搞乱。 袁世凯地报告,也终于送到天津,楚万里在旅顺一接到电报,就要束装成行。他是主要负责行动这一块儿,行动一则要掩护,二则要实力。这两样袁世凯都已经打开局面,双手奉上,他楚万里不去,还什么时候去? 一路行色匆匆,赶到这里,和禁卫军的几个弟兄接上头,袁世凯正好出去办事不在,他兴致来了,就先来瞧瞧这位刘大师兄。 在徐一凡逆而夺取道路上最后一场大戏,他楚万里,就献上全部地勤奋和忠诚吧。 刘如虎反应得如此之快,楚万里噗哧一声就乐了出来。袁世凯好眼力,挑得好招牌!他笑着过去,将刘如虎扶起来,拍拍他肩膀:“刘大师兄,心放回肚子里面去。你…………也算是人才,将来说不定还有和咱们这些弟兄同事的机会。你既然灵醒,我就不多说什么,一切就瞧着你自己了…………” 正在安抚刘如虎地时候儿,就看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伙计模样的青年,低声回报:“袁……项老板回来了!求见吴老板!” 楚万里一笑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几个戈什哈站在门口,让刘如虎在屋子里面好好呆着。他走到二堂外面,就看见袁世凯矮胖地身影恭谨的站在庭院当中,垂手落肩,屏息无语。 楚万里目光微微一凝,收起脸上笑容,慢慢落阶。 这个人,是人才哪…………按照李云纵的话,得压一压,可是压他的这件事儿,不是他楚万里来做了,将来,这是徐一凡头疼的事情啦。 徐一凡如彗星一般的出现,天南海北地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收入囊中。快将天下改变得让所有人都震惊。将来他们这些年轻人,更不知道会发展到哪一步。英主和名臣的风云际会,从来都是历史书页上最让人心潮激荡的传奇。 可是,这传奇以后地部分,不是他楚万里的啦。他知道自己的毛病,随和好脾气爱戏谑的背后,是一股读书人的臭脾气,他也知道他追随徐一凡创立的新世界不会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完美无缺。新旧变之际,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丑恶的现象。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功成名就之后心安理得的看着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中国需要**自强,这个民族需要**自强。他对此毫不怀疑,徐一凡正因为顺应了这个潮流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楚万里也可以为这个理想粉身碎骨。可后面地事情,会有那么多的从龙之士追随徐一凡将来的大事业,就需要他楚万里了………… 楚万里缓缓走到了袁世凯身边,拍拍他肩膀,笑道:“做得好。” 袁世凯低声道:“不敢当大人夸赞。” 楚万里冷冷一笑:“…………就一句话,此次事了,我是封金挂印…………” “大人?”袁世凯讶然抬头,一脸真诚。 “大帅少不得大人!” “大帅也不是靠我楚万里才走到今天这步的…………别装了。我腾出一个位置,你又如此出色,还怕没有出头的余地么?总参谋长你是接不了,毕竟你没从一开始就跟着大帅。云纵会接这个位置,你要愿意带兵,一个镇统制估计是稳稳当当。开国六镇之一,你还愁不富贵?只怕大帅还是要你分管情报…………” 楚万里神色严肃,淡淡的道:“我说这么多,就是一个意思,已经没人挡在你前面,你出头机会大把,在做事的时候,自效的心思不要太切,手里不要沾不需要流的血!” 袁世凯默不作声,脸上神色动都不动。 楚万里微微叹一口气:“……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罢了…………一个王朝轰然崩塌,没有鲜血,怎么可能?你现在这个标,就是潜藏在北地的大帅一把尖刀,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大帅该怎么使用这把尖刀!天下都在看着哪…………” 他低低叹息一声,转身就走:“我带了四十个人过来,以后你听我指挥,现在把人都安顿好了,务必不能张扬,咱们就在天子脚下,等着京城大变,等着大帅地最后决断!” “京城将有大变?”袁世凯追在楚万里背后,一脸急切的询问。楚万里笑着转头,半带嘲讽地回了一句。 “你袁世凯能感觉不出来?” 袁世凯淡淡回答:“标下只是不知道将是怎样一场大变罢了…………” 楚万里站定,缓缓望向北京城方向。虽然在这里看不到,但是想必夕阳西下之际,那高大的箭楼之上,已经迎着那残阳了吧? 颜色…………如血。 ~~~~~~~~~~~~~~~~~~~~~~~~~~~~~~~~~~~~~~~~~~~~~~~~~~~~~~ 那个…………我又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四) 妈了个巴子,这刘大子架子还真是大!不知道是不二皇上的兔子。单单就他们那个**延庆县成了一个标!那么多有声望的本地大师兄,干不过这个康庄来的一脑袋高粱花子的土老冒儿,也真是邪了门儿。风水轮流转,现在可是船不来就岸,咱们这岸去就船!里子实惠了,面子也有了,这刘大子还***不出城十里来接,不敢问我的心,问我心的话咱们掉头回去,给那刘大子看个屁股!” 几条壮汉坐在骡车上面开路,个个都骂骂咧咧的在那里议论。京城通往延庆的道路上,这支车马队的规模还当真不小。车围子马带子都用的杏黄的绸子,走起来黄澄澄的一片。这些杏黄绸子边上还镶上了大红的穗条,风一吹四下飘扬。每辆车子的前头都插着一面八卦坎字旗,迎风招展。除了这一大队车马,还有几十骑快马,马上都是健壮汉子,在前后左右开路。冬令天的天气,一个个就穿着夹祅,还敞着怀,脖子在寒风当中冻得通红,可一个个还神气活现的。在前面开路的马队,不管路上有没有行人阻挡,一律在嘴里发出嗤嗤的声音撵人。 一看这架势,谁不知道这是现在正当红的香教大人物出巡? 这趟出行,除了阎书勤阎大尊者心思热切之外,他身边的人都有些那个。虽然都是总坛子弟,但是和地方有力的大师兄们大家伙儿都有联系。总坛位置高,可是跑来跑去的辛苦,也没什么实惠。想要位置,想搂点白的,还得靠着底下大师兄们起来的营头出身。各处大师兄们事先都许诺了,只要总坛多给点支持,他们成了军,总有些位置是留给总坛的。 现在各处大师兄纷纷折戟,成营的都少。偏偏是一个没来路的得了彩头,原来许下的几品几品的武官在都没了着落。还得拱卫着阎大尊者来拜会这个刘大子,谁不是一脑门子邪火? 眼看得延庆县门就在眼前了,刘大子还没有半点出来迎接的意思,大家伙儿的骂声就是越来越高。 阎书勤在队伍当中中间一辆车子上,他是久经风霜的人,几十年为香教事业在直鲁豫三省奔走,苦是吃惯了的。现在这个排场,舒服的马车,倒是让他在里头拘得一身是汗。听见外面骂声高昂,阎书勤掀开车帘看看笑骂了一句:“这帮兔崽子,倒是七个不满意,八个不服气,刘大子什么样人,我都记不得了,怎么就折腾出这么个彩头出来的?论心说,老爷子让我跑这么一趟是兴头不大,现在情势都起来了,没多少人挑进新军,有什么了不得的?要紧是赶紧动手,趁着现在大家人齐,不然地方吃光了,还得散…………只要一打教民,整个直隶,就像过了火也似!哪里还犯得着赔小心让那二皇上来挑人?” 在阎书勤坐着的两个腰背笔直的汉子,拖在帽子后面的大辫子又黑又粗,一瞧就知道是假的。这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人含笑开口:“尊者,韩老爷子,临行前可不是这样交代…………” 阎书勤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里香的,就是弯弯绕多!老子当初光绪八年起坛造反的时候们俩还在娘怀里吃奶!现在倒人模狗样起来了…………反正这次大事,是你们里香坛掏的腰,折腾出来的,到时候儿错过时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老爷子!” 两条汉子都是一笑并不说话,只是恭谨的坐在阎书勤身边。阎书勤的火没处发去只有朝窗外直直的望。 车队离延庆县越来越。已经看得清楚。寒风当中庆县青灰地城墙冷清清地伫立在那儿。城门紧闭。城关上头个人影也瞧不见。只有在迎着他们这队车马地东门口。一人一骑。孤单单地立在那儿。马上是一条长大大汉。雄壮非常。叉腰扶着一面巨大地乾字八卦旗。静静等候。 看到这么一副情状。车队上地人都骚动起来。车子里面地人也朝外头钻。纷纷来瞧这个稀罕。刘大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车队离西门口还有不到一里地。连马上那雄壮大汉地面目都快看得清楚了。大家伙儿都纳闷到了非常。正在议论纷纷这到底是哪一出西洋景地时候。就听见那马上大汉深深吸了一口气。旗面哗地一下招展。大喊出口:“新军延庆标上下一千五百子弟。恭迎阎尊者法驾!” 这一声大吼。大有燕地前辈张翼德风采。隔着一里地。就震得前头地人耳朵嗡嗡作响。随着他地喊声。城头突然锣鼓齐响。城头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一个吹打班子。没有笛子唢呐。全是大锣大鼓。几十条状小伙子穿着红祅。对着迎神赛会用地班鼓整齐地用足了劲儿敲。 鼓声当中。城门大开。四面大旗一排。整齐地走了出来。前头是十几排地旗帜。全是卦象旗。再然后才是一队队地壮健小伙子。这些日子。禁卫军来地人没有断了对他们地操练。对外说都是淮军遣散地官~。刘大子请过来操练他们地。其他地还谈不上。这队列已经有点样子了。 一千五百壮小伙子用力踏步走出来。这气势。就连北地原来看惯了地淮军操练都比不上!队伍越出来越多。两条长龙雁翅一般向两边展开。直朝这里迎过来。没人说话。没人咳嗽。只是大步向前。 刚才城关前面孤单单的雄壮大汉加上一面旗帜,现在这样大一个场面。做足了效果。总坛子弟香教起坛那是看得多了,人数能远远超过这一千五百人。可那喧嚣嘈杂,凌乱散漫,怎么都比不上整齐的一千五百人给人的震撼大!每个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呆呆的忘记催车马向前,再没人说刘大子一句废话,都给震住了。 队伍似乎无穷无尽的在从城关里头朝外面涌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到尾巴,两条长龙的前头已经走到了这车队前头,一排排的壮小伙子穿着整齐的灰布棉祅,一声不吭的站在这些看呆了的人前头。在最前面的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多是葛起泰的少林会兄弟。身子既矫捷,练过武的人摆出军姿出来架势也足。震得车队里头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最后,才能看到刘大子穿着一身五云褂,和延庆县县太爷,还有来接兵的新军官笑吟吟的一摇散摆的 。 阎书勤早就和两个随从下了车,阎大尊者老跑江湖的,也没见过这等场面。当下心里就不敢存了半点小瞧刘大子的心思。能把自己香坛整治成这种模样,不是凡人啊!自己当初收徒弟的时候儿,怎么没看出这家伙的不凡出来? 他身后那两个随从却是又惊又喜的对望一眼,比起阎书勤来说他们才是真正有见识的人。见过真正的近代军队是什么样子。延庆县这个标,说起来还真不值一提,可是问题就是现在北京城谭嗣同麾下正规军也这个德行,唯一多的也许就是打过枪的经验。发了枪再练练打响,说不定还真是旗鼓相当。 韩老爷子派他们过来,也就是看这支唯一成标的营头能不能用,如果得用他们的大事大有好处。只要能稍稍牵制谭嗣同麾下那点刘坤一的营头,就对他们大有帮助。其他挑拣出来的新军,太过分散,就算拉拢了也派不上用场,只有跟着起哄,把局势搞得更乱的份儿。 现在看来,眼前这个延庆标,竟然是超乎了他们最好的预料! 城关上头,楚万背着手和袁世凯站在一处在箭楼里头透过窗户纸都破了的窗子朝外看着刘大子一摇三晃的上前。 “嘿,这姓刘的还真上得了盘!别看只是招牌,这个场合,还真有个镇静劲儿。袁老哥,你挑的好人才!” 袁世凯淡一笑,也不接话。楚万里说话当中,玩笑话往往占着一大半句都认真接的话,你的人生就悲剧了。这次搞这么大动静,也全是楚万里的主意。按照袁世凯本来的想头,既然是潜藏在腹心之地,还是低调再加低调的好阎大尊者糊弄完也就罢了。可楚万里偏要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出来。他虽然恭谨应命,可心里头总有点微微的不以为然。 楚万里笑骂了两句头看看袁世不说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袁哪老袁不是心里头想,我袁世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低调了又低调,生怕坏了大帅的大事。结果我姓楚的一来,好大喜功,喜欢胡闹,就弄出这么个德行?” “…………下岂敢?” 楚万里一指外头:“……我们知道谭嗣同要变法,要挑新军。香教也想趁机起事。再加上北京城里头那帮各怀心思的大人先生…………他们各自的盘算,到底是什么,这局势,到底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你抓着一个延庆标蹲在军营里头,能搞明白?” “当然不能。” “京华扰攘,大变在即。即将就一场空前未有之动乱,不同势力凑在一块儿,引发的也许就是一场血海!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实力,都是他们要极力拉拢掌握在手中的!这个草台班子延庆标,就是要让人高看一眼!让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凑上来,想将这个延庆标抓在手中,才可以让他们将打算合盘托出来!大帅没有时间,因为这个国家也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一下都跳出来这才干净!这样我们才能最快时间把握住北地即将到来的这场动乱之来龙去脉,回报给大帅…………” 楚万里似笑非笑的看着袁世凯,淡淡道:“袁老哥,我说得有没有一点道理?” 袁世凯不错眼的只是死死的看着外头那个车队,听楚万里说完,他默然一下躬身:“大人远见,属下是想差了。现在当然只有五体投地的份儿…………” 他指指外面:“……大人说得没错,果然有人跳出来了,外面那阎尊者不足论,他后面跟着的两个从人,如果属下没看差了,就是大盛魁当初派到禁卫军当中受训的子弟……” 楚万里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望远镜,凑到窗格子前细看:“……似乎是有那么点印象是管情报的,对这些人记得比我牢…………韩老爷子啊韩老爷子,你在这里头到底卷得又多深?你到底又想做到哪一步?大帅…………您又想看到韩老爷子做到了什么程度,你才插手? 他淡淡的语气当中,竟然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悲悯。 对于楚万里的喃喃自语,袁世凯只是板着脸站在身边,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像什么也没听见。 ~~~~~~~~~~~~~~~~~~~~~~~~~~~~~~~~~~~~~~~~~~~~~~~~~ 通往江宁城外汤山的道路上,一队车马在数十徐一凡贴身戈什哈的拱卫下,正在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 其中一辆马车虽然带着徐一凡座车独有的苍龙标记卫的又不折不扣是他贴身戈什哈,领头的那人连江宁城百姓都熟悉了,就是黄带子仰贝勒。他和他姐姐秀宁格格,可真成了江宁城百姓口中的传奇了。 可车中坐着的,并不是徐一凡本人。当间一个高大白须老者一身便服,戴着瓜皮小帽,半坐半卧睛也似睁非睁,正是所谓被徐一凡硬架来的李鸿章李中堂。他被架到江宁城,天下有心人已经少有不知道的了。有的人还眼巴巴的看着李鸿章世受国恩,能不能表现出一点气节。结果李老爷子到了江宁城就没了什么动静,只是隔了一段时间,他的门生故吏,却都悄悄的收到了老爷子的一封私信。几乎没有人向别人说这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大家只知道这段时间,南方督抚称病不见客的人很有不少。 在马车当中有一个皮肤黑黑的干瘪老头子,六十来岁年纪,也是一身便服,一脸不自在的坐在李老中堂旁边,天气明明还冷,他却不住的在额头擦汗,一副坐卧不安的样子。 马车慢悠悠的走着仰也只得按着性子跟着车子走。他和陈德在徐一凡身边是轮流当值。不轮到贴身警卫他的时候,就往往被派去侍卫其他的秘密重要人物。这些日子,仰看着就沉默消瘦下来,一天也难得有两三句话。可工作却没少做半点,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小子的心结在哪里可大帅都没有发话,别人又好说什么?末世鼎革底走哪条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选择。 看着天色渐渐向晚,仰有点焦躁蹰一下,终于忍不住催马到了马车边上,掀开帘子恭谨的朝里面回报:“老中堂,是不是加快点速度?天晚下来风就大了,老中堂上 ,怕身子骨顶不住…………” 李鸿章猛的睁开了眼睛:“叫什么老中堂?入娘的,我是徐一凡的囚犯!老友来江宁,要去见他这小子,我反正无聊,跟着散散心,还轮到你来使唤我?停车!我要上山看看野景!” 仰一怔,放下帘子,冷着脸大声下令:“停车!取两件大衣过来,叫后面车子跟上,取滑竿出来,抬两位大人上山!” 车子里面,那干瘦漆黑的老头子听到外面仰下令的声音,忍不住看了李鸿章一眼:“老中堂,您的身子骨…………徐大帅也在军营里头候着……” 李鸿章悠然自得的朝车壁上面一靠,笑道:“徐一凡这小子,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他叫老头子这样,老头子偏要那样。虽然不管大事小事,老头子都斗不过他,可让这小子苦笑两声,老夫心里面也痛快一点儿…………刚才那戈什哈头子,就是天下闻名的四贝勒,闲时骂贝勒爷两句,也是天下乐事,怪不得徐一凡当初肯留用这小子呢!” 那干瘦漆黑的头子脸色一动,眼睛里头也有了点八卦的光芒:“就是他?那位格格…………” 李鸿章不耐烦的摆摆手:“在大行宫徐一凡的外宅里头!你要去拜龙子凤孙,以后有的是机会!走,我们上山看看,小石,你也可以看看徐一凡经营的格局!” 这干瘪黑的老头子,就是徐一凡名义上面的能节制得到的安徽现任巡抚邓华熙,字小石。广东人。清制总督巡抚本来是敌体,可是谁都不以为,徐一凡坐拥三省总督的名义,还会将自己马足之下这些督抚看作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邓华熙在满清末世督抚当中素以开通闻名。两三年前算是变法革新先声的书籍,除了徐一凡的《欧游心影录》,还有一本郑观应的《盛世危言》,邓老头子当初还是江苏布政使,就为这两本书拍案叫好,《欧游心影录》在京城卖得洛阳纸贵,《盛世危言》风头不如,老头子就首先上奏向光绪极力推荐。徐一凡虎驾抵达两江,三省很跑了不少官儿,邓华熙却留了下来直在等待观望。 末世气象越来越显露出来,虽然有个谭嗣同在苦苦支撑,可是看到这个朝廷居然在用邪教的力量试图自保。天下士大夫说不寒心,那是假的。南北一消一涨,徐一凡这里竟然隐隐有点天下归心的样子。李鸿章息影合肥,邓华熙当初也和这位老前辈往来颇密,大家很谈得来。李鸿章被架过来虽然邓华熙不是他淮系旧部,可是李鸿章还是给他也写了一封密信。接信之后,邓华熙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天下督抚,他是第一个来向徐一凡表示投靠的! 可读书人,又是大员,总有点面子。邓华熙准备投靠了,还硬要做得曲曲折折,一来先去拜李鸿章足不踏徐一凡的总督衙署。徐一凡也一笑拉倒,给他们这个脸也罢,就到了汤山军营里头坐着,李鸿章拉着邓华熙就摆出出城看风景的架势,来汤山拜徐一凡。 后面车马赶了上来,车上都伺候李鸿章的家仆轿夫。四个轿夫赶紧抬了滑竿过来伺候,又拿来了大衣和毛垫。一帮人一起动手候两个老头子上了滑竿,家人还提着保温食盒准备着姜汤伺候,生怕两位老爷子架不住风寒。 却没料到李鸿章的兴致极高,坐在滑竿上面不顾鼻子吹得通红,只是催促轿夫快点朝上爬。 这里已经离汤山军营不远了们选的又是一座比较高的山头,等轿夫气喘吁吁的爬上去之后前景色,一览无遗。 李鸿章是来过的邓华熙却是初见。入眼之处,只是目瞪口呆。 眼前一大片军营从近处向远处似乎没有尽头一样铺了开去成的是少数,更多的还在施工,不知道有多少小工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般在往来劳作。建成的军营里头,不少队伍正在操练,就看见一排排的大盖帽在操场上面涌动,口令声震天般响,杀气腾腾之处,从远处能一直飘到这里来! 一面面苍龙旗帜,在建好的军营操场当中骄傲飘动。这种近代的资源动员能力,集中无数真金白银砸在这里的建设能力,百战归来的海东虎贲的威风杀气,从这山头望下去,尽入眼底! 李鸿章在邓华熙身边只是冷笑:“北洋三十年经营积攒的资本,南洋华百年生聚的积累,无数有志兴革的大好青年,竟然就全在这个家伙的手中。我们这些老头子苦心孤诣的想干点事情出来,在他的气魄本事下一比,竟然过去干的事情,不值一提!现在大英帝国的首相特使,就在他的江宁城中做客…………京城那里,却还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叫人不能深想,一旦深想,这气运到底朝何处转移,真是再明白不过!” 邓华熙心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兴奋吧,有一点,更多的却是失落。徐一凡到底有多期待他们这些天下督抚归心呢?气运鼎革,向来看的是实力,你有掌握天下的实力,天下督抚,到时候只有向你奔竞投靠的份儿。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们这些大员存在价值似的,他喃喃道:“中堂,可北京也在变法啊……” 李鸿章大不耐烦的摆手:“变不成的…………小石,你我都是局中人。 这个大清,你我还看得不够明白么?已经是行到绝处。那么多王公,那几百万旗人的包袱,还有争权的帝党后党,能容得谭嗣同细细梳理这天下?谭复生没有足够实力依靠,就贸然投身京城这个最复杂最险恶的环境里,纵然他有舍了这条性命的决心,又能将这破船航向改上多少?瞧着吧……瞧着吧,现在他的变法脚步已经开始经砸了不少人饭碗了,可以想见,京城是如何的暗流涌动!现在只是你小石一个人来此江宁,北京城的笑话出来之后,更不知道有多少督抚会络绎于来江宁的路上!” 邓华熙呆呆的看着李鸿章,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中堂,你又为的什么?” 一句话说完,他就知道失口,赶紧闭嘴。李鸿章却不在意,只是满脸萧瑟:“……我七十多了范五福……最后一个就是考终命。老头子现在就死,那失安南,京城政变以降日本的名声,就要背一千年了…………现在能弥补一些, 些,老头子大概还能做点事情吧?…………这颗拼命思,终究不死呢默无闻从此老死户下,不是我李鸿章…………只是免不了又要背上一个贰臣的名声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叫人怎么选择,都是为难,为难啊…………” 他突然猛的一拍巴掌:“说这些干什么?我们不过是顺着潮流走,在那军营当中的,才是在这末世推动潮流的人!小石,走那个徐一凡去!” ~~~~~~~~~~~~~~~~~~~~~~~~~~~~~~~~~~~~~~~~~~~~~~~~~ “禀大帅,卑职带学兵邓浩洪,邓浩洋到!” 徐一凡正等在新建设起来的士官教导学校的学堂督办办公室里头,整个房间,还有一股淡淡的石灰水味道。哪怕到这里来等第一个投靠的督抚,他还是从总督衙门里面带了无数公文来看。 没办法,命就是这么苦北京局势复杂,大事面临最后关头。情报看不完,这决策,谁也不敢替他来做,只有他一个人担着。听到报告的声音却马上丢下手中的事情,起身看过去。 门口站着几个当先的就是李云纵和陈金平,后面还跟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黄呢子的学兵制服,明显是特制的在身上极其合身,两个少年都是英气勃勃,立正的时候马靴磕得山响,头昂得高高的。 李云纵是除了开会,什么候都在汤山的。这里几个镇的营房,加上一个士官教导学校,他就跟看待自己儿女一样在操持。六个镇主力都在补充新兵,补充器械物资,加紧训练,也全是他的事情,楚万里去北方凑热闹去了,李云纵更是须臾不能离开这里。事情如此之多,责任如此之重,居然带两个未成年的小学兵来亲见徐一凡,可见这两个小学兵的不凡了。 陈金平也大忙人,他平常也是不芶言笑的人,虽然比李云纵好一点,但是也是下属看着腿肚子发抖的阎王级别的人物。这个时候却大是不同,虽然在向徐一凡行礼,可眼神却老是望那两个小学兵身上看,满是慈祥。 这两个小学兵,就是邓世昌遗下的个儿子了,还有一个儿子是遗腹子,现在才几个月呢。徐一凡到两江之后,就派人去接邓世昌家眷,说起来清廷对邓世昌也是相当哀荣,头衔赠了一大堆,抚恤也批了,可是北洋崩溃,哪里还有人具体管这个事情,抚恤的银子一直没发下来。徐一凡派邓世昌旧日几个同僚将邓家人都接了过来,好好安顿,两个岁数大点的儿子,当时就缠着陈金平他们要投军当学官,将来再干海军。 ;过徐一凡特批,这两个孩子就成了禁卫军士官教导学校最年轻的学兵。 徐一凡看看两个小孩,却把脸一板,指着李云纵和陈金平:“以后你们俩不要接近他们,也不要去看他们。什么事情,让他们自己喊报告。云纵你兼学校督办,对下要一视同仁。金平你是一镇统制,凑到学校里头来干什么?” 李云纵一个立正,默然点头。;金平却想要说什么,却被徐一凡狠狠用手一指:“听我口令,立正,向后转……给我出去!” 陈金平张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啪的打个立正,转身直挺挺的出去了。 徐一凡背着手看着邓浩洪邓浩洋两个小学兵,冷淡的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么?” 两人对望一眼,邓浩洪是老大,大声回答:“回大帅,明白!不要别人照顾咱们兄弟俩,要咱们自己摔打成材!我们也从来不要别人照顾!” 徐一凡点点头:“还算有点志气…………你爹的牌位还在旅顺的黄金山上,他看着你们!在这个学校,不要以为你们年纪小,你爹是我徐一凡最崇敬的大哥之一就怎么样了。我对其他学兵要求十分,对你们要求是十二分!术科不用说了,你们岁数小,也要门门及格。至于学科,要是你们兄弟俩在队里面不排在前面五个之中,都给我滚回家去!到时候脱了这张皮,我养你们兄弟几个一辈子!” 兄弟俩是烈士子弟,知道父亲的英名。都是抱着舍弃一切的决心进了士官教导学校的。怎么经得起徐一凡这两句话一激?两兄弟脸都涨得通红,邓浩洪向前一步:“大帅,你到时候看着!我们不会丢了爹的脸!” 徐一凡已经不以为然的坐了回去,摆摆手:“不必敬礼,退下去吧。什么事情都靠做的,不是靠说的…………” 邓浩洋年纪小点,看徐一凡这个不以为然的样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兄弟俩涨红着一张脸用尽平生气力立正敬礼,踩着正步就走了出去。李云纵一直背着手同样冷淡的看着眼前一切。徐一凡埋头又批了几件公文,突然抬头苦笑:“他们爹爹是穿着大清的官服殉国的,我却要彻底推倒这个大清…………正卿兄泉下有知,估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啊…………云纵,两个孩子交给你,训练当中小伤小病不必说了,要是出了什么大的意外,我扒了你的皮!” 李云纵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帅,您说要一视同仁的…………” 徐一凡也自失的一笑,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现在先对他们进行养成训练,等海军士官学校建设起来了,他们是第一批学官。邓世昌的儿子,自然还是干海军!…………嗨,现在说这些干嘛呢,虽然是一尺之水,一跃而过,可就是这最后一跃,却是天下瞩目啊……” 这些话题,李云纵从来不参与,直挺挺的朝徐一凡敬了一个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冷冷道:“大帅,是你带我们走到现在的,这条路,我李云纵从来不曾犹过!” 言罢,他转身出门。徐一凡愣在那儿。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陈德已经急匆匆的过来,立正行礼之后,将一纸绝密电文递上了他的案头。展开一看,只有寥寥一行字。 “大帅钧鉴:京城文道希即将对谭复生发动,大变在即。后续情状,当一一具报。臣盛宣怀。” 就在室内,徐一凡已经拍案而起。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而他已经绝不能迟疑回顾! 第五十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五) 京城里头,现在跟时局扯得上关系的人,都显得有点的。虽然不到道路以目的地步,可到有点儿名气的饭庄茶馆瞅一眼。总有三两桌人摆出万分秘密的神气儿,在低声的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东西。伙计提着大茶壶过来掺茶,一个个就赶紧住口,用万分严肃,国家大事岂能落入旁人耳中的眼神盯着那小伙计。 当那小伙计陪笑着转过身来,往往低骂一声:“不就是说二皇上谭大军机跋扈的事儿么?旗人汉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他倒台,谁还能不知道?德行!” 的确,这已经是四九城人所共知的秘密了。谭嗣同新设总理大臣事务衙门,拿了一大堆旗员汉员的缺,虽然设了两个临时差遣衙门容纳他们,俸禄不少一文。可是什么面子,什么权势都没有了,这样个事儿,还能有个好去?天天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骂街,川流不息的去各大王爷那儿递小话,有捧香在颐和园外面磕头的,有闹着要去列祖列宗皇陵前面碰死尸谏的…………种种形状,不一而足。 四九城百万旗人,也是人心浮动。这些旗饷本来就有折扣。大家伙儿倒也认了,可是现在,谭嗣同也没在原来的份例上减上半点,可是每到各处旗人参领衙门发老米,发银子的时候,总在那儿嗡着一大堆旗人大脚娘们儿骂街。骂谭嗣同,骂新进的大臣。说朝廷不要旗人了…………西山健锐营甚至还聚集了几百号马甲,拿了兵刃,说要到京城军机处,找谭嗣同说话!谣言传得太厉害,满城都在说谭嗣同最多再管旗人三个月粮饷,然后就要大家伙儿学着江宁的那些旗人自谋生路! 谭嗣同是那个杀千刀的徐一凡的结拜哥哥,谁敢拍胸脯担保他干不出这一手儿来? 现在已经陆续些折子出来了虽然还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物上的。可指名道姓的大骂一点也不含糊。都说谭嗣同包揽把持,其心殊不可问,朝廷对这些奏折一概都是留中,既不明发,也不部复。 可这几篇雄文,都流传甚,传抄不少。 不过这二皇也够硬气,别的大臣,哪怕是当年权倾天下的李鸿章。碰到这种不阴不阳的气氛得认怂,让点权位出来点打点看他不顺眼的王公大臣,低调一段时间。可谭嗣同就是不闻不问。到了隆宗门的总理大臣衙门里面,下面的公文该骂骂,该驳驳,毫无顾忌他协办大臣等若伴食,所有大事一言而决。当初兴头头当这协办大臣的几位,都觉得这官儿当得没味道。 这些日子,他更有大动,不仅牢牢的抓住新军的所有权力,更以心腹杨锐接了京城步军统领衙门帮办大臣的位置,上面顶着一个旗员龄全没架空,所有公事概杨锐代拆代行,京城治安大权尽操手中。 林旭,深秀第,康广梁等谭嗣同门下,多引入总理大臣衙门为达拉密章京,谭嗣同不在衙门的时候,所有事务还是他们一概把持着。 强硬之处。天下侧目! 在背后。不知道多少恨之死地目光看着谭嗣同昂然前行地背影。谁都知道。风雨将来。可是谁也弄不清楚。这场风雨。将会有多么狂暴! 颐和园。玉澜堂。 御书房里。传来了笔墨纸砚重重落地地声音。然后就是小太监一叠连声儿认罪磕头带着收拾地忙乱声音。最后传来光绪尖声尖气儿地大喊声:“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几个御书房伺候地小太监头碰得冬冬作响。然后一个个跟枪打了地兔子似地退下来。外面小太监正引着文廷式进来。一看这个情况。文廷式讶然问道:“皇上心里头又不顺了?” 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给文廷式请安:“文大人。这话儿小人们怎么敢说。打死我们也没什么可冤地。皇上等着见您。您公侯万代。能开解皇上一点儿。小人们就给大人供长生牌位了…………” 文廷式失笑:“我受不得你们的香!跟皇上通传一声儿吧,臣文廷式奉诏觐见。” 太监赶紧弯腰引路:“文大人,您还要什么通传?多来几次,让皇上高兴点儿,就全在里面了…………” 文廷式才进书房门,就看见光绪背着手在那里走来走去,消瘦的脸上全是病态的潮红。虽然看得出在极力的镇静自己,但是手一直忍不住在微微颤抖。听到门口响动,看文廷式恭谨的要跪下行礼,光绪眉毛一挑:“道希,在这里,什么时候要你做磕头虫了?” 文廷式不管,还是一丝不芶的碰完三个头:“皇上,虽然君臣知心,这上下尊卑之礼若废,我辈读书人,和禽兽何异?” 光绪冷哼一声:“读书人,读书人里头不是出了曹操,出了王莽,出了个二皇上!”他点着文廷式长叹一声:“坐……道希……这几天有三个王爷到乐寿堂哭诉,都是说那二……谭嗣同怎么凌迫大员,绝旗人生路,怎么擅改祖制……诛心一点的,就是说谭嗣同是徐一凡在北地的内应,嘿嘿,你知道老佛爷怎么说?” 文廷式不动声色的站起来,笑道:“臣如何能知道老佛爷的心思?” “老佛爷将这些王公大臣都骂了回去!一个寻死觅活不肯走的,老佛爷干脆就问他,是不是真想死?朝廷正好省了一万八千两的亲王俸禄!今天一早,朕去请安的时候,老佛爷还数落朕,既然将谭嗣同推了 就好好的用他,撑好他的腰!” 光绪脸色铁青,忍不住又快步走了起来。文廷式也微微动容,疾道:“皇上,我们不是已经咬好了扣子,在老佛爷面前,不表露出一点对现在京华风云有意见的意思么?” 光绪抑制不住的双手一扬:“朕没有!朕只是恭谨的听老佛爷的话,说回头就下旨申饬那些不晓事的王公大臣…………可是这日子要到什么时候?以前虽然老佛爷掌舵,可大事情上面还有三分决定的权力,现在可是半分都没有!谭嗣同决定了什么事情,补一份折子,承认也是它了,不承认也是它了…………现在连老佛爷都转了性,挺谭嗣同的腰把子!他们这两兄弟,怎么都有惑乱天下的本事?道希,你说他如此包揽把持,不顾一切不是就因为他背后靠山其实不是朕,是徐一凡?” 光绪这话就说得诛心到了极点在正常的君臣体制,哪个大臣被皇上疑到了这种田地,那还是赶紧上吊自杀比较好过一点。 文廷式听道光绪按照他们商议了应对,这才吁了一口气儿,微微笑道:“皇上请万安,一切在掌控当中…………” “掌控当中?再这掌控下去,徐一凡都要进了北京城!” “皇上………您可知太后为什么撑谭嗣同?正是因为谭嗣同和皇上抢了这主持大事的人君之权!在太后看来,最有可能危及到太后地位的,也只有皇上。外臣再怎么样,总有制衡的办法。当初将东南大权尽付曾国藩,以分恭王爷权位这个套路,后来重用李鸿章于北洋牵制应对皇上,也是这个套路。现在用谭嗣同以应付徐一凡之咄咄逼人表现得越和皇上离心,老佛爷就对他越放心!皇上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文廷式师承翁同,一师一徒挑起帝党大梁和后党争斗那么多年,说起办实务,师徒俩都可称废柴,但是这阴微权力斗争心术,却已经炉火纯青! 光绪慢慢安静下来,示文廷式坐下,自己也坐在书案之后。下意识的拿起一本书,却不翻看,只是仔细的听着文廷式在那里娓娓道来。 “此次上就是要对这两个大敌一箭双雕!几个王公大臣被老佛爷骂出去,臣早就知道了…………不瞒皇上,这几个王公大臣都是臣花钱买来出头的…………这只是一个开头,就在这两日,京城十七个王爷,八旗上二十个参领,再加上此次变法失去权位的若干大臣,就要再度一起叩阙,向老佛爷哭诉!这个风潮起来,不管成还是不成,总是足够惊心动魄了吧?” 光绪先是色一变,有点兴奋,接着又摇头:“老佛爷在这个上头心思灵醒,你不也是说了么?老佛爷用谭嗣同,一则以御徐一凡,一则以压迫朕。只要老佛爷抱持这个宗旨,再加一倍人数,也是动不了谭嗣同…………就算老佛爷拿下谭嗣同,也只是表明大局还在老佛爷掌握当中,什么时候又轮得到朕?” 文廷式笑得云淡风清,迭两根手指:“……后党能如此的闹,王公大臣能这样闹。谭嗣同一党,有所反应也是正常的吧?若是谭嗣同麾下心腹,这个时候也上一奏折,要彻底变法刷新。这些旧人,敢搅动如此风潮,只因为老佛爷还掌握着真正最后决定之大权。为了杜绝此事再度发生,让变法刷新大业不再有人掣肘。请老佛爷归于承德避暑山庄荣养一段时日,不再对外朝之事发表任何意见,此折一上,又当如何?” 光绪猛的一拍桌案站起来:“老佛爷将忌谭嗣同,恨不欲其死!…………只是从哪里找一个谭嗣同心腹上此奏折?上折制度严密,冒名可冒不了!” 文廷式淡淡一笑:“臣夹袋里面,还有个把这样的人…………” “然后呢?”光绪已经紧张得脸色都发青了。文廷式正准备开口,光绪又示意他住口,亲自下阶走到门口,四下看看。按照他的吩咐,他和文廷式召对,门口十丈外不许有人。站得远远的太监看着光绪在门口张望,赶紧跪下。光绪摆摆手,又转了回来,居然亲手搬了一个锦凳过来,和文廷式坐得近近的,都快凑到了文廷式的脸上。 “此折一上,双方隔阂已生。必然要聚集心腹议事。老佛爷是商量怎么应对,谭嗣同则要查清楚真相,好明白回话,化解此事。 上折子的人他们都找不到的时候,怎么也有个三两天酝酿商议的时间吧? 趁着这个时机,臣当联络谭党当中有心人以调兵回京,掌握局势,维护变法大局不变,维护他们新得权位不变的名义。调新军回京城!刘坤一遗下旧部,不可倚靠行此事,能用者,唯有新练之军!皇上,臣敢在这里说一句,新军上下全在臣之掌中,皇上衣带诏有效验矣!谭党上下,还蒙在鼓里!到时候新军进京之时,就是谭嗣同一党,后党余孽全部就擒之日,皇上也终将掌此大权鼎新革故,成就一代英主伟业!” 一席话抑扬顿挫廷式说得神采飞扬。这么一个一环套一环的计划,完全是他酝酿主导,将天下人都****在掌中,如何能不让他自得? 他的计划说完,光绪却久久没有吭声。他沉默的站起来,背着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文廷式却只是镇静的看着他的身影半点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新军可用?” “可 “新军可信?”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皇上,难道真的让谭嗣同根基慢慢深固君而立?” 光绪咬咬牙齿,摆摆手:“道希去吧。这事你知我知,不到事成可透露半点全盘计划!你也知道,朕能信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他转头看着文廷式,眼睛里头慢慢有了泪水:“…………还有在上海的翁老师,一旦朕有了大权,翁老师朕以父事之…………你别磕头,谁说翁老师当不起?还有你,道希,既然要革故鼎新,汉人未必不能封王…………你好生做吧。朕焚香沐浴,日夜期盼你的好消息……” 看着光绪说得,文廷式也撑不住,流着眼泪就跪了下来:“臣敢不效之以死!” ~~~~~~~~~~~~~~~~~~~~~~~~~~~~~~~~~~~~~~~~~~~~~~~~~~~ 哪怕第一个督抚来江宁表中心,都没让徐一凡现在的心情轻松下来。 不过就是满心事,应付一个清末的老官僚还是没什么问题。身居高处这么些年,接见邓华熙邓巡抚的时候,徐一凡应对得轻松自如。在李鸿章面前表现出适度的尊敬,但是谈到真正的大事,还是表明任何大事的决断,只有靠他徐一凡。对邓华熙,他也没说太多时局的话,只是温和寒暄,表明他徐一凡是有招降纳叛的气度,但也隐隐暗示了北京将有大乱,那里已经不能掌控全国局势了,最后只有靠着他徐一凡来收拾—一切的一切,他们这些地方官睁眼看着就是………… 徐一凡也没指望靠着官僚体系来改造整个中国,建设本来就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过程。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代清而立,重新竖立起中枢威权。避免在历史上今后几十年出现的分裂内战混乱而已。至于将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不过都不是眼下头痛的问题了。 正因这个原因,对这些愿意投靠的地方大吏,还是以笼络为主。 他也做得不错,军营召见以立其威。言谈温和,礼节下士以慰人心。在汤山军营把邓老头子搓揉一番,又在第一镇食堂赐宴,随意介绍了几个麾下虎将大家认识认识。新式军官皮靴在邓华熙面前一磕立正,老头子就赶紧起身呵腰还礼。 最后老头子至少面上是悦诚服的告辞而去——他内心到底怎么想,徐一凡也懒得管。 这等人,没有创造潮流的能力,最后的选择,也只有追随潮流罢了。 真正让他一直反复思量的,还是盛宣怀的那封电报。 北京帝都,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各种心思暗自潜藏,都要在这最后的舞台上上演他们的落幕大戏…………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他所等待的。 谭嗣同把持大权,募练新军的思路,并没有错。也是学习他徐一凡一切靠实力来吃人。在这个中枢威权丧失殆尽,实力是一切作为的依靠。可是当香教卷进了这京城政局变动当中,那就不对了。徐一凡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机会。只要将谭嗣同微薄的掌控全局能力打掉,所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控制,大乱必然发生!而大乱发生,北方朝廷最后一点威望将丧失殆尽他就是天命所归,收拾残局的人物! 他派遣情报人员,派遣盛宣怀和楚万里两员大将,再加上袁世凯这个自己凑过去的人物。都是为了联络帮助一切反谭嗣同的力量。换句话说,他一直在等待谭嗣同的倒下! 谭嗣同,会将怎么样倒下呢? 对于他的命运,徐一凡从不看好。以一人之力,身处这个腐朽势力的最核心。难道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他徐一凡崛起,也从来都是从外围开始开这些使绊子绰绰有余的家伙,不和他们斗心眼粹以力破局。再借着甲午国战这震荡天下的时代潮流,才走到了今天! 这场变乱,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发生?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了,徐一凡也不知道这场落幕大戏会怎样上演。 他又能不能掌控好这局势,让变乱会向不可遏止的方向发展到将一切都焚毁? 每一种可能,他都要考虑到。更不用说有时良心发现要想想北京城到底会变成怎样一种血海! 而这个时候,他却只有耐心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还有一种莫名的沉重,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个历史上,戊君子的刽子手是他徐一凡………… 这种沉重,还无人诉说去! 他反复告诉自己没有错,没有错。他的大多数手下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当那个朝廷对日本喊出投降的之后,对于试图延续这散发腐尸气味的满清朝廷的人用任何手段,都是理所当然! 老子也是个人啊………… 靠在回江宁城总督府的马车车壁上一凡表情就一直很难看。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等他回过神来车已经奔行在江宁城里面了,数十戈什哈的健马紧紧夹着他的马车。在城外可以放马疾驰,进了城就慢了许多。徐一凡透过车窗望望,发现已经到了大行宫,右转大路就是朝总督衙门进发,左转一条小巷,就是去秀宁的小院。 他下意识的一跺脚,马车顿时停了下来。几个戈什哈已经跳下马警戒。陈德和仰也下马上了车辕,打开车门看着徐一凡:“ 有什么吩咐?” 徐一凡看看两人,陈德还好。仰这王八蛋却是一脸警惕的神色,很是不善的看着自己。好像生怕他说出要左转的话。 “好你个家伙…………当老子的小舅子有这么难受?” 徐一凡在心里面哼了一声,勉强转了话题:“不进签押房了,派人通知内宅,我直接回去。看……看什么看!老子就不能翘班回家看老婆?” 徐一凡开骂,陈德仰缩缩脖子。灰溜溜的下车。陈德偷偷的拱了仰一下:“老四,认命吧,不丢人…………惹毛了大帅,他花样多,咱们没好日子过。” 仰只是板着张脸:“就是大帅,也配不上让我姐姐当小妾!我当弟弟的,不能让姐姐进了门儿被洋婆子欺负!” 陈德摆摆手:“这话我就当听见啊…………传出去以为我说的,我妹子还在宅子里面呢…………” 两人翻身上,已经有戈什哈先行一步,去告诉内宅大帅回府。接着就簇拥着徐一凡回府。 徐一凡心里面说不出别扭,原来这仰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当初那一鞭子,还得是够本再加够本了。现在夹着一个秀宁,打这小子似乎就有点下不了手了………… 有机收拾你! 徐一凡心狠狠的骂着,对着马车玻璃窗子反光照了照,还是那么帅,没变难看啊……仰怎么觉得自己勾搭他姐姐,仿佛是几辈子的大仇似的? “嗯…………这小子有恋姐情节,不…………算了,回家搂着阿璇说说话也不错,晚上再枕着洛施长腿让杜鹃胸推放松一下…………” 计划美好,可是变化太快。 徐一凡的车马来到侧门,才下车就看见戈什哈和自己内宅管家站在那儿。 这管家是李璇从南洋带过来的,平日风度极好,绝对是接受过西式正宗管家训练的,就差开口那倍儿标准的伦敦腔了。这个时候也脸色尴尬,期期艾艾的不说话。 徐一凡下车,活动活动腿脚,瞅他一眼:“怎么了?又是我哪个媳妇儿不让老子进门?” 管家苦笑:“大帅,小姐还有杜陈两位姨太太,都不在家…………” “没王法了!老子出去办事,她们溜出去玩儿…………回来一个个家法伺候!”李璇不在,徐一凡大摆大男人威风。知道底细的陈德和仰都撇嘴摇头。 “去哪儿了?” “小姐吩咐,大帅回来了,就告诉大帅原话…………大帅,这真的是小姐原话。小姐说你在督署里面办公事还好,忙正事没有其他心思。就怕你去汤山,回来顺便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的合法权利,小姐要坚决捍卫。您只要去汤山,她就带着两位姨太太找秀宁格格聊天去了…………小姐说,已经聊了两次了,大家很谈得来…………” 徐一凡脑门上面顿时三道黑线,骂骂咧咧的就进了门。那管家赶紧跟上,才进了门,徐一凡就一扯管家:“等会儿偷的叫陈德过来,让他把仰支开,别人看见了,打折你的腿!” 他进了宅子坐下还没多久,陈德就被管家偷偷带进来。 “仰呢?” “大帅,今儿轮着他在签押房那里带岗,去查岗去了…………我去偷偷看了,正认真查着呢。没有半个钟点,结束不了。” “嗯,你知道…………” “大帅,车子已经备好,在侧门。二十个戈什哈,嘴都紧。这里离得近,咱们来去都快,只是这安全…………” “能杀老子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呢!”徐一凡哼了一声,说着又眉开眼笑的拍拍陈德的肩膀:“还是你懂事…………你也知道,这事儿难哪,再闹一次,让满江宁城的人看笑话,这不是丢我徐大帅的脸么?我去也是正正家规…………” 徐一凡说得义正词严,陈德也只有苦着脸不说话。他也是没办法,要是二丫跟着李璇再闹出什么笑话儿出来,他这当哥哥的也没脸。 说定两人就动身,从侧门出了内宅,二十个戈什哈都是便装,侍卫着一辆没标记的马车。徐一凡拉着陈德一头就钻进了马车,跺脚就命令快点走。 才走了没多远,陈德一直在不时的透过车窗警惕四周,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 回头朝着徐一凡苦笑:“大帅,您瞧瞧吧。仰跟在后面呢,咱们走得快,他也走得快。咱们走得慢,他也走得慢,死死跟着呢…………” 徐一凡一怔,从车窗探出头向后看去。仰那小子果然遮遮掩掩的跟在后面。穿着笔挺的禁卫军军服跟做贼似的。 “老子又不是去****你姐姐!” 徐一凡在心中浩叹,踢了陈德一脚:“他在查岗!你办的好差使!让他跟上吧……这个样子,丢咱们禁卫军的人!” 第五十八章 风起(一) 行宫秀宁居住的小院子,现在已经被江宁百姓称为 整天不断了人在周围转悠,想看看格格到底长成什么样个西洋景。要不是白斯文整天派了衙役壮班在周围维持秩序,还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呢。 秀宁是满人,大家都没问。徐一凡要****满清江山,也是下到不识字的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江宁满城的那些旗民重税十年的待遇就是身边的事情。将来****北京朝廷,几百万旗人绝了生计,徐一凡又会出什么手段,谁也不敢打包票!江宁百姓现在稍微有点见识的,口气当中已经以新天子脚下臣民自诩了,读书人嘴里不说,心里面也未尝没有点盼头。大家至少都自以为是徐一凡这边儿的,和满人格格,应该算对头才是。 可偏偏这件事儿说起来是家国恩怨,万里江山,尊荣鼎革,情仇缠绵都在其中。一位格格飘零寄于年轻大帅身边,她的结局如何,这当真是活生生的一段传奇。 大家也曾经看见过秀宁出门儿,秀秀气气,温温雅雅的一个女孩子,身边那对双胞胎小丫头更是名满天下。出门上轿子的时候儿,瞧见大家伙儿在朝这里张望,还腼腆一笑,朝大家伙儿略略一福,算是打个招呼。虽然多少有点身世飘零,放下一点身段的意思。但是看到这样秀气温雅的女孩子,谁也狠不下心来唾骂一句:“呸,鞑子格格!” 更何况和大的漂亮混血夫人之间这么引人的八卦在其间! 这个时候,在小院当中,已张起了挡风的帘幕,西洋式双层室外风炉也摆好了,冬日当中,这个小院子竟然是熏风暖暖。 李璇和杜鹃,并排坐在一块儿。三个人手紧紧握在一起个朝鲜小丫头站在她们背后。五个女人,都是一副听得入神的神色。 院子里头响起的是秀轻柔的声音:“…………鄂妃去后,不管她到底是冒辟疆的侍妾,还是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反正顺治皇帝是伤心欲狂。不长时间传出了皇上驾崩的噩耗,也有人说治爷取了行痴的法号,到五台山出家了…………为这个事儿,我也问过宫里的老人,还有管起居注皇史的官儿,结果都是笑而不言,不管实情是怎么样是愿意相信鄂妃是汉人,顺治爷是出家了…………哦吴梅村有部诗就是说这桩公案,奇幻瑰丽马行空,可以一读…………颦儿乐儿书房里头,护书里头从左向右数第三本,就是吴梅村的诗集,帮我拿过来吧…………” 胞胎小箩莉脆生生的答应一声,转身就去书房拿书。这一声才将李璇她们惊醒,这个时候才发现三个人的手紧紧攥在一块儿。洛施心最软,也最天真,眼睛里面已经泪汪汪的。 人赶紧松开手。李璇自己觉得有点丢人。她来这里。已经第三次。第一次不用说。自觉是大胜而归。第二次也是趁着徐一凡去汤山地时候过来地。虽然平和了一些。可也挑剔这儿挑剔那儿找了一堆毛病。秀宁也只是文文雅雅地答话。说些什么。都还挺有意思。让李璇开始觉得这个旗人格格也没相像中那么讨厌。这第三次倒好。坐在这儿不知不觉听了三两个钟点地故事! 南爱南英爱这个时候儿才抓着功夫。悄悄地在李璇耳边说了句什么。 “都这个钟点了啊!说不定他都回来了!那个秀……秀宁。你说故事还勉强可以听。下次再来找你…………要是徐大帅过来。你得把门儿关死!咱们这可是说好了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徐一凡地声音:“听什么故事?秀宁格格。以后别说这些你们满人地故事。这两百多年地事情。对咱们这个国家好地少。坏地多。老想着以前。有什么意思?” 洛施啊地一声就在旁边跳了起来。哧溜一声。就躲在了杜鹃身后。杜鹃比洛施那个没出息地样子好很多了。可还是小脸发白。李璇针对秀宁。看紧徐一凡地行为。她从来都是双手赞成。是李璇地得力手下。要是徐一凡对她们偷偷溜过来地事儿发火。李璇得哭鼻子。她也好过不了! 正主儿李璇先也是吓得小脸一白。有点想溜地意思。后来还是修长地脖子一挺。在那儿站定了。只是眼神游移不定。不朝徐一凡那儿看。院子里头李璇带来地丫鬟老妈子也吓得差点叫出来。赶紧一个个行礼。 秀宁倒是神色不动,缓缓站起,朝门口福了一福,只是徐一凡那句话,让她脸色一瞬间白了下来,冬日的阳光之下,近乎透明。 徐一凡问她能不能过这两关,思前想后到现在,还是一关也过不了啊………… 徐一凡就站在门口,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里头莺莺燕燕。他在门口听了个尾巴,不得不佩服秀宁真是有点小心机,李璇这纸老虎本色也太明显了一点儿。一个说起了大清初年最大的八卦,一个就听得如痴如醉,这几个钟点,就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再来几次,说不定李璇就会帮他徐大帅朝屋子里头接人? 算了,这是自己YYY。 大家伙儿僵在这儿,儿乐儿这对小丫头捧着吴梅村的诗集出来,瞅见徐一凡站在那儿。当下就是啊的一声,就差丢了诗集抱在一块儿了。这对小白兔对徐大帅天然有心结,生怕哪天一不小心,她们这对小白兔就扎着粉色的丝带手拉手快乐的跳进大灰狼嘴里面。徐一凡的漂亮混血太太连小姐都容不了,她们进了徐家的宅子,还能有个好儿? 徐一凡朝李璇点点头:“你还真找到一个好散心地方呢…………我现在这么多事儿,难道我还能整天憋着溜达到这里来?你也多少对我有信心一点嘛…………” 李璇哼了一声:“反正你不在到哪儿还不是随便…………你放心啦。我们也不会给你徐大帅丢人家也就是聊聊天,说点女孩子的话题,你凑过来干嘛?回去回去,办你的公事去…………” 徐一凡一笑:“董鄂妃和顺治的话故事叫女孩子的话题?既然你爱听野史,我就照着野史和你说。我们当这鄂妃就是董小宛,其归于冒辟疆之后,不过数年多铎南下江南取之。带回北京多铎失势,居然被十四岁的襄亲王博穆博果尔霸占!如 是实,那么这小子发育得还真早…………顺治瞧中自己手里说博穆博果尔早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家国破碎之际个汉家女子给这样争来夺去,就很有意思?据说鄂妃之死,也是因为孝庄太后恶顺治对一汉家女子太过宠幸,暗中下的手。顺治倒是情痴,结果出家去了。那时是清初,在统治阶层看来满汉分野,是最重要的东西。鼎革之际分际必须紧守,就算顺治是一片真情又怎么样?大势如此会有好结果的,这一关难过啊………… 气运变化,前朝遗民,只有任命运拨弄了。因为实在是无可挽回,至于能不能接受,就非我所知…………有的事情,哪怕是局中人,也无能为力。这不是一家一姓之事,是一个朝代的倒塌!只希望,能看开一些,看不开…………我也没法子。” 前面徐一凡还带着笑意在说,说到后来,却语气渐渐转为凝重。他现在所行之事,北京城会到底落一个什么结果,他也没有完全把握。就算他有心控制破坏的程度,可世间所有事情,岂能事事都在他完全操控之下!当北京城血流成河的时候,至少纵容了这件事情发生的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面对这对姐弟? 他已经下了决心,义无反顾,甚至对谭嗣同都下了最狠的手段。王五大哥能不能体谅他,真不知道。秀宁她们,又何能于外?正因为秀宁和仰,都是旗人当中现在难得的出类拔萃的人了,又和他多少有些牵连。所以他也不想瞒着他们,何去何从,他们自己抉择吧。 大势如此,一点,在这大势前面,真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东西。这绝不是大房二房斗气拈酸,莺莺娇软,燕燕轻盈的赏心乐事。 他心中压力本来就不足外人道,正因为他和秀宁之间有点暧昧的情愫在,让他不自觉的就想过来,能说一点,就是一点。数美归于一处,他是不大抱着这个梦了。两个双胞胎小萝莉,也只好含泪放弃。直到**门外,听到秀宁说起明清鼎革之际,野史中董鄂妃和顺治的悲剧,时间过去二百多年。主角的性别也对换了。大时代之下,大家的命运还能有什么区别? 他问秀宁的个问题,连他自己都绕不过去,何必又让这个末世格格自苦于此呢? 李璇先是扬着脸听徐凡说话,听到后来,也多少有点明白。她虽然有些骄纵,可绝不是笨蛋。只是在徐一凡的宠爱下活得很本色罢了。她看看徐一凡,忍不住心里在这个时候都是一软。再转头看看秀宁,她单薄的身子站在那儿,脸色越来越白,已经是摇摇欲坠。 “些话,你怎么以前不说?”秀宁静静的问着徐一凡。 一凡挠挠头:“我也只是个人,谁没事就苦大仇深的说这个…………当着女孩子面前,更不忍心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 他笑一声:“……我要做什么,你该明白。不敢面对现实,不是男儿所为。这里,今后我不会来了,仰我会放他大假。我知道你们姐弟都在闭着眼睛,指望我能将所有问题都能解决,你们就能心安理得…………我怎么解决得了!天下之大,你们哪里不可以去?其他的我做不到,保你们后半生平安富足,却是没有问题…………我倒要看看,谁他妈敢动我徐一凡动心过的女人!” 秀宁抿紧了嘴唇,一句话都不说。李璇却有点红了眼眶然低声道:“我点头了也不行?” 徐一凡笑笑过去牵起了李璇的手:“现在点头,将来你还不是要闹……再说了,你点头又有什么用?傻丫头…………你可不知道历史的潮流之下,个人的感情命运,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李璇仰起脸,带着一点天真:“别人不都是说,这潮流是你掀起来的么?” 徐一凡又是一笑:“…………我不过一直顺着潮流罢了…………走啦家啦!” 秀宁站在那儿不言不动,只是看着徐一凡牵起李璇的手,带着杜鹃洛施走出门外。丫鬟老婆子头也不敢抬的紧紧跟在他们后面,秀宁只是静静的看着徐一凡挺拔的背影远走出门去。儿乐儿悄悄的走了过来在秀宁身边。 徐一凡出了门去,陈德笔直的站在门口色也有不忍之色。 另一边看看,仰却摘下军帽,靠在院墙上,紧紧的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低声吩咐:“你这几天陪陪你姐姐果你想回来,禁卫军大门远为你敝开…………不过,你要想清楚了一关,你过不过得了!” 仰眼睛始终不睁只是靠在那里。徐一凡挽着李璇还有洛施他们上了马车,不再回顾,只是跺脚让马车开车。陈德匆匆拍了仰肩膀一下,赶着上马侍卫徐一凡离开。 在马车里面,李璇只是乖乖的靠在徐一凡身边,突然幽幽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徐一凡摸摸她栗色的头发:“一半吧…………反正你不点头,我可不敢朝家里接人。就算你点头了,有的事情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嗯…………我应该高兴,可总觉得心里面有点酸酸的…………你走的时候,应该回一下头的。” “那又何必?这些天你就不要乱跑了吧,我想的事情多,回家之后,就想看到你们。” 李璇乖乖点头,整个身子都紧紧的贴着徐一凡。杜鹃和洛施也想凑过来,可李璇在,没敢。 马车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喊声:“我为什么要姓爱新觉罗?” ~~~~~~~~~~~~~~~~~~~~~~~~~~~~~~~~~~~~~~~~~~~~~~~~~ 南苑,新军军营。 这里的军营,在英法联军攻进北京的时候已经将旧营房烧掉,后来是在光绪初年,淮系军队大举北上,填防京畿的时候建起来的。规模相当不小,营房连绵七八里地。在徐一凡没在汤山大搞建设之前,是国内野战营头集中驻扎的最大军事建筑群——真实历史上也是后来吴佩阳练兵,在西工建设营房之后规模才超过这里。 谭嗣同现在有一半时间都在新军的签押 ,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琐碎。但是这种大能分润旁人,而且必须要将这些事情办好! 新军入营之后如何分拨各个营头,官如何挑选,如何训练。饷章制度如何确立完善,添购器械从哪家洋行走,怎么样编装才最合实际。这些兵该怎么摆,又能卫护京畿安全,又能对南方摆出隐为戒备的架势………… 事先的事情就这么多,现在京畿二十二县一些营头已经拨入。他以前只有在徐一凡身边看他练兵的经验,现在自己亲手操办这些实务,才发现什么事情具体办起来,不管事先再如何筹划,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发生! 在他的签押房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穿着五云褂的军官。谭嗣同手里批着各种各样的公文,耳中听着他们的汇报,嘴里对各种各样的事情做出发落。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儿。 原来那点书生气,在他身上已经退得干干净净。消瘦的脸颊时常板着,只是眼神越发的锐利。坐在那里,腰背笔挺。大家也都明白,整个大清末世,也就靠着这一根脊梁在支撑而已! 人一旦跋扈把,自然庭前就有三尺威风。这些军官,被刘坤一托付过来的时候,心中未尝没有其他想法现在放眼过去室武~,谁不恭谨服帖! “……上次报你的左一标是九四十七人,这些日子,怎么一下少到了八百九十九?即有逃亡,岂能有四十八人之多?勒红拿回去,明白回报!” “饷银已经派去接,明日可到。我不知道发饷是大事?误了时日再来找我说话!记好了,到时候我会去查,一包包我都是要秤的,少了半点分量自己捧着顶子来说话!” “……你们是步战营,怎么报来的还要添那么多骡马?鞍具皮件也多了三成料数字更是离谱…………现在练兵为先,只要能练起来,今后我还能慢待你们?现在就争多论少,太不聪明!我知道你们练兵辛苦,自然有津贴你们的章程…………这次我不追问,等你再报上来! 此多的公事嗣同料理得分毫不爽。不管是画了行,还是勒红掷回去。底下军官一声都不敢多吭下就恭谨退开。 外突然响起了急促了脚步声,不知道谁过来了。在门外等着回事的军官那么多些丘八哪肯让人,虽然不敢高声叫嚷是那推推搡搡的响动却少不了。外面也不敢高声大气的直冲谭嗣同的签押房,只是不住在低声赔情,请各位总爷让让。 谭同又批了几件公文,听到外面响动还没停,猛的将毛笔在案上重重一拍,站起来大步走出去:“军营重地,你们当成什么儿戏?要闹,上别处闹去!” 门口军官只是围着一个穿着差官衣服的人在那里低声吓他,看见谭嗣同动怒出来,赶紧打千回报:“大人,也不知道营门口怎么放这么一个步军衙门的差官进来的,下官等怎么敢在大人庭前失仪?” 一听步军衙门这几个字,谭嗣同就是心里头一紧,看着那个按着帽子赶紧跪下来的差官,冷冷问道:“什么事情?” 那差官冬冬碰头:“小人死罪!小人是奉了杨大人之命,穿先来禀报大人。杨大人说,有要事向谭大人禀报,杨大人的原话,请谭大人放下手中一切急务,等杨大人到商议大事…………北京城里头出事了!没想到得罪了这里的各位大人,更惊动谭中堂您,小人死罪!” 谭嗣同沉默一下,大步就走下台阶:“杨锐呢?北京城出了什么事情?” 他事先有令,步军衙门有公事过来,随到随见。这差官才能这么顺利碰到这里来。他在外面办事,京城动向,就靠着杨锐掌握的京师步军衙门来维持。算是心腹之靠,现在杨锐这么气急败坏的赶过来,正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差官还没答话,外头又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带岗军官引路,杨锐乘着一乘小轿,急匆匆的赶过来。离这里还有点距离,杨锐已经从轿子里面探出头来,满脸大汗:“复生!复生!快回京城!什么事也不要管了,先到颐和园再说!” 谭嗣同一怔,忙不迭的迎上去,将杨锐从轿子上接下来,低声问道:“书乔,掌住一些,军中官都在…………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些日子我就睡在步军衙门,广布眼线,掌控局面。今天凌晨才接到回报。十几个王爷,八旗几乎所有参领,再加上几十位大臣,正准备集中面圣。到颐和园外哭灵面圣!这一闹出来,就是大笑话!这么多王爷领头,这么多八旗参领,就代表的是京城几百万旗人,让他们哭起来,到时候人心浮动,我们苦苦支撑的大局就不好收拾了!” 谭嗣同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忍不住就对杨锐发火:“你这个步军统领衙门是怎么管的事情!” 杨锐也回得快:“我带着人去抓这些王爷去?现在要紧的是先到颐和园一步,拦住他们!王爷们都抽大烟,起来得晚,凑齐了还要点时间…………再晚就难收拾了!” 谭嗣同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回头冷冷的扫视了那些竖着耳朵的军官们一眼,大家赶紧纷纷回避,作鸟兽散。 他以一人之力,不计成败,苦苦支撑这个局势。他也知道短短时间他谭嗣同就是已经谤满天下。他动了太多人的饭碗,抓了太多权利。不知多少人想他死。 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对自己将来下场,他也从来没有看好过。可是男儿大丈夫,认定了路坚定走下去就是。 唯一让他难以理解的就是,眼下这个局势,徐一凡在南虎视眈眈。他们为什么不等他将新军建立起来再闹事?等他将局势稍稍稳定下来,将徐一凡限制在南方之后,再来争权夺利?难道真以为,去了他谭嗣同,他们就能长久?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中枢,怎么救,怎么救? 怎么救! 他拍拍杨锐肩膀:“书乔,我们这就出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其他的,也不用想那么多。我这就去!” 第五十九章 风起(二) 离北京城南苑军营不远的地方,有一处不大的庄院,一处皇庄。不过清朝的皇庄制度,早在嘉道年间就已经土崩瓦解了。庄头霸占了土地了,就是不交皇庄的供奉,大清皇帝居然也没法子。这些庄头不是红带子起码,就是哪个王爷的家奴,好大面子荐出来的。反正继续经营下去也是一个赔字儿,还不如干脆对这些霸占皇家产业的家奴的举动捏着鼻子认了。 百十年过去,谁还说得清这个庄子到底是属于谁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小庄子却点神秘兮兮的。原来不多十几家庄户,拿了不少银子,天知道给迁到了哪里。前些日子夜里就有车队过来,不知道运了多少东西进来。 平日里白天的时候,这残冬未消,还没到开犁的时候,庄子外头总有百十条壮汉,摆得远远儿的,在田里做出一副拣粪的样子。不远处官道上面,过来的是兵丁官,他们就死死的盯着,一边秘密的将消息传回去。 要是哪个百姓没长眼朝这里走,离得远远的就找由头把你赶走了。话说回来,百姓们也谁愿意没事找这百十个看起来就不对劲儿的壮汉碰。至于官面儿上,先不说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谁有心思找庄稼脑壳的毛来起。就算有做公的觉着这里头不对,上面该管的衙门总有话递过来:“吃白饭操闲心,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呆着去在这世道,平安是福气!” 这个庄子,就是香教里香坛现在的大本营,韩老爷子时常往来的居所。一到夜里,不知道有多少骑快马在直隶平原上面掠过,将各地的消息不断的带过来。跟徐一凡打混了两三年,多少也学到一些徐一凡集中统筹布置大局的本事。也正因为如此,比起徐一凡来自的那个时空所经历的这段历史,现在更有组织一些——换言之,一旦爆发许危害更大! 北地财神韩中,七十开外的年纪了,这些日子,冲风冒寒,就在北京城,南苑军营有这里不惮辛劳的奔走。今天也是天上启明星还挂着,他就从北京城里头坐马车匆匆赶了过来。到了庄子外头,天才麻乎乎的有点儿亮,离庄子不远,一路上就开始不断有人在暗处喝问:“什么人!” 赶车的正是章渝,这段日,他从来也不离开韩中平身边半步。老爷子出门,他更是亲自驾车当车夫。跟在徐一凡身边一样,这位绝世大高手还是永远阴沉着一张脸,仿佛这世界上过去没有来也不会有任何能让他稍稍开心的事情一般。 每次喝问过,他都是低沉的回答一句:“圣母座下头炉香,回去,戒备好了!”听到他的声音,暗处戒备的人就不则声的退下,只是一声声传递讯息的口哨在冷冷的黎明空气中响起,直朝庄子里头传过去。 这马车是上的口外健马拉车,洋式钢丝轱辘。再加上章渝将四匹健马驱驰得如臂使指,跑得飞快。当庄子里头的人得到口哨传递过来的讯息,才迎出来的时候马车也到了庄子门口! 这小庄子在这几天里已经加了一道木头围墙,四处还有角楼。靠近了看,还能看到洋枪枪管偶尔一反光。迎出来的人也全是健壮汉子,都穿着黑布面的棉祅,扎束得干净利落。虽然腰间也系着代表香教身份的八卦图案红腰带。可是那静肃整齐干练的举止里有半点现下各处香坛的散漫气息!要是徐一凡在这儿,估计得笑出来。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练过的大盛魁子弟开禁卫军这么些时日了,还是没丢了军人本色! 章渝手劲处匹健马差点高高人立起来。吃他向侧后用力扯缰绳地劲。跳也跳不起来蹄用力刨土站住。每匹健马都是通身大汗。毛片湿漉漉地发亮。真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飞也似地才赶过来地。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也受得了这种颠簸地辛苦! 几个人涌到车口搭脚台。就要进去扶老爷子下来。结果车门先从里面打开了。老爷子脸色铁青地从车子里头钻出来。借着晨光。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往常地疲惫老态。眸子里头当真是精光四射。长衫下摆也撩起来扎到了腰带里头。不要人扶就自己跳下车。扫视周围一眼:“阎书勤阎尊者呢?” 一个手下恭谨应道:“阎尊者才赶回来。这次去延庆。再陪着延庆标入营。路上辛苦了十来天。据说应酬又重。觉头都没睡多少。奉阿爷之召匆匆赶来。进了庄子脱衣服就上炕了。现在只怕还睡着呢…………” 韩中平冷冷地扫视了手下一眼:“召他回来。岂能没有要事。他还能脱衣服上炕睡!”接着就一摆手:“带我过去找他!” 看韩中平极力遏制住焦躁情绪地那个神态。手底下想劝他老人家先歇歇喘口气地话都不敢多说。默不作声地就搀扶着他朝阎书勤宿下地一处小院子走过去。 村子里头。也多是穿着黑布棉祅地大盛魁子弟。空场地地方拴着几十匹三河快马。场院里头。到处都是油布毡着地货物堆栈。瞧油布底下地形状。长地方地。怕不就是洋枪和新式洋子弹地箱子!庄中子弟。有地油布毡子露出一角。里头地木箱子上面地俄文都露出来了。不用说。这是大盛魁利用他们得天独厚地直通外蒙还有俄国地商路。搞来地俄国武器! 韩老爷子几人一会儿就到了庄子南头的小院,推门而入,直奔东面厢房。推开房门,阎书勤正脱得精赤条条的缩在炕上呼呼大睡。炕脚堆着这位尊者的衣服,腰带搭在衣服堆上面不是香教的八卦图案红腰带了,却是一条梅红的绸腰带,带角还可以当汗巾使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婊子那儿摸错的。 韩老爷子眼神当中怒气一闪即逝,站在门口重重咳嗽一声:“阎尊者,我老头子来了!为何还高卧不起?” 老爷子这个时候嗓门儿好大,阎书勤被惊动,哼哼着睁开眼睛定定神,这才翻 :“老爷子,您来啦!什么辰光了?延庆跑这一趟,浅!” 这个时候韩老爷子脸上却堆起了笑容i着那条梅红腰带笑道:“不急,不急……看来这次延庆之行,阎尊者也不是毫无所得,也多了个红粉知己?” 阎书勤看了一眼,大咧咧的道:“啥知己?高碑店一婊子的,长得不咋地是倒是一身好白肉,能折腾…………说起来刘大子他们招待得倒是不错,延庆县城接风,一路上陪着他们这个标入营,穿县过镇,到晚上就是吃喝,咱们去的人,不管老还是丑,总能摊上一个局陪着…………风里雨里传香二十年,也就是这些日子过得舒坦一点儿!” 韩中平脸上神色不动:“延庆标可用?” 阎书勤笑道:“老爷子们里香堂不是也有人跟着?转得那叫勤快!恨不得连人家茅房都去瞅一眼…………您还不早就得到消息了?这个标还真是得用,一千五百壮棒小伙子。一个叫葛起泰的是刘大子副手,嚯,好个活张飞!什么样的大阵,这样的汉子也能冲个七进八出!刘大子和这葛起泰都拍胸脯了,说管***二皇上是圆是扁,他们靠着谁才起来这心里都有数,只要我姓阎的一句话,水里火里,皱皱眉头是小妈养的!” 韩中平静静的着然插言道:“……不是还有一个姓项的副手么?” 阎书勤摇摇头:“没见着,说这家伙觉得在延庆标是外人,说不上话,没味道。干脆回河南老家传香去了…………老爷子,您抬步退退这就起来…………”他伸了个懒腰,舒服的呻吟一声:“睡得真他妈舒坦!” 韩中平笑着一直没吭声站在他背后的章渝退出门外。章渝这才低声道:“姓项的有问题下的人报上来的东西我看了,说延庆标不少制度有操练的样子,都有禁卫军的影子…………” 韩中平扬手住了他说话冷淡的道:“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徐一凡亲临,他也再没有阻挡我们行事的道理!他正在等着我们把北京城闹乱呢…………他后续有什么手段,哪怕要用我韩中平脑袋以安天下之心,只要夙愿得偿,我又有什么在意的?我不和他争天下!” 他看着章渝,淡淡一笑:“想做香教的开国功臣?” 章渝缓缓头:“…………老爷子,我的心思和你是一般的…………” 两人正说话间,里头阎书勤已经穿好了衣服,打开门走出来笑道:“老爷子,这么急急的将我召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韩中平转身看着他,摇摇头:“京城里头那帮书生,筹划的时候头头是道,行事的时候就百无一用,本来说好,我等香教子弟成军练上一阵,可用以后。他们在内发作,我等在外发作,一举掀谭嗣同下马。大家平分这直隶几省…………现在他们沉不住气儿,先动手啦!” 阎书勤瞪大眼睛,一拍大腿:“我就说他们靠不住!里香堂联络这个,联络那个,大几百万的银子捧出去给别人使,现在落下个什么来?自家几十万的香教子弟不指望,指望那帮大帽子个**毛!那怎么办?” 韩中平冷冷道:“不能让谭嗣同现在专心去对付北京城里那帮人,虽然这些大帽子无用,可现在还少不了他们在其中添乱…………阎尊者,各地香坛,可以动动了罢!咱们也忍得太久了…………现在是不是杀点二毛子,烧点教堂,让谭嗣同内外一起烧起来,不能专心应对一处…………我们正好可以趁乱起事!” 阎书勤浑身一震,死死的盯着脸上神情淡淡的韩中平。 转眼间,阎书勤呼吸就变得粗重了:“…………皇天算等到你老爷子发这么一句话!我阎书勤是您老捧出来的,这恩德没话儿说。您说什么,我就干什么…………可几十万香教子弟,盼着的不就是这么一天!挑新军挑了个七零八落,大家怨气都快按捺不住了!我这就四下传令,通直隶,齐烧一炉香,这就***干起来!” 章渝只是恭谨的站在韩中平身后,听到这番对话,眼角也忍不住微微一动。 韩中平和阎书勤这几句对话隶大地将会掀起怎样一场狂暴的腥风血雨! 毁灭就毁灭吧…………让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和韩老爷子的仇人,都在这场惊雷闪电当中,一起…………殉了吧………… ~~~~~~~~~~~~~~~~~~~~~~~~~~~~~~~~~~~~~~~~~~~~~~~~~~ 这个时候在北京城文廷式的翰林第里头,文廷式早就起来了。王爷八旗参领们昨天就串联起来,准备今天一起去颐和园叩阙闹事消息也是天还没亮就送到了他这里。当即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了。 论心说,这风头虽然是他挑起来的,从盛宣怀那里得了不少银子这些日子洒了一大半出去。可他真没打算这么早就让这些王爷们闹起事头来。 和韩老掌柜商定的,也是等那头能掌握的新军稍稍得用,然后再一步步进行他对光绪陈奏的倒谭,倒慈禧的步骤。 可是满清这些王爷,哪个是省油的灯!这些宗室都是不拿权久矣,可是偏偏还自视甚高。有愿意安分在家吃钱粮的,可不安分的更多。 说起来可笑,这些王爷们想出头的是经济上原因更多一些个。百十年传承下来,宗室的架子是越来越大,用度也是越来越紧。还要不倒架子,不多想些门路生钱,还有什么法子?可是自从恭亲王之后,慈禧防宗室王爷也跟防贼似的。内务府,还有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甚而三海工程,才能有几个缺份?原来慈禧至少对北京城的朝局是控制得死死的,大家要当差使资历轮班儿来吧。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个也变,那个也变,还有谭嗣同这样一步登天 着这个样子不是心思活动?再者说了,这局面就得卷着家当去天津租界当寓公,家底干干净净子到时候也带不走,这个时候不想办法谋个生发大点儿的位置捞点将来过日子的钱,将来大家姓爱新觉罗的大眼瞪着小眼一块儿喝风? 谭嗣同爬上来在是大权独揽,原来的俸倒是不缺大家伙儿的。可是重要的位置,这家伙把得死死的,有点钱就去弄他那个什么新军。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儿都得饿死在他二皇上手里头!奶奶个熊的,你谭嗣同能当二皇上给自己大把大把搂位置搂钱,咱们姓爱新觉罗的,大清走下坡路了,咱们就该倒霉? 是可忍孰不可忍,跟二皇上干了! 慈禧骂走几个,反而激起了这些王爷还有八旗参领,倒霉丢了权位的大臣们的斗志。大家前几天互相拜客,就差血为盟了。大家伙儿一起,到颐和园哭门儿去!看老佛爷和皇上是要那个谭嗣同,还是要咱们! 王爷们身份高贵,动静也大,自然也不大重视保密这种小节。反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为大清朝存亡断续卖力似的。这消息不仅传到了谭嗣同的心腹那里,也自然早早的就传到了文廷式这里。 文廷式当时脑嗡的一声,从床上爬下来之后,反而又心平气和了一些。 反正这事情早也要办,晚要办。差个十天半个月的,有什么了不起!这些王爷们身份高贵,谭嗣同还敢怎么样他们不成?风潮闹起来了,早一点晚一点也无所谓。说不定就一举将谭嗣同掀翻了呢?只要没有谭嗣同坐镇,刘坤一留下的那点兵也是群龙无首。到时候不管韩老爷子手底下掌握的那些新军得用不得用,拿进城里头来,还有什么吓不住的? 说实在的,整看着谭嗣同威势赫赫,大权独揽。他虽然不像康南海的醋意都摆在脸上,这心里面也是酸不溜秋的。皇上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样说不定还迎合了皇上的心意! 他越想越是定,干脆让家人泡茶,他就在书房当中。品茶看书,笑傲***,等这些王公大臣们闹去。 京城地面邪,他才想到有为,康有为就匆匆的到他翰林第拜府来了。这些日子康有为的使命就是联络韩中平,透露点儿他们这个帝党集团的密谋打算,再掌握一下韩老爷子那里的动向。具体行大事的动作,也在文廷式手里牢牢攥着呢。 听到康有来,文廷式吩咐下人客气引进,更换了个坐在那个显得更潇洒一些的姿势。心里头还在暗笑:“南海乡下钝秀才,见不得大场面!这么沉不住气儿,怪不得谭复生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 书房外头脚步响亮,康有为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这些日子,他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更有一种怨毒情绪,藏在眉宇之间。这么冷的天气,他黑瘦干枯的脸上还挂着汗珠,一进门就对着文廷式道:“道希,趁着还有功夫,劝那些王爷们现在赶紧的罢手!外头乱起来,让复生分不得心,里头再闹,才是道理!要不然谭复生定然会有动作!” 听到康有为这直愣愣的一句话,文廷式心下顿时不快,心里念叨:“你康南海狂什么狂!在我面前,有你这样说话的余地?我行事还要你来评头论足了?” 可他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不紧不慢放下手中书卷,冲着急得跺脚的康有为一笑:“南海,慌什么?这些王爷,挑起他们兴头容易,想拦着他们就难了!咱们位分和他们差多远?再说了,这事儿,我们能跳到台前么?就让他们碰碰看也好…………让老佛爷和皇上心里也转转嘛,再撑着复生,北京城就得先反天了!” “复生他会动手的啊!”康有为在那头直跺脚。 文廷式冷笑一声:“北京城还是大清的!他谭复生敢动手?他敢动这些王爷,这些八旗参领,这些大臣?借他俩胆儿!南海,这个时候说话要有根底,不能大言惊人!” 康有为神色凝重,却是平静了一些下来,缓缓摇头:“道希……复生,他不是以前的复生了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孤臣孽子,我了解他,他是一切都置之度外了!人一到了不在乎脑袋的地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样下来,只是逼复生在京城里头来硬的!阴差阳错的经过刘坤一这么一转手,他手里有了兵!现在这个世道,有兵的人最大!他要真是动手来硬的,园子里头的老佛爷和皇上,也只有退避三舍,捏鼻子认了! 道希,听我一句劝。你想的那些个步骤,书生气重了一些。就像我以前行事一般!现在最要紧的,看的还是实力。 我们不如花大气力掌握住韩老爷子手底下那些实力,然后再行你那些步骤,道希你的计划,才有七分成功的可能!” 啪的一声响亮,文廷式拍案而起。指着康有为大声道:“南海,你胡嚼些什么!你今天痰气儿迷了心,我不和你多说!改天你心思清明了,咱们再说话!来人哪…………送客!” 康有为却嗤嗤一笑,神色大有豁出去的狂态:“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们就是不如徐一凡,不如谭复生!还好今天凌晨,我对韩老爷子有所交代!道希啊道希,你就放眼看着,皇上到时候就能知道我康有为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 说到后来,他竟然哈哈的狂笑了起来,笑得身子直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闻声赶过来的家人,呆呆的看着书房里面发狂的康有为,还有站在那里身子气得直抖的文廷式。 康有为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身就摇摇摆摆的走了出去。文廷式只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愤懑,抬手就将书桌上茶碗掀掉落地:“混帐!传话下去,今后这个人过来,我不见!” 第六十章 风起(三) 九城的南门永定门城门大开,守门的门兵目瞪口呆的队穿着号坎的士兵列队而入。每个人都扛着乌黑发亮的洋枪,路上看着人朝这里张望,就有骑马跟在左右的小军官骂几句湖南口音的村话。 大清末世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单单说这天子脚下,这年多来,进了几回兵了!当初是李鸿章带这些外军进帝都,这次是二皇上谭嗣同带着大队兵马又昂然进城! 谭嗣同没有坐轿子,而是骑马。身边簇拥着新军的军官。这些军官都是神色激动,只是紧紧跟着谭嗣同。杨锐也在他身边,脸色惨淡得跟死了娘老子也似。 这带兵进城,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谭嗣同在听到他传来的王公八旗参领还有大臣们要闹事的消息,半点也没耽搁,就点了中军四个营头,一千六七百人,全副武装,跟他火急入城!一个军官微微迟,当即就被谭嗣同下令按倒,狠狠揍了一顿军棍。并且传令,谁再有异议,军法行事! 当兵的都是兵随将转草随风,上官有令,照办就是。大清的防营多少年来都是只认长官不认朝廷了。刘坤一去后,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谭嗣同捆在一起。还生怕谭嗣同不够强势,维护不了他们的利益。现在谭嗣同豁出去了,他们陪着倒也没太大的心理负担——现在通直隶,还有压得过他们的兵么?徐一凡跋扈成那样,现在是如日方中,他们跟着二皇上强势,也不见得没有更大的好处。 杨锐却是心下头转来转去:“复生,难道你要造反,真的要呼应你那拜弟徐一凡?” 谭嗣同骑在马上,却是神_宁静。当他决定按照自己的理想愿望走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就当自己死了。除死无大事,还有什么好怕人忌惮,怕人暗算人骂他要造反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他是在绝望当中努力前行,试图挽狂澜于既倒!让这大清中枢不要自己崩塌,尽最后一分努力!至于将来如何,无所谓了。 徐一凡能力行事,他也能。 听到传来的消息,他敏锐的就发现了不对。绝对不能让这些王爷,这些八旗代表,还有失势大臣们闹起来!这些人背后,是大半个被他强力压住的官僚体系整个北京城的所有旗人!一旦风潮起来,他苦心维系住的平衡就要破裂。当他全心于在京城灭火的时候,又有多大精力来整练新军,来消化那些香教的子弟?这次挑兵过程当中,他已经亲眼看见,北地是如何的伏莽遍地,一旦不慎,这个香教就要有燎原之势! 刘一想压住香教,结果死了。他换了个法子消化香教,但是其间过程,他自己知道到底有多么的如履薄冰,艰难万分! 就算他不能挽救大清末世。也绝不能北方葬送在香教手中!中枢一乱。自己下台。再也没人能掌握新军。香教必起!就为了这个。自己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话没必要向别人解不指望别人能理解自己。哪怕和自己地同路人。孤臣孽子。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早就笑着等待着自己最后地命运了………… 大军隆隆进城。京城百姓起得不算太早。旗人更是晚。一路过来。街上行人还不是很多。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一个旗人架着鸟笼子正一步三晃地从街那头转过来。准备进茶馆坐坐。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擦自己眼睛。再仔细一看。顿时就丢了手中地鸟笼子。连滚带爬地朝回跑同时还扯开了破锣一般地嗓门儿:“二皇上造反啦!” 喊声撕开了京城沉滞安静地早晨空气。远远地传了出去。引得更多地人推开门窗街心看去。 谭嗣同骑在马上淡淡一笑。大声下令:“传令各营到一个街口。留一个棚下来。防止有人煽动闹事。有匪徒趁乱打劫造谣。准就地拿下!不管是什么身份!抓着了。集中起来朝南苑军营送!” “喳!”军官们都大声领命。飞马就去各个营头传令。 谭嗣同再转头看向杨锐:“书乔,我调一队人跟着你,飞马去步军统领衙门。你现在就是步军统领衙门总办大臣了!顺天府受你节制…………步军统领衙门的绿营兵(步军统领衙门在清亡之前,始终是绿营建制。不仅是清朝在京城的唯一绿营兵,在绿营纷纷被防营取代,完全丧失功效,只成了账面数字的时候,还是清朝唯一还能派点用场的绿营兵,比较特殊一些——奥斯卡按),还有顺天府的三班,全部听你调遣。一人一天额外二百当十大钱,从军饷里头支,对他们说奉旨配合新军,维持北京城治安!无论如何,北京城不能乱!” 杨锐应了一声是,接着又苦笑道:“复生,非得如此?” 谭嗣同紧紧的抿着嘴唇,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我不能让中枢乱!现在我也不能下台!” 杨锐一拍手:“那就陪着你将来一块儿上法场吧!我去哪儿找你回事情?” 谭嗣同一笑,拍拍他肩膀:“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咱们老营就在那儿。我先去安下大营,然后去看住那些王公大臣,请罪的折子,我已经发在了前头,这个时候,园子里头差不多也该收到了…………书乔,说不得咱们也要跋扈一把了!” 杨锐笑笑:“和徐一凡学的?”看着谭嗣同脸上只有苦笑,他大笑着拱手,掉头飞马而去。 谭嗣同却向南望去:“传清兄啊传清兄,没想到我这一个书生,也能如此吧?说不定我这一切都是白费气力,如果我倒下来,这北地百姓,就要靠你来救了!” ~~~~~~~~~~~~~~~~~~~~~~~~~~~~~~~~~~~~~~~~~~~~~~~~~~ 颐和园,玉澜堂。 清室皇家子弟,向来起得很早。光绪自然也不例外,天色还黑,他就已经端坐御书房内,一件件看着总理大臣衙门送来的公事奏折。 看来看去份都是谭嗣同领衔列名,而且大多都是已经办了事情不过补个追认手续。有的上面老长一堆要保举的人名,要斥革的人名,等着他来用宝。可是这些人不是早就已经到了位置上面署理公事,要不就是已经灰溜溜的卷铺盖去了临时差遣衙门。 越看光绪心中越是烦闷,偏偏还无处诉说去。他也没 将这些公文全部推下去的兴致,这些日子这种举动太多了。于是就只有坐在那里发呆。一会儿想想文廷式向他呈报的行事方略,一会儿又想想谭嗣同现在的情状。有的时候还不自觉的想着,徐一凡现在在江宁城,是不是已经自称为朕饭叫做传膳,上自己老婆叫做临幸? 再想到自己妹子秀宁,那么冰雪聪明的旗人格格,现在跑到了江宁去填徐一凡的内宅。自己那个以前完全想不到的弟弟仰现在成了徐一凡的戈什哈头子………… 自己这个皇帝,为什么要比列祖列宗当得辛苦十倍,辛酸百倍? 天色渐渐由暗而亮,他如泥雕木塑一般在那里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到了最后,才缓缓站起,走到屋子正中面北跪下:“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万望庇佑…………庇佑文廷式之策可成,庇佑儿臣可中兴大清!若然大清命脉不绝,儿臣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惜?” 他在这里默默祝祷,正诚心正意的时候儿,却听见外面传来响动的声音。这响动声音还越来越大,连太监们惶急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的声音都听得见。光绪眉毛一动,怒气有点上来,他对太监其实也称得上刻薄寡恩这四个字。这个时候正是满腔愤懑无处洒的时候当下就想起身,叫人抓几个挑头不肃静的狠狠打上一顿。 就在此时门口步声急响,不知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竟然直进了御书房! 光绪盛怒回头,就看见服自己的一个六品副总管太监已经哭着滚落在递上,连连碰头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子:“皇上,我的皇上呀…………二…………谭嗣同他反了哇!他带了大兵进城下里路都封了…………咱们园子里当差的,护军们摊假出门儿在大栅栏就给拦下来了哇!这杀千刀的先去隆宗门抓其他军机大臣,然后再把咱们王爷一锅儿烩了…………接着这个不得好死的就要到园子来逼宫了哇!” 这消息就闪电一般在光绪头上,让他呆呆的就这样扭着头还跪在那里。 一瞬光绪什么都想不到,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那监已经将脑袋碰得一片血红,犹自拉长了公鸭嗓门儿在那里哭喊:“皇上,小人们擎天保驾!那家伙敢进园子里头,小人们就跟他拼了!” 不知道多久,光绪才反应过来,颤巍巍站起来,语不成声的问:“…………谭、谭嗣同的兵到哪里了?大臣们……大臣们在那儿?文道希…………文廷式呢?”他身子抖着朝书房外面走去,那太监还在那里磕头嚎丧,光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气力,一脚就将那太监踢开,那太监一脑袋重重撞在门柱子上面,哼也不哼一声的翻着白眼晕倒。 光绪不管不顾的直走出,就看见玉澜堂外面,不管廊上还是庭院当中,太监宫女们跟天塌了似的跑来跑去,像是蚂蚁窝遭了水。不是哭就是叫,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光绪抬起一只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千言万语都憋在胸口,到了最后,却是一急泪,就顺着脸颊滑下。 朕这皇帝,到底有什么失德,当得如此造孽! 就在一切都惶惶不可终日,仿佛天塌地陷的时候。一个太监又捧着黄盒子跟发疯一样跑进来:“谭嗣同的请罪折子,谭嗣同的请罪折子!老佛爷这儿一份,皇上这儿一份!皇上万安,谭嗣同不敢造反!” 光绪一下跳下台阶,迎上去劈手抢过黄盒子。忙不迭的打开,拿出绸面的奏事折子展开。奏折之上,墨迹淋漓,笔记也略略显得~草,想必也是谭嗣同今天草草而就。 “…………臣惶恐罪该万死!变法大诏已颁乃我国朝存亡断续,革故鼎新之机。万不容有失。我朝圣圣相承垂二百余年,太后圣君,毅然改制。国朝黄童白叟,无不舞蹈拜伏,祝祷皇清垂万世而不替。 因应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岂能无矫枉过正之事。筹谋内除隐忧外和万方之策,何能不直道而行?臣受深恩,本不敢忧谗畏讥。襄赞国事,亦唯有生死不计。 直隶本伏莽处处城百万国族子弟,更是不容有失之国朝根本。臣闻若干失意之徒,蛊惑王公,欲行叩阙之事。王公大臣,本亦忧心国事,岂能能料此辈奸险之微?若然一旦风潮涌起,人心浮动,京师重地,一旦乱起岂能震慑四方?犹恐此辈裹挟,有对太后圣君不忍言之事! 臣唯有制此隐患于机先,调兵入卫。安定人心。一旦京师人心平复,臣当遣师回营。自缚叩阙于阶下。泥首以请太后圣君斩臣之首以谢天下。万般有罪,唯在臣一人。屏息以待雷霆,臣临表不胜惶恐已极……………” 光绪抖着手看完,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反应过来,想起刚才自己惊惶丢人的模样,顿时就愤愤的将这折子扔下:“第二活曹操!你既然有胆子做得出无旨调兵进京之事干脆就弑了朕!上了折子做什么模样?” 他回首四顾,太监宫女们都次第安静了下来首低头在那儿等着他吩咐。光绪想找人骂,想打杀几个奴才,却又觉得自己软弱得什么也做不了,只有跺脚:“呆在这里干什么?找衣服给朕换,朕去见太后老佛爷!老佛爷还不知道惊吓成什么模样儿!” ~~~~~~~~~~~~~~~~~~~~~~~~~~~~~~~~~~~~~~~~~~~~~~~~ 王公大臣们的这次集会的地方就是现在总理大臣衙门协办大臣,辅国公载澜的宅子。原因无他澜现在是台上的人物,知道谭嗣同一党在总理大臣衙门的根根底底儿。有这么个人让大家伙儿通通气总联络一下,是再好不过。 本来文廷式也没想买动这位载五爷是这位今年不足四十的载五爷却是再热心不过。他是正宗嫡脉,道光皇帝的嫡亲孙子。当初同治早逝,慈禧挑宗室子弟作为同治继皇帝,承这血脉的时候。他和自己哥子载漪就跳得最是厉害,暗地拼命推其他人——不少人都说,其实载五爷是最想管慈禧叫亲爸爸,当这个皇上的。 慈禧最后挑的是光绪,载澜的小动作慈禧岂能不看在眼里。所以他熬到现在,身上的爵也不过才是一个入了八分的辅国公。 载澜从此就和光 付,仗着年轻能活动,还有点傻大胆。在宗室里头做事敢说话的名声。这几年慈禧和光绪的争斗近乎白热化。谭嗣同当初又是作为帝党赏拔的人才给推出来的,老成一辈宗室纷纷凋零,慈禧就想起了这位载五爷,推出来一步登天的进了军机,接着就是新制总理衙门的协办大臣。用来平衡和谭嗣同的势力。 载五爷既然是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谭嗣同这二皇上的包揽把持,所有大权滴水不漏的掌握在手中,他又岂能服气得了!现在总理衙门大臣里头的其他协办大臣还讲究个老成,知道谭嗣同现在风头劲,也就装聋作哑,先不发声儿。载五爷却是从不安分,就想找机会起这个二皇上的毛! 京城里头突然暗流涌动,谣言分起,王爷、旗人、失意大臣暗中串联。他听到这个消息,岂有不凑过来的道理!他现在在中枢,消息灵通。岁数不大,也不抽大烟,能早起,精力充沛,一参进来,就是上窜下跳得最为有力的人物,这次串联,更隐隐为众人之首! 今天一大早,他就在自己宅子里头守着,茶水瓜果,烟榻印度大土准备得妥妥当当儿的。就等着这些王爷大臣们过来。他不抽大烟,人家可是有瘾,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说的是洋人钟点十点大家聚齐园子闹完了,正好摆宴大家热闹一下,回头就分头撺掇各自能影响的人——特别是京城百万旗人,加倍大闹起来。闹得谭嗣同不得不下台! 结果十点早过,一个人影还都没瞧着。载澜急得在院子里头是转来转去,一个个家人派出去,到各人府上去打催牌。大冷的天气,他在院子里头转得又快,额头上面一层白毛汗,走几步就是自言自语:“暮气气!当初祖宗入关的时候儿,我们八旗子弟那才叫活龙!总得振作起来,咱们才有办法!这些爷啊,祖宗都忘了个干净!” 他在那儿摇头脑,家人仆妇都不大敢接近。正转悠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院子起了浪头,一声声喊声响了起来:“二皇上反了,二皇上反了!” 载澜站住了脚步,正在那纳闷儿。就看见几个派出去的家人连滚带爬的从月洞门口跑进来脸鼻涕眼泪:“老爷,二皇上反啦!湖南兵都带进城了!咱们出门没多久,街口就过不去,还有兵队扛着洋枪过来,满街的喊封路了!大几百人,瞧着的就是冲咱们这里过来!有人说园子也给封了,皇上被谭嗣同给弑了,老佛爷坐小轿子跑了…………二皇上还要拿老爷开刀!” 载澜一怔,下就哼了一声:“荒唐,谭嗣同有这么大胆子?北京城还是咱们大清的天下!我瞧瞧去!”他当下就朝外走个家人想拉住他,却给他厌恶的踢开。他打心眼儿里不相信谭嗣同敢这么做。这种呆书生要造反不如在徐一凡手底下干了,巴巴的到北京城来干这个?百万旗人,一人一口唾沫可就淹死他了! 载五在谭嗣同面前,他这么大威风权势,载五爷软了一软腰板儿没有?百万旗人就算十个里头有一个学到五爷一半的有种,这北京城就是固若金汤永远是爱新觉罗家的天下! 载很有信心的拔步就朝外面冲,走一路就看见自己宅子里头下人哭一路。 他家底儿薄早就分家单过。有差使也这几年的事情,家人都是别的大宅子里头荐过来的。不像几代立府的那样有规矩微有点惊动,就看出没半点恋主之心了。男人们到处乱窜,收拾包袱准备从后门儿溜,女的坐在地上拍腿哭:“……花了一个金镏子才荐过来,指望官儿大,好处多点儿…………什么好处没瞧见,现在就要被二皇上的湖南兵一锅煮了,杀千刀的,好好的去得罪二皇上干嘛…………” 载澜一开头还骂两句,后也懒得骂了。只是在心里头转着念头,等瞧明白了这些家伙为什么发谣风,回头再一个个料理这些王八蛋!退一万步说,就算谭嗣同过来了,载五爷绝对挺着腰板儿死在门口,让你们瞧瞧什么是真正的八旗子弟! 他大步走到门口,门口早就是当净卖绝,往日威风赫赫的门政太爷们一个都看不见。回头看看,也只有打小跟着自己的一两个老家人。载澜从鼻子里头朝外哼了一声,自己下门杠子,两个家人上来费力的将大门打开。门将开未开之际,载澜就潇洒的朝脑后一撩辫子,举步就要朝外。 入眼之处,就看见黑压压的只怕有两百多兵正朝这里走,几个骑马的小军官赶在前面,人马都呵出了长长的白气。脚步声沉重散乱。在前面的士兵已经将洋枪摘下来了,每杆洋枪都上了枪头刀,冬日阳光之下,闪闪发亮。这几百把枪头刀的寒光,一直渗进载澜的心里! 什么振作的壮志,什么八旗子弟的风骨,这一刻都给载澜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不是要尿出来了! 马上军官看见载澜府上大门打开,冲着这里就喊:“门政给载澜载大人带话。京城有小人结党做耗,谭大人奉旨戒严!咱们这队,就在左近封路保护载大人,断绝行人往来!有人擅自出府,就怕弟兄们洋枪走火!这些话,明白带给载大人了!” 跟在载澜后面的家人,就瞧见载澜腰板要挺不挺的似乎硬了一下,接着飞快的呵下来,又响亮又明白的回了句:“喳!咱们这就关门,这话准给军爷您带到咯!” 说着就飞快的缩回来,几个家人也忙不迭的下门杠子,回头一看载澜,已经是脸如死灰,只是嘟嘟囓囓:“不光是二皇上,还是二曹操…………湖南蛮子,湖南蛮子……没兵,怎们和他硬碰哇!” 在这一天里头,载澜府上这一幕在北京城的各处大宅子里头到处在上演着。当事人的反应也多和载澜一样。也有反应激烈,秉着一腔正气硬冲的。可是就给干脆利落的拿下。更多的人却是在堂屋里头冲着祖宗牌位大哭。 “列祖列宗在上,瞧瞧你们留下的大清江山。给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两个曹操弄成什么模样儿?天怎么不收了他们?” 谭嗣同这书生,自从坐上此位之后,行事之法,竟截然不同,让天下震惊! 第六十一章 风起(四) 城这突如其来的动荡一天,还远远未曾结束。 谭嗣同急调四营兵进城,配合京城步军衙门的数千绿营兵,还有顺天府衙门的三班,大半天时间就控制了京城各处交通,街面儿上就瞧见背着洋枪的新军,穿着号坎的京城步军衙门营兵,还有穿着便衣的顺天府衙役走来走去。 大家表情都是带着点迷惑,带着点兴奋,还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三种不同服色的人在维持秩序的同时,也顺便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这些私下讨论的话题归根到底就是一句。 “二皇上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新军不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着谭嗣同,他越有大权,大家伙儿就越有机会吃香的喝辣的。再说大家对到时候免不了要北上的徐一凡心里头都有点二乎。和这家伙开兵打仗,那不是嫌自己命长啦? 步军衙门的的些绿营兵也不在意太多,他们都快穷散了板了。绿营本来待遇就低,捞外饷又不如直接管民事的顺天府衙役强。大家伙儿虽说是兵,和京城叫花子也差不太多。现在一天就有二百当十大钱现的。二皇上封城一个月最好。就算现在钱贱一点儿,一个月也是十两银子!(当十大钱一枚,差不多折合两文制钱——奥斯卡按) 顺天府的衙役们就勉强些了,穿着号服来维持秩序的在少数多数就是一身家常打扮。小道消息传得最多的也是他们,一会儿一个就不见了人影。他们都是京城土著,有家有口的。万一二皇上真的造反,京城大乱,照顾家里要紧管到时候园子里头的皇上到底姓什么! 京城百姓们不太怕这封城,大家都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当兵的当差的走来走去。当初李鸿章带兵进京是夜里,大家没怎么瞧见。这次可是大白天!这热闹,可别错过了。各个商家照样儿开门,不过也没什么心思做生意。从老板到伙计,都袖着手在门口瞧。拉着一个人就嘀咕,就打听,就议论。 到了后来,当兵的和这京城百姓们差不多都能搅成一团了。话里话外就在问:“二皇上现在干嘛呢?没给你们下造反的令吧?园子封了没有?…………还有各位一上面来命令了,大家凑在一块儿有缘,千万手下留情点儿!这世道咱们都明白,到时候自然也有人心送上小铺子,可千万拜求各位要烧了抢了!” 原充斥街头巷尾,茶馆酒肆里头的旗人太爷们。这一天再没了指点江山的豪兴。往常二皇上,二曹操的骂个不住口,恨不得与汝偕亡。现在一个个老实着呢,全都缩在家里发抖。门闸上了,水缸顶在门口了。家家烧香。 列祖列宗保佑咱们旗人子弟平安过这一关。要是能安生过去还呆在四九城。谁是丫头养地! 紫禁城各往常那些散漫到了极点地护军个时候干脆卷堂大散。紫禁城门口破衣服丢了一大堆。倒是宫里地太监上了城门着木头棍子守在紫禁城门里头。 谭嗣同调地三路兵马。倒没有人刻意去找他们麻烦地。唯一得意起来地是原来在京城里头被压着地香教子弟。这个时候都在辫子上结了红头绳。系上八卦图案红腰带。家里小香炉捧出来就算起了坛了。出门冲着花子窝一声喊:“各位。还要百家饭哪?走。发现财去!咱们香教新军进了城。这天下换人坐了!抄二毛子地家去!” 这些香教子弟地命运很悲剧。谭嗣同进城时候最严厉地命令。就是不许让北京城中趁乱起坛!这点乱象。旋起旋灭。一整天都有这些京城混混儿加上叫花子给递解到南苑军营去。 看到谭嗣同没有骚扰地意思。有地旗人也壮着胆子出门看看风色。他们一出来。这小道消息就传得越发地多了。什么样地都有。 这一天地北京城就有点像一个大马蜂窝。只有脸色和手下人一样紧张地军官们骑马奔走。传递着一个个命令。尽力约束着队伍。到了最后。不论是官是兵。是满是汉。大家都在等着最后地结果。 园子里头,现在该有消息了吧?要是斥责谭嗣同是造反,要大家勤王。没说的,天下大乱。也不是说谭嗣同就一定能造反成功,可这局势失控是板上钉钉!大家就逃难去吧。 要是园子里头来了消息,认了谭嗣同真是奉诏行事——没人以为谭嗣同是真奉诏进了城的。那么大家恭喜,又得了命了。大清还有多少天数不知道,反正大家伙儿这一天又平安过去啦! 看着北京城这一天说不出古怪的劲道,稍微有点见识的读书人都在家里废然长叹:“没用啦!现在天子帝都成了茅坑,谁都能过来拉屎…………还不如徐一凡早点北上!瞧着吧,后面还不知道闹出什么花样出来!” ~~~~~~~~~~~~~~~~~~~~~~~~~~~~~~~~~~~~~~~~~~~~~~~~~~~~ 北京城里头,不是没有忠肝义胆的大清志士。 文廷式就是其中一位,谭嗣同大兵进城的消息传来,让翘着脚在等着自己导演剧本上演的他惊得在书房椅子当中足足有小半个钟点缓不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谭嗣同这书生,什么时候有此凌厉手段了? 什么权谋,什么阴微心机,在这一刻都是烟消云散。在谭嗣同这断然的行动面前,丝毫作用都派不上! 僵坐良久,两行急泪,就在文廷式脸上潸然而落:“皇上某无能,竟然置你于如此险境!谭嗣同,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臣,逆贼的同路!你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喃喃的自语还没说完,就跟发疯一样突然跳了起来子上青筋毕露:“给我拿朝服!君子死而不免冠…………我要去告诉姓谭的,所有一切,都是我文廷式操弄!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我要去园子里头护着圣驾,想凌替皇上,先踏过文老子的尸体!” 家人已经被他的狂态吓到了门口,看着文廷式嚷了一阵,就要朝外冲,一个个拼死的拉住他:“大人,大人…………这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哇!咱们还是软壳的,那头是铁石头!” 文廷式眼睛都直了不顾什么翰林气度。抬脚就朝死命拉着他的家人身上乱踹:“混帐狗奴才!你们知道什么叫时穷节乃现?什么叫忠义两个字?我不要你们和我一起死,我就是要和谭嗣同碰碰!” 狂乱之中,文廷式也不知道气力怎么这么大,将家人踢得满地乱滚。也顾不上换什么朝服挺挺的就朝外头冲。 宅子外面街上,每个街口有人在把守。 不过都 人闹事的。如果有穿着官服的人出行,也客气的劝谭嗣同根据从杨锐那里得到的情报,也只是重点关照串联的王公大臣们,将他们封在家里。文廷式行事还算慎密,藏在幕后。谭嗣同也没必要得罪他这么个帝党老前辈,没有专门封他宅子的路。 这么一个直着眼睛出门的半老书生路门兵不过看了一眼也没搭理。文廷式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找谭嗣同拼了这条命。他也不知道谭嗣同现在在哪儿直奔隆宗门而去。开头还好,越接近那里口的兵就越来越多,任何人不得通行。等赶到离隆宗门不过还有一条街的时候看见路口的人已经堵成了疙瘩。街口架上了木栅,士兵们也成了队列,洋枪都拿在手中。不时有骑马军官从隆宗门方向出来,匆匆奔向各处。百姓们离了几十步,都张大嘴摩肩擦踵的在那里看热闹,文廷式被这些百姓挡住,一时过不去,听到里头喧闹吵嚷,忙不迭的就垫脚朝里头望去。 街口也有和他抱着一样心思的京城官员,职位高的不甚多,多半也都是帝党。没一个人穿着朝服,估计都是和他一样走过来的。这些人熙熙攘攘,直朝隆宗门方向涌,不少人振臂高呼:“谭嗣同,你个活曹操!你是不是要造反?有种的就先在这里拿我开刀!” “你收拢兵权在前,压制直隶义民在后。当初挑兵,直隶义民给你摧残得奄奄一息,我就知道你和徐一凡是一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世受国恩的,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否?让你手下开枪啊,开枪啊!” “大清深仁厚泽二百余年,岂是你们兄弟二人摇动得了的?我辈士子,这一腔血就是为了此时泼洒!” 人人都在乱骂,清末世。旗人自己不出头,王公大臣们不出头。倒是这些位卑职小的书生在这里硬碰………… 如果徐一凡在场,他说不会苦笑感慨。说是满清的正统思想真的这么深入这些人骨髓,倒也不见得。更不如说是这些人都即将来临的新时代的恐惧,对他们所学一切,所习惯的一切,都已经被时代潮流所抛弃的恐惧。 历史的脚步,来都是沉重而缓慢。徐一凡的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已经足足压倒北方而有余。可他还是要殚精竭虑,营造出又一波大潮出来。这波大潮,就是表明,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过去所熟悉的一切,运用得得心应手的一切,都不再合于时宜。在新生势力面前,所有的一切,只会被越弄越坏。必须得让他们自己将这最后一步走绝,任何试图挽救的努力,让人看来,都只是一场笑话! 为了让这变革过程不像他历史上那样,要经历几十年的混乱,几十年的分裂崩溃,几十年的民族元气衰微至于谷底。为了让天下人能认清局势,放弃对满清的最后一点希望。让他变得无可争议的众望所归,而不是通过血战,经过几十年的战斗来统一全国——战端一旦轻起知道将有多少有心势力插手其中,说不定被他打残废了的日本也还有翻身的机会!…………他只能如此暗中操弄北方的一切…………别无选择。 可在在场的只是文廷式,他身处其中,只是感到热血***!在他就想加入其中的时候儿,一个军官已经在栅栏口大声下令。青布包头着对襟号坎的士兵们顿时动手,左一个右一个的将那些试图硬闯的官儿们拿下。虽然下手很有分寸,可也免不得有人扭了胳膊,有人散了辫子。 那军官还在儿高喊:“各位大人,何苦让标下等为难?谭大人维持住京城秩序,大家伙儿安静的等着朝廷下诏就是。 我们都是廷的兵,难道还会造反不成?服侍好各位大人了,问清宅第,一个个好好送回家,看好了免得有想趁乱打劫的混混儿伤了各位大人!” 这些多是清流的官儿一个个高声叫骂,也奋力挣扎。可读书人那里弄得过这些大兵,识趣儿一点的就让他们制住,准备回家。不识趣的就满地挣扎得狼狈不堪。有的死硬派还在语不成声的给大家伙儿打气:“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尽忠尽孝只在今日!和那二曹操拼了!” 百姓们嗡嗡的只是看着热闹,看到有些官儿狼狈处,还拍掌大笑。文廷式只觉得血都要冲到脑门儿了,张嘴就想喊:“我文廷式在此,要拿就连我一起拿了!” 一个字还没喊出来,他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着他就朝旁边巷子里头钻。文廷式想挣扎,却强不过那人气力打着手脚就被拖走。等进了巷子,那人放开手廷式才大骂出口:“当着天下人不敢杀文某么?要在这僻静处动手?好,快来!” 就听见背后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是我康南海!道希瞧着你才是痰气迷了心!” 文廷式一怔,半晌才听出康有为那一口带着广东口音的官话。回头一看,果然是康有为,穿着一件鼓鼓囊囊的大祅,再架上他黑瘦的样子,怎么也像一个平头老百姓。 看着文廷式冷静一点了,康有为这才冷笑着放开手:“复生没有派兵上门封府,道希你倒想自己凑上去么?复生还没发现咱们的作为,大人你倒想全告诉他?如果被复生派兵看住,咱们后续如何行事?” 文廷式毕竟是聪明人,反应极快,一下就清醒过来:“这么说,谭嗣同还没带兵进园子逼宫?皇上还安好?” 康有为冷笑:“你们在发疯硬碰,寻忠觅孝的时候,我就四下奔走看复生的行事如何了。园子外面也有重兵封路,可没有逼宫的消息传出来…………复生看来也只是想控制京城里头对付他的人,让大局还在他的掌中,没想着谋朝篡位。” “还不是大逆不道!”文廷式低吼了一声,这个时候他对康有为那点心结早就抛到九霄云外,拉着康有为就道:“既然皇上安好,南海,我们想办法去园子,请老佛爷和皇上下旨,罢斥谭嗣同!只要名义有了,京城这么多志士,还有百万国族,谭嗣同这万把兵都带进来,也只有束手就缚!现在就缺一个名义,谭嗣同封锁中外交通,也是为此!南海,这机会我们不能再错过了!” 康有为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们当初斗不过徐一凡,现在更斗不过学到徐一凡行事的徒弟谭复生!就连我在复生身边耳濡目染,也比你们强!几千支洋枪摆在京城,这就是实力。一盘散沙之辈,纵有百万,能奈他何?复生已经隔绝交通了,就算人人有心,能凑在一起么?就是皇上和老佛爷,这个时候也只能认大局如此…………我瞧着,朝廷承认复生行事的诏书,马上也就要下 ………要斗倒复生,也只有抓实力,再想办法将他调” 文廷式总算彻底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到底有多么软弱。他的筹划,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只是看着脸色阴冷的康有为,再转头看向颐和园方向,苦笑摇头:“皇上,文某误国误君…………南海,文某方寸已乱,不知你的打算是什么?” 康有为冷淡的一笑:“…………复生就是心还不够狠…………道希等着看就是了!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再抹煞了我康有为的功绩就是!” ~~~~~~~~~~~~~~~~~~~~~~~~~~~~~~~~~~~~~~~~~~~~~~~~~~ 颐和园,乐寿堂。 光绪直挺挺的跪在慈禧的榻前,慈禧却翻身朝里,看也不看他。李莲英侍立在慈禧坐榻旁边是一副余悸未消的样子,却看也不看光绪一眼。 乐寿堂里面的氛沉闷得近乎凝滞。每个太监宫女虽然都垂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可每个人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往常乐寿堂外,不许太监们发出半点声响,但是这个时候。外面的低低议论声却抑制不住似的一阵阵飘进来。虽然听不到在议论些什么,但是这些带着哭腔的声气儿,摆明了就是在商量今儿差点让天都塌下来的这场惊乱。 谭嗣同带兵京,封锁交通。虽然上了请罪的折子,也无一兵一卒进入颐和园。但是有段时间,颐和园里头真跟疯人院没什么区别! 太监宫女们四下乱跑朝梁上扔绳子准备上吊的。有试图开库卷几件东西就跑的。护军们也吓得尿了裤子,兵器仪仗在园子几个门口堆得跟小山也似。满地都是丢下的护军衣服,溜了至少一半。李莲英急赤白脸的四下乱跑,到处找人备车马轿子,护着老佛爷出园子开北京城。 稍:安定下来以后检点一下,已经吊死的就有五六个了! 等到步军衙的协办大臣杨锐带着谭嗣同手底下几个心腹,再加上临时在总理衙门抓到的几个大臣进园子给老佛爷,给皇上磕头请罪,这才平复下来。 饶是如此,和园里头不时有长一声短一声的哭叫叹气的声音传出来。让每个人都觉得心神都不是自己的了,什么事情都不敢想什么东西都靠不住。 光绪跪在慈禧面前,已经足足有一两个钟点。他身子本来就弱跪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前些时候那大喜大悲的刺激在已经是眼前阵阵发黑,脸上身上,虚汗不住的朝下滚落。 李莲英看看光绪那样子,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从鼻子里头发出一声嘲笑意思再明显不过的冷哼,轻轻趋身对慈禧道:“老佛爷,皇上也知道错了,千错万错还不是谭嗣同这二曹操?该让皇上起来了…………” 慈禧猛的翻身过来,脸上宫粉没匀,露出了点点老人斑。眼神里头全是满满的恨意与嘲笑,尖着声音大声道:“知道错了?差点儿就没让人进园子里头把脑袋砍了!” 她翻身坐起,长指甲几乎戳到了光绪头上,指着他破口大骂:“…………想从我这儿拿权,什么帝党后党的…………我什么时候要过这权!当初抱这孩子过来当继皇帝,没想到抱一个白眼狼过来!你这一举一动,我什么时候没瞅在眼睛里?我只是不说!” 光绪只是垂首不语,脸上的汗落得更加急了。 “…………从去年数到现在,就安生过没有?翁同赶走了,又来一个谭嗣同,现在又是文廷式!当初急疯了心,一下就把那姓谭的提拔起来,恨不得有什么兵都给他。不是为了对付徐一凡,是要我老太婆的命!我瞧着吧,反正他是皇上,就随他了。不冲着他,还冲着列祖列宗呢!徐一凡总得有人来挡…………谭嗣同说实在的,还算有良心,我在这儿说一句,他比你明白!没跟着你瞎闹,一门心思的练兵筹饷。我也没分什么他是谁提拔上来的,是谁的大臣…………只顾着给能干点儿事儿的大臣撑腰把子了………… 你倒好!谭嗣同没跟着你瞎闹,你要变出个文廷式出来!在背后不知道转多少腰子,王公大臣,旗人参领都撺掇起来了,非得要拿掉他的位置。非得要这几万兵都得听你的,非得要把我老太婆踩在脚底下!现在呢?闹出一个谭嗣同带兵进京,你的帝党大臣呢?你的心腹呢?汉人异姓也能封王的那个姓文的呢?还要认翁老头子当爸爸,我呸!你死了我才省心!” 慈禧骂得句句诛心绪却是脸如土色。没想到自己一举一动,全在慈禧手中掌握!既然慈禧知道,为什么没有提早有所动作?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自己这个亲爸爸的权术手段他都看在眼里的。谭嗣同和帝党闹生分,慈禧那才叫一个喜闻乐见呢。王公大臣人参领们闹上门来,卷起风潮。她也正好施展平衡的手段,一边顺势限制谭嗣同的权力,一边又保他继续办事。只要底下人有纷争,最后掌总的还不是她太后老佛爷? 自己以前为什么就痰迷了心窍,看不明白这些! 可有的话,还得硬着头皮说:“……亲爸爸,儿臣知道错了…………以后闭门读书,再不敢有什么小人的念头…………杨锐还在候着,亲爸爸们拿什么一个章程发落?是扣了他们,再罢斥谭嗣同,还是怎么?不管儿臣怎么错,谭嗣同这还是逼宫啊!大逆不道!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 慈禧哈哈大笑:“你去,你去!下旨砍了谭嗣同脑袋!他敢带兵进京要敢逼他,他真能心一横!我怎么选了个窝囊废当皇帝!还不下旨,追认他带兵进京是奉诏行事,串联叩阙的王公大臣,挑几个下旨罢斥………我的命真要送到你手里!” 光绪抬头还想说话,慈禧已经拍着坐榻尖声大喊:“滚出去!以后就在玉澜堂里头英你派人看着他!这国事,真真的不能交到他手里了!” 李莲英朝着光绪一瞪眼不笑的道:“皇上,还不请安?就走吧把老佛爷气出毛病还是怎么?旨意到时候奴才给您送过去,就请皇上用宝…………来人哪侍皇上回玉澜堂!京城这些日子乱,看紧皇上,出了点儿什么事情,我扒你们的皮!” 光绪身子一震,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现在却近乎死灰。他呆呆的磕头,缓缓爬起身来,早就有七八个太监在门外侍候。簇拥着这个豆芽菜一般的皇帝缓缓离开。 慈禧看也不看他的背影,只是沉默不语。 李莲英低声道:“老佛爷,这事就这么了了?” 冷冷一笑,语气里面说不出的森然:“…………这皇成器,可有句话说得不错。今天能封园子,明天就能弑君…………谁让我不快活,我就让人一辈子不快活…………徐一凡还没北上呢,谁还能翻了天不成?” “…………这谭嗣同有兵哇…………” “有兵也是个呆书生,他要真是徐一凡一党,今天就进了园子了…………也是想做点事情,结果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被逼的也不成啊,我这颗心不能老悬着!” 慈禧慢慢的低声自语,谁也没看:“…………听说谭嗣同现在新军除了刘坤一留下的那些,其他的全是香教?” 李莲英赶紧答话:“老佛爷,是这话没错儿…………” 慈禧一笑:“徐桐老头子,还有一些个宗室子弟,老是念叨着香教多厉害,多忠心为国来着…………这不是废话么?还不是为的官,为的钱?过几天吧,等外面缓和点儿了,把这几个人叫进园子里头来…………谭嗣同啊,可惜了。不敢下杀手,没徐一凡那么心狠手辣。就算他守在北京城周围不走,还架得住那么多人在背后算计他?” 她看看李莲英只是呆着听着,疲倦的摆摆手:“旨意发了吧,安抚一下姓谭的……这天下,谁也弄不好,且顾眼前吧…………徐一凡真要来了,我去洋人租界去……有个什么新词儿叫避难?我就不信洋人看不出来,我老太婆是个宝贝?什么东西从徐一凡那儿要不到,只能从我这儿要到,洋鬼子精着呢…………” ~~~~~~~~~~~~~~~~~~~~~~~~~~~~~~~~~~~~~~~~~~~~~~~~~~~~ 天渐渐的黑来,总理大臣衙门虽然挂了牌子,但用的还是军机处原来的屋子。一天扰攘下来,这屋子里头,安安静静。只有站岗放哨的新军士兵缓缓走动的声音。 谭嗣同就呆呆的在炕坐着,手扶在炕桌上,一动不动。 一下来心力交瘁。 进京隔绝中交通,震慑京城反对他的势力。办得并不是很为难。这些大臣们最习惯的还是在背后算计人。真的对他们来硬的,就没法子了。当然,这也有因缘际会,因为徐一凡的威胁也不敢挑头练兵带兵将来为大清卖命。直隶所有军权都掌握在他这个傻书生手中的原因。 大清末世,只剩下阴谋,只剩下陈腐,只剩下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徐一凡早就看明白了这一切,所以他才敢飞扬跋扈,无所顾忌。自己…………也总算看明白了。 可是,他不是徐一凡啊。 他当初毅然北上,试图挽狂澜于既倒。就是害怕徐一凡一旦挥军北进,整个天下分崩离析。神器无主,凭什么大家就服气你徐一凡才是真命天子?到时候不要是几十年的内乱!史书斑斑皆可为证。维护中枢威权,再加以变革,未尝不是另外一条路! 这是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往常改朝换代怕是异族入侵,华夏文明都远远的超过周围的文明。再怎么动荡华夏文明都能缓过气来。但是现在已经走在前面的列强环逼,一旦再发生动荡内战,这耽误的就不知道是多少年! 谭嗣同从来不怀这个文明的伟大,和徐一凡相处几年,他也知道徐一凡为这个文明有多么自豪。哪怕经过几十年,上百年的动荡。总会有仁人志士走上存亡续绝的道路。 可是能避免未来几十年的血腥,未来更长时间步步是血的追赶他就不惜此身!徐一凡坐拥强兵,却仍徘徊江左必也是这个原因。 到了直隶,刘坤一的故去他又多了另外一份责任。 不能让北地陷入香教起事的血海当中! 正因为这样,他才走到这一步,带兵进城,等于逼宫。 这条路,好艰难啊…………传清兄,你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想到深处,谭嗣同竟然痴了。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点灯笼光芒,透了进来。就听见杨锐的声音:“复生,怎么黑灯瞎火的就坐在这里?” 谭嗣同啊的一声,从自己思绪里头摆脱出来。杨锐站在门口,挥手让马~苏拉点亮屋子里面的***,等他们退下之后。才笑道:“如你所料,朝廷下旨抚慰我等,追认我等是奉旨进京,串联欲叩阙的领头人物如载澜等锁拿…………” 谭嗣同淡淡一笑,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朝杨锐招招手:“书乔,屋子里闷得慌,我们出去走走。” 杨锐脸色一动,看着谭嗣同缓缓起身,走出屋外,他跟了上去。 屋外月明星稀,斗柄北指。 “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可很快斗柄就会转向东方,那时候就天下皆春了…………” 谭嗣同看着天上星芒,喃喃自语。杨锐却笑道:“你好有逸兴!这旨意得赶紧发到京城各个衙门,街上也要贴。秩序赶紧得恢复到平常,咱们如此行事,练兵更得抓紧……一脑门子的事儿,复生!” 谭嗣同负手转头,看向杨锐:“书乔,我们就要死了。” 杨锐一怔。 “…………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们却又一个人不敢杀,不能杀。也不能真正逼宫……还有那么一点书生意气。多少人想着我们死?他们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哪怕我今天死,明天传清兄就兵临城下,他们也不会管的…………而且,传清兄也希望我死!” 杨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死了,才能证明这条路实实在在是走绝了。天下有心人,最后的选择,才会是传清兄…………书乔,西洋算学你也有心得,是不是列个什么方程,算算我们还能活几天?” 杨锐呆呆的看着谭嗣同,突然想说什么。谭嗣同却扬手制止住了他:“……你的法子,不用说了。我和传清兄,各有各的坚持,他是对的,我也没错。何必那么悲观?只要在一日,我们总要守得北地平安,一旦真到那一日,传清兄也该到了!我对他有信心,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圣人的话,还会错?书乔兄你想想,我们两个热血书生,能在史书上留一笔,此生何负?” 杨锐沉默良久,最后只是淡淡一笑:“也罢,就陪你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棋下得将将比我低上一线,这个对手,可没那么好找。” 两人对视,都是哈哈大笑。笑声中谭嗣同深深看向南方。 “传清兄,到时候你可不能来迟了!” 第六十二章 风起(五) 起于北地,而席卷全国。 南北权臣,竟然鼎足而立。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会使出这么毅然决然的一手。以徐一凡的手段,一举暂时控制直隶的全盘局势。而大清中枢,要不就是底下的官吏应对无力,要不就是北京旗族噤若寒蝉,要不就是满清中枢,也只有对谭嗣同的举动委曲求全。 谭嗣同一跃而成和仅次于徐一凡之后风头正劲的人物。整个天下,甚至包括研究东亚局势的列强,都一时间目瞪口呆! 末世格局,一下就变得更加的波诡云黠——这变数实在太多了。谭嗣同到底是在配合徐一凡,作为他北上的先遣。还是要自己掌握大权,和徐一凡斗一个不死不休?北地这么大一个官僚体系,这么多的旗人子弟,在短暂被他震慑压服以后,一旦反应过来,又会拿出什么手段? 单单是他们之的斗争就热闹得不可开交,还架得住在江宁还盘踞着一个一直对这神器虎视眈眈,有志于取而代之的徐一凡!徐一凡是等在那里看北地局中人互相之间将狗脑子都打出来,还是趁此乱象,迅即挥师北上,同时辽南之兵南下,一举定鼎? 地方督抚大员们,装病的好了,闹着要告老不掺乎这混水的也不闹了—朝谁递折子告老?朝廷、谭嗣同、还是徐一凡?个个的将地方有头有脸的人都召集到省城来家商量应对眼前局势。但大家伙儿都是一个感觉,除了眼下局势纷乱到了难以措置的地步,还有一点就是,中枢权威,经甲午投降一挫一凡在两江差不多半**就差明着说要造反又是一挫,本来就是气若游丝,现在经谭嗣同在这么一举动。 再忠心的人明白了,这煌煌大清,就等着不知道谁来最后给它盖上陀罗经被了! 忧心国事的未免就是然泪下,满心彷徨不知所依。不知道大清能不能撑得住,也不知道徐一凡能不能接手全盘。如果谭嗣同居然撑得住,到时候大家又该如何选择? 更别样心思的人,值此末世,本来就身为督抚坐镇一方。徐一凡做得嗣同做得,我又为何做不得?还是先观望一下局势吧…………要是徐一凡不能表现出能取而代之的气魄本事,不能尽快以雷霆手段劈开眼前这一团乱麻,收拾眼前这纷乱到了极处的局势——他也不过便是个人!到时候自己未尝不能一方诸侯………… 人心鼎沸如潮。列强公使国内地电报络绎于途。也在拼命搜集最新地情报。就连这段时日奄奄一息。因为大清国内内乱而来不及敲定对日最后合约而暂时松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地日本政府。居然也偷摸摸地在自己国内报纸上面喊出来了——如果天助神佑。清国由于自己内乱而崩溃地话么大日本帝国就算又闯过了一个关口。卷土重来未可知!最好地指望。就是谭嗣同真地能在北地稳住局势权独揽。尝到权力美味地他。拼命抵抗徐一凡地野心才好。到时候清国南北内战日本就可以休养生息………… 几家列强华地西文报纸。却因为利益相关。没有日本这种幸灾乐祸地心态。反而在发了最新时局进展地新闻后。在时评当中隐隐约约地哀叹。日本残废。清帝国走向崩溃。在远东要围堵俄国地扩张。看来只有指望清帝国迅速出现一个可以收拾局势地强人——爱新觉罗家。再也指望不上了! 归根结底。大家地目光在短暂地为北京变动目眩神驰之后。还是自觉不自觉地转向南方。徐一凡。又会怎么做? ~~~~~~~~~~~~~~~~~~~~~~~~~~~~~~~~~~~~~~~~~~~~~~~~~ 江宁城督署之内。北京谭嗣同逼宫地消息传过来。门口也跟澡堂子似地。奔走之人。来往不绝。有徐一凡自己手下心腹。又地方有头有脸之士。还有各地督抚先期派到这里来地代表。 就连江宁城百姓。这一两天也乐意来这里看看热闹。老百姓地议论。又和局中人不同。他们更愿意谈徐一凡和谭嗣同地兄弟关系。再加上一个武林大豪王五。哥仨一头磕在地上。现在一南一北。平分天下。这是什么气魄?到时候。也不知道是徐大帅封谭嗣同当一字儿并肩王。还是反过来?王五这个大哥厚道。不和两个弟弟争天下。到时候不知道是就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呢。还是赐王五一根金。上打昏君。下打谄臣? 禁卫军督署亲兵营下值在旁边来碗猪油汤面,老板还会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老总,谭大人当初是和大帅歃了血,先到北京城的吧?要是总爷能见到大帅,唉能说句话,北京城当了几百年的都城了…………读书人讲的,我在旁边听到的,一西安二洛阳三北京四南京,轮也该轮到我们在天子脚下了,唉是的啊?” 江宁城中,有心人都望徐一凡的督署凑。谁都盼着能见他一面,就算捞不到这位权倾东南的徐大帅说的实在话,瞧瞧他脸色也是好的啊!那些督抚主人还要看风色,只是先派来的代表,更是没头苍蝇也似。徐一凡本来就不怎么待见这些代表——他又不是在他那个历史上民国年间军阀争霸,互相派代表大家讨价还价。老子要的是你督抚亲身来朝!现在不来,到时候也得来。 平日里他就从来不接这些代表求见的帖子,这个时候这些代表再怎么寻头覓缝,更不可能见着他老人家。这些在地方也是有头有脸,身上多半有个道台却罩着的代表们也只得大多时候眼巴巴的坐在督署门口附近的小饭馆里头着徐一凡的那些新朝手下神色匆匆而来,又神色匆匆而去。想拉点交情都拉不上………… 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督署门 人的话。 “大帅这几天不在督署办公,身子不适,在内宅休养。各位是见不着大帅的帅也给各位道乏了…………请吧!” 徐一凡这个时候在自己内宅?骗谁呢! 可徐一凡这几天还真的很少到督署的签押房里头,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内宅。偶尔和李璇下下棋——自从李璇知道秀宁和徐一凡学下围棋之后,就就抱着棋谱苦苦钻研。不过他和徐一凡下围棋,在徐一凡口中,那不叫对弈,而是叫做“杀光光”。让李璇九个子,最后再把她的所有黑子都提光。李璇咬着牙齿输十盘八盘之后,就愤愤的和徐一凡再开一局国际象棋报仇。杜鹃和洛施这个时候往往在旁边敬畏的看着。徐一凡甚至还有一次无意间看见她们俩也躲在闺房里头下棋,抱着棋谱苦苦钻研盘上两条大龙搅在一起,都没气儿了,还能一直延伸到棋盘角落—看起来倒像是五子棋的规则。 莺莺燕燕,聊以忘怀。 …………风终于起来了。时局在如他预料一样发展,可是他的心中没有多少兴奋。 复生,你要死了。 我…………也希望你死。 和几个女孩子笑闹温柔,过只占每天很少一点的功夫。更多的时候,他却是在背着手走来走去,静静的想自己的心事。等着北地的消息进一步的传过来。 在北地他派两条线,一条是盛宣怀。一条是楚万里。盛宣怀每天都有一大堆情报传过来字里行间,都是请罪。谭嗣同已经渐渐稳定住京城局势花了那么多钱下去,布置的倒谭事业却告失败徐一凡给他们的使命就是要让北地大乱,结果他却办砸了差使…… 徐一凡看到这些过淡一笑,吩咐归档。 风了,血却还未曾落下。 是血,而不是。 楚万里抵北地之后,给他只来过两三份情报。这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特别是关于韩老掌柜带着大盛魁子弟隐藏在香教背后的蛛丝马迹,让他坚信不。这血,注定将落下来! 他等着北地大乱,等着谭嗣同作为最后一支能稳定北地的力量轰然崩塌。让他徐一凡成为中外唯一的选择——只要他以迅雷闪电一般的速度迅速平定北地局势,那这个清,就算篡到手了。只要将这个中枢威权崩塌的空白控制在最短时间之内!到时候他不仅仅是国内的众望所归,也是西方列强在远东抵御俄国扩张的唯一选择!这个时候,估计那索尔兹伯里特使正在拼命给国内发电报呢,让大英帝国早点做出抉择。请这家伙到南京来,起的就是这个作用 其他各地归心,如何建立新的统治体系。那都是细务了。甚至都用不着他自己去布置,新的官僚体系就会自己磨合融洽,继续各安其位。 摆脱了满清末世的这个国家,就将走上截然不同的另外一条道路。虽然这以后建设的道路更为艰难,甚至超过他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十倍,却不是他眼下要考虑的问题。 虽然他会尽力缩短这动荡的时间,可是这血还会汪洋恣肆的将整个北中国染得通红——他虽然早已下定决心不再犹豫,但是让他还能毫不动容,甚至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这未免就太牲口一些了吧?他以前不过就是一个废柴小白领罢了。为了这个,他连一个知性眼镜娘加一对极品双胞小萝莉都给放弃了。 既然情绪不高,而且反正要等着北地局势变化起来自己才出招。那还不如这几天在家陪老婆呢。 只是在和李璇杜鹃洛施她们调笑的时候儿,徐一凡偶尔会恍惚失神。 “……复生复生,你知道你将来的命运么?你知道……我也希望你死么?” ~~~~~~~~~~~~~~~~~~~~~~~~~~~~~~~~~~~~~~~~~~~~~~~~~~~~ 南苑附近香教里香坛。 北京城的动荡,在通直隶都激起了最大的反响。但是这个荒僻小村,白天却还是安安静静。只是每天晚上,到这里,从这里出发的快马多了几倍。村子的警戒也越发的严密了。甚至伪装的警戒哨,都放出去四五里地! 在村子里头一处堂屋之内,二十几条汉子正济济一堂。外面冷,里头却又是香又是火的闷热无比。堂屋正中供着无生老母莲花坐像,盖着八卦杏黄的绸子。下面老大一个香炉,插着粗粗的线香。二十几条汉子没人说话,只是看着站在香炉前面的阎书勤阎尊者在恭谨的上香。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香教外香堂的骨干。韩老爷子隐身幕后,挂的也是护法名义。这些年在外奔走,四下传香,联络各处的是这些汉子。他们多是光绪八年香教起事被镇压之后的孑遗。不像那些看着香教这两年势头起来才加入的大师兄大师姐。对香教事业信得最虔,对洋鬼子和教民的仇恨最深。扶清灭徐什么的,都是屁话。 熬到现在,为的就是香教自己坐江山光天下洋鬼子和二毛子! 前些日子阎尊者四下奔走,压制着他们这些最为嫡系的骨干蠢蠢欲动的势头。虽然大家伙儿勉强都忍下来了是还是在心里头嘀咕:“阎尊者不是真投靠了朝廷吧?” 各位嫡系大师兄这次挑兵当中,也没被挑多少,不少位置给那些新进投机的大师兄们给抢走了,尤其以延庆那个得意洋洋的刘大子为甚。延庆标到南苑入营,刘大子带着红顶子得意洋洋的坐着大轿穿州过府,阎尊者一路陪同到底。很是经过了在座不少人的地盘知道有几个人喝了酒后就当着手下兄弟大骂出口:“阎尊者看来是要拔了香头,不管咱们了奶的,爹死娘嫁人人顾各人,咱们自己干 直到阎尊者突然将大家召集过来家伙儿才发现,阎尊者还是那个光绪八年事败之后,尸堆里头救出了无数兄弟的阎大师兄! 阎书勤上完香,转过头来一擦脸上的汗水。红红的香头,照得他脸上伤疤更是狰狞了几分。 “哥几个,这些伤疤,都是光绪八年,朝廷给打的,二毛子团练给打的!咱们谁都记得,当初咱们死了多少弟兄!过去十几年,咱们风里跑雨里钻,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凭什么他们二毛子住大屋,有肥田,到了州府县打官司,一张二指宽的条子过去,不管有礼没礼,咱们就是几百板子但受无辞?你们以为我姓阎的现在好过一点儿了,就忘了当初的苦日子了?老子烧成灰,也是无生老母座下的小鬼!” 大家伙儿眼镜眨也不眨的看着像一尊铁塔也似站在那里的阎书勤。 “…………朝廷假好心,看着老百姓们都烧香。认了咱们一个义民的称呼。可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谭嗣同为什么不让咱们全部入伙当新军?为什么不许咱们找二毛子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坏了良心!现在谭嗣同更是谋朝篡位,掌了大权。咱们再忍下去,那就只有等着他稳住手脚,再一个个收拾咱们!***,只有干起来!现在皇上也不是皇上了,朝廷也不是朝廷,谁有本事有地盘有力量,谁就是天皇老子!咱们就要把香教的本事力量都给拿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粗重的喘息声音。 “昨天议了一天,一句话,就么干了!先不在北京边上闹…………南宫的曹大师兄!” 人群当中一黑胖子忽的一声站了起来:“尊者,我在这儿得着您的令呢!” 阎书勤板着脸一摆手:“是我的令,是无生老母的法谕!南宫一家法兰西,一家比利时的教堂,几千上万的二毛子。大宅子就是百多处,离北京城也远点儿,就在那儿闹起来!让姓谭的够都够不着!烧他们,杀他们,抢他们!不管是真毛子还是二毛子,一锅都烩了他们!开仓放粮,劫富济贫,我就不信百姓不跟着我们走!” 那曹的黑胖子嘿的一声:“尊者,您瞧好吧,非给您闹出个样子来!” 阎书勤抽抽算是笑了:“然后是唐山的陈大师兄沽的申屠师兄,沧州的冯大师兄…………南宫一动,你们也在周围接着茬起来!让姓谭的在北京城屁股坐不住…………他才几个兵?还有不少是咱们香教子弟!调他出北京城!只要他带兵出去,接着咱们京城二十二县弟兄,再加上现在在新军营里头的北京城,咱们香教子弟坐江山!十天不封刀,杀绝二毛子!北京城就是金山银山,凭什么都姓爱新觉罗?也该着咱们了!然后南讨徐一凡,出洋杀进鬼子窝,让他们再不敢进中原,这个天下,我们香教铁打的江山!” 阎书勤说慷慨激昂,两眼血红。大家伙儿本来就是藏着一肚子火来的,这几句话一****还坐得住? “***干了!” “不管是满人还是二毛子,都过过刀!” “咱们现在百十万子弟,铺天盖地,当初就不该去挑什么兵!就该闹起来廷已经是稀泥软蛋,谭嗣同也是个活曹操服他?干起来,这天下就是咱们的!” “跟着咱们的弟兄,就是没长成的小力巴,一人也给他们闹二百银子,二毛子的女人,一人给他们配俩!凭着什么就该咱们受穷?那些金子盖的王爷府该***换人坐坐啦!” 阎书勤只是看着这些激动的大师兄,呵呵笑着。门口传来脚步的声音些大师兄们才稍稍平静一点。转头一看,却是章渝在前老掌柜在后,大步的走了进来。 看到章渝个大师兄都起身行礼:“宋护法!” 章渝再没了仿佛永远挂在脸上的阴沉神色,一身短打,辫子盘在脖子上,一一向大家抱拳行礼:“多谢各位大师兄!现在我还姓不得宋,等屠了北京城,我才有脸复这姓!” 大家都是从光绪八年的尸堆里头滚出来的,谁不知道章渝的身世?对他身后的韩老掌柜,大家倒是不怎么熟悉,只知道是香教的财神爷。当下一个个对章渝肃然回礼,再跟老爷子客气的招呼一声儿:“老爷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咱们的嚼裹,就烦劳老爷子操心啦!” 韩中平呵呵大笑:“还不都是无生老母座下共烧一炉香,客气个什么?这村子里的俄国水连珠,都是给大家伙儿预备的。每位大师兄二十杆洋枪,一万粒子弹。车马都准备好了,随各位大师兄回去!打二毛子少不得要犒赏打先锋的,起事的银子,也准备好了。 老头子在在这里说句狂话。打开鬼子毛子的教堂庄院,得着的都是大家伙儿的。要是还欠嚼裹,一个真鬼子脑袋五百两银子,二毛子的用耳朵数,一只耳朵一两银子。到这儿就兑!大家伙儿放开杀吧!…………小老头子已经预备了酒席,为各位大师兄壮行,要是酒好菜好,大家多砍几个二毛子脑袋,就算报答小老头子了,怎么样,这买卖能做吧?” 各位大师兄都是大笑,韩中平伸手让客。大家推推攘攘的就出了门吃席去了。韩中平章渝和阎书勤走在最后。出门一看,已经刮起了东南风,头顶云层也是铅灰色的。冬春之交,北地总有一两场倒节气的雪。眼看着这天气,下雪只怕也就是眼前的事情了。 阎书勤嘿了一声:“要下雪啦,节气还挺正,今年收成坏不了…………” 韩中平淡淡的瞟了一眼头顶天空,轻轻叹息:“要下多少雪,才够将这大地铺满?多下几场吧…………人老了,以后只怕没机会看这景色啦…………” ~~~~~~~~~~~~~~~~~~~~~~~~~~~~~~~~~~~~~~~~~~~~~~~~ 风啪啪的打在窗户上,将徐一凡一下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梦中谭嗣同和王五浑身是血的景象,似乎就在眼前。刚才那场梦实在怪异,似乎还有一个女孩子在海的那头,自己只能遥遥看着她的背影。而那一对双胞胎小箩莉就侍立在自己身旁。 书房里头一灯如豆,他竟然趴在书桌上面睡着了。醒来定定神,才感到自己耳朵后面有细细的呼吸声音。 转头一看是李璇的如花容颜,在背后满眼都是温柔的看着他。 “吃完说看书,结果在睡觉。还以为你多勤快呢…………还说梦话!梦里有女人么?要是不是我,有你的好看!” 徐一凡有点心,赶紧摇头有尾巴的话估计都得用上:“没!” 李璇穿着一件小洋装,栗_的头发在***下如梦似幻。她的大眼睛只是看着徐一凡,缓缓在他身边坐下,小屁股一挤,让徐一凡让半边位置出来。还没等徐一凡说什么呢,她的胳膊就环上了徐一凡的脖子,接着带着香气,更有一点微微凉意的柔软嘴唇就贴了上来。 这真是飞来福,徐一凡脑子里头什么都不想了,赶紧抓紧时间飞擒大咬。一双手也绝不老实处摸索。李璇就当他的手不存在,滑腻火热的舌头细细的和徐一凡纠缠,仿佛她已经看出了徐一凡这几天心绪不佳,在好好的抚慰他一般。 过了好长时间一吻算结束。 徐凡解她背后扣子,才解到一半。李璇坐直身子脸晕红,扭扭身子赶开他的手:“说好结婚了才给的嘛!你可是大帅!” 徐一凡遗憾住手,看着她不说话。李璇也知道徐一凡想说什么,那一个噩梦般的夜晚啊,一个对生理卫生一无所知的美丽少女怀着忐忑的心跳上了大灰狼的床…………想到这个她脸就发烧,太丢人了!几次想给徐一凡到那天晚上就觉得没脸。现在她基本属于鸵鸟,能赖一天就是一天。 “…………我知道你几天有心事…………我又不是那个格格么国家大事都能说得上来。不过我也想学这些…………我知道我要学这些你才不高兴呢。我家够有钱有权的了,懂了这些免不了就要帮自己家说话姓李呢,不懂就不会说错话了…………所以就只能亲你一下好一些没有?” 李璇晕红着脸捏着徐一凡腮帮子,拉得老长,左看右看。徐一凡哼哼道:“你这样捏着,我怎么笑给你看啊…………” 李璇扑哧一笑放手:“没正形!当初还敢让人用棒子打我呢!” 徐一凡呵呵一笑:“你乖了嘛…………”接着他的表情就变得有点猥琐,手也悄悄的从李璇背后扣子解开处伸了进去:“…………给我吧…………” 李璇脸越发的红了,他摸任他摸,李大小姐岿然不动:“说好结婚的啦!…………要不你下围棋让我赢了也成!” 徐一凡的手都快摸到山峰边缘了,入手之处,滑腻得难以想象。以前那个时代,街上人工美女不少,脸上左折腾右折腾。可是身上看不到处总有些缺憾,比如说小白领美女,整天坐在电脑椅上,屁股上面多少有点粗糙,这是难免的。可是李家这种大家族,家里女人不知道用的什么保养秘方,他的手从上到下游走,已经碰到李璇的小屁屁了,仍然滑腻光洁得不可思议! 听到李璇这话,他也顾不得手上享受了,赶紧抽出来就要起身亲自去拿棋盘。 想让你赢还不容易? 李璇却狡猾大大的,格的一声轻笑就跳起来。手弯过去努力系着洋装背后扣子:“我可没说是今天!” 失算,失算。天下英雄都逃不过我徐某人的五指山,结果却在你这丫头面前栽了跟头!徐一凡望着自己右手,神情满脸的萧索。看见李璇咬牙努力扣扣子的样子,他叹息一声,转到李璇身后帮她。李璇只是软软的靠着他,等他扣好,就拉着徐一凡的手出门。 一对朝鲜俏婢,正提着灯笼站在书房廊前。等候着小姐出来,看到徐一凡,这对朝鲜小丫头无声的敛行礼。南心爱心态小些,听到两人在里头的调笑,脸红红的。南英爱却成熟多了,站在那儿眼波流动。李璇格的一声笑,推开了徐一凡,在两个朝鲜丫头簇拥下款款的去了。 夜空里头,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只有风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户廊柱。徐一凡只是看着李璇的背影,女孩子背着手几乎是在踮着跳着走。 让身边女孩子平安喜乐,也是男儿成就之一呢。那些血腥的杀戮,费尽心思的盘算,就保护着她们离得远一些吧………… 李璇突然回头,远远的说了一句:“听人说,要下雪了呢。你要是没事,一起堆雪人呀?” 徐一凡一笑。 是啊,要下雪了呢。 只是不知道这冬去春来的最后一场雪,是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李璇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在两点***下去远,身形婆娑如梦。她被自己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杜鹃和洛施也是一样。 …………可还有一个离开了自己家族的女孩子呢? 她要知道这血落下来,也有他促成的一部分。她又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做? 早点崩塌吧,这个大清!这二百余年黑沉沉的夜空,笼罩着每个人。甚至连统治阶级里的人,都无论如何逃脱不了这悲剧的命运!快点灭亡吧!这黑暗,已经太久了! 第六十三章 血落(一) 隶。南宫。 这座县城最为气派建筑。就是门口的法兰西国天主教堂- 石的墙面。尖尖的屋顶。五颜六色的窗户。占的怕不有七八亩的方。在光绪四五年就落成了。教堂里头的洋和尚。多的时候二三十。少的时候也没低于十个老百姓可分不清属于教籍的司教士。还是不属于教籍的司事。反正一概叫做洋和尚。 要说起来。洋和设教堂可真是花本钱。施工的时候就差不多把周围几个县的大工小工包圆儿了。一开始的时候儿。本百姓天天看热闹。洋和尚瞧着也还和。在施工现场一边指挥施工。一边和老百姓们笑眯眯的打招呼。看着有人冲着他们指点点的笑。就凑过来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一朝哪里去。哪里就马上一轰而散。 等教堂起来。洋鬼子传道。一开始也没多少人搭|。祖宗都敬奉不过来了。谁还入洋教'朝廷也是不争气。中国人的盘。居然就让鬼子这么落了籍! 洋和尚们每天街上布道。在教堂里头施舍茶汤。还说免费看病什么的。伙儿有闲了就在周围远远的看看热闹。没空也就没人搭理他们。问官府这些洋鬼子到处乱窜怎么不管管?官府答是有个什么劳什条约。人家是皇请来的。没法儿管。 安无事的间。其实没有多久。对洋和尚那一套再害怕。再鄙视。总有个把破落户贪图个吃喝。试探着朝洋鬼子那里凑。当了第一批教徒。 正因为破落户。人瞧不起的间县城的混混儿。这些人当了教徒也改不了好去。总有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往常这家伙犯了事儿。往衙门一送。三百伍的小板子撂下来了。再枷上个把月。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但是现在不成了。老百姓们这才看出来原来瞧着总还算和气的洋尚。竟然是如此霸道! 一个个穿着袍子就了衙门。左一句教民。右一句保护条约。拍桌子打板凳的。然后就看见县太爷打着就把洋和尚和那些破落户教徒意洋洋的送出来。 官府在洋鬼面前没出息洋和尚的势一下就大了起来。开始还是混混们吃洋饭。后来发展到宗族械斗弱势一方啦。在官府手里吃了委屈啦…………有的没。都吃上了洋饭。更别说还将这个当作一条生财之路的! 教堂简直成了方太上衙门。吃着洋饭的人个个混的像模像样。多宽的路都不够他们走。就差横着蹦了。吃拿卡要。至勒人财产。靠着教民身份打官司。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就是一等本分的人只不过靠着教会庇护一下。那气焰都有所不同。 洋和尚们也这些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教民扩大是眼睛看着的功绩。教民了好处捐献也多。可以少要上面款也是功绩。更有一等不肖的。干脆着手底下教民一手遮天。真拿自己当太上皇了。 光绪八年。香教起事。那是第一烧这个教堂。结果那次起事。被朝廷早早——大清在那个时候借着洋务和自强这两块招牌对的方还有相当的控制能力。本来不过烧了这教堂三五间房子。没死几个人的事情。朝廷在南宫县门外头。砍了三十多个脑袋下来! 道台亲自来赔罪还赔了好大一钱!光绪八年之后。这个教堂也开始建起了围墙教堂里面藏着了洋枪。不光洋和尚。洋尼姑也来了。入教的教民越来越多。差不多已经成了国中之国的架势。到了最厉害的那几年。已经不入教寻求庇护了。而是良善入教寻求不被教民们欺负! 南宫的教民。已经膨胀到了上万人之多。绝大部分。还是图个安稳过日子的。但是就是那最核心的几百气焰却几乎南宫县县太爷都比不上! 教事业就在这局面下始终不绝。村村设坛。,庄练拳。大家的本意还是寻求自|。官府不能。那就老百姓自来。随着甲午年前后香教势力大张。教会的气焰被打下去不少。但是基本还是维持了一个势均力敌。教会还勉强维持的局势。随着大师越来越多。教民。还有和教民沾着亲的百姓。已经纷纷迁徙往离教堂更近一些的村子庄院。一面受着本的教民高层的盘剥。一面提心吊胆的看着香教的发展——现下不光光是洋子和二毛子这两种了。大师兄们已经将排出了十种毛子。哪怕你和教民是邻居。到时候只怕都要家家过火! 先是刘坤一。后来是谭嗣同。勉维持着的方局面还未曾溃决。前些日子香教挑兵。又牵扯了大师兄们一部分精力。好歹没出什么大乱子不少底层教民家里已经供奉上了刘坤一和谭嗣同的牌位。盼望着局势能早点太平下来。这一切的一切。在光绪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几十年朝廷软弱的后果。几十年的方统治秩的丧失。几十年教土纷争埋下的隐患。几十年列强别有用心传教引发的矛盾。几十年-苦心孤诣的经营。在这个末世。随着摇摇欲坠的那个北京朝廷各势力的争斗。………终于让这末世最大的混乱。爆了出来! 这也是这个煌煌满清。用二百多年时间。费尽心机。将这个曾经伟大文明的民族野蛮化。愚昧化而酿成的最终后果!对外一味退缩忍让。宁与外人不与家奴的国策造成的后果…………到底还在为这个大清唱赞歌? 欺。欺天' ~~~~~~~~~~~~~~~~~~~~~~~~~~~~~~~~~~~~~~~~~~~~~~~~~~ 法兰西教堂外面三五里远的山丘上头。十几条壮汉正站在上面。看着不远处教堂的***。这山丘夹着一:-进城的大路。除了这几座不高的丘陵。的势都很平缓。 教堂差不多正在晚祷的时候儿。***从洋玻璃窗户里头透出来。映出了整个建筑的轮廓。在已经黑下来的天幕背景里。看的份外的清晰。 教堂围墙高高的。入口处还像中国城墙似的。有壕沟有吊桥。吊桥已经拉了起来。在沟里那头。一些汉子拿着扎抢铁尺。聚成一堆在那里烤火。 沟外头。一南一是两个村子。这是这几十年庇教堂的教民们自发形成的村落几是贴着教堂沟的。村子本来的建筑都挺派。砖瓦的大宅子。可是现在这两个|村子又添了不知道多少棚户。这是近来逃难过来的。有教民。也有和教民沾亲带故。上了大师兄们十种毛子排行榜的本的百姓。天色黑早。逃难百姓们早-就歇下了。夜里头只能看 黝乱蓬蓬的一大片影子歪七扭八的挤在一处。偶尔有吠。直入冰冷的夜空。 那些大宅子里头却是***辉煌这些都是吃了几十年教会饭的人了。作息跟着教堂走。现在也在做祷呢。***之下。能隐隐绰绰的看到院子里面有人影走动。那却是|人们在收拾。 山上十几条汉子当那个黑胖子。是在阎书勤面前拍了胸的曹大师兄。拿着一个磨光溜溜。不道从哪里弄来的单筒望远镜瞅了半晌。嘿的一声骂道:“***。过的还真***滋润!这么些功夫不知道点多少灯油!们现在算是'了伸腰了。比起他们。还真不如!刚才天色还有点亮。老子还瞅见几个小娘们儿穿着白褂子。水灵!要想俏一身孝。真亏他们养的出来!” 他身边的人却没有曹大师兄这般闲情逸致。不断的有人跑上跑下。在他们所处的山丘后头。已经满满当当的都是人站在黑暗当中。还有更多的人从远处过来。远处的时候还是一条火龙。人人举着火把走近这里就纷纷熄灭的手头照明的工具。 南宫五关九镇几里的面。稍微有点名声的香坛差不多在这里都聚齐了! 虽说是来前都咐了。尽力保持肃静。可是这么多队伍凑在一起。早就乱了营。你一堆我一堆的在风里头跳。小声咒骂。怎么还不动手。底下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还好有这几个小山丘挡着。要不早飘教堂那里去了。队伍越聚越。差不多已经有了万把人。更多的龙朝这里过来。这些队伍带的兵器就是砍刀矛。花插着几杆瓣火火枪。几门硬木掏空做的榆树炮。扎了红彩带。放在的上。 多少人着看。凑去摸。 曹大师兄的手下尽的在维持秩序。却越弄越乱。再这么下去。这里旺气腾空的。非的惊动教堂那头不可! 底下人直朝头跑。就一句话:“大师兄。人差不多了。快举火动手吧!” 每听到这句话。曹师兄都是一瞪眼:“杨庄的香坛到没有?没那帮耍杂耍的。这么高院。谁翻进去?”他身边每个人都急的跳脚。却拿曹大师兄没法子。他是阎尊者的师弟。冀南传香二年。这里来的大师兄。一多半都是他的徒弟。要不是他。也召集不起这么大的队伍出来! 等了不知道久。底下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杨庄的人来啦!天爷。再等下去。冻死个|舅子…………举火吧!” 曹大师兄手下赶紧引杨庄的人上来。领头的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收拾的利利索索。直跑到曹大师兄身边儿:“曹爷。杨庄香坛两百多口子。都来啦!” 曹大师兄一瞪眼:“误了军机!” “这么多梯子。这么多杆子。还有猴`鸡土狗都要拾掇。都是咱们二百多人抬的抬搬的搬。踏了风火轮也走不了那么快!” 那小伙子满脸是汗。不在乎的答。两人不过才说了这么几句话。几里外教堂周围的村子似乎终于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不知道从那里先乱起来。然后就是看见一个个大宅子的***迅速熄灭下来。人影到处乱跑。喊声也响了起来。也没听出在什么。只是充满了惊惶畏惧的声音。混成一片。直入夜空。 那边叫起来。这边顿时也乱了营不少人不等命令。就燃起了火把。更不知道多少人朝小山上面涌。大家都扯开了喉咙。嗷嗷的叫着同样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在叫什么。 宁静的夜空。顿时变的动荡而嚣乱! “***。举火!一块儿举火!吵个毛!”曹大师兄和他身边手下也都乱了手脚。在山上直跳脚。他一拉那个小伙子:“你们打先锋!红灯照在你们后头,扇子。念避分沙咒。洋炮子沾不着你们的身!降神火。烧鬼子教堂。拿洋鬼子点天灯!无生老母降世论功。给你记首功!” 那小伙子一跺脚:“早等着和洋鬼子理论这一天了!这个教堂扩的占了咱们村子祖。死了都不知道埋哪儿!为争坟。枷死的村里爷们儿就有八个!的种不了。只有去杂耍。曹爷。我今儿准备撂在这儿了!” 这个时候在教堂周|。已经起了混乱的浪头这里也完全识失去控制。各村大师兄扯着嗓门叫。可是谁管的过来?山头左近。全部燃起了火把。整个夜空被照的通明-个人都跟疯了一样。张开嗓子拼命跺脚:“无生老母降神火。无生老母降神火!咱们拳民坐天下!” 曹大师兄已经满头是汗。只是推||伙子:“打先锋。打先锋!” 那小伙子站在山上。大喊一声:杨庄的爷们儿。该着咱们打先锋啦!报仇的时候。到啦!”喊罢就一马当先抢过一个火把挥下。直朝山下冲去! 在山后面多子越众而出。扛着抬着梯子。着长竹竿。有的人提着笼子牵着狗。嗷嗷叫着跟了上去。曹大师兄只是在山上大喊:“红灯照!红灯照!王仙姑。你***这半个月饼白吃啦!” 山下人堆里头。一个胖胖的小脚妇女坐在一顶滑竿上面。她穿着一身红。还不伦不类的戴着霞。尖着嗓门儿也喊:“上啊!避火分沙诀在口。洋炮子药绕身走。黄把蒲扇摇三。天降神鬼楼!” 她一声喊。不知道多少女子尖声同样应和。火光之下。穿着红衣服的红灯照们一手篮。一提扇。跟着上去。红灯照一。山后山上簇拥着的汉子们都红了眼睛。决堤一般跟着的涌下! 人群朝着教堂直涌而上。教堂外头守吊桥的人们早就溜的干干净净。一南一北两个小村。哭叫的声音。样震耳欲聋! 曹大师兄也早就带着手下直涌了过去。在人堆当中。他和心腹手下竭力的引导着这支混乱的队伍:“打鬼子教堂!再杀二毛子。开门见血。无生老母座下。我们南宫香坛闹个头功!” 那打先锋的两百多冲的好快。不要命也似的在路上疯跑。就看见先头的火把已经逼近了壕沟。直逼教堂正面。梯子纷落下。架在对面沟上头。几十根长竹也派上了用场。南宫杨庄。原本就是靠走江湖卖杂耍技艺吃饭的-坛。几十条小伙子猴着竹竿。就这么爬了过去。从梯子上头跑过去的人抱着笼子。这个时候打开。从里面放出公鸡猴子。尾巴上面都绑着了浸满洋油的棉花卷。点燃就抱着冲向高高的围墙。准备将手中的活火团丢过。他们还带着几十条狗。这是准备番强进了院子打开门之后。派同 的。几十条狗点直朝教堂里冲。红灯照扇扇子。烧它一个天塌的陷! 眼看着几个活火团-叫着被抛向墙头。那些竹竿也被抽了过来。一个小伙子在前。后面两个人捧着杆子。一用劲儿就捧着前头那人直上墙头。看到眼前景象。后面跟着涌过去的人不论男女都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墙上面突然露出了几十杆黑洞洞的洋枪。突然之间就啪啪打响。有的枪几乎是抵在抱竹竿上来的那人胸口打响! 就看见火光当中。在竹竿前头的人纷纷落下。有的准备抛火的人也被打中。手里那些,燃的公鸡猴子到处乱窜。沾身上棉袄就着。人顿时变成了更大的火把。惨叫直朝有点积水的壕沟里头跳。 这枪声震的后面涌上的人潮一顿。不知道有多少嗓门儿同时响起:“红灯照上去扇扇子!子药绕身走!念避火分沙咒。佑着打先锋的爷们儿!” 那些红灯照不'还是小脚。跑的慢。这个时候就被周围人架起涌到了前面。还没等奔到沟前面。子弹也过来了那些一身红衣的女子一开始犹自喃喃念咒。拼命的扇扇子。可是没派上半点用场。同样惨叫着一排排被****。人群终于停以更大的混朝后退去。那王仙姑坐着的滑竿翻覆在人群当中。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下落如何。 曹大师兄看前面水一般的朝回退。跳脚大骂。让跟在身边的几门树炮装药开火。抬着炮的汉子撂|挑子就跑。曹大师兄和几个手下好容易扶起一门。里头火药早就装好了。破铜烂铁的炮子满的快要掉出来。他不管不顾的点火开炮。轰的一。却将朝着后退的香教拳民****了一片! 人群惨着自相踏的拼命朝后退。曹大师兄也终于被几个忠心手下架着退开。直退到出发的山脚下大家才算勉强停下脚步。到处都是哭喊声音一片。曹大师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切。不知道多少人冲着他这哭骂。 人群当中忽然一动。是几个脸上又是黑灰又是血迹的汉子冲过来。当先一人。就是杨庄领头的那个|伙子。他半个身子全是血点。冲到曹大师兄面前就抓住他的衣襟:“红灯照不灵!吞的符也没用!洋药丸打在身上进去一个眼。出来一个碗!咱的兄弟大爷哇……姓的。你赔命!” 曹大师兄被撼了几下。才算反应过来看着人人怒容相向。一把打开那个小伙子的手:“洋和尚在教堂里头藏了女人的骑马布子经血狗血涂了满墙!破了咱们的法!说不定还有死人炼的阵。这要请阎尊者来。才破的了洋鬼子做的法!今天的仇。天在上。的在下。我姓曹的不带着大家报了。誓不为!” 他也真做的出来啪的就扇了自己俩耳光鼻血都打出来了。顺势在脸上一抹扑通跪|:“弟兄们哇。姓曹的无能。破不了洋和尚的妖术。我给你们磕头了。我给你们披麻戴孝了!”说着哭着。就蹦蹦的朝着教堂方向磕头。 在那里。犹自几|残火未消。沟里的上。都是,首。 人群的喊声消下来一些。接着又喊了出来:“退兵。退兵!不能打了。等阎尊者来再说话!” 曹大师兄却带着一脸血跳了起来。他本来对着阎书勤拍胸脯。'两个教堂必下。今天更是先挑最大的国教堂先打。接着再打城关里头的比利时教堂。却没想到洋鬼子早就了洋枪!要是就这样散了。他怎么和阎书勤交代? “…………先烧二子!洋和尚教堂里头。全是二毛子女人供的经血。撑不到第二次!杀光二毛子。洋和尚教堂必破!要是再杀不开二毛子的村子宅子。我姓曹的死在大家面前!” 他声嘶力竭的挥着胳膊大声喊。在人群前面走来去:“…………二毛子的宅子村子。打开了之后。放开烧。放开抢!谁捞着了是谁的!洋钱。白面女人。都抢过来为弟兄们报仇!人人过刀。屋屋过火!一个二毛子脑。还能在阎尊者那里换一两银子!咱们就白死了这么多兄弟不成?” 退兵的喊声渐渐停歇了下去。大家伙儿红着眼睛互相看着。今天已经见了血。洋鬼子的教堂大家是怕。打不开了。可是那没遮没挡的二毛子村子。却不见的没这牙口啃不下来! 那打先锋的小伙子却冷着脸朝着曹大师兄狠狠呸了一声:“你是畜生!打洋鬼子没二话。舍了这条命也就这么回事儿…………真二毛子有几个?只要洋鬼子了台。谁还认出来他们?一一拳头也死他们了…………家家过火。人人过…………这是上万条命!把咱们哄起来。打先锋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倒要烧村子。你还不如红灯照的娘们儿!是汉子的。想法子找来洋枪。一对一的和洋鬼子拼!怎么也要报了这血仇!烧村子屠庄子。滚你娘的蛋吧!咱是爷们儿。不是畜生!” 那小伙子转身就走:“弟兄们。回庄子!给死在当间儿爷弟兄们戴孝砸锅卖铁收枪。…………”他话音未落。背后突然响起一声洋枪清脆的声音。那小伙子身子一顿。看着胸口慢慢湮来的血迹。缓缓回头看去。就看见一脸是血的曹大师兄手里握着一杆六枪枪口犹自冒着白烟。 看着那小伙子一声不吭的倒下。曹大师兄已经挥着六轮手枪大声狂喊了起来:“打不开洋教堂。就是这二毛子混在了咱们里头!扒开他的皮。骨头上都刻着洋和尚的符!有种的。和老子一起去打二毛子的村子!” ~~~~~~~~~~~~~~~~~~~~~~~~~~~~~~~~~~~~~~~~~~~~~~~~~~~~ 带兵进城以谭嗣同就守在了京城当中。连最紧的训练新军的事情。都交代给手下军官去干了。他只是在京城里。一家家的拜访着王公大臣。拜访着当道诸公。向他们赔情……规劝。 不的了真的不的了——直隶四下。已经伏莽处处。他在竭力维持着眼下这脆弱的平衡。一旦事起就是鲜血布满原野! 他不恋栈。绝不恋栈——只要次第消化了香教子弟。能平稳度过这个关口。只要他手里头有了五万可靠新军。 就能多帮这大清延一气。就能免让北的百姓遭一场空前劫难!以天的神明为誓。他谭嗣同如果不出洋天打雷劈! 谭嗣同纵兵隔绝中外交通。悍然行事的时候。这些王公大臣噤若寒蝉。绝不出头。只有一些清流书生 隆宗门外守卫总理大臣衙门的警戒线。 但是当谭嗣同一家家的来苦口婆心的劝的时候。却又都拿起了架子。态度稍微好点的就是不阴不阳的讽刺两句。态度差点的。如当初差点被吓的尿了裤子的载澜就翘脚坐在躺椅上面放言:“爷就和你姓谭的作对到底了。怎么着?要抽筋还是扒皮。你说个章程。爷接着!就算上菜市口剐爷。你要少割爷一刀。你谭嗣同是爷我养的!” 更有清贵如文廷式等。连门都不开一句话也不想和谭嗣同多说。 他不能杀人也不敢杀人。一旦见了血。这中枢勉强剩下的一,威权就要彻底崩塌!也就丧失了任何道义上面的名义。甚至统带不了手下的所谓新军! 每天要到深夜。谭|同才能回到理大臣衙门这里。试图让自己睡上三两个时辰。但是却辗转反侧。终不能。 他谭嗣同做错么?还是任何依托着大清这个朝廷的改良。都已经是绝无出路? 所有人都在先恐,似的。拼命在将这,一条路走绝。他们只看到他谭嗣同现在手里这些权。这些兵。却看不到来日大难。却看不到祸在当头! 自己错。传清兄…………是对的。 这一夜。他依旧只是总理衙门里头搭了个铺。靠在铺上睁着眼睛听紫禁城里夜中惊起的乌鸦哑哑而鸣。 夜已经交了更。再过没有多久。就又是新的一天………… 门外突然响起了步的声音。急促而杂乱。谭嗣同只是呆呆的靠在那里。他已经心力交瘁。什么东西都想不过来了。 门一下被推。两盏灯笼的光线直射进来。冲进,内的两个人是林旭和杨深秀。林旭年少。精力充。主要负责城内城外南苑兵营的联络传递消息。杨深秀是进士出身。谭嗣同当初在京中的好朋友。也是清流。跟在谭|同身边也是被清流同辈骂的最惨的。他基本就是京城当中除了治安这一块谭|同大的助手。也掌着谭嗣同的书记。往来消息文电。第一时间最先到的是他这里。 两人都面色凝重。|着谭嗣同呆坐在那里。林旭摆摆手。让人点亮屋子里头的***。就挥手让人退下。将门关紧。杨深却坐到谭嗣同身边:“…………复生乱起矣……” 谭嗣同没有回答。 杨深秀一怔。林旭却过来抓住谭嗣同的肩膀:“复生!香教作乱了!” 几个字谭嗣同都听见了。可是怎么也没法子在脑子里头组成有意义的词语。只是坐在那儿一动。林旭和杨深秀对望一眼。放大了一点声音:“南宫县急电京。香教数万人。围攻城南法兰西国天主教堂。被打退后放火焚城南村庄。人盈野。皆呼杀二毛子。先是这里。然后进京杀二毛子头子——就是谭复生你!咱们千辛万苦维持的局面终于溃决!” 谭嗣同终于听明白了这似乎从很远处传来的声音。他想跳起来。想大吼。想砸东西。想赶紧去南苑稳定住军心。想赶紧去解决这事情。却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就是动不了。到最后只有闭上眼睛。 “…………传清兄。撑不了多久的…………我知道你愿意看到北的大乱。要等到最有利的时机才来收拾局势。北的枢变成一片灰才利于你这逆而夺取的后一步……可是传清兄。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你一定要及时赶来!” ~~~~~~~~~~~~~~~~~~~~~~~~~~~~~~~~~~~~~~~~~~~~~~~~~~~~~~~~~~~~~ 徐一凡也同样被在睡梦当中叫醒。陈德提着马灯。卫着睡眼惺的他从内宅直到督署签押房他的掌书记。负责接收盛宣怀和楚万里两处文电的张佩|早就一|严肃的在那里等候。 “…………大帅。天津急电。北的乱起。南宫数万香教作乱。围攻法兰西国天主教堂…………咱们终于等到了” 徐一凡脑海当中一点睡意。顿时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一把抢过张佩|手中的抄报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张佩纶在他身边淡淡而笑:“大局定矣………北的必然次第大乱。谭复生自然要离开京城调兵压制香教乱事…………而北京城又么离开他?他那一万多兵。又要防范才入营的香教子弟——也不能将他们贸然解散。再给香教添万余精壮还了的?又的四处去平乱。怎么调的过来?京中反他的王公大臣必然也会联络香教以制谭复生…………香教一旦入。大清二百余年就此终矣到时候。就是大帅北上之日!到时候。帅就是中外唯一一个能收拾局势的人!京城满人势力。将再不成威胁!” 徐一凡声音又冷淡又单薄。只是轻轻的道:“等香教进了北京城。杀完了我再北上?去当救世主?” 张佩|一怔:“大帅!欲成大事。计小节?这逆而夺取之路只是这最后一步这不也大帅暗中使力。的来的最好结果?北的不彻底大帅绝不能北上!” 徐一凡放|手中抄报纸。脸上神情呆板:“…………嗯。幼。你说对。这也是我造成的结果。理的很…………我再去睡***一会儿。就如你所言。再等等。再||吧……” 张佩纶想再笑笑松缓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却发现自己突然也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拱手:“大帅。如果我没料错。北的的乱事。将接二连三的报过来…………而天下督抚。也终将看明白局势。在下敢言。从明日开始。天下督抚正式表示归心的电报。将次第而至大帅案头!”徐一凡负手朝门外走去。听到这话。回头看看张'纶:“幼。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生的电报?” 他不等张佩纶回答。转头走开。站在门外恭谨等|的陈德。就听见徐一凡轻轻喃喃自语。 “…………血。落下来了呢…………多少才足够鼎革一个朝代?” 第六十四章 血落(二) 宫拳民起事,唐山拳民起事,塘沽拳民起事,沧州拳……… 四九城中,风雨飘摇。 外城九门已经封闭,各个城门口满满的都是扛着洋枪的湖南兵。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开两个钟点的城门,让外面送菜送米送水进城。城中柴米油盐的价格,一下涨了五成。 已经有难民出现在四九城的城门口,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只是等着每天开城的那两个钟点,能进北京城躲过外面的风雨飘摇。从他们的口中,也听不到事情的全貌,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烧香的起来杀鬼子,杀毛子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照得天都亮透咯!” “打教堂,死了一地的人,人!天上降神火,可不管是洋鬼子还是二毛子,多少村子白天冒烟,晚上通红!” “家里有洋火都算成是二子,眼睁睁看着把人割了头皮,说顶心里头藏着十字架……我没敢看,回头就收拾了包袱带着老娘进四九城来投亲戚,天下都乱了,这城里头皇上在,六丁六甲护着,和无生老母也有交情,怎么也能过这一劫不是?” “…………不过就有二亩水浇地,祖一辈儿父一辈儿攒下来的…………对香教,咱们不含糊,他们打城***外头洋教堂的时候儿,家里门板都拆下来给他们防洋铅丸子,结果半天打不开,咱们这多半辈子都没闻过洋饭味道的生生被指成了二毛子!家里家当一干二净才算挣扎出一家老小几条命,皇天,但愿他们进不了北京城!” 每到城门打开的时候,就看见大堆大堆的人潮,哭着喊着涌进城来。各种各样的车子挤在一处,车轴别着车轴翻倒在地上,人喊马嘶。骑马的军官带着队伍要出城人潮涌在那里,满头都是汗,挥着马鞭四下乱打,却还是站不住脚步人潮挤得直朝里头退。 里头也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街上木栅也竖起来了。 道上面断地过兵。城里头驻扎地兵队一小股一小股地从城里头调出去。不论满汉。家家闭户。从窗子眼儿向外看着外头乱象。大商铺纷纷上了板门儿。卖升升米把把柴地小杂货店。一天不开门一天不得吃饭地。还在咬牙撑着。只是都准备好了香案和香教地八卦旗过兵地时候儿稍稍遮掩一下。没过兵地时候儿就赶紧添香火。一些闲汉抄着手在街头巷尾转悠意无意地将腰间黄穗子腰带露一点出来。看到他们。沿街地人都是又恭敬又客气不了动问两句。回答地往往就是一两声冷笑。 北城已经变成了纷乱而不知所措地世界。谁也不知道这座天子帝都会滑向何方去。城中心地紫禁城巍峨依旧。可是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深重地破败味道。 ~~~~~~~~~~~~~~~~~~~~~~~~~~~~~~~~~~~~~~~~~~~~~~~~~ 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地几间屋子里头。挤得都是满满当当地人。军官模样儿地占了一多半。要不在等候。要不在叫嚷。都是在请饷请械地。跟着谭嗣同卖命是不假。大家有二心地不多。可是皇帝不差饿兵。平时驻扎练兵是一个价码。出去卖命又是一个价码! 四面暴乱都起来了。口口相传。漫山遍野地香教!兵开出去就得要补器械补子弹。要开拔费。要不然这些大头兵怎么使唤得动?就算留守京师附近地。又要监视新入营地那些香教子弟。还得维持这么大一座城市地治安。一个人都当两个人使唤了。不多发饷。谁肯出力? 大家也算看明白了。要他们这些刘大帅带出来地正规军跟着香教去瞎胡闹。那是拉不下这个脸。可是谭嗣同这里也不见得是长局。只不过在必定要北上地徐一凡到来之前维持一下残局罢了。维持得好。在徐一凡面前有功没罪。说不定还有留用地机会。就算到时候得遣散。这个时候为自己。为手下兄弟。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到时候儿。从北京城回湖南老家可是山高水远! 喧嚣的中心就是谭嗣同,所有人都感到惊异,这个时候的谭嗣同,居然还是没有乱了手脚。看起来竟然比往日更加干练,更加沉静,处断事情更加的干净利落。一条条命令发下来,既清晰又明白。每个人过来回事情,都是一大堆棘手的问题,可是不管怎么难,他总能回答出一两个办法出来。 城内城外,已经调出三千数百官奔赴四下平乱,京城空虚。他就调南苑的部队入卫。 南苑也需要至少二三千人看着入营的香教八千子弟,这些精壮一旦分散归里,那祸患更大。他就将手头的所剩不多的兵力城内城外两头调动。白天的时候可以多抽些人马在南苑军营,晚上再调兵入城把守各处。 刘坤一留给他的部队被使唤到如此地步,自然要厚饷抚之,更别说京城步军衙门还有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更是无钱不行。北地收支,向来是入不敷出,有点钱就赶紧发俸禄发旗饷了,练新军完全靠着的是韩老掌柜捐输的银子,现在香教既然乱起,有着香教背景的韩老掌柜已经不见了踪影,银饷自然绝无来路。他就立时下谕,京城商户,无分大小,每家征收几千文的捐税,临时散发,维系着手头这点部队的士气………… 每一天都艰难得如履薄冰,谁都知道只要香教的变乱进一步扩展。而谭嗣同只 持着调兵外出平乱,那么总有一天会支撑不下去! 可他每一天都在咬牙苦撑,这书生竟然做到如此地步。让那些已经有点动摇的新军部下不得不在他还没倒下的时候听从调遣。 谁也没有想到谭嗣同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是谁也难以想象,这局势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 看着谭嗣同打发走几个军官,面前稍稍空了一会儿的时候,早已在旁边等候一阵的杨锐,立即过去将他一扯,拉着他就到了后面的屋子。 这后屋是谭嗣同倦极了的时候儿稍稍打个盹的地方,不过这几天他加起来也没沾上四五个钟点的枕头。到了后屋嗣同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双手捂住脸深深的喘气。几天下来,官服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点晃晃荡荡的了。 “书乔,又有什么子?” 杨锐深深的看着他:“…………复生看看现在谁还上衙门?养成成千上万大僚小吏的京师,就我们这几个人在这里苦撑!人心浮动已经到了极点而你我之辈也千夫所指到了极点!” 谭嗣同苦笑声:“我岂能不知?书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我!” “局势已经烂至极了!京城那些人已经又开始奔走,我们却再无半分力量去顾着他们。颐和园里头,也不过是冷眼旁观…………说不定还是这暗中酝酿风潮的核心所在!我已经隐隐有闻,据说有人倡议联义民以除权臣!人心如此还要孤心苦诣的维持下去么?” 嗣同抬起头,人消瘦憔悴下去睛就显得又深又黑,只是认真的看着白着一张脸在那里说话的杨锐:“…………书乔们说好了的…………” “是指望能在徐一凡北上之前,维持住北地不陷入腥风血雨!可是复生你每天都在关心各处电文往来。 各:督抚朝江宁去的电报倒是很多地的电报都要过天津,能抄到我们这里…………天下的确都在指望徐一凡来收拾局面,的确已经不将京城当一回事了,徐一凡也差不多天下归心了…………只要他一北上,就能取而代之!可是徐一凡有什么动向没有?只是电邀天下督抚来江宁议事,只是来份奏折,假模假式的要朝廷速速平定北地叛乱!” “传清兄他…………” “他什么?复生,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徐一凡他就是想借着这次变乱,让你我和他分途之辈殉之,让北地盘根错节的势力全都灰飞烟灭。让地方督抚再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名义,让他鼎革之后的新朝少一变乱的源头…………这里不变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他是不会北上的!我们等不来他!” 谭嗣同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 杨锐深深叹口气:“复生,走吧,离开北京。咱们可以放洋而去…………” 谭嗣同淡淡一笑:“我走了,京城就没人镇得住局面了…………香教指日就会进城,后果不堪设想…………” 杨锐飞快的截断他的话:“那么就不管城外乱成什么样子,再不要调兵出去了,闭城而守,城内局势还可以维持!让徐一凡看无机可趁,他也不能让北地真的乱得不可收拾,到时候只有北上!” 谭嗣同奇怪的看着他:“书乔,我等从上海毅然北上,就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徐一凡不能,我们就能让北地乱得不可收拾了?当初我就不如留在江宁了!能救一点百姓,就是一点,能为将来国家保存一点元气,就是一点,我怎么可能不调兵而出!” 杨锐无言,只是看着谭嗣同,拍手苦笑:“所以你是书生,徐一凡是~雄…………我就知道劝不下你,就当我白说…………” 谭嗣同也是一笑:“传清兄也有半份书生气,书乔,你们都看错了他…………没有书生气为里,纵有万般枭雄手段,他就能搅动这死气沉沉的天下?…………英雄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他缓缓站起,眼睛里闪烁着一点光芒:“…………我们等得来他!现在咬牙苦撑,就是我们这条路走到绝处之后,所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我相信传清兄!” ~~~~~~~~~~~~~~~~~~~~~~~~~~~~~~~~~~~~~~~~~~~~~~~~~~~~ 北京城南韩老掌柜他们驻节的荒村,这几天来多了不少客人。 自从香教乱起他就和南苑军营完全断了联系。谭嗣同的那点兵要不调走,要不全面收缩。更不可能威胁到他这里的安全。韩老掌柜就守在这里,一边通过阎书勤每天派出快马,调度着北地的次第大乱,一边就一头很有耐心的野兽,在离猎物最近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最后时机的到来。 他已经等了三十余年,这最后的一击绝不可能错过。 北地已经腥风血雨,而小村里安静平和,却仿佛处在世外。通过无数明里暗里途径找到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也都显得文质彬彬气度安闲。和出面接待他们的阎书勤阎大尊者相谈甚欢,偶尔酒宴应酬然杯~交错,宛如盛世。 离小村不过几里的地方,却有大队大队的难民,再向着京城方向挣扎。天阴沉了这么久,终于也开始有零星的雪花飘下。 韩老掌柜披着一领狐裘,站在村边只是看着灰色的天幕下,远处的北京城。在他身后 而立,两人久久不语。 旁边响起了脚步的声音在地上冬冬直响,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阎书勤过来了。 果然跟着而来的是一股酒味后就听见阎书勤的笑声:“老爷子,知道这次是谁来了么?大学士徐桐!老头子胡子都白成那样,还辛辛苦苦的赶过来。谈完事情,还要了面八卦旗贴身带回去…………***,这些当官儿的真不是玩意儿!这个时候都忘记口口声声自称父母官儿了,恨不得贴在你身上叫大爷!还让咱们闹,拼命闹!死的人越多越好,咱们不是白莲余孽了,是***义民!还说这样不出三天,谭嗣同准得…………” 他话没说完,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谭嗣同准得离开北京城!” 韩中平缓缓回头,笑道:“他又是哪头儿的?” “那个老娘们儿!实在的,这老娘们儿开的价钱比上次来的姓康的姓文的大方……编十万新军,除了直隶,任咱们挑两个地方的督抚!只要能除了谭嗣同,帮他们看紧了什么**皇上!还指望着咱们这百万义民能抵御徐一凡呢…………哈哈,到时候又是八十三万大军下江南!这老娘们儿就不怕咱们造他的反?” 阎书勤明显喝高了,天一一句的。 韩中平转头看章渝,章渝却默作声,老爷子只是一笑:“真要当了官儿,你们是斗不过太后老佛爷的…………不说这个,答应下来了?” “几十年就盼着进北京,这些家伙要给咱们开城,还能不答应?只要谭嗣同屁股一挪地方,咱们就进城!***,天总算翻过来了,再死十几万都不冤!等进了城,就是天老大,咱们老二了!” 中平欠欠身子:“老阎,你高了…………回去歇着吧,养足精神,得有多少大事儿要办!这些人不过是个添头,方便咱们将来进城罢了,真要把天闹翻过来,还得看咱们的本事!” :书勤哈哈大笑,摆着手算招呼过了,转个***歪歪倒倒的就朝回走,走一路哼一路。恨不得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现在的意气风发。 韩平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冷笑。 章渝看着他,迟疑的道:“老爷子…………你不信那些来联络的人能开城?” 韩中平摇摇头:“不是…………朝廷这些人,我早就看透了。让他们成事难,败事却有一手,他们是真的想开这个城,只要谭嗣同一去,北京城,我们进定了。” “那…………” 韩中平本来不想回答,可是看看章渝,还是缓缓道:“……我是笑阎书勤真以为以后就是香教天下了…………掀起大家闹事容易,可是真要进了城,谁不想荣华富贵,谁不想高官得做?百万香教子弟,不过百万散沙罢了。不管是慈禧还是光绪,有的是法子分化瓦解他们,所以他们才敢开城放香教进城…………” 章渝话说得越来越缓,只是脸上神色仍然没有半点变化佛韩老爷子口中的香教他半点干系都没有也似:“…………就算事后这太后还有皇帝能掌握住局势,可北京城也差不多平了…………他们能不知道,能不在乎?而且还有南边的徐一凡呢…………” 韩中平小声的笑着,仿佛章渝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白胡子一抖一抖:“无非就是眼前那点权势之争!谁还管来日大难?都烂到骨头里了…………当初天国还不是一样?忠王爷是中流砥柱,要靠着他调集四下兵马打退那个曾九,可是天王最嫉的也是他就是不许忠王爷出城,还是王爷他拿私财买通天王的两个哥哥才出城而去,时间也耽搁了,冬装都来不及准备食来不及积储,几十万人打曾九两万到入冬就赶紧散了伙…………都是一样!”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章渝那张似乎苦了一辈子的脸:“北京城平了,他们不在乎,难道你在乎?” 章渝脸上肌肉抽动一下,冷冷道:“如果要北京城人死绝,他才会死。我才不在乎北京城是不是平了…………香教如何,我也从没想过…………我只关心嗣同什么时候出城?如果他就是不走,非要等到徐一凡北上来救他呢?” 韩中平淡笑色当中说不出来的疲倦:“徐一凡不会来的…………这个世道人心,我看得太明白了…………谭嗣同就算赖在京城不走也有办法,何处力量不可借?章护法放心吧,这一天,我已经反复盘算了三十年,太久了,太久了…………” 他混浊的老眼当中,渐渐的溢满了泪水。碎雪雪片落在他的肩上,已经是薄薄的一层:“准备车马…………今天晚上我们去延庆标拜会一下南来的客人!” ~~~~~~~~~~~~~~~~~~~~~~~~~~~~~~~~~~~~~~~~~~~~~~~~~~~~~~~~ 江宁督署徐一凡的签押房内,徐一凡的几个心腹都肃然而坐,听着张佩纶念着一份份从各地督抚那里发来的电报。而徐一凡则靠在椅子上面,脸上表情很冷淡,只是用手无意识的敲打着扶手。 北地乱局终于开始,一切正如他所预料。中枢的最后一点威权,终于丧失干净。北地督抚害怕这乱局蔓延到他们那里——尤其是鲁豫两地的地方官,他们那里香教势力也相当之厚。南方督抚则终于看明白局势,知道中枢已 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洋人那里对中枢可能的支持也,这等教地中枢竟然束手无策,凭什么让势利的洋人支持他们? 每份电报,都是恭请徐一凡指示机宜,并盼望大帅能从速收拾局势。南方一些学的新名词多的督抚大臣,还要徐一凡速速组织看守政府,中枢就当不存在了。大家要商量一下将来怎么个弄法,徐一凡手底下将来的位置也要排一排。不少督抚已经表示,电报一发,他们人就已经就道,要亲到江宁,请大帅指示机宜………… 北方,还有一个谭复生没来电报,只是在咬牙苦撑啊…………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撑过去?让你这个书生坚持到现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指望? 听着张佩纶有点激动的声音,徐一凡竟然微微有点失神,如此场合,竟然想到别处去了。 好容易才等到张佩纶将电报念完,咳嗽了一声儿,徐一凡才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就是这么回事儿,墙倒了众人会推,现在咱们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自然也少不了有人锦上添花…………现在李中堂全权料理这个联络天下督抚的事情,他人熟…………” 唐绍仪举了一手:“大帅,洋人那里有什么表示?” 徐一凡笑笑,示意张佩纶下。张佩纶笑道:“英国首相特使索尔兹伯里已经向大帅表示,从他个人而言,是认为清帝国政府已经丧失了维系东亚局势稳定的能力,而他也很希望英国政府会在近期表示对大帅的支持…………一个以个人之力战胜一个国家的天才统帅,是有最大希望稳定住东亚局势的。不论从实力,从声望,还是从能力上来说…………,洋人说话就是弯弯绕多,其实也就是表示,至少英国会马上发表声明支持大帅北上收拾局势了!” 唐绍仪一拍子,激动得满脸通红:“中外归心,大局已定!” 他没法儿不激动,当初个哪里都不待见的留美童生,仕途蹉跎,给塞到一个二百五道台手底下,他本来又是心气很高的人。梦幻般一路走到现在,问鼎有望,让他怎能不一下失控的喊出来? 着禁卫军军服的高级军官们也兴奋的互相看着,但是他们比唐绍仪掌得住一些,都没说出来。只有楚万里还沉着一张脸,并没有什么动容的表现。 一凡也注意到了,点着他的名字:“云纵,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纵坐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徐一凡,几乎是一字字的问出来:“大帅……什么时候北上?” 徐一凡也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好?” 李云纵静静回答:“这次是政略进军,而不是军事上进军,北地没有值得一提的对手……所以没有从军事时机上考虑的必要…………禁卫军只是等候大帅的命令而已。” 徐一凡失笑,转过头看向张佩纶:“政略进军,说得挺好哇!幼樵,你是我掌书记,是智囊,还有少川,也是吃政略饭的,你们觉得什么时候好?” 唐绍仪闭嘴,北地传过来的情报,徐一凡也终于向他们通报了。内情这些最为嫡系的心腹也大略知道了。这种应该是徐一凡圣心独运的事情,他说多错多。放着将来一个注定的宰相或总理位置在那里,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做什么出头的事情。 张佩纶却不在意,他是决定挂冠的人了。 反正已经是别人口中贰臣,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他认真的看着徐一凡,这几天照理说都是事事顺心的日子,可徐一凡的脸色却很不好看,显得苍白而憔悴,仿佛总有什么东西放不开一样。 “大帅,我已经向大帅反复陈说过来…………这次就说得再明白一些。杏>来电,京城已有各方势利准备联络香教进城…………谭复生绝无可能将此局势长久支撑下去!香教必然进京…………而他们进京之日,才是我们北上之时!辽南我万人据守,不论海陆,到京城不过三五日的事情,破坏既不会蔓延开来,而京城原有盘根错节之势力,也将被摧破无遗!大帅是要留太后和皇上作为有心人反对大帅的凭借,还是留谭复生继续和大帅走不一样道路?再说诛心点,是要留百万心怀旧朝的旗人子弟在北地否?让他们痛一下,痛绝了,大帅再来存亡续绝,才会让这些人没有更多的心思!这条路,本来就是他们自己走绝的!” 每个人都脸色苍白,张佩纶将话说得这么明白,谁都觉得有点惊心动魄。 帝王术…………这就是帝王术。读书人除了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想头。还有一点就是为帝王师呢…………这些帝王术,一样是代代流传………… 徐一凡闭上了眼睛。 张幼樵是豁出去了…………他说的,都是对的。很马基雅维利,很正确。 所有人都看着徐一凡,就连一贯不动声色的李云纵,都目光利得像剑一样的直直看着徐一凡苍白的脸。 须臾之后,徐一凡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在心里头一笑,只怕自己以后再也没有心情轻浮耍宝了呢………… “好…………密切关注北地动向。我们,不动…………等香教入城之日,才是我们北上之时!管***要死多少人!” 第六十五章 血落(三) 乘二人抬的蓝布小轿,逶迤穿街过巷,直奔文廷式~去。 自从谭嗣同不断抽兵出京,去控制局势之后。京城当中原来随处可见的湖南兵,也烧了很多。街上的气氛比以前松动了许多,依稀又是往常景象。除了大商家开门的还少以外,小酒肆小茶馆又是满满的挤不动的人。只是不论满汉,大家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皇城根下子弟的安闲气度,不论表情还是说话,都有一种惶惶的味道在里头。 除了这些北京城土生的百姓,街上更多了无数的流民。找不到亲友投靠的就在街两边坐着,只要能找到的破布头,就全套在身上。小雪纷纷而下,落在地上就化了。更增添了三分的寒意,这些流民蜷缩在一块儿,婆娘哭娃娃叫,汉子们就长一声短一声的埋着头叹气。 看到有人从茶馆酒馆出来,就有无数双手举着破碗伸出来。但是现在酒馆茶肆的那些伙计们也没了赶人的兴趣,就让他们在门口呆着。里头喝茶喝酒的客人,也多半会偶尔叫一碗阳春面什么的,叫伙计挑个最可怜的送过去。就连旗人子弟,往常乞丐缠人,能一巴掌上去,这个时候也只是皱着眉头嘟囓两句:“……别缠了,咱们以后不定指比你们还惨呢……”然后就快步离开。 天色灰灰的,每个人脸色也都灰灰的。到处都是杂乱,到处都是破败,到处都是一片末世景象。 康有为坐在轿里头,只是透过暖窗不动声色看着这一片灰败皇城气象。轿夫大声吆喝着,躲开丛林一般伸过来乞讨的手,吐着长长的白气朝前而行。外面的声音一阵阵的飘进来,直钻进康有为的心底。 “…………大乱!末世就是这个样子!亲戚从冀南逃过来了,尸体跟谷个子似的!大师兄们说谁是二毛子谁就是,运气好点儿家荡产,运气不好,脑袋搬家!” “…………要说香教真是厉害,听人家说,洋枪碰到他们就跑偏!怪不得朝廷当初要招香教当兵呢外防洋鬼子,里应徐一凡。咱们旗人保家保命,就在这个上头……可恨就是那二皇上,拦着不让香教成新军,现在闹起来了不是?只要去了二皇上,咱们四九城这么多子弟有一条活路!” “…………死人也真是死得惨,瞧瞧这么多难进来的…………” “不是二皇上造的孽!现在还赖在北京城里头就是不动窝呢…………听人传言,里头现在就在打着这个主意,要联络…………” “皇天。管是二皇还是香教点太平下来罢!实在熬不得这提心吊胆地日子。徐一凡打来。咱们多交十年重税就算完!” “已经…………无挽救了。”康有为坐在轿子里头冷淡地想着。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既然同在破船上头。要紧地是赶紧掌握住真正地权势。就如谭嗣同二皇上地威名一般。到时候要跳新船地话。既是凭借。也是依靠。更是和徐一凡讨价还价地本钱…………可他妈地谭嗣同就是赖在北京城不走!再怎么左支右咄就是在苦苦支撑。以一人之力维系着北京城基本地秩序。难道这家伙真地是和徐一凡有所勾连。就是在等着他北上? 想到这里。康有为就忍不住有些焦躁。权势路上。这谭嗣同似乎处处都比自己抢先一步!他妈地当初徐一凡进京地时候。自己怎么不在会友镖局里头? 可是细细体察南方地反应又不像。 徐一凡日前才通电天下。要督抚们来江宁商量如何措置应对当下事宜。虽然摆明了是已经没将北京城这片残山剩水放在眼中地狂妄跋扈。可是要在江宁商议么也不像会要迅速北上。呼应谭嗣同眼下举动地架势! 北地烂了是最符合他徐一凡的利益,不是么? 小轿子转眼就进了巷子,在康有为心思沉沉的想事情的时候,就突然停了下来。轿子在地上一磕,将康有为惊动。他跺跺轿子底板:“怎么回事?” 轿子和轿夫都是在行里面雇的,就是为了来去不显眼。可是少了官衔牌,少了绿呢围障。北京城官那么多,是个人就得让。这权力啊,放到哪里都是好东西! 外头轿夫掀开轿帘,一脸为难的对着康有为道:“爷,您瞧瞧,烧香的爷们儿堵在这儿呢,不让咱们进也不让咱们退…………咱们是行里的,肩膀窄,担不了干系,还是爷您受累,出来说话吧…………力钱咱们也要了,只要没麻烦…………” 康有为哼了一声,钻出轿子,就看见巷子里头堵着七八条闲汉,密排扣的褂子,腰间系着八卦旗的杏黄穗腰带。前几天这腰带还掖在里头,这些日子腰带就全在外头了。巷子墙根放着一个歪七扭八的香坛,一帮难民男男女女的正在那里磕头。还有人在旁边吆喝着:“要吃饱,要白面,都得烧香!这北京城指不定就得翻过来了,不信香的,能跑到哪里去?踏实点儿,跟着咱们坛子吧!” 领头的大汉抱着胳膊只是看着一脸寒素样子的康有为,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又是一个机巴穷酸…………听好了,咱们在这里请神,你冲犯了香坛,自己说怎么着?认打轿子拆了烧火,一人卸一条胳膊。认罚,二十两,只现不欠!” 康有为一摸腰包,只有四五两散碎的,还有一小串京钱。和这些混混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将腰包全翻了过来,亲手递到了那大汉手上:“您受累,就这么点儿,实在惶恐,下次一定还有一份人心!” 那大汉在手里掂量掂量,哈哈笑着拍拍康有为的脸:“哪里的穷京官儿?这官也当到头了吧?眼瞧着就是无生老母的江山了,来给爷当个师爷怎么样?” 康有为只是陪笑,也不坐轿子了,陪着两个提心吊胆的轿夫点头哈腰的绕过这个野鸡大师兄。只朝文廷式的翰林第走去。 轿夫在后头小声发问:“爷,真的要是香教的天下了?” “外头死那么多,进了京,他们会不会洗城?” “现在去信香来得及吧?” 康有为只是不理,转眼就走到了文廷式翰林第的门口,就看见大门半开半掩,文廷式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康有为的身影就赶紧迎了出来:“南海子两头都有香坛,我正担心你来不了,天可怜见,总算到了!” 康有为让文廷式开发了那两个轿夫,和满脸焦灼的文廷式并肩入内。才过了大门槛,文廷式就问:“和韩老掌柜联络得如何了?” 康有为淡淡的道:“还不是那样?拍胸脯保证对皇上的赤胆忠心…………说这些有什么用 在一日,我们就开不了城让他们进来!” 文廷式也嘿了一声:“复生这个湖南蛮子!他就不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越拖下去,外面动乱蔓延得越广,要死更多人,这个孽都是他造的!还不如让香教早点进来皇上的范围!” 他迟了一下,看着康有为:“…………听说太后那里,也在联络韩老掌柜…………你今天见他,老爷子有没有露什么口风?” 康有为笑笑:“那是一只老狐狸,你指望他露口风?现在他是比咱们两家哪头开价高一些…………总得有什么,来打动他们!” 文廷式做痛心疾首状:“什么时候了,还争权夺利!两头都求人家是只会把香教胃口越抬越高,到时候想约束他们就更难!这些人真真是没有天良!…………复生,你说我们有什么价码能让他们动心?官儿也封出去了,将来的地位也许出去了,还能怎么样?” 康有为转过头定的看着文廷式:“…………道希,你还不明白们最大的价码就是谭复生?” “复生?” “复生不去,香教进不了城!们最大的筹码是帮香教去掉复生这块拦路石!” 文廷式看康有为森冷的目光,竟然有点畏缩闪避:“…………怎么去?” “…………我们比起太后那头大的优势是我和复生曾经是一党!他的虚实我尽可以探知,后党却不知道!也只有我康南海能将复生动向最确实的情报传给香教,方便他们动手!” 一刻,文廷式竟然哑口无言,只觉得背心凉凉的。他沉默半晌,才低低道:“香教就算潜进来百十号人,可是复生总掌握着千把嫡系怎么也不肯抽出去,还是对付不了他啊……” 康有为语气也得像冰:“……韩老爷子也向我担保,他有办法将复生最后扣在手里的这点兵,在最要紧的关头调开!复生若去,我等大事成矣!道希,你看着吧,大变之日,我等操权之时,就在这三两日里头了!” ~~~~~~~~~~~~~~~~~~~~~~~~~~~~~~~~~~~~~~~~~~~~~~~~~~~~~~~~~ 如果说庆标当初是直隶香教挑兵过程当中最为风光的团体,那么现在,这延庆标也是被监视得最为严密的一群了。 入营不过十来天,香教变乱就起来了。他们营地四下,顿时就驻上了谭嗣同的嫡系。洋枪火炮,都指着他们。其他香教子弟,基本就是分编在新军各营里头,除了把最桀骜不逊的,才从大师兄变成军官的,挑出来集中找某处营房看守。其他的还可以本营监视使用。 哪里像延庆标,才入住的营房,就变成了一座大监狱仿佛! 食米用柴,都是一天一领,将将够大家伙儿吃个八成饱。等闲不得出营房一步。刀枪环逼,气氛紧迫到了极点。 还好延庆标是以楚万里带来的禁卫军官兵为骨干,小葛庄少林会那些义气汉子为辅佐,子弟当中多有集中到延庆的禁卫军官兵的北地亲眷。在这个情况下,也仍然没有上下解体。 葛起泰和他那帮才带上兵的弟兄,还是整天饶有兴致的向禁卫军北来之人讨教,照样在监视当中出操训练。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徐大帅的人!现在整个天下,谁还大得过徐一凡? 底下镇定无比可是领头三人,却各有各的表现。 明面上领头的自然是刘大子刘如虎,陷入这个牢笼也似的局势。原来一点兴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整天就缩在自己的那间屋子里头是烧香磕头,就是给自己算卦。算来算去总是不妙,似乎这道血光之灾怎么也躲不过去。于是就加倍的失魂落魄。 而袁世凯却是如一头困兽一般,他费劲心思,连踢带打,在北地这么险恶的局面当中生生营造出一股势力出来为的就是在将来的大变局当中有所作为。可是带着这一千五百徒手兵,藏着的长枪短枪不过几十把,又在被严密监视当中,他的一番苦心,眼看就要化为流水!他每天就在营房四处走来走去着四下环逼的谭嗣同嫡系军队的卡子,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来! 楚万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样子,照理说他是最能随遇而安的人,这种老天给的偷懒机会,他向来是绝不放过。可是他这几天,却始终关在自己屋子里头,一份份的起草电文通过盛宣怀秘密买通的渠道送出去,天知道他怎么有这么多的事情要用来请示!当初辽南对日作战,他独担方面,就敢擅自改变徐一凡的方略,将辽阳主力向南压迫后取得大捷。但是现在,他却一份接一份的电报朝江宁在发! 这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那个随和好脾气,什么事情都敢乱开玩笑的楚万里也不见了。偶尔出来是负手在营房操场上踟蹰而行,脸上再不见了轻松的笑容。只有眉宇间抹不掉的沉重。往常再艰难的局面万里都能以最轻松的态度应对,也总能想出办法。现在别人向他请示,现在被监视着,应该做点什么,楚万里却总是呆呆出神不予回答,到了最后,也只是一声苦笑。 整个延庆标从上到下,就处在这么古怪的局面和气氛当中,大家都有些忐忑不安。也都在猜测,大帅绝不会平白无故的将他们放到这里来,大帅在江宁,到底再安排些什么,好让他们能发挥作用? 楚万里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份份请示电报发上去,这辈子他都没有亲笔写过这么多电文。每个夜里,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答复总是一样:“迅速探查京城虚实,香教情。香教何时进京,更须探明!你部之要务,莫过与此。其余镇静待之可也,大帅坐镇江宁,自有成算!” 楚万里有一万种办法可以打破眼前闷局,谭嗣同对北地局势,还有麾下部队的掌控能力,远远不及徐一凡对禁卫军掌握得那么确实。说是严密监视,其实就是筛子。外面还有盛宣怀这个大金主配合,要破局而出,太容易了。 可是然后呢? 大帅,难道你真的就是不北上,非要让这里变成一片血海? 既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既然你用全新的做法将我们引领到了现在。难道在最后,还要走和过去一样的权术之路,鼎革之途? 手心里握着的是昨天夜里才到的复电,脸上感受到的是如刀割一般的寒风。楚万里仰天吐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四下看看,凌乱的小雪里头,谭嗣同的新军正在远处换哨,下值的兵士围着火堆又蹦又跳。 间,一片灰蒙。 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楚万里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袁世凯。这段日子袁世凯对他怨气很大他也知道。好几次袁世凯都要策动打破眼前这种闷局,将延庆标拉出去,不管是向辽南靠拢,还是干脆回延庆,更深的参与各地香教引起的变乱,都会变得主动许多,更能获得进一步的情报,可是都给楚万里压下来了。袁世凯是聪明人,知道这里不是由他做主,就再不多说,但是也和楚万里避不见面了。 今儿怎么又凑上来了?老子心情还是不好,和你没什么好多说的! 楚万里冷着一张脸转过头来,看着袁世凯穿着一身低级小武官的五云褂大步走来。 等到他走近了楚万里才懒洋洋的道:“又有什么事情?该说的都已经说过,还要什么好扯的?” 袁世凯却是一严肃,眉宇之间还隐隐有兴奋之色:“大人,有客来拜!” “什么客?”楚万里也挑起了毛是他聪明,也想不出是什么人。谭嗣同那一头防他们跟防贼似的,虽然和盛宣怀那里保持着联系可是那绝对称不上是客,还有什么人会大摇大摆而来? 袁世凯恭低头:“…………大盛魁,韩老掌柜!已经通知刘大子更衣准备正堂见客了人,我们…………” 楚万里一摆手,淡淡冷笑:“现在还那些虚头八脑的干什么?人家就是冲着我们来的,犯不着再让姓刘的装幌子了…………我们俩见他!这葫芦里的药,也该揭开盖子瞧瞧了!” ~~~~~~~~~~~~~~~~~~~~~~~~~~~~~~~~~~~~~~~~~~~~~~~~~~ 宁督署,签押房。 张佩纶独处在押房当中着一份份的往来电文,应酬文电,他就随手拟了稿子,重要情报,他就做出摘要备送呈徐一凡。一份份的东西送过来,他只是不出声的埋头干着。 徐一凡:从决定了暂不北上的大计,就暂时把心思放在拉拢就要陆续抵达江宁的督抚上面了,北地重要的情报一概先送张佩纶然后再给他。他这两天不是和李鸿章在商量怎么让各地督抚就其范围,就是和索尔兹伯里往还讨价还价。似乎再没有了前些日子的那些郁郁难解。 他自然知道徐一凡在想些什么,政治本来就是干净不到哪里的东西,徐一凡一路走来他们这些大清体制下出来的人看来,已经是足够的理直气壮了。北地现在的乱局,不管是成因还是发展,都是大清自己闹出来的。就算徐一凡稍稍在其间下了一点手,也不过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鼎革一个朝代点血都见不得,还能怎样?反正他是干完这次准备林下游的人,才不惜以最强硬的态度动徐一凡往前走。也算是为徐一凡分摊点责任——上位者,免不了有些惺惺作态他就最后尽一点心力吧! 只是,徐一凡真的是惺惺作态么? 有的时候,张佩纶偶尔也会觉得有点把握不了。徐一凡这个人,从来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这次他从头到尾参与着徐一凡在北地的展布,虽然他已经坚信把握住了徐一凡的心态,可是总还有点怀。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张佩纶看看签押房正中徐一凡那张空荡荡的大桌子,摇头笑笑,准备继续埋头公文当中。 门外传来了立正的声音,接着徐一凡就推门而入。看着张佩纶笑着打招呼:“幼樵,辛苦!你瞧着是不是再添几个人手?身体撑不撑得住?” 张佩纶笑着起身行礼,顺便活动着手腕子:“……我这掌书记,平时也闲的很。军政是禁卫军那头,民政是少川管着。只是现在替大帅综合一下北地情报,处理一下各地督抚往来的应酬文电而已…………事关机密,暂时不用添人。等到将来,其他人再来挑这担子,大帅怎么安排,我就管不了啦…………” 徐一凡一笑:“口口声声说干完这次就要告退,我待人有这么刻薄?” 张佩纶也笑着回答:“从龙之士多有,何多我一个半老头子?我们,早就过时啦……” 两人随口闲聊,都故意避开北地那里的消息。谁都知道,那里每时每刻都在死人,而只有一个谭嗣同,在咬牙苦苦支撑! 徐一凡随手拿起张佩纶记下的归档文电目录,一边翻看一边笑道:“要说老中堂还真是……姜还是老的辣!这些地方督抚的心思,都给他摸熟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放下簿子,定定的看着张佩纶:“…………万里的这些文电,我怎么没有看到?” 这个时候,徐一凡火不打一处来。他往北地派了两个主持的人,盛宣怀是很卖力,可是也滑头,只是将情报综合一下,全发过来,半点自己的看法都没有。而楚万里的判断能力有观察能力,都是他很倚重的…………甚至潜意识里,他还想听到楚万里说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张佩纶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将楚万里这几天发来的文电全部隐瞒了下来! 隐瞒也就罢了,还敢大剌剌的录在随手档目录里头以为他徐一凡不识字儿?真以为你张幼樵能在老子面前一手遮天? 这些日子郁积在心头的一股邪火正是无处发泄的时候,他看着张佩纶的目光就更加的森冷! 徐一凡已经是权倾天下的人物,上次安徽巡抚邓华熙来拜,差点就要行三跪九叩的礼。他是被天下已经许之为就要掌握这座江山的不二人选,虽然看起来还是如往常一般架子不大。可是人们在他面前却是比以前更加的战战兢兢。威权之气,已经是自然而然。这两道冰冷的目光投过来个人都会胆寒! 张佩纶却毫不畏惧的迎着徐一凡的目光:“大帅,卑职记得,关于北地之事,策略已定?” 徐一凡仍然看着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张佩纶缓缓站了起来:“……大政已定么卑职作为掌书记,只要在不违大帅指示范围之内,为何不能处理这些日常文电?为何不能随手就将大帅决定的方略回报给楚大人就行了?这些东西,在往来文电记录上添上一笔就可以,卑职何错之有?大帅可以看看旁边注脚,卑职复电,就是让他们镇静处之续探查北地消息…………这有何错?” 徐一凡平了平自己的气儿:“幼樵,我不是找你吵架…………你处断得也可说没错。但是万里的文电,你总是先要给我看看才是!” “我只是担心楚大人的文电,会乱大帅之心!” 张佩纶回 急又快,昂着头半点也不退让。 徐一凡猛的抬起手狠指着张佩纶的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的动作定格在那里,半晌之后一凡才放下胳膊,整整身上军便服:“我心如铁可乱之?万里前面的文电,就这样吧果再有文电过来,你第一时间就要给我看!” “卑职敢不从命?”张佩纶回答的嗓门儿依旧很大。徐一凡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步的就走出门外。 张佩纶依然昂着脖子站在那里,这个时候,他才感到背心的一丝冷汗滑落下来。 如果真是惺惺作态的话,那未免也太逼真的一些? 徐一凡…………不会真这么心软吧…………要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 良久良久,张佩纶才摇头笑。 自己所做,到底是对是错啊? ~~~~~~~~~~~~~~~~~~~~~~~~~~~~~~~~~~~~~~~~~~~~~~~~~~~~ 临时充作会客室的小营房当中,主不过四人,对坐其中。互相看着,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人先开这个口。 庆标的营房本来就简陋,这次来客更是秘密而来,闲杂人等少一个人知道是一个。所以这个小屋当中,除了桌椅,连清茶都没有一杯。 来人正是韩老柜和章渝,老头子穿得厚厚的,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坐在那里偶尔咳嗽两声,身子一抖一抖,仿佛随时都能倒下来一样。章渝还是老样子,一脸阴沉,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头,仿佛这种场合能让他入座,已经让他觉得份外的不自在了。 在他们面,就是袁世凯和楚万里。袁世凯目光炯炯,但是强自按捺住情绪,抬头打量着天花板。楚万里歪在椅子里头,对来人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好像非得从这两个家伙身上研究出什么点儿东西出来似的。 韩老掌柜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楚万里却发出了一声叹息:“老爷子,你这是何苦来哉?” 老头子一笑,避开了他的眼神。 楚万里开了口,袁世凯也揣摩着分寸,说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话语:“老爷子一路辛苦。来这里,怕是不容易吧?” 韩中平笑笑:“……老头子久在北地,人熟地熟。盛杏都能在这里给你们买处一条文报同路,我只怕钱比盛杏还要多点,来这里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二位,以徐一凡麾下重将身份在这里硬生生的踢打出一个延庆标出来,才让人佩服!老头子早已知道这延庆标有你们徐大帅的影子,正想是哪位大才主持呢,今日看到二位,才恍然大悟!北边天气冷习惯吧?” 楚万里还是在那里不住摇头,仍然是那句话:“老爷子,你这是何苦来哉?” 韩中平袖着手悠然道:“你们大帅,应该说了我的来历吧?” 楚万里是禁卫军参谋本部参谋总长,北上之前,所有北地重要情报先过他手。现在才是张佩纶代管世凯最先深入北地,又负担查明香教动向的重任,徐一凡也向他通报过了,两人如何不知韩中平是三十多年前那个地上神国的最后一员大将! 楚万里将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前倾逸的脸上露出的苦苦思索的表情,他没有看韩中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什么样的仇恨,要上十万人的鲜血来报才够?杀鞑子,我能理解,我们现在干的不就是这个么?可是将整个北地卷入腥风血雨当中…………恐怕最后还有一场屠城…………老爷子,你晚上睡得着觉么?” 韩中平客气的欠身:“劳楚大人记挂头子最近有点咳嗽,可觉还算睡得安稳……一觉到天亮,梦都做得少。” 袁世凯只是看着楚万里,眼神转来转去,似乎有无数话语藏在胸中是强忍着不说出来。 楚万里一拍巴掌:“我就知道劝你没用,恨了三十年了要化解得了,那是神仙………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是军人贼是讨。外贼就是欺负咱们的洋鬼子,要讨。国贼就是这帮压制了这个国家二百多年的大清朝廷。乱贼——就是你们这样的,我还是要讨。一是兵一是贼,那还有什么可谈的?老爷子,回吧。你要继续干下去,我自然会扫平你。” 袁世凯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话。 韩中平却半点也不在意楚万里的话语,悠然自得的笑道:“说的好哇…………可对大清来说,徐一凡不也是乱贼?大家一样…………再说了,能决定你们在北京城,到底是讨我韩中平,还是暗中配合我韩中平的,也不是楚大人啊…………可是江宁那位!大家的生意,还是有得谈…………” 韩老掌柜眼神里面全是讥诮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楚万里的天真假好人,还是笑在江宁的徐一凡其实也不比他高尚到哪里去。 “…………为什么就不听听我拜会你们二位而来所图为何呢?至少这也是你们大帅最需要的情报!难不成你们两位还怕我这么一个老头子?” 往常对这种唇枪舌剑的话题,楚万里向来是应付得游刃有余,笑眯眯的就把人损一溜够,但是这次他的却呼的一声站起来,想拂袖而去,最后却闭上眼睛再睁开:“你说,我会向大帅回报…………只是你这点心思,不要在我楚万里面前卖弄!” “在徐大帅麾下第一智将面前,韩某何敢卖弄?”韩中平笑得越发的气定神闲,也站起了身子,目光炯炯。 “…………韩某在北地的能量,只怕二位难以想象!而韩某所为什么,二位和徐大帅,更是心知肚明!老头子只求雪仇!彻底荡平现在这个朝廷,岂不是就是为大帅新朝事业开路?现在唯一障碍,就是谭嗣同耳!两位率此千五徒手之兵,坐困浅滩,对时局一无所助…………韩某可以在旬日内,为二位补足器械!以禁卫军百战骨干,统带朴实忠勇之士,千五之军,可定京城!韩某会创造一切机会让二位率军进北京城,到时候二位爱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控制朝局,收买人心,据皇都以接应徐大帅…………什么都随便你们!韩某要的只是屠尽北京城满人皇族!二位,韩某拜求!” 说到这里,韩中平一撩衣襟,拜倒下来。 深深把头磕了下去。袁世凯一下跳起来,伸手想去扶,最后还是僵在半空。楚万里却只是冷冷的看着跪在他脚下的韩中平。 冷厉如刀。 第六十六章 是什么? 大行宫旁被江宁百姓称为“格格第”的小院之内。一灯。 秀宁坐在书桌前头。撑着头看着手上报纸。 原来在北京的时候。秀宁就订天津快邮的英国人的北华捷报。为了读这份英文报纸。她还专门学了两年的英语。 到了江宁。上海那里出的报纸更多。更不用说还有徐一凡的那份宣传喉舌大清。 的风雨飘摇。她又对政治有天生的敏感。字里行间。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列强已经坦诚北京鞑人政权已经没有维持局势的能力。北方政权所唯一还掌握着一定实的谭嗣同可用来掌控局势的资源也越来越少。随时可能倾覆。观察家们也不断的发回北的变乱局势进展。直隶通省。不能南北。已经成了燎原之势。如果说一开始这些拳民还有些组织。现在也已经完全失控。如果不是谭|同调去的马还在尽力的维持着一些中心县城的秩序还有保证一点交通。谁也不知道。这浪潮会不会将北的整个淹没!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指向徐一凡。着他北上收拾局势。可最新的大清时报还在宣传各的督抚将次第赶赴江宁。要和徐大帅会商如何处理北的局势。对朝廷。对他'的旗人种族政权。秀宁早就认为当必亡。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要从北京南下的原因。放弃以前格格的尊荣的位她没有太多什么眷恋的。是偶尔被李璇刺激一下才会反击。 可是徐一凡现在的。就冷眼旁观着要她出身之族。不论宗室还是最底层的余丁。都要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鼎革之际。皇族没好下场。她是就知道。也有心理准备。私心里头甚至想。只要自己老弟弟能活着还有她的一对侍婢能有个好托付。其他的。无所谓了。当初明朝覆灭。朱家下场还不是这样?她和徐一凡那点微妙的感情。这时代大潮当中。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香教一旦进了京城。那绝不只有皇族覆灭那么简单! 徐一凡做的是最为正确的事情——从过去三千年的改朝换代经验来说。无非就是靠着人的性命铺出一条通巅峰的道路。自己很能理解。也没有半点能向徐一进言的余的。徐一凡都说见她了她还能怎么样? 儿肩并肩的坐在屋角的一条长板凳上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小姐。这些日子小姐就是不对头。自从那个姓徐的说了再也不来了之后小姐就再也没有平常是气度娴雅的姿态了。不是呆呆的看报纸。就是皱着眉头一脸酸楚。四爷在西边厢房除了过来拿报纸看。就是在自己屋子里头喝酒。谁也不许进去。小姐拍门他都不理。 难道小姐真是为进不了那个徐大帅的家门儿才这么自苦?…………要真是这样。大帅的那个大太太蓝睛栗色头发漂亮的李家小姐对她们俩疼爱的不的了…………要不小姐俩手拉手的给李家小姐跪门儿去?求她抬抬手成全小姐? 姐俩双胞胎。心灵通。都想到这里互相对望一眼。白皙的小脸顿时就都红了。 咱们这两只小白兔后还的自己求上门让大灰狼下嘴…………没天理哇! 双胞莉孩子气心思秀宁自然半点也想不到。她脑海当中就转着一个声音。 “可是…………你是英雄啊…………是存亡断续。扶危定难的英雄啊!是因应这三千年未之变局的英雄!你总是说。时代不一样了。难道最后夺取。还要走原来的老路么?你这条逆而夺取的道路。开始的时候。带给世人无限期待和希望。到了最后。却仍然是又一个轮回。又一次重复?” 想来想去。总是难以自拔。一片寂静当中。就听见仰所住的那间厢房门突然吱呀的响亮一声。秀宁除了-徐一凡。更多的心思还是在这个老弟弟身上。 弟弟比以前出息了她高兴的能忘记自己姓什么。弟弟自苦成如此。她更是揪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往常仰就是白天拿几份报纸。晚上这个时候正是醉的。从不出门。这个时候却听见动静。秀宁一下什么都不想了。赶忙站起。就朝门外跑。也许是坐久了。一起竟然有点头晕。扶着桌脚才稳住身子。儿乐儿赶紧跳了起来。一左一右扶住秀宁 “小姐…………” 秀宁一声不吭。在她们搀扶下赶紧出门。一出门口。就看见星光之下。溥仰已经将禁卫军军服整齐的穿在身上。正在用力的紧着腰间武装带。夜色当中。他仍然腰背笔挺就连脚上马靴。也已经擦干干净净。 “老四。你干嘛去?”秀宁停住脚步。在背后轻轻的问。 仰回头。朝着姐姐笑笑:“督署啊…………还能去哪儿?大帅让我想明白了再回话。我在是想明白了…………” 微弱芒当中。可以看见溥仰将脸上胡子都刮的干干净净。军服上一个线头都没有。裤线烫的笔挺。领章上面的苍龙。佛随时可以飞舞而出。 秀宁白着一张脸。只是小心的说:“…………这么晚了。你还带枪干嘛?有什么事情明天再署嘛…………你想明白什么了?是不是再回督署当值?” 仰笑笑:“老姐。我粗。可是我不笨哇!大帅是不打算马上北上了…………说真的。要是大帅现在带着我们北上去打紫禁城。溥老四一个巴都不会打!管是不是皇帝面前。大帅下开枪。我不认他是不是哥哥!要是冲在第二个我自己抹脖子!谁好谁坏还看不明白么?大帅一路走来。干都是正经事情!”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勉强。到了最后。只是僵在了那里。 “…………可是要是看着咱们旗人灭族。我又狠不下这个心肠!大帅平日对我们的教导。不是这个样子的。要正大光明。要理直气壮…………所以咱们才一口气打垮了那么多小鬼子!咱们姓爱新觉罗的。有罪该杀就杀该就关。旗人白吃了那么多年饷。了不起还个两百年…………屠干净 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心里这道坎过不过去!可是我又一,。大帅是不-的…………也我们真的有这么大罪过儿。配不上穿禁卫军这身皮。将来大帅的事业。没我掺合的什么份儿…………可是自从跟着大帅在肃川里冲阵。那时溥老四就下决心了生是禁卫军的人。死是禁卫军的鬼!我这就去督。把这腔子倒在大帅面前什么都瞧不见了。也就不折腾自己这脑袋了!” 说到最后仰眼睛里头已经亮闪的。他咬牙再用力紧一把武装带。抬脚就要出门儿。秀宁惊呼一。扑过去死死的拉住了他的胳膊:“老弟弟。你怎么么混?” 仰只是跺脚:“姐你撒手!就算活下来了折腾自己一辈子。也没意思!老姐姐你比我强没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你也能活着!” 秀宁却打死也不松。儿乐儿也冲过来帮着她抓着溥仰的衣角。秀宁抱着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的朝下落。就这么无声的哭着。溥仰想甩她。最后也是没动。只是对着顶天空叹气。 “…………老姐姐。你那么聪明人。怎么比我还磨叽?我还能活了么?男子汉大丈夫。一跺脚死了就算完。拉拉扯扯的。我就能改变心意了?你还不明白我这个人?脑袋只有一根筋。想定了就回不了头啦!” 秀宁止住了抽泣。一抹上的泪水。扬起脸看着溥仰:“……老姐姐不拉着你。让你姐先去见大帅!老姐姐能说服大帅。让他至少保全咱们底下的旗民!咱们姓爱新觉罗的。殉了也是正理。你等老姐姐先说去!实在不成。我们姐死在一堆儿”秀宁挑眉立目。竟然是说不出的绝。溥仰只觉的自己姐姐的手。几乎要捏断他的骨头! ~~~~~~~~~~~~~~~~~~~~~~~~~~~~~~~~~~~~~~~~~~~~~~~~~~~~~~~~~~~ 天将日暮。楚里和袁世凯站在壕沟里头。只是看着远处的韩老掌柜乘坐的轿子。 这壕沟。是这些湖南兵挖出限制延庆标通行的。壕沟对面。几十个穿号坎的湖南兵引路。戒放出去老远。前后通行都有军官亲自带队。章寸步不离的跟在那蓝布小轿旁边。始终没有头。 世凯喃:“北的财神果然名虚传。势力之厚。让人瞠目…………” 楚万里脸色很不好|。冷冷的道:“也只是能买个通行罢了。真要做大事。钱算什么?最后还不是要指望我们这些南来之人?” 他摆摆手:“走了走了。还要跟吃半天风。真是没意思…………吃饭。睡觉!” 韩老掌柜来拜。楚里一直是冷冷淡淡。最后韩老掌柜跪下来。楚万里干脆就晃着胳膊走开去了。还袁世凯将韩老扶起来。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兹事大。要向大帅回报。 韩也不以为意。是和袁世凯约定了通过外头哪个监视他们的带队军官。就可以和他联络上。并说立等好音。一旦大帅肯垂允。不论什么时候马上就可以他取联系。立刻就运来五百杆俄国步枪再加上子弹。 说罢就告辞而去。老头子从头到尾都是在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一般。 这一点让楚万里就更加的不爽。敢在老子面前卖弄聪明? 他转副意兴阑珊的样子要回头。却被袁世凯一把抓住了胳膊:“大人!” “怎么了?” “是不是马上去电给大帅。回报这里情况等候大帅示下?” 看着袁世凯精光四的眸子。楚万里懒洋洋的一挥手:“没必要…………老头子心思很明白。多半不是指望咱们真能帮上他忙。送他进北京城。是拿咱们当幌子。分散谭嗣同注意力呢…………大帅当初就把姓韩的赶出了门。现我|-去封电报说他又跑过来想合作。请大帅指示机宜大帅还不骂们没脑子?霉头。不碰也罢…………” 说着他就甩开袁世凯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就走。 世凯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突然急走几步。挡在了楚万里面前:“大人!” 楚万里站定了脚步。脸上和挂了一层寒霜也似从来没见他这么严肃过。 “又怎么了?” 世凯咬咬牙齿:“大人。请不要寒了大帅麾下那么多从龙之士的心!也不要挡了大家报效之路!您是隆中诸葛。志向高洁。可是在卑职看来未免有点太书意气!一部史书。从哪里看字里行间不都是血迹斑斑? 我们带的是香教名的延庆标。|正动手的又是韩中平他们那等人。到时候。我们会撇比历史上任何一朝都要干净这北京城。大人不想进卑职想进!还有葛起泰这人正想在大手下谋一条身之路。他们也想进!京城而候大帅这等大功。卑职想要!而江宁诸君如果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会让我等不要错过机会!” 楚万冷的看着他。最后扯了扯嘴角:“…………终于说出来了啊。我都奇怪你怎么能忍了这么久…………项城。聪明人啊。知道在我面前。还是挑明白的好…………”他仰头看着天。深讥诮:“…………我就没你那么决绝。像你说的。又要功成名就又想手干净。所以在中间辗转反侧。…………不要挡大家的从龙之路………我不想………好。马上给大帅去电。咱们都静等大帅回复吧…………我就一个想头。这时代。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了!” 世凯深深的看了楚万里一眼。啪的立正行礼。礼毕就掉头不顾而去。 ~~~~~~~~~~~~~~~~~~~~~~~~~~~~~~~~~~~~~~~~~~~~~~~~~ “从江宁去上海。连准备带出发。一天够了。 从上海转船而去辽南。两天也够了。这三天功夫。事前去电辽南。张旭州差不多也能集结出一支精锐支队出来了。说不定还是李星这小 队…………再给他们一天准备时吧。从旅顺浮海出发。津上陆。再赶往北京城。加起来也不过三功夫了不的了…………七天。我就可以进北京城!” 徐一凡坐在自己书房里头。手指里头夹着一支红蓝笔。对着的图比比划划。说起来愧。德国教官在培训他麾下军官教授参谋业务的时候。当年就是一军事历史迷的他旁听了几次。结果是大失所望。枯燥的令人发指。 正因为这样。他自己动手来标的图上作业。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 他对着的图发呆半天。最后将铅笔扔在的图上面。谓然长叹:“现在又去不了。算这个干什么?真妈的。非要等那里结果出来。闷死个人…………复生啊复生。你就不能软软腰板儿。丢了这个担子算了?你是不是非要在那里正义凛然的硬撑。好显的老子份外的獐头鼠目?” 窗户外头。早就是夜冷露寒。 徐一凡这才注意到桌放了一碗补气血的当归人参鸡汤。已经冰凉。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个媳妇儿送过来的。只是自己才想事情想的太深都没注意到。 媳妇儿的心意不能浪费。徐一凡起那碗汤。要喝不喝的嘀嘀咕咕:“连个微波炉都没有…………就算现在几十个仆人能使唤。可总觉缺了点儿啥…………这就叫媳妇儿再多。也没一台家用电器方便…………” 他轻轻放下碗。想到媳妇儿。就然想到了那不能吃的一大两小三个正住在大行宫的女人。 …………秀宁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现差不多也该看清楚了他的打算。他们这一家子又该如何自处?仰还会以他身那身禁卫军军服而自豪么?。想那些干什么。反正大家以后计是再没什么干了——除非这姐弟俩憋着找自己国仇家恨什么的。也不想想。们大清入关。还有这二百多年统治。又是什么样子!自己不亲自出手洗了北京城。已经辜负了自己当光荣的愤青称号! 徐一凡愤愤的喝了一口冰凉的汤。轻轻搁下了碗。 自己…………就真的俯仰无愧么? 正是午夜徘徊。心乱如麻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下在门口低声回报:“老爷陈大人在|外等候。说有紧急公务。等帅回签押房!” 徐一下惊醒。起身就朝门外走。下人忙不迭的就拿大衣在后面追着他。徐一凡却走飞快。大衣递过来他挥手就推开。直走到内宅大门口。就看见陈德军服整齐在那里等候徐一凡一边走一边发问:“什么事情?” 陈德走到徐一凡身边。低声道:“楚大人急电…………” 徐一凡一怔:“不先交到幼那里么?” 陈德低声回答:“就是张大人要紧急通知大帅的。” 徐一凡反来了。刚才说了张'纶几句这翰林爷就闹起别扭出来了。不是说楚万里的电报你要亲么?不管几点。把你拖起来再说! 徐一凡摇头苦笑在陈德率领的什哈簇拥之下就直朝自己签押房走去。内宅就在督署后头。他也不骑坐车。走路七八分钟就到了签押房前头。一路走徐一凡就一路琢磨。楚万里最近电报不少这漏夜时分又来一份急电到底什么事情? 等推门进了签押房。就看见里头***通明。差不多凌晨两点的时间了张佩|还在里面阅着文电。看徐一凡进来。是不动声色的抬头。在桌上翻检一下。将一份抄报纸递了过来。 徐一凡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又看一遍。最后慢慢踱到自己的座位。仔仔细细的又看第三遍。“大帅。如何回电?这等大事。楚大人不敢耽搁。盛大人也不敢耽搁。以最快时间将这消息发了过来。北的诸位。正在静候大帅的答复!” 徐一凡放下抄报纸。是看着张佩纶:“这韩老爷子。到底是怎么一个盘算?幼。你怎么看?” 看徐一凡有意无意的回避着自己的问话。张佩纶也不动声色:“…………韩中平是聪明人。现在他要进北京城。唯一的障碍就是谭复生。看大帅行止。他也知道大帅在他京之前。不会他有什么妨碍。大家的利益反而在在有一致的意思…………他的打算再明白不过。武装了楚大人和袁大人掌握的这一标人。只要稍稍点手段放出风声。就能让谭复生将手里头最后一点力量用来对付他们…………而韩中平就可以趁乱行事!到底怎么行事。我也猜不出来。反正无非就是用来对付谭复生。谭复生去。北京就为香教敞开大门!” 徐一凡一动不动的听着。最后才木着一张脸开口:“那该怎么办?” 张佩纶回答的很快。在徐一凡过来之前。他就肯定已经反复思量过这件事情了。 “…………应对不过两条。一则就是当没这事。还是镇之以定。随韩中平怎么闹去。楚大人他'|只是掌握队伍。静候大帅北上。等待接应。” “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和韩中平合作!们现在的障碍。也是谭复生!这变乱拖的越久。变数就越大。我们不能无限制的下去!谁也没想到。复生一介书生。居然能支撑到这个时候!反正延庆标也是挂着的香教牌子。配合韩中平北京城之后。以掌控京城要的。以候大帅。京城变乱。因为我等也参与其中。进程完全可以把握。大帅调度应对。也就更为方便!” 说到这里。张佩|离席而起。朝徐一凡一揖到的。语调恳切:“大帅!韩中平心切复仇。意天下。他也没有和大帅争天下的能力!现在大帅天与人归。韩中平也将机会送到大帅手中。这份报表明他们不会再让谭复生撑下去了!大帅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成就之机。就在四五天之内。四五天之后。大帅就可以挥师北上!” “嗯…………韩中平四五天后进北京。留给他们七天时间洗城…………我再来当救世主…………”徐一凡淡淡自语。 该 都已经说完。张佩纶也再不多说什么了。只是看了徐眼。缓缓走回自己座位扯一张白稿子。笔在手。等着徐一凡口述回电。 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一直呆坐的徐一凡也没搭理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了陈德的脸。小心翼翼的道:“大帅。有客来拜…………” “滚出去!”徐一凡猛的拍桌大喊。 陈德吓浑身一抖。|意识的就啪的打了一个立正。徐一凡借着这一拍已经站了起来平平胸口气息。有客来拜?这么晚。谁来拜客?他徐一凡是何等人。在漏夜处理紧急公务的时候陈德居然敢给这客人通传? 看着陈德默默转身要去。徐一凡喊住了他:“什么客人?” 陈德转身啪的又是一立正瞧张佩纶。为难的开口:“大帅。是秀宁小姐。标下本来说大帅不见客她说请标下看在和溥老四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份上一定通传一声………现在秀宁小姐正在中庭等候标下这就去请她回去………” 秀宁来了? 徐一凡心烦乱的摆摆手:“嗯。好生送她回去这个时候还拜什么客。胡闹…………” 陈德敬礼就要走。徐一凡却下喊住。整整衣服。从陈德身边大步走出去。张佩|看着眼前一切。站起来才喊了一声帅。就瞧见陈德负堵在了门口。斜着眼睛看他:“大人。大帅这个事情上。轮不到张大人说话!” 张佩纶冷哼一声。重掷笔在桌:“反正我尽力了。不管了!” 徐一凡却不管后面押房里头传来的声音。沿着回廊向中庭走去。脚步声敲打在石板的上。空空的寂静的夜里回响。 中庭当中。一个穿着月白衣衫的窈窕身影。正在静静等候。 夜色中。星眸如梦。 “………来做什么?” 两人相隔还有七八步的时候。徐一就停下了脚步。看着对面那双带着三分凄楚的眸子。低声问道。 秀宁捏着手绢儿。似乎想上前。最后还是低下头去:“……民女是为求大帅活我一族而来………只求大帅尽早北上…………” 她一下抬起头:“大帅。那是上百万的人命啊!” 徐一凡只是看。冷笑一声:“活你一族?你们这一族。骑在整个国家头上二百余年。视我汉儿为猪狗。视国家为私物。摧折之。压榨之。奴役之。在二百多年前。如果你朱家女儿。去求皇太极活你一族。你的祖先。又会怎么回答?” 他猛的挥手:“这现在所有的一切。还不是你们新觉罗家造成的?北的风波。可是因徐一凡而起?如果不是你们爱新觉罗家把这么一个伟大的国家摧折成这样。会有列|以传教之名。入北中国作威作福之实?如果不是你们爱新觉罗家对外始终奴颜婢膝。会让教民和百姓之间的矛盾酝酿的如此之深?香教入京。其因正在你们爱新觉罗家身上!如果不是我徐一凡。你们就已经向日本这个国家投降。会赔两万万五千两白银。割让出去东和台湾。会在今后再赔四万万五千万两出去。将一个民族的元气零干净!让后人要再走百年救亡之路。才能挽回你们这二百多年统治的沉沦! 我冷眼旁观。就是要你们自己种的因。就要自己承受这结果!我巴不你们的皇朝早点崩。哪怕是崩在血海当中!哪个角度来说。我有任何一个理由来活你们一族否?” 徐一凡只觉的胸中有口气在翻滚。他都不自己说了些什么。 只是忍不住要将这些日子的郁结全部喷吐出来! 秀宁只是凄然的看着徐一凡。等他说完。盈盈下拜:“…………爱新觉罗家有必死之理。百万旗民附逆二百年也有重罚之由。可这万旗民。却无必死的道|!更何况。北京城所居。何止旗民而已?大帅也忍心让北京汉民。同付一炬?大帅在南洋。可不是这样! 大帅。你是多少人梦中的英雄。你也说过。如此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唯有激发血性。昂首而前。唯有拿出新手段。拿出新精神…………可难道你还要以血来改朝换代么?天下已经归心。爱新觉罗家已经衰微已极。唯一的本事就是在北京城里头继续争权夺利…………你难道害怕他们活着么?爱心觉罗家有罪。旗民祖上有罪。旗民坐享天下二百余年供奉有罪你可以审判之。处罚之。警示天下之…………如果对前朝民都要用这种手段斩尽杀绝那么大帅将来复兴此国此族的路还更长。都要用上这等权谋手段么?”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亮闪闪的眼泪直朝下落。深深的头下去:“民女不敢为爱新觉罗家请命。身为此族。早已待死。唯求大人尽速北上放百万旗民一:-生路!让他们辛勤劳作为去二百年赎罪!” 徐一凡很想上前去扶起她。 可是…………自己经走到现在了。 也许顶峰的上者。自己就只能从利益和厉害考虑问题而不是靠大道理了吧?自好容易才走到现在。怎么能为一个前朝女子的眼泪。居然心里有点动摇呢? 可是…………自己到底是凭借什么才走到现在的呢?脑海当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疑问。徐一凡却刻意忽略不去想。他只有硬起心肠。而去:“我让陈德送你回去。这里…………你不要再来了!” 背后传来了再也压不住的哭声。徐一凡强迫着自己绝不回顾。只是脚步越来越快。 他板着一张脸冲回了自己签押房。只是冷冷的看着张佩纶。 “给楚万里去电。让这小子别***给老子耍滑头!这种脏活。他不干。就让他滚开!一个字不要改。发原话!让他韩中平合作。随时将动乱消息传过来。香教进了北京。老子才北上!” ~~~~~~~~~~~~~~~~~~~~~~~~~~~~~~~~~~~~~~~~~~~~~~~~~~~~~~~~~ 城。延庆标军营。 楚万里和袁世凯默然对坐。互不看对方。都在静静等候。 远处那些监视他们军队的军营里头。已经在打四更的鼓声了。 文报线路通道。是盛宣怀花重金买出来的。 就在北京和天津之。借着原有旱电报的线路。接了发报收报的几台单边机器。设了一个黑报房。禁卫军派出的通讯人员在那里驻扎。这里的电报先到天津。再转江宁。天津电报局本来就是他们北洋洋务派的天下。多了一个呼号。随便便就掩盖下去了。甚至现在天津电报局里头。有一半的收发报人员都是禁卫军伪装的了。这个黑报房。离他们现在的所在。走的快的话。不过两个多钟点的路途。 通过军营的道路。早安排好。对方还给提供了军马。来回一次。一百两银子。只现不欠。反正现京城人心惶惶。这种生意。对方是做一笔算一笔。 楚万里将和韩中平面的消息好电文之后。就交给最心腹的禁卫军手下。让他赶紧带出发掉。然后坐等回电。无论什么时候天津转发的江宁回电过来。第一时就要带回延庆标! 剩下的。就是候而已。 静默当中。袁世凯然低低道:“大人。属下今天话语唐突。还请大人恕罪。” 楚万里撑着脑袋不知道正在想|么。听到袁世凯这话。啊了一声摆摆手:“没什么。反我们在一个里面吃饭也不会长久。我计较那些做什么?累慌………” 世凯只是看着心不在焉的楚万:“大人。您真的对大帅新朝的位。一点都不在意么?”楚万里笑:“我打小古怪惯了。有的东西。我在兴趣不大。” 世凯居然也笑了:“还好大帅不像楚大人的性子。要不然属下等真的没有活路了……” 楚万里斜眼看他:“就这么肯大帅回电如你想?他这人二百五起来可是不管不顾的…………” 世凯笃定的一笑:“…挣扎向上。自然要靠着一腔不管不顾的血性。要不然大帅也不会走到现在。天|之重。就在手边。谁不细细分辨利害的失?有的事情。大帅在南洋做的。在北京做不的。” 楚万里只是淡淡一笑。 两人正准备又沉默下去。就听见外面脚步声急急响动。两人对望一眼。同时站了起来。就看见冲进来的是他们派出去的使跑满头是汗。看见二人就啪的立正行礼:“大帅回电!” 里伸手接过这匆匆带回来的一小张抄报纸。扫视一眼。脸上就再无表情。袁世凯在他身后恭谨的等|。绝不探头在楚万里手边张望。良久良久。楚万里才将那张抄报纸递给袁世凯。 世凯默默看完。脸上同样声色不动只是恭谨的又向楚万里施了一礼:“大人。属下是不是这就马上去联络韩中平?” 楚万里背着手。低慢慢的踱了几步喃喃自语:“帅。你忘了你是靠着什么把我们从北洋武备学堂拉出来?是靠着什么让我们彻底归心又是靠着什么从朝鲜百战而归?不能忘啊…………” 他猛的抬头。目光如电:“这一夜还没过完。急什么!楚老子要等到天亮。死心为止!” ~~~~~~~~~~~~~~~~~~~~~~~~~~~~~~~~~~~~~~~~~~~~~~~~~~~~徐一凡只-疲倦电报已经发出去半个钟点他就在自己座上面发呆了半个钟点。种种情绪扑面而来。搅成一团。让他思考不能。这个时候他只想自己内宅睡***一个天昏的暗。 可是就怕自己闭上眼睛。看到的就全是血色! 张佩纶还在那里工作。凡也不管他了。站起来极力稳住自己的步子。大步的走出门外。一出门就看陈德站在暗处不住的朝外面看。 徐一凡也懒的管到底又是什么事情了。只是低低吩咐了一声:“回府!” 陈德身子一震。|跑过来应了一声是。接着又凑了一点:“李大人来了……先是说要见大帅。后来又不让我通传。现在在督署操场那里…………下岗的卫兵报。李大人一站在那儿。” 李云纵?今儿晚上是怎么了?一个接着一个的过来! 徐一凡叹了口气。大步的就朝督署操场走去。陈德一声不吭。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空荡荡的操场上面。李云纵负手而立。站笔直。夜色中寒气逼人。他穿的单薄。就是一身呢料禁卫军军服。却半点不见畏寒之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了。 徐一凡跟着陈德缓缓走近。听到脚步声。李云纵转身过来。默不作声的立正敬礼。 “云纵。你来干什么?” 李云纵迟疑一下。还是开口:“本来有些事情想和大帅说。后来又觉没必要了。大帅是什么样的人。决定追随大帅开始。我就再不怀疑。大帅应该很明白。我们跟随大帅。是靠着什么。才以这么单薄的根基。这么微不足道的势力。一直走到了现在。” “我们…………是着什么。才走到现在的?” 这个问题。徐一凡已经好久没去想了。这段时间。就想着怎么样尽快让这大清轰然倒来着。 “万一有那么一天。等到铁甲兵舰山一样堵在大沽口。刺刀'亮的丛林一样排成遮盖大的的钢铁森林。炮弹象暴雨一样覆盖整个视线所及的天的的时候…………也能让你们毫无顾虑的去死!愿意跟着我去死的。向前一步!” “泗水华人。将要灭顶。向西开炮。救我同胞!” “…………也许还一种更加神圣的东西。才让我们能在朝鲜坚持下来。才让天南海北的好男儿汇聚此。才让我们拼尽全力。以我们的腔子里面这腔血。来挽回这百年的民族气运!” 李云纵低低的复述着徐一凡曾经说过的话而徐一凡听着这些。竟似痴了。 李云纵的情绪也有些动荡。 下军帽。看着徐一凡:“……大帅带着我们一路行来。无是四个字。保国保民。保国者。必除凌我中华之倭寇。弱我中华之爱新觉罗鞑奴酋首。保民者有大帅南洋开炮。有我李云纵为自本国百姓不惜成为朝鲜人心目中的,夫……现在大帅却要靠着权谋取清而代之。不惜让的血流成河…………那和当道诸公还有什么区别?大帅就是靠着别人眼中的痴傻二百五。才让壮士效死。让天下归心。短短数年之间。让此满清在大帅面不堪一击! 为什么要假手香教'此等天下。标下愿追随大帅堂堂正正夺在手中!将爱新觉罗一家。擒献于大帅马前!将来不管是满人遗民还是什么敌手。如果敢于向大挑战标下愿为大帅将他们部讨平!” 自己。好像最近是把这个给忘记了…………徐一凡尴尬的挠了挠脑袋。 是时代大潮将他推举到现在这个位置。他却去玩儿什么权谋………… 丢人! 他走过去拍拍李云纵膀:“长进了*。会给我提意见了啊?回去整顿部队去!老子在北京城等你!你和楚万里这个王八蛋隔这么远还心灵相通太***基………那个什么了。顺便去通知少川。给子备船!” 接着他转头又看看陈德:“你跑两的方。一个是通知内宅。老子要出远门儿了。二是去告诉仰那小子。滚回来差!陪老子马上北上!” 说着他又骂一句:***。还要再给姓楚的那个王八蛋发封电报!” ~~~~~~~~~~~~~~~~~~~~~~~~~~~~~~~~~~~~~~~~~~~~~~~~~~~~~~~ 秀宁呆呆的看着溥仰在静的折着才脱下来的禁卫军军服。 仰脸色苍白。却很平静。 “老姐姐。你手上有多少钱?够咱们洋的不够'” 一直不说话的溥仰突然开口。让忐不安的秀宁顿时惊喜的回答:“够。足够!你想去哪国家?你现在没事儿了吧?” 仰笑笑:“活着和死了差的日子。反正是不是朝自己脑袋来一枪。也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不能丢下你孤零零的一哇…………什么国家。随便…………本不去。” 秀宁欢喜的抱着仰胳膊。却心里一又想掉眼泪。他们姐弟俩都知道这是逃避。以后算活着也不是行尸走肉。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代潮流面前。谁也无力抵抗。至于徐一凡………那就当是一场梦吧。 好半天才放开溥仰的胳膊。站起来就招呼儿乐儿:“老四几天没吃什么正经东西了。们去给弄点的!想吃什么?” 儿乐儿这个时候眼睛早就红通通的。更像一对小白兔。 一半是陪着小姐哭。一半是困的。天都快亮了!听见小姐终于劝下来四爷。当即就随声附和。 “。不给那坏蛋当差。正好!” “放洋。去哪里?要坐洋船?鬼子话我就会说thiiapen…………” “小姐学鬼子话的候儿。你也在旁边。怎么就会这句?笨死啦!”“别打我头!” 秀宁微挽着小姐俩出门儿。到门口就急匆匆的回来。伸手拿起仰放在床上的手枪:“老姐姐给你收着!” 仰看着秀宁出门儿。摇头苦笑。真想死。也等着送老姐姐你上了船哇! 自己本来没有梦想。浑噩噩的活着。徐一凡给他人生的意义。但是最后却发现给了…………他想哭。哭不出来。想笑。也实在笑不出声。 小院子的门突然蓬蓬被砸响。仰下意识的就走去开门儿。门一打开。就看见是陈德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 仰一怔。这个时候秀宁他们也从厨房里头出来。秀宁当即就愣在那里。儿乐儿看见禁的大檐帽就有点嗦——那个坏蛋的兵! 仰冷冷的回瞪了去:“大帅是不是觉这里有两个满人余孽要先收拾?冲爷来!爷老姐姐一毫毛。爷不认的你陈德是谁!” 陈德不住了。扑一乐:“你小子。大帅的原话。叫你马上滚回来当差!我俩都要立刻陪大帅北上。先去辽南!” 他越过仰的肩膀看看秀宁。又|了已经傻了的仰胸口一拳:“给你一个钟点收拾东西。码头上见!军服穿上了!爷来爷去的。信不信德爷抽你俩嘴巴?” 陈德说完转身就走。仰却瞪大眼睛在门口直直的戳着。半晌之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秀宁的眼睛。 眼泪。这个时候才夺眶而出。 他冬冬的捶着自己胸膛:“大帅叫我滚回去当差!大帅要立刻北上!” 秀宁扑过来死死搂住了溥仰。 徐一凡要立刻北上了?还让弟弟回去当差?这个时候。她居然情不自禁在溥仰耳边轻声说:“老四。姐拼了命也要让你当上小舅子…………姐和李家小姐斗一辈子!” ~~~~~~~~~~~~~~~~~~~~~~~~~~~~~~~~~~~~~~~~~~~~~~~~ 庆标。楚万里也终于接到了第二封电报。 他一下就瘫在了椅子上头。维持了好几天的严肃正义形象。丢了个一干二净。 “妈的。累死楚老子………大帅。大帅!” 楚万里的眼角居然出了泪花。 李云纵笑了和楚万里哭了。对于熟悉他们的人来说。都是天崩的裂的了不的的大事情! 世凯也看到了电报。但是他的脸色仍然没有半点变化。深沉如故。 楚万里一挺腰站起来。大声下令:“和韩老头子联络。找他要枪!有枪在手。咱们看韩老头子能耍出什么妖蛾子出来。楚老子在这儿。没你卖聪明的份儿!咱们等大帅来!” 第六十七章 男儿至此 风如刀一般的掠过,北望京城永定门的那个大城门~垛口上面有几点***在慢悠悠的来回晃荡——北地乱成了这个德行。这关防也比起严密了许多。打更巡夜的也上了墙,晚上把守城门的兵~更是加倍——光是将城门洞那些垃圾清理干净,好合得上大门,就费了顺天府好大的功夫! 楚万里和袁世凯,再加上带来的禁卫军骨干,还有葛起泰的心腹弟兄,早就站在壕沟里头等着了。天气太冷,可是没人跺脚,只是在那里硬挺着。只是翘首向来路望去。可是前路始终是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动静,唯一能远远看见的,就是永定门城楼上的那些***。 禁卫军出来的在静静的夜色里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葛起泰他们几个还少锻炼,忍不住轻轻的走动,不时压低了嗓门儿:“……油煎着心哇……别是不来了吧!好好的洋枪,隔着这么多湖南兵,就能送给咱们白使?” 袁世凯冷着脸转过头,小葛庄出来的谁不怕这矮胖的项老板,一个个赶紧低头。连葛起泰这种大汉都缩了脖子。楚万里却回头朝他们笑笑,做了一个稍安勿燥的手势。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突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好像用来发信号的是糊得厚厚的灯笼。要是不仔细看,几乎错过。这里所有人几乎同时挺直了身子,袁世凯一示意十多个禁卫军出来的骨干顿时散开,他们手里多半是短枪,只有两三杆洋枪。和韩中平这种老狐狸打交道,不警惕万分可是不行!葛起泰他们这几条少林会的汉子都摸着腰间的小插子,紧张得连冷不觉得了。 楚万里举步就上前,袁世凯却一把拦住他:“我来!”回头又朝葛起泰吩咐一声:“保护好楚大人!” 十几条壮汉顿时上来将万里围住楚万里笑笑也就站定了。就看见袁世凯毫不犹豫的举步上前,直走到壕沟边上,接过别人递上来包了蓝布的马灯,在空中画了三个***。 对面火暗了下去,沉静了一会儿,就传来了悉悉索索,枝枝丫丫车轮滚动的声音。最新从黑暗中出来的,是一队穿着号坎的士兵。瞧见这个景象,挡在楚万里前面的葛起泰觉得心口的那点血都要马上凝固了!伸手就要把刀,楚万里却从后面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笑道:“这些家伙没带枪呢!就是给韩老爷子扛活儿的…………要当禁卫军,胆子还得练练……” 瞧着袁世顶在最前面,同样一动不动。葛起泰顿时觉得脸上烧了起来。对面壕沟来的十几个兵果然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四下散开,远远的放出警戒。在他们后面,独轮的小车子长龙一般的推了过来,阔气的用上了洋式胶皮轮子,车轴里头不知道擦了多少膏,在夜里动静极小。每辆车一个拉一个牵是青布包头,蓝色短布祅的壮棒小伙子。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车子转眼到了壕沟前,就有七八条汉子抢出来先放上木板。队伍当中又走出两人,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汉子正是章渝,还有一个是武官模样的。就听见那武官对着章渝道:“我不过去了,给你们看着回去的路…………只有一个钟点!我巡营的时限也差不多到了。你运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是翻脸不认,还要把你们都拿下!” 章渝只是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银票就递给了那个武官。那武官居然就让人掌了灯笼一五一十地数了起来身边地士兵脖子都伸得老长。 一边韩老掌柜人。一边是延庆标地人。都默不作声地互相对望。只是看着那武官数银子。竟然呈现了一种最为古怪地宁静气氛。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官才数完。朝着身边弟兄满意地笑笑:“大家伙儿回家地盘缠算是有着落了!老子当初招你们过来不能把你们丢在这里!这什么个年月啊…………” 他拍拍腰包。朝章渝叮嘱了一声:“快着点儿!”瞧也不瞧归他们监视地延庆标诸人一眼掉头就走。 章渝瞧了这边袁世凯一眼。第一个举步走了过来。袁世凯站在这边笑着拱手:“章大管家多谢了!朝鲜一别。没想到我们在这里才算又会上…………韩老爷子没有来?” 章渝木着一张脸。朝袁世凯打了个千:“我是下人。其他地事情不知道。韩老爷让送五百支洋枪。还有一万发子弹过来。你们点收。就一个钟点地时间卸货。袁大人。请吧。” 袁世凯被章渝这恭谨的一个千打下来,一句话想套近乎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好退后几步,让跟在章渝身后的那些小车全部推过壕沟。 这里准备的百十名最为心腹的手下,顿时一涌而上,开始卸货。第一箱搬下来,楚万里才凑过去,旁边葛起泰已经迫不及待的拔出小插子就将箱子撬开。 一个箱子里头四杆长长的步枪,枪头刀折在枪管底下。箱子底层铺了一层黄澄澄的子弹。葛起泰拿起步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咱也有使唤快枪的这一天!” 楚万里却撇撇嘴:“这是俄国老毛子的快枪,这大栓这种冷天气,得拿脚才能踹开……” 哗啦一声,葛起泰已经轻松无比的拉开了枪栓,一脸憨厚的看着楚万里:“大人,你说啥?” 楚万里看看他蒲扇式的巴掌,以长粗笨闻名的俄国步枪在他手里仿佛都小了一号,只能摇头:“当我没说。” 看着这些崭新的洋枪运过来,禁卫军弟兄们眼睛都红了。他们身处险地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监视他们的武装,这种无力感早就受得够够的了!只要有枪有弹有刺刀,北京城都可以包打!一个个涌上去,只是拼命的卸着小车上的箱子。 楚万里却走到了章渝旁边,看看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那个大帅待你太刻薄了?所以才回头找老东家?你身上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可是风里雨里这么多年,在大帅身边过安稳日子有什么不好?有的时候儿们还经常听见大 名字,以为你还在伺候他呢…………你救大帅几次帅都记着!现在的天下,谁还大得过大帅去?有什么事情,你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大帅,让他帮你做主?” 章渝只是默默的听着,又朝楚万里打了一个千:“请大人转告大帅一声,多谢大帅记挂。但是小人要了的心愿,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别人插手不来的…………” “就知道说不动你大侠…………”楚万里笑笑,他神色有点感慨。 “为了一个心愿,洗了天下第一大城,你不在乎?” “大帅不是也不在乎么?不然不会让楚大人和韩老爷合作接枪了…………” 楚万里冷笑一:“韩老头子和我,对这所谓合作,都是心知肚明。我的确需要这五百杆枪,他也需要让咱们有枪,不过你转告他一声儿,你们的心愿必得偿!” 章渝猛的抬头,定定的看楚万里,最后只是加倍的恭谨的低下头来:“是,大人,一定转告…………” 楚万却早就走了开去,一路晃还一路喃喃自语:“韩老头子现在到底在哪儿呢?这么大岁数了,也不怕折腾死自己…………” 章渝只是着楚万里的背影,当他知道延庆标现在是楚万里在主持的时候,就向韩老爷子隐晦的表示过担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万里是比徐一凡还要变态的一个存在!想利用他而达到自己目的的人,往往死得很惨………… 可韩老头只是笑笑,并有说什么。 …………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王霸雄图国屠城,那都是别人的事情。 他想做的只是进那家王府,让那人亲手死在自己的眼前! ~~~~~~~~~~~~~~~~~~~~~~~~~~~~~~~~~~~~~~~~~~~~~~~~~~~~~~~~ 韩中平现在并不在他最近常居于此中拨弄北地风波的小村子里头。 他现在正轻车简从,毫不起眼的进了北京城。 在文廷式翰林第的书房里头灯如豆,三人对坐。 文廷式神色紧张,韩老爷子却始终脸上带着一丝微笑。而康有为却是直着眼睛,看着屋角,脸上神色不住变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康有为猛的一拍桌子:“干了!复生死死抓着一两千兵,就是盘踞在他左右,又靠着杨书乔这家伙掌着步军衙门和顺天府,消息灵通,只要城里一有什么动静,他的兵马上就过来!让这北京城,始终是他复生的天下!只要能将他最后那一两千兵调走,就有办法对付他,打开北京九门!老爷子这个主意我看使得,就这么办吧!男儿大丈夫,坐言起行,不必再议了!” 韩老掌柜笑笑:“到时候也用不着九门齐开,有三两个门能开开,老头子就觉得足够了…………哪能累着朝中大人,一个个的给咱们把门全打开了?” 老头子说着玩笑话儿想松动一下气氛。眼前这两个所谓清流书生,心比天高,可是光光是商谈事情,这文廷式就不住的流冷汗,这康有为只是咬牙切齿。还什么都没干哪! 文廷式又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定定的看着韩老头,用无比郑重的语调问:“老爷子,城中你可靠手下,给我一个实数!” 韩老头子竖起两根手指。 “…………二百…………” “…………那是徐一凡练出来的兵!” 徐一凡虽然是仇敌,可是他练出来的兵,在大清大臣心目当中,差不多也是金字招牌了。文廷式听完,跟康有为一样又是咬牙切齿半晌:“乔诏的事情,交给我了。这个误不了事…………只是复生万一就是不离开他最后那一两千兵,跟着去平延庆标呢?” 康有为又是一拍桌子,脸色铁青:“我去宣旨!到时候,我担保把复生留在隆宗门的总理大臣衙门!” 文廷式一惊:“南海…………” 康有为却不答应,只是神色狰狞的看着韩中平:“老爷子时候你们的人认准点儿,不要把我也给一锅烩了!” 韩中平神色一肃,避座一揖到地:“南海先生为朝廷如此行事,忠义可佩,请受韩某人一礼!” 康有为扬手就截住了韩中平的话:“这个时候了,我们还假惺惺的做什么?我们要的,无非是权位而已…………趁着徐一凡打定主意要看这里笑话,等着渔翁得利,一举将权位全部掌握在我辈手中!扶保圣君,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他话说得如此之明而让旁边还在犹犹的文廷式下定了决心,同样一拍桌子站起:“干了!总好过让复生始终掌控局面,最后开门将徐一凡迎进来!” 韩中平呵呵一笑:“如果一切顺利,要不了三两天,我们就在京城内再会吧!二位大人,大事必成!” ~~~~~~~~~~~~~~~~~~~~~~~~~~~~~~~~~~~~~~~~~~~~~~~~~ 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 纷乱的京城当中,只有这里还是刁斗森严,刘坤一留下的亲军当中最为可靠的四个营驻扎在左近。这四个营多是湘潭子弟,谭嗣同的小老乡。这个年月,老乡的确比其他人可靠许多。谭嗣同也对这四个营加以殊礼,恩义相结。是刘坤一留下的营头当中,最为可靠,使用起来也最得新应手的绝对嫡系。 正是这四个营,维持着京城最后的一点秩序。 四个营的官,将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围得铁桶也似,轻易不放人进来。谭嗣同也知道,他在北京城就在去的话,北京城就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了。 一切的一切是要撑到徐一凡北上! 可是这位传清兄,似乎做出了人人都能够理解的选择呢………… 易地而处自己面对这逆而夺取最后一步过程当中,这留下最少隐患得最大利益的选择,只怕也会动心吧? 谭嗣同负手站在庭院当中只是沉思不语。 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什么公文好批阅了。北京城所有的政治机能,差不多瘫痪了大半,京城当中人心惶惶,流言纷飞。只有派出去平乱的各个营头,请械请饷的文书不断的传过来。他这个号称秉衡天下的新总理大臣,现在也就是一个维护京城治安的城守尉和这万把人的粮台总办而已。 一生抱负,尽付流水。唯一剩下的,就是一点责任而已。 从各地传来的消息看来,北地局势,已经渐成燎原之势。聚拢在城外,等着每天两个钟点开城门时间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一片仓惶的景象,中枢威权,完全丧失殆尽。这一条路,已经不折不扣的走绝了! 这么一个北地,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他谭嗣同的性命呢…………传清兄,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跟着谭嗣同的个亲兵戈什哈,站在廊下轻轻的跺脚。夜里寒气逼人,可谭嗣同在那儿呆呆的一站就是老长时间。他们都觉得快要冻僵了,可谭嗣同却始终一动不动。要不是偶尔叹息一声,真的会以为那就是一座雕像。 走廊的那头突然传来了步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点灯笼,传来了微弱的光芒。一个戈什哈提灯快步走了过来,直走到一动不动的谭嗣同身后,一个千打下去:“大人,有客来拜…………” 谭嗣身子一动,这才从沉思当中惊醒。皱眉转身:“这个时候我还见什么客!回张片子,说改日回拜就是了,这还用我来教?” 戈什哈站来,答应一声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嗫嚅道:“大人,是五爷…………”大刀王五就是再低调现在他也是天下闻名的人物了,两个兄弟一在南已经是可问鼎之轻重,一在北也是人称二皇上,做出了带兵进京逼宫这种大事!他一报名号,就算谭嗣同吩咐过什么客人也不见,戈什哈也得跑得跟飞一样的通传哇! “五哥?”谭嗣同一震不的挥手吩咐:“请进来!不……我亲自去迎!”说着就一撩衣襟,急匆匆的跟着戈什哈出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来到前庭。就看见门口摆着一张长凳,敦实的王五一身短打,腰带勒得紧紧的坐在那里,双手扶在膝盖上头,腰背笔直。在他身边,搁着他赖以成名的大刀,在门口***下闪动着寒光。 两个戈什哈在王五恭谨的垂手侍立,等着五爷招呼。当兵的人不佩服这等好汉子,大豪杰? 谭嗣同离王五远,就大声招呼:“五哥!五哥!” 王五从板凳上一跳而起,快步迎过去把住谭嗣同的胳膊:“兄弟,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模样儿了?” 王五一句话说得谭嗣同心里百感交集,只是握住王五的手:“五哥,您瞧瞧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这些日子过得有点为难?怎么不来找兄弟我?来封信也好哇!” 王五果然也瘦了一些,但是英雄气概不稍减半点。他笑笑,眉宇间却满是担心眼前这个兄弟的神色:“…………我能有什么为难招窄的地方儿?两个兄弟如此出息,谁敢来得罪五哥我?…………只是兄弟,五哥担心你哇!” 谭嗣同脸上神色一僵,接着就又笑了起来:“你兄弟我是二皇上,谁能拿我怎么样?五哥,你不来我还正想去招呼您呢,镖局上上下下,老弱孤寡你还带着几十口子,北京城兵荒马乱的赶紧带着大家伙儿住到我这里来吧…………” 下面的话谭嗣同却接不下去了,一旦他撑不住,乱事发作。那他这里才是万般凶险之地!叫王五过来是害了自己五哥么?可是这话又一时转不过来,瞪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五却爽快的一笑:“…………徐兄弟在天津派了个人宣怀盛大人你认识吧。他手眼通天,前些日子就派人过来咱们全部接到天津去,一船运到江宁。我想想看个时候儿硬气不得了,老弱病残这么多口子呢!人我全送走了,现在就五哥一个光身人,干脆爽快,你不说,五哥也要硬讹着住过来…………你总不能赶我走吧?” 谭嗣同看着王五大大的笑脸,只是抖着嗓子问:“五哥,你干嘛不走?我自己没什么,几千兵保着,你就孤身一个人,到时候万一有事儿,我照顾不了你!” 王五瞧瞧他:“兄弟哇,你还嘴硬干什么?不瞒你说,前些日子,五哥家里门槛都快给人踩平了,来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儿…………你猜出手最大方的有多少?十万两银子!就求着五哥给徐兄弟写封字儿,引荐一下…………可没一个人要五哥在你跟前儿说话求官儿的!话里话外的口风都吐出来了,说香教现在在里头都有内应了,大家商量好了,就要对付你!你可是他们眼中钉哇!” 他放开谭嗣同的手,转身回头拿起了带来的大刀:“……有五哥在你身边,大事办不了,其他的多少能照应一点儿…………兄弟们,不就是这个时候瞧出来的?五哥要是走了,算什么一个人?” 谭嗣同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可这个时候,不是动感情的时候儿………… 他猛的转身,招手吩咐戈什哈:“送五哥出门!派十个人,明天城门开的时候,陪五爷去天津!拿我的片子,上天下地的也要找到盛宣怀!告诉他,人我是送过来了,让传清兄照看好咱们的五哥!” “你敢这么做!”王五大喝一声。 谭嗣同却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五哥,你就当没我这个兄弟吧…………” 王五哼了一声:“我不能当没你这个兄弟,可是只要你说一句,从此没我这个哥哥,我就掉头就走!男子汉大丈夫,没那么多哭天抹泪儿的事情,那叫没出息!你敢说不认我这个哥哥?你就说得出口?” 谭嗣同僵在那里半晌缓回头苦笑:“五哥,您这是又何苦…………” 王五哈哈一笑,豪迈的道:“苦不苦反正就这么着了,大家都是 ,扯那么多酸的干嘛?你徐兄弟这上头就比你爽快!有?咱们闹两盅!…………我算看明白了,这里还要徐兄弟来收拾……咱们在这儿一块儿等他来时候三兄弟就在一块儿了!” 谭嗣同静静的看着王五:“…………五哥,传清兄只怕……只怕是不会来了…………” 王五一顿,认真的看着谭嗣同,最后哈哈一笑:“我信得过徐兄弟!咱们等得到他!” ~~~~~~~~~~~~~~~~~~~~~~~~~~~~~~~~~~~~~~~~~~~~~~~~~~~~ “江顺”轮呜呜的鼓动着明轮,带起大片大片的江水。锅炉已经完全烧足了,以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顺流而行。 徐一凡站在船头,只觉得速度太慢。多蒸钢的明轮船虽然相当之王道,可是这个时候有一架飞机该多好………… 站在他身边的,有一个索尔兹伯里特使。侍立在他们身后的,就是陈德仰二人。仰收拾得比以前更整齐了也挺得加倍的直。戳在那儿,跟电线杆子似的。两眼当中,只是精光四射,瞧这架势,恨不得徐一凡马上下个命令给他,他就立刻可以去赴汤蹈火。 “阁下到上海将要发出的电,在这个时候,我也只能用个人的立场来表明,至少我是乐见其成迎阁下采取断然手段,恢复这个远东帝国的统治秩序…………而且我也衷心希望看到阁下和大英帝国在将来能够愉快合作,维持远东局势的稳定…………” 索尔伯里还是那几句话,口口声声的都是个人个人。不过这孙子嗅觉实在灵敏,也不知道他从哪里闻到的徐一凡要立即北上的风声。忙不迭的也要跟着徐一凡北上上海。 其实说实的,英国在远东有了徐一凡这么一个选择之后,倒是不怎么在乎北京的局势了。反正英国的主要利益都集中在长江流域,北京那里也是俄国和法国的教堂最多。反正最后还是徐一凡收拾这个局面,早一点迟一点也无所谓。多徘徊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捞到的好处更多—对于北京城们只是关注东交民巷的外交使团的安全问题,基本就是大英帝国的底线。 徐一凡观望的原因,索兹伯里心知肚明。权谋那一套以为就是东方人的独家专利。洋鬼子黑起来也厉害,更别说称霸天下已经快两百年的大英帝国!爱新觉罗家的生死北京城的百姓是否遭受兵劫,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徐一凡为了他将来的统治要少一些隐患国也乐见其成。这个时候,在他们战略中心处于欧洲的时候儿们可不希望东亚发生持续时间长久的变乱,导致对俄国在远东的扩张毫无抵抗能力! 徐一凡现在就提前束观望等待,突然北上。让自以为已经摸清楚了徐一凡心态的索尔兹伯里微微有点奇怪。 这位阁下,未免心少了一点…………不过,也可以接受。要不然他干嘛要附船去上海?就是要在上海的外交使团当中活动——相当一部分列强公使这个时候已经乘船南下到上海了,准备因应徐一凡崛起的形势。 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列强当中取得共识,表示支持徐一凡北上稳定中国局势的举动——当然,列强支持行动的主导权,一定要在大英帝国手中! 徐一凡和索尔兹伯里扯了半天的不疼不痒的淡,双方都对各自打算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说,大家都笑得很假。对于索尔兹伯里故意拿乔,徐一凡倒也不以为意。 反正老子也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洋鬼子才北上的…………再说了,你们有别的选择么? 看着索尔兹伯里在那儿气度俨然的闲谈,徐一凡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心里面只是在狂叫:“你这王八蛋快点闪人好不好?老子还有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你这张鬼子脸以为老子真的想看那么久?” 两人又敷衍了几句饭后在船头不期而遇的绅士间的闲谈才算到了尾声。索尔兹伯里微微抬抬帽子表示致意,微笑道:“阁下,和您谈话总是这么愉快…………顺便说一句,希望阁下北上一路顺利,我个人致以足够的期望。” 徐一凡也笑笑弯弯腰:“特使先生在上海也一切顺利。” 索尔兹伯里摇摇脑袋:“不是特使,不是特使…………阁下忘记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只有到了上海才会恢复特使身份,那个时候,恐怕和阁下就没有这么愉快的私人间的谈话了…………” “你以为老子想看你那所谓绅士式的皮笑肉不笑,还有那一口大板牙?大家公对公还愉快一些…………”徐一凡心里面继续狂喊,看着索尔兹伯里转身稳稳的离开,就差在他背后挥着白手绢儿了。 等索尔兹伯里进了船舱,徐一凡立刻将脸转向陈德:“这里的事情,你没看见!” 陈德立正:“标下没有看见!” 徐一凡哼了一声:“难说,我内宅里头那些言语,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洛施那么老实一个孩子要跟着阿璇学坏了!…………反正船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走露了半点风声,老子先揍你!” 陈德苦着一张脸,硬着头皮又答应了一声是。接着就偷偷看了一样脸色有点难看的仰。 大家同是小舅子,相煎何太急啊…………你那姐姐,做得也实在太绝了。送上的是大帅绝不会拒绝的礼物啊………… 徐一凡又看看仰,表情有点心虚。仰啪的打了一个立正,将头扭了过去。徐一凡嘿嘿笑着:“都去休息,都去休息…………我先回自己房舱了…………” 两个小舅子全都没有吭声不动。徐一凡自顾自的走了几步,似乎就能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背上。饶是皮厚如徐大帅他,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尴尬。 …………秀宁啊秀宁,你做得也太绝了吧!从现在就跟李璇斗上了心眼儿?可怜阿璇哪是你对手哦………… 徐一凡上船 海,那真是漏夜而行,家都没回。李璇她们也知道对他公务上的事情要是摆什么意见,拉拉扯扯让他明天再走之类的。徐一凡的脸就会拉得比马还长,说不定嘴里还蹦出两三个不好听的字儿出来。所以也就没有送,只是赶紧检点了他的换洗衣服陈德带到码头,转告老爷一路小心。 徐一凡到了码头,仰也到了。这小子激动之情就不用说了点当着徐一凡的面哭了一鼻子。 这些倒也罢了,唯一让徐一凡目瞪口呆的是着仰从马车上头下来的,还有一对媚骨天成丽无双的明珠美玉! 这一对小丫头自然就是天下闻名的那一对了,秀宁身边最心爱的人! 徐一凡在那儿张大了嘴两个小丫头眼睛也红红的,看着徐一凡站在那儿也有点畏畏缩缩。最后手拉着手给对方壮胆,然后过来给徐一凡盈盈拜下,送上了秀宁的亲笔书信。 “…………君既北上,妾身愿已了。从此再非爱新觉罗一族,而自许为徐氏贤妇矣。过去种种,与妾身再无半点干系。君俯纳于第,或外置于室,甚而视妾身与不顾,全凭君意。李姐姐璇,妾当退避三舍。一点痴心,望君垂怜! …………君既北上,妾身所能芹献,唯爱新觉罗一族内情。谁者可留,谁者必去。爱新觉罗各族积储之财货多寡,亦随函奉上。妾既已自许为徐家之妇,世间嘲妾背门叛族,亦妾身一人当矣。若无大帅,爱新觉罗与旗人一族,欲求此下场,亦不可得! …………颦儿乐儿,携妾函而来。两解语,可随而侍奉大帅。若大帅肯俯纳妾身,两自为小星,进门或早,可大帅世间英雄,岂能为礼法所拘? 两年幼,望君稍加怜惜。妾与江宁,当焚香祝祷,倚门而盼大帅凯旋而归。” 这信函后面还有密密麻的一大堆字,大概就是秀宁写的满清皇族内情了,不过这个时候徐一凡也没心思看下去了,先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左右—阿璇没跟过来吧………… 然后眼睛就落在那对还在微微发抖的绝世小美女身上拔不出来了。 奸诈太奸诈了。明知道老子背负着双胞罗莉控的名声这么久,结果什么也没捞着。连那对朝鲜小丫头都是阿璇的……你就把她们送过来,要了她们,你自己当然也跑不了………… 照理说此等军务,是不该带女人的…………可是这又不是去打生打死,只是去平乱。就算带她们一路上海把她们放下来,也可以吧? 照理说你秀宁能不能进门儿,老子回去还要看阿璇脸色呢…………虽然说起来有点丢人,可是闹得家里头醋海兴波也就没啥意思了。你送这两个丫头过来,这黑锅将来就是我背啦!一开始就用这招跟阿璇铆上,有你的!女中诸葛! 找了无数理由,每个都在告诉他赶紧将这活色生香的礼物退回去,可是自己就是很猥琐的张不了口………… 最后徐一凡痛苦的一闭眼,不看这对绝世小美女就没那么为难了。他大声向陈德吩咐:“带她们上船!” …………在穿越以前,老子也只是个普通小白领嘛………… ~~~~~~~~~~~~~~~~~~~~~~~~~~~~~~~~~~~~~~~~~~~~~~~~~~ 徐一凡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自己房舱的门儿室里头,那一对漂亮的麻烦之源。 一个正跪在床上叠衣服,一个正在收拾房舱里头丢得到处都是的零碎东西,一叠叠文电都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桌角。 徐一凡本来就有些大咧咧的,戈什哈们也不是什么细巧人,就算收拾了也显得不那么整齐,一些小玩意儿徐一凡经常找不着。现在被两个小丫头这么一摆弄,顿时就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空气当中,似乎还有少女的甜香气在微微浮动。 秀宁有婢如此,夫复何求啊…………现在也是老子的了! 想起白背负着双胞萝莉控这绝世恶名,一路走来的艰辛、痛苦、挣扎、还有世人的白眼…………徐一凡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儿乐儿虽然在收拾东西,可是全神贯注的在听着门口动静呢。舱门吱呀一响,两个小丫头心灵相通,一个从床上跳下来,一个从桌子旁边跳开去。两只小手又死死的拉在一起,两双星眸只是朝门口看去,又开始微微发抖了。 徐一凡苦笑,总觉得自己扮演的不是什么光彩角色着脑袋走了进来:“……要不,我换个地方去睡?今儿晚上你们住在这儿了上海,我安排你们回去…………放心不吃人。” 儿乐儿对望一眼,眼睛里头波光流动转向徐一凡,怯生生的开口。 “你不要我们?” “不要我们就是不要小姐了…………” “为了小姐,我们才来这里的…………” “小姐要当你的人,我们也就是你的人…………” “不要我们,小姐怎么办?” “你不要小姐,小姐为你伤心难过成这样…………没良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接得天衣无缝。徐一凡心里头只是苦笑,想当好人都没法子! 锅炉的蒸汽管路有一条经过官舱,冬天的时候才打开阀门。舱房里头,正是暖烘烘的,双胞胎穿着月白色的贴身小衫子,忘记了害怕,努力的为自家小姐争取着权益。说到后来,徐一凡也懒得听了,只是打量着她们柔媚的身段。 男人的恩物啊………… 他坐下来,伸手就去拉颦儿的手。现在他总算分得清楚了,酒窝在左边的是颦儿,酒窝在右边的是乐儿。 白皙滑嫩的小手,几乎能在自己手掌中融化也似。被他这么一牵,小手就是下意识的一跳,想往回收,又没敢。 “你多大啦?” 儿低着头:“我……我是光绪五年的。” 十六岁啊…………徐一凡只觉得自己的狼尾巴快 子里面伸出来了。他转头看看乐儿,乐儿却只是瞧她姐姐的手。 “你是哪年的?” 这句话问得小姐俩都是嫣然一笑窝就在白皙的脸颊边上绽放:“我当然也是光绪五年的啦,我们是双胞胎啊…………笨死啦!” 这话说出口,小姐俩才意识到不是在小姐面前,可以宠着她们乱说话。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徐大帅!连小姐都为他哭了好多回了…………不过话说回来,和徐一凡打交道几次,除了看她们的眼神色迷迷的也看起来就是一个体型匀称,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笑起来露出六颗白牙,再和气也没有了。 徐一凡也挠挠袋,笑了。不得不说他的笑容是很有点感染力,只要一笑起来,六颗大白牙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亮,就让人能忘记了他位高权重,杀人如麻的大帅身份。 小姐俩慢慢的低下去头,脸红红的。 秀宁心可不像李璇主动献身那次闹那么大一个乌龙。送小姐俩过来之前,抓紧时间,主仆三个红着脸,把自己多少知道的一点东西,交代给了颦儿乐儿,还鼓励她们忍着点儿。这对小姐妹是她的心尖子,让她们过来也是百般的舍不得,可是放眼天下,又谁能配得上这对明珠美玉?跟着她归于徐一凡是最好的归宿。小姐俩也单纯,能和小姐在一块儿,就是整个世界了。从了那大灰狼………… …………也就从了。 再说这里头还有为小争地位这么个崇高使命呢! 徐一凡的眼光越是她们的身上流连,两人的脸就越发的红了。到了最后差点要滴出血来。想起小姐交代的那些话,两人又抖了起来,不过这不是害怕,倒是羞的。 徐一凡这一刻是欲望勃发。 他原来压在心里头那点郁结,随着下定了北上的决心,就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正是意气高涨的时候————这天下,我主动来取! 一个男人正处于这心理上最具进攻性的时候对香香的,软软的,垂涎了许久的绝世小美女红着脸站在面前人怎么能抑制得住? “你们,还有你们小姐都跟了我吧!你们俩以后还要伺候我,嫉妒死阿璇……就这么定了!” 这一刻一凡已经将李璇的醋劲儿忘得一干二净,站起来霸气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小姐俩身子抖得更加的厉害一凡用劲一搂,正好一边一个抱了个结实。只感到少女的身体在他怀里发烫,发抖。这个时候再想别的,就是死太监………… 他搂着两个女孩子就朝床上走去,结果小姐俩却像想起了什么,从他怀里挣脱开去。从床下拖出了她们俩带来的小包袱,打开之后,一人取出一方白绫,头几乎低到了胸口,抖着手将两方白绫放在了床角。 杜鹃和洛施的第一次在温泉里,就看见水里的血丝了——没用上这个,她们还抱怨了半天呢…………徐一凡看着小姐俩羞到了极处的举动,只觉得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几乎随时就能将自己全部吞噬掉。 舱里的灯光之下,两个美丽的女孩子都是眼泪汪汪的。灯光一照,光影变幻。 “老……老老……老爷,求您怜惜…………” “要了我们,就是要了小姐……老爷,对吧…………我们和小姐分不开的…………”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 天色晴好,万里无云。太阳高悬空中,照得这个世界近乎一片透明。 长江入海处波涛拍岸,眼前是无限的开阔的景象。 江顺轮破开波浪,缓缓入海。 徐一凡伸着懒腰,神清气爽的从官舱当中走了出来。他忠心的戈什哈早就在外面守候许久了。 儿乐儿,果然是天生媚骨。昨天夜里,咬着牙齿闭着眼睛,几乎承受了他一晚上的疯狂!怎么折腾,姐俩都婉转承受。哼哼的声音都一模一样。到了快天亮筋疲力尽的双胞姐妹俩才沉沉睡去,只是小手还紧紧抓着那两方染血白绫。 徐一凡并没有睡多久,还是按时醒来,昨晚折腾几乎一夜,但现在除了腰有点酸,就只觉得浑身满满的都是精力。 看到他出来,一直在舷侧眺望的陈德仰二人,突然指着远处大喊:“大帅,船到了!在等着咱们!” 江顺轮预订在吴淞口外海和调集准备赶赴辽南旅顺的招商局船队会合。 而这船队,现在就在他眼前。 一条条海轮升足了锅炉,在海天之间发出呜呜的响动。烟气腾空,每条船的船头,都飘扬着苍龙大旗,初升的朝阳从东边将无数光芒投射过来,给每面苍龙大旗都镶上了一道金边。 最大的那艘海轮已经放下了小船,犁开了东海碧波,带着两道白浪,迎向江顺轮。 整个世界,就在眼前展开。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第六十八章 血色帝都(一) 的一声枪响,在远处忽然响起。 屋子里头正在议事的人都下意识的一顿,侧耳听听。这些日子北京城周围在谭嗣同的极力维持下,虽然算不上完全的乱世景象,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队大队流民经过的哭喊声,来去兵队匆匆调动的喧嚣嘈杂,都能隐隐传来,偶尔还会有一声枪响响起,不过也是土枪沉闷的声音居多,快枪清脆的响声很少。 楚万里和袁世凯站在上首,都在凝神静气的听着。葛起泰和禁卫军的骨干围在他们周围,也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自从接枪回来,原来懒洋洋的楚万里,还有沉默不言绝不抢在上司面前表现的袁世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催得大家不眠不休的拼命的干活儿!枪要发下去,但是不足数,就得挑选最为可靠的人出来集中成一个相对精锐的支队。 原来完全是平时编组,现在要进行战时编组,各个禁卫军骨干从分散到各标要集中起来…………其他人也不是光看着,开始在营地里头进行土工作业,挖壕沟树栅栏,还不能动静太大,积土都小心翼翼的运进营房里面藏起来——这么说吧,就是一副准备打仗的模样儿!禁卫军出来的人自然是意气高昂,本地募集的那些士兵,也未必没有自效之心,被圈起来严密监视着的这个延庆标,在禁卫军那些身经数战的骨干带领下,高速的运转起来。 看着楚万里和凯他们井井有条的布置着所有事情,而禁卫军出身的骨干们也做到了令行禁止,只要布置下来就进行得雷厉风行。以葛起泰为首的土著对这些南来诸人的敬畏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儿——这些人,的确是做大事的人物!跟着他们,不冤了! 所以当楚万里他们安静来,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儿的。 枪声一响就了一阵,一直没有后续的声音传来。看楚万里始终凝重着脸色,葛起泰挠挠脑袋:“大人只怕没什么的…………最近到处都不大太平…………咱们这队到时候儿的任务是什么?刚才好像听得还有点糊涂…………没经过大阵仗,还望大人见谅。” 一个禁卫军出身的老却突然道:“不对,枪声就在外头那些湖南兵的军营里头响起的!” 楚万猛的抓起放在桌上的望远镜,喊了一声:“不对!姓韩的出手了!”说着就当先大步走出了营房。 袁世凯也脸色一变。动作比楚万里还快。一下就抢在了他地前面! 屋子头还有人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两位上官。楚万里和袁世凯布置下来地计划。首先要和谭嗣同取得联络万里断定谭嗣同现在唯一地目标。就是维持住北京地甚而北地地基本秩序直等到徐一凡北上而来。但是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和徐一凡联络。一则是怕风声走漏。失去现在掌权带兵地道义基础。一旦被认为是作为徐一凡夺取天下地内应。京城必然动荡现在勉力维持住地脆弱平衡就会破坏无遗!毕竟他现在能掌握地就是内城那四营兵! 二则呢。按照楚万里诛心地推断尝没有在徐一凡面前维持最后一点自尊地意思。 船不来就岸。岸未尝不能去就船。要是能和谭嗣同取得联系那是上上大吉。只要能和谭嗣同取得谅解配合。不管韩老掌柜采用什么样地法子作乱。总能控制住局势。说不定还能将计就计。让韩老爷子吃一个大亏举擒住这暗中播乱北地地渠魁! 可是人力有时而穷。谭嗣同现在是谁也不信自己牢牢地封闭在四营官兵牢牢围住地小***里。现在他一身系于京城安危。绝不能出半点岔子!楚万里要盛宣怀在京城里头找到传话人是这么一点功夫。哪里能联系得上!而韩老头子送枪之举是表明他地大举发动在即。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慢慢联系谭嗣同了! 时间这么紧迫。也只有自力更生了。对谭嗣同地命运。楚万里不看好得很。一切靠自己地话有靠自己地说法。楚万里已经仔细寻思过韩中平地心态打算。送枪给他们。并不代表韩老狐狸真地拿他们当成一伙儿。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作为吸引谭嗣同注意力地好靶子。他们才可以趁乱行事——而韩老头子隐忍三十年地仇恨。绝不只是屠了北京城就拉倒。颐和园地满清皇室两个大头目。光绪和慈禧。他怎么可能放过? 尤其慈禧还是血洗当初天京城的清廷最高决策者! 三十年的仇恨,只有这样报,才算干净彻底。 慈禧光绪死不死楚万里毫不关心。但是这个时候,要吸引香教骨干集团的注意力,将他们牢牢牵制住,就只有将慈禧和光绪控制在自己手中。吸引着韩中平带领香教主力直扑过来,只要能牵制上一两天,也许大帅就能到了!这样一则可以减弱香教对北京城的破坏烈度,二则也是让韩中平他们这些作乱北地的香教骨干在徐一凡到来之后不会星散而去,到时候在北地留下无穷的隐患………… 至于那两个奴首,楚万里倒也不在乎,看见徐一凡来了,随便找个由头处理掉就是了。难道还留着?这个往香教头上一推,他楚万里心 得很…………放着他们不处理掉,将来也是麻烦,,再怎么随着时代开化而采取的手段不同,可是有些罪恶,还是要进行清算!也不能再留着这两个人,让前朝余孽,还有兴风作浪的余地! 大的策略方向定下来,楚万里和袁世凯就抓紧这很少的时间,力图让这支所谓延庆标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具体行事的方略很简单,就是趁着乱起,香教和谭嗣同斗得不死不休的时候儿,趁乱直扑颐和园,将那里全部控制在手中! 现在,香教发动,能晚一分就是一分。就多一点准备的功夫,更不用说徐一凡还在赶来的路上!楚万里已经标比往常更要老实十倍,没有要紧的事情,所有人都蹲在营房不许出来,一切作业都在晚上进行,香教要利用延庆标当靶子,他就要尽力将这个时间推迟! 他楚万里聪明,可韩中平也不傻啊………… 当楚万里他们冲到门外,才站在门口眼望去。又听见一声枪声响起,接着就是十枪百枪。在延庆标的南面,就是他们接枪的那个营头,枪声嘈杂而起,四下乱放。混合着呐喊声,冲天而起。将周围所有一切全部搅动…………不用说面那个营头,只怕从上到下已经被韩中平买通了!那里的枪声爆豆也似的响起,周围营头也同时被惊动了,可以看见人影在远处跟着了火也似的到处乱窜,人喊马嘶,枪声也开始凌乱的响起,只是朝延庆标这里打过来。 子弹嗖嗖的划而过没什么准头,几乎高高的都从头顶掠过去。偶尔有一发两发落在左近递上激起几小道土烟。楚万里他们站在门口,就已经被身后的卫兵用力朝里头拉。楚万里猛的一挥手:“拉个屁!赶紧四下传令队伍进入战壕!一枪不许还,一枪不许还到没有?找白旗,挂起来!” 在他大声下令的同时,延标的营房里头,以禁卫军骨干为首的不少人,已经提枪冲了出来,不少延庆标的士兵跟着,但是更多的人还是躲在营房里头,被这突然而起的变故吓傻了。 楚万里冷着下完命令,身后的人一呆,有个禁卫军老兵喃喃道:“咱们禁卫军不挂白旗的…………” 楚万里踢了说话的人脚:“你懂个屁!现在咱们是禁卫军么?快去!” 身后轰的一声,四下飞奔传令而去,在枪声当中大声下令:“不许开枪!进入阵地!不许开枪,进入阵地!” 禁卫军出的骨干领命很快,连推带的带着手下就跳入在营地之内挖好的连成四方型的壕沟之内,葛起泰他们这些本地人也都冲着营房大喊:“谁也不许乱!谁也不许乱!听令行事!弟兄们,这是咱们露脸的时候,可别装怂!” 外头围监视延庆标的营头,自然也看到了延庆标这里的景象,当看到延庆标营房里头涌出了大队大队带着长长洋枪的人的时候儿,外面的纷乱,又上了一个台阶。更多的子弹朝这里飞了过来,准头也上来一些,打得四下土烟乱冒,空气中满是子弹掠过的尖利啸声。 本地的延庆标士兵几乎要将头埋进土里,一个个蜷成一团。只有禁卫军出身的骨干还伏在壕沟上头,紧握步枪,观察着四下,等候着进一步的命令。 楚万里已经被袁世凯按在了地上,才趴下就两发子弹打在了门框上面,碎砖灰土扑簌簌的落了他们一身。楚万里翻身过来晃晃脑袋,呸呸两声,笑骂道:“韩老狐狸还真是有一手,一出手就是大场面!***南面恐怕一个整营都给他买通了!这得多少银子?” 袁世凯趴在他身边,眼神里头也全是跃跃欲试的神态:“大人,现在如何处置?” 楚万里哼了一声:“走!去换咱们禁卫军的军服,现在该咱们光明正大的行事了!” ~~~~~~~~~~~~~~~~~~~~~~~~~~~~~~~~~~~~~~~~~~~~~~~~~~~~~ 北京城内,在几乎贴着谭嗣同嫡系四营兵警戒***的外面不远处的一个大宅子里头,韩中平和章渝两人在庭院中翘首而望。 远处的枪声,清晰的传了过来。混杂在一起,已经听不出个数来了。外头已经起了浪头,不远处可以听见警戒隆宗门总理衙门湖南兵杂杳的脚步声乱响,人人都在呼喝乱骂。各种各样的东西碰撞在一起,发出了纷乱至极的声响。到了最后,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可辨,不知道是多少嗓门同时吼出的:“回报大人!南苑乱起!” 外头街道上头也起了哭喊的浪头,北京城内勉强维持着的秩序,在这一刻响起的连片枪声,顿时被摧毁。街上不知道多少人在哭叫奔走——这枪声,就贴着北京城在轰然作响!各种各样想也想不到的声音同时在发作,不知道多少人在扯着嗓门儿哭喊,不用出门去看可以知道外面乱成了什么样子! 韩中平身子微微颤抖着,转头朝着沉默不语的章渝苦涩的一笑,眼睛里头老泪闪动。 他拍拍章渝肩膀,颤巍巍的就转身朝里头走去。 这个宅子本来是一个户部书吏的。满清户部的书吏, 甲一方,比当户部的堂官都有钱,这宅子很是阔大,容得下。捞饱的人自然不愿意身处险地,香教变乱才起举家迁往天津租界,这宅子也就手变卖了——谁知道兵火起来,这房子还能不能留着!不如变成点儿现的。 韩中平手下最为心腹的子弟,就分成每天几起,每起十来人的规模入这里安顿下来。只是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而他和章渝,在城外最后布置好一切的以后潜入了这里。 现在,是时候了。 两百子弟,正在花厅小院当中静静等候。都是精壮汉子,多半三十来岁上下,也多半都在禁卫军当中参与了朝鲜战事。平日里在大盛魁,他们都是和气的伙计干的年轻掌柜,毫不起眼的栈房小工…………这个时候个人都是一身短打,赭布包头神当中闪动的,都是复仇的光芒! 韩中平走进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垂老的身形缓缓走到花厅的台阶上头,转身面对着他们。老头子嘴唇嗫嚅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是我天国子弟!三一年前,天国沦陷,世上没有不灭之朝,这个也不用说了。可是我们却有被屠城灭族的血海深仇!你们有的是父亲,有的是母亲死在这场屠城当中,更有当时才三四岁的,全馆被屠,你们藏在尸体堆里头才活下来的…………这景象,一辈子我们也忘记不了!你们死去的父母,都是我韩中平的骨肉兄弟姐妹!我韩中平三十一年前立誓,上天入地,也要誓复此仇!” 韩中平缓缓手,一粒一粒的解着身上狐裘皮祅的纽扣。老泪在沟渠纵横的脸上,慢慢的落了下来。 “…………真漫长啊…………可咱们终于到了这一天!我救了你们这些天国遗孤,教养你们二三十年,为的就是今天!朝代更替兴亡,我们不管,可这仇,却是非报不可!我们要撕开这座北京城,诛杀清妖酋首,让百万香教子弟进城,让这个清妖帝都,同样沦亡在血海当中!鸡犬不留!你们——愿意跟着我老头子报此血仇否?” 底下默一阵,正如韩中平所言,他们都是被救下来的。有的岁数小点的,那是天京屠城之后几年,被韩中平救出的父母生下。但是打小认识的第一个词,就是仇恨!韩中平教养他们,照顾他们,对这些天国遗孤倾注了全部心血。 能站在这的,都是对韩中平绝对服从,而且也深信必复此仇的人。看着打小敬若天神的韩老掌柜如此动情,大家除以死报之以外,还有什么说的? “血洗城,鸡犬不留!”底下低低的整齐应和,映衬着外面混乱哭喊的声音,更显得寒气逼人。 韩中平已经解下了身上狐裘,穿在里面的,却是黄布战祅,拦门红色战裙,团花红马褂。正是太平天国大将的正式朝服!布质已经泛出了陈旧的颜色,却全无霉烂变质的斑点。正不知道过去三十年里头,韩中平有多少次秘密将其翻出来保养整理,等待着有朝一日,再穿在身上! 血迹的颜色,似乎已经渗入了这身朝服的里头,三十一年前的血色,到现在仍然未曾消褪干净! 韩中平苦笑一声,伸手向后捞着自己花白的辫子,章渝已经伸手递过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韩中平接刀在手,毫不犹豫的就一刀割下,狠狠的将手中辫子扔在地上。花白稀疏的头发,一下披散开来。底下已经有两个子弟,快步上阶。一个捧着杏黄红边的头巾,一个捧着天国式样的角帽。 韩中平站在那里,脑袋微微扬起,一动不动。等着那两个子弟先为他缠上头巾,接着再小心翼翼的戴上角帽。 他脸上的老泪,无法停歇的不断朝下滑落。 “将我的旗帜拿上来!” 又是两个子弟上了一面黄色的旗帜。已经陈旧得很了,韩中平迎着那旗帜,接在手中,轻轻抚摸着那陈旧的旗面。接着就咬牙一抖,这面竖式镶红牙火焰的战旗,顿时就在手中展开,这是一面前导出行的仪仗旗,上面十个大字。 “天国后军统左翼仇王韩”! 展开这面旗帜中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着大恸。一直默然不语站在他身后的章渝昂然向前一步眼神当中,也满是复仇的火焰。 “…………南苑已乱,谭嗣同的最后一点兵力,转眼之间就要被抽空。我等先诛杀谭嗣同!谭嗣同既去,鞑子朝廷在京城最后一点可恃之兵将群龙无首无控制局面的能力!而我香教阎尊者已经带着心腹万余,离此不远可趁乱打开城门,一举涌入!我等将让此京城,彻底毁灭!” ~~~~~~~~~~~~~~~~~~~~~~~~~~~~~~~~~~~~~~~~~~~~~~~~~~~~~ 枪声也同样惊动了在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里头的谭嗣同。 外面的消息流水一般的报了上来,口口声声的都是南苑乱起! 谭嗣同的第一反应就是招募的那万余香教子弟作乱,在南苑有三四千兵马监视着这些香教子弟,现在终于闹起来了! 他竭力的稳住自己 道道命令发下去,城门立即封闭门兵加倍。去南苑,探明情形回报。 召杨锐过来即要先稳定下京城人心再说! 只要他谭嗣同不死,城门关紧。万余无枪无械的香教子弟扑不了北京城! 人都派了出去之后,谭嗣同就在总理衙门院子里头负手团团转圈,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这个时候,他麾下这些兵马同样惊惶,所有人在看着他,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他自己不能乱! 王五寸步不离的跟在谭嗣同的身边,他没什么多想的。就算天塌下来,也得护住自己这个兄弟! 外面的混乱哭声音不住的传进来,侍卫在各处的戈什哈们一个个脸色惨白,紧紧握住手中快枪。而谭嗣同到了最后,只是抿紧嘴唇倔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杨大人到!” 一个戈什哈飞也似的跑来,大声通传着消息。谭嗣同一下转头,大步就迎了出去。还没等出庭院,就看见杨锐、林旭、杨深秀、刘广仁、康广仁等几个自己最为心腹的手下,都急急奔了过来,每人都是满头大汗。 这些日子总衙门已经没有政务可办,林旭他们这几个章京都派去协助杨锐,维持着这么大一座北京城的基本秩序。这个时候大乱忽起,所有人都同时赶了过来。他们原来也是没有实务的书生,被时代潮流一下涌到了这个高位,虽然一直在陪着谭嗣同苦苦支撑,可这贴着北京城的大乱一起,终于有点慌了手脚! 杨锐离着谭嗣同老远开始大喊:“复生!复生!这怎么办?乱起的是延庆标,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们手里还有洋枪,双方正在交火…………有了洋枪器械,这乱事就收拾不了了哇!” 谭嗣走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的探马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不要乱说!” 其实他内也是大震,手脚不由自主的冰冷。如果那万余香教子弟,都有了洋枪,这怎么收拾得了?他们怎么在这严密监视下得到洋枪的? 几个将谭嗣同团团围定,七嘴八舌的大声发问:“复生,怎么办?怎么办?” 谭嗣同努力稳住心中情绪,挥手大声道:“等消息传回来!现在城门最要紧,死死看住!书乔,你赶紧回衙门,派出人手,无论如何要稳住京城局势!如果有香教趁机结坛作乱,准你就地格杀!” 杨锐跺脚:“早就乱成一锅粥了!顺天府的衙役,步军衙门的绿营兵,现在不知道跑散了多少,我哪来的人维持京城秩序?” 谭嗣同断然道:“我给你一营兵!有这几百人当骨干,总能纠集一些绿营兵和衙役,他们家也在这城里头,说明白覆巢之下的道理,总能听令的!我不管你怎么做,要让这乱象先平息下来,走一路鸣锣一路,告诉城中百姓,我谭嗣同还在!北京城就安若泰山!” 杨锐长叹一声,谭嗣同也不多说,挥手让一个戈什哈跟着杨锐去传令调兵。 就在这个时候,谭嗣同派出去的探马已经赶了回来,飞也似的冲了进来,先是两三个,接着七八个。看见谭嗣同在这里就打千下来:“大人!延庆标是禁卫军!是徐一凡的禁卫军!他们先向驻扎在他们南面的左军前营开枪,围定他们的营头发枪还击,现在还能困着他们。可是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要是其他香教营头也是禁卫军该班,那就大事不妙了!南苑驻军,求大人派兵增援!” 一听到禁卫军三个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连举步要走向门外的杨锐也停了下来。禁卫军的威名已经是天下闻名,自度度人,谭嗣同带领的这些刘坤一留下的兵也绝无可能是他们对手。要是真的是禁卫军和香教合流,大事就去矣! 在场中人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电闪般的掠过同样的念头,这场北地乱事,最大利益获得者就是徐一凡。他借着香教名义入城将大清的统治中枢摧毁,是再便宜也不过的事情。事后有一万种理由将这里的事情撇清楚——等他以救世主的模样驾临已经成为废墟的北京城,北地再无抗手,也少了许多大清留下余孽的麻烦,可以方便的打造他徐一凡的新朝——至于要死多少人,在改朝换代的鼎革之际,有谁在乎?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投射在脸色铁青的谭嗣同那里。 复生,你该怎么办? 谭嗣同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却猛的一挥手:“书乔,你去干你的事情!漪,你拿着我的令箭,去九门巡视,城门不开!不许出城!我们暂时不动!等南苑那里进一步消息传来,再做决定!” 杨锐深深的看了谭嗣同一眼,拱手抱拳而去。被叫到名字的杨深秀也怔了一下:“复生,难道…………” 谭嗣同烦躁的挥手:“现在还不能确定禁卫军是与香教合流!我还要看看!” 他心中一个声音却在不断的反复追问:“传清兄,难道你真的为了大业,不惜以京城百万生灵殉葬?传清兄啊传清兄,你真的会这么做?” 第六十九章 血色帝都(二) 笛呜呜响动。几十条商轮。排成一字纵队缓缓驶进旅|的道。 这个船队是匆忙拼凑起来的。一路上从上海从天津紧急生火起锚的招商局轮船不断的加入。徐一凡所盘掌握的这个时代中国的近代化力量。在这个时候又展出了巨大的能量。 旅顺港去年那场战留下的痕迹。犹未完全消除。港口当初为了杜塞航道用的破船炸掉了一大半。还有少许。在海绵上露出了枝嶙的残肢。几座小岛上面的炮台。砖断垒。尚未完全收拾完毕。仿佛还能在上面透出一些血。 渤海苍黑。波涛拍。 徐一凡站在江顺轮船头远望黄金山。他早已下过命令。从去年那场战事结束开始。直到世界的末日。黄金山上的英灵招魂的祠社。将永远留存下去。哪怕几十年后。徐一凡不在了。他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不管后来者是谁。也会将其永远供奉保存。 黄金山头。白茫的一片。旗幡舞动。似乎就是英灵盘旋其上。向徐一凡示意。 “正卿兄。我总算做太对不你的事情…………你英灵不远。应该赞同我的这个抉择吧'这已经是逆夺取道路上面的最后一步了。我有绝对的信心…………在这以后新道路会更加的艰难。诸君有灵。在天庇佑!我总不能让大家白死一场!” 徐一凡在心目当中默默祝祷。 等他抬起头来。陈德已经凑了上来:“帅。两位宪姨太太是不是安置在旅顺?” “***。正卿兄…………我还是不住大家伙儿。这么严肃的事情我还带着女人上战…………” 徐一凡在心中默默的泪流面。 乐儿两个小丫头。他并没有将她们在上海放下去。而是又一路带到了旅顺这里。抓紧时间。任意需索。将这些年背负着双胞萝莉名所受到的委屈全部讨回来。 这对绝世明珠美玉。也实在让难以放手。虽然:子初破。可在床上的柔媚婉转全然生。让一个正常男人面对着小姐俩怎么都有一个够的时候。害徐一凡偶尔出舱门的时候儿都|眉搭眼的。堂堂一个名震天下的徐大帅。整天在床上压着两个小萝莉嘿哟嘿哟。实在也太丢人了一些。 无论如何也将她们俩放在这了。双胞|-女虽然好。却不是整个男儿事业啊……… 船抵港口到下锚估摸着还要半个钟,是不是进再来一发? 仰站在离徐一不远的地方。徐一凡和这对双胞小姐妹还有她们背后自家老姐姐的事情仰自从回当差以后。就当没这一回事儿。也绝不进徐一凡的舱。不过在这江顺轮上。这几最为勤力的就属他了。不管什么时候出房舱。总能|到溥仰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站笔直默默守候着徐一凡的安全。也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不用睡觉。就在徐一凡脑子里头转着这等没出息念头的时候儿。溥仰一指前头:“大帅。张大人她'|过来了!” 徐一凡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条小引水火轮。突突的犁开波浪开了过来。船头张旭州和李星小舅子站直挺挺的朝这里来。等看到江顺轮上人影的时候儿。船头啪的一声就打起了立正徐一凡忍笑骂:“这俩小子性子倒急!” 那引水小火轮转眼之间就开到了江顺轮边上靠帮江顺轮也放慢了速度。放下绳网。将张旭州李星还有引水员接了上来 这小半年驻守辽南的高米大子将这两员战将养似乎更|健|悍了。张旭州不用说。素来号称禁卫军猛张飞。星那个膀大腰圆的样子。原来南洋那白面书生的形象早就踪影不见。才跳上船甲板两人又是打了个立正。马靴几乎要甲板戳通! 徐一凡笑着上前回礼:“急什么?在这儿憋坏了?” 张旭州笑道:“大帅放着咱们万多人离北京城不过一'远。就是不用咱们还能不急?让着那些家伙在北京城闹。瞧着都堵心!还以为大帅信不过咱们老禁卫军了呢。现在才算等到大帅的虎驾!前些日子。可把人急的白爪挠心的!” 李星拱了他一下:“人。电报!” 张旭州嗨的一声:“瞧见大帅。欢喜坏了。差点忘记了这个茬!”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叠厚厚的抄报纸。上面用封条封严实了。双手递过来:“江宁紧急密电!张大人电告我们。事态紧急。必须转报大人。由我们这头转。已经属破例…………大帅。标下敢发誓。绝没偷看一眼!” 徐一凡的脸一下沉了下来。张佩|掌握着他最机要。前段时间也最见不的人的一些东西从来都是入了他手。再亲自交给自己。现在居然追发到旅顺。让张旭州转交。一定是什么紧急万分的事情! 他劈手就将那厚厚一叠抄报纸夺了过来。瞪了张旭州他们一眼。转头就进了自己的房舱。将这些人都丢在外头。 李星伸伸舌头。转过去拍拍陈德肩膀:“江宁怎样?我妹子好么?没闹什么无法无天的事情吧?二德子你那妹子。是不是整天还是被阿璇带着到处乱转?”陈德憋着笑:“的很。宪太太好的很…………什么事情也没闹…………给你引荐一个咱俩的同僚。大帅身边亲兵营统领溥仰溥老四!”咱俩这两个字。给陈德咬的特别的重。 李星讶然。瞧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溥仰:“溥老四嘛。谁还不认的?要你引荐了?” 陈德只是憋着笑不说话。李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朝溥仰打了个招呼:“老四。这陪着大帅进北京城心里过意的去么?”大家一块儿从死人堆里头滚出来的。情分不一样。说话自然就可以随便多。一些别人问不出口的话。友却能随口说出来。 ||色很难看的了他一眼:“老子跟着大帅来了。你说说看老子是什么打算?” 张旭州只是听着他们说话他毕竟身份高一些。卫军起家第一镇的现在的统制。 底下军官闲聊不好随便说一些。只是在栏杆边上看着海景。听到溥仰这句话。才扭过头来:“那个什么机巴大清。在对日本鬼子投降的时候。早该亡了!溥老四。这身禁卫军的皮。你要好好穿着!” 仰脖子一:老子生是禁卫的人死是禁军的鬼!新觉罗家。现在跟老子有机巴相干!” 几个人正在闲话。就听见靴声响动。徐一凡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几个人赶紧立正。瞧见徐一凡脸色不好不要触霉头! 徐一凡心情的确不好。 紧赶慢赶。不要,迟了一步! 离楚 |们最近的那个黑报房。在今天上午发现延庆标那作。沸反盈天。但是和楚万里他们的联系全部中断。北京城九门紧闭。一切都乱了套路。他们赶紧第一时间发报给天津。盛宣|何敢怠慢又转发张佩纶那头。张佩|是深知内情一看到电报就知道北京城那头已经发动了最后一!他的电报立刻追到了旅顺。中间层层转发。不过中午就已经到了张旭州那里。可居间每个知道内情已经急成了什么样子! 这时间是不是自己以前犹疑不决所耽搁的徐一凡已经懒的去想。男子汉大丈夫。只有朝前看纠缠过去的事情那叫没出息。 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加快速度!带兵直扑北京城! 他出来劈头就问张旭州:“先遣支队集中完毕了没有?” 张旭州啪的立正:“大帅先支队以第一协为骨干。总计四千五百人。附克虏伯五七过山快炮一连。已经全部集中完毕!只是军马车辆还需要半天时间集中。携行的弹药物资也才在码头左近集中了一半…………再有一天功夫。能全部完备。不会误了大帅军令的期限!” 徐一凡哼了一:“老子不下船了!炮不要了。其他的弹药物资也不等了。船抵码头。立即编组登船!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出发。天亮以后。在天津上陆!今天是……三月初四。七号那天。先遣支队要抵达北京城!” 半天时间装船。一夜时间过海湾。然后从天津下船。再赶二百几十里地到北京徐一凡就给他们留了两天时间! “大帅…………”“大帅…………” 张旭州和李星不约而同的开口。徐凡却恶狠狠的打断了他们:“当初飞兵定汉城的本事跑哪儿去了?老子让你们讨价还价了么?这次是去鼎革一个朝代。是救一个城的人!三月初七。老子的马靴要踩在紫禁城里头!” 他的面前。没有一个人话了。都肃然行礼。每个人的神经。都一刻完全紧! 徐一凡冷着一张脸回头招房舱里头。一对一模一样的小美女挎着她们的小包包可怜巴巴的站在那儿。 李一下垮下脸来。这对双胞胎小萝莉他可是的。当初徐一凡在北京城纳妾的时候她们来贺过。李带着她俩还特意在他面前炫耀过。后来李星也自然就知道了这对双胎小美女就是徐一凡才入京城还是-白丁的时候就看中的那对。当时还暗叹大帅的眼光的确是高的吓人。自然他也会知道。这对双胞胎小女背后的主子谁。似乎还和大帅有一些不清不楚的言…………她不是溥老四的姐姐么? 李星顿时转头看向溥仰。溥仰色黑的跟铁一样。将头扭了开去。陈德却低着头。肩膀似乎还在抖着。 果然是咱俩的同啊……………… 徐一凡朝张旭州低声道:“将她们俩安顿在旅顺。老子亲自带着人马奔北京城…………” 张旭州看着徐一大帅。让标下带队吧……您是万金之躯。不要犯险…………” “天下就在老子面前。老子怎么能不亲手去取?” 徐一凡一下冷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朝后招手儿乐儿怯生生的走了过来:“老爷……|姐让咱俩跟着伺候您……” “女人能上战场么?”徐一凡脸如寒霜。虽然这对小美女是他一路带过来的。可是现在谁有胆子朝着浑身似乎都闪现着寒光杀气的徐一凡指出这一点来! 双胞胎小美女抽着鼻子。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又不敢。眼前的徐一凡。已经绝不是那个随和清秀。一笑露出六颗白牙在床上什么羞人招数都使出来的和老爷了。她们也只有低着不吭声。 徐一凡也不再说话。冷着一张脸看着远处白幡飘动的黄金山头:“正卿兄。保佑我及时赶到!但愿复生和楚万里那王八蛋能够撑的到我来!” ~~~~~~~~~~~~~~~~~~~~~~~~~~~~~~~~~~~~~~~~~~~~~~~~~~~~~ 锐和杨深秀已经领命而去。院子当中。林旭等人却仍然围着谭嗣同。大家面面相觑。脑海当中就是同的想法。 难道复生真的如传言所说。是徐一凡在北地的内他们兄弟早就为今日局面所暗中约好?那么为什么要让香教卷进来? 大家心头有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愤懑。也未尝没有一点只要是人就有的私心庆幸。如果谭|同真的和徐一凡有所约定那么这局面大概就能保|不溃裂。他们大也不至于淹没在京城血火一片这最为可怕的前景当中! 大家都不说话。只看着谭嗣同负手走来走去。林旭在当中岁数最小。也是最为年轻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复生………” 谭|同一下站定。头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当中的阴郁。让林旭将嘴里的话全部咽了回。 “……我没有和徐一有所约定。在南乱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徐一凡|的和香教合谋以图京城。想利用他们来走这鼎革天下最后一步。我谭嗣同有一口气在也将和他不死不休!” 谭复生低沉的说完。所有人都已经黯然垂首。连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王五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扭过脸去。 如真的如谭|同所说。那么京,血火。就已经无可避免了………… 他们怀着热血北上。试图经纬天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走到这山穷水尽之处?还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错了。这个清。已经丝毫没有可挽救处? 正在相对无言的时候外面突然又传来了更大的响动。喊声先是杂乱的升高。接着越来越响。更不知道多少人现在正在朝这里聚集。这些喊声到了后来越来越整齐。就变成了一句话:“谭大人活我。谭大人活我!” 院子里头所有人都是一惊接着就看见几个戈什哈飞奔而进。打千下来:“大人。京城百姓。不论满汉。都在朝这里集中。求大人保护他们…………请大人的令。是不是将他们赶开?” 谭嗣同浑身一震。喝道:“赶开什么!”说罢就举步直朝总理衙门门外走去。 一到门口。就看见人头涌涌。最里面的就是他现在手头仅剩的最后三营可以调动的官。一千余官兵。的密密麻麻的将总理衙门围住。面朝着外头。人人都是全副武装。军官也不骑马了。提着马鞭在涌动的人潮当中走来走去。大声的维持着秩序。 在这些官兵外头。是数不清的老百姓。京城外头枪声现在仍然如潮水一般的响着。京城已经跟乱成一锅粥 上到处丢着的都是京城步军门绿营兵脱下来的谣言已经传出来了。香教入的万余人作乱。马上要扑北京城人人过刀。家家过火!人心已经乱了极处。谁不知道北京城命运将是怎样! '乱当中。有人突然想到还有重兵保卫的隆宗门外总理大臣衙门。就开始扶老携幼的向这里涌去似乎这里是最后可以保身保家的地方。人流转眼就越涌越多。从北京城的四面八方朝着这里集中。指望着这些天来一直勉力维持着京城秩序的谭嗣同。能给大家一点指望! 看到谭嗣同出来如林一般的手臂顿时都伸了出来。呼声更加的高亢:“谭大人活我。谭大人活我!”人群朝前拼命的拥挤着。士兵们拼命的站定脚步。挡着他们上前。有的军官已经按捺不住用马鞭劈头盖脸的乱抽。到处都是哭喊声一片。体弱者已经被踩在底下。挣扎不起。总理大臣衙门之外。变成了狂乱潮流的中心! 谭嗣同站在门口。只是热泪盈眶。自己直道而行不管功业成就与否。从来以为自己是仰无愧。可是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北上而来。也许从一开始就走在了一:-错误的道路上! 这条路。已经真真切切的走到了绝处! 他含着眼泪。用平生气力大喊:“我会护着大家伙儿!护着北京城!求各位安静下来!” 可是人声鼎沸混乱如此谁能见他说什么?王五站在谭嗣同身边。看着自己兄弟这个模样。看着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北京城变成眼前这个模样。同样热泪盈眶。他无声的拍谭嗣同的肩提足中气大声喊了出来:“谭大人会护着大家伙儿!会护着北京城!求各位父老安静下来!” 他习武之人。这一声喝何止峰回-?谭嗣同身边的戈什哈也反应了过来。通省扯开嗓门大喊:“谭大人会护着大家!各位静下来!” 人群终于渐渐宁定下。不再朝前挤。一双双眼都投向站在门口的谭嗣同等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人!是京门大侠王五爷!” 不知道是谁先拜下来:人活我!五爷活我!” 更的人都拜倒在地。不论旗汉黑压压的一片。大家都喊着同样的话。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周围一片整齐的呼声! 王五高高举起双手抱拳。向四团|作揖。谭|同眼里含着热泪。同样抱拳深深作下来。人群终于宁定下来。稍稍散开了一些。纷纷地坐下。被踩到的人也拉了起来。人群自然形成了一个窄窄的胡同。让人将被踩死的,首抬了出去。 围着总理大臣衙门的士兵们也放下了手中的洋枪人人都是满脸大汗。沉默不语的看着眼前一切。他们也不住回头。看着站在那里深深作的谭|同。 秩序。终稍平复了下来。 林旭等几人。跟在谭|同身边。个时候似乎才吐出一口气来。每个人都是心潮激荡。难以自己。就见谭嗣同招数几个营官过来下令:“去将你们营房里头军毯席垫拿出来老弱之家。给他们分散一点…………还有多少存?不论多少。让火头做成熟食。能散发多少是多少…………千万要维持住秩序了!如若不够。我再找杨大人调去…………这里百姓。都是你们的干系!” 几个营官默然领命而去。林旭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扯谭嗣同衣袖低声道:“复生!如果真是徐一凡和香教作乱扑城。趁着现在南苑驻军还能支撑。快快再调兵马去增援!将他们击退了。才能保住这一城百姓平安!” 谭嗣同回头。满眼血丝的眼睛狠狠瞪了林旭一眼:“糊涂昏话!现在还能调兵出去么?…………如果真的是禁卫军和香教合流。再调兵过去。就能取胜平乱?如不是禁卫军和香教合流。就是有人放此风声。用此动作。调北京城这最后一点兵出去!现在我谭嗣同就是他们的眼中钉!无论如何。这兵不能出去。万一|是徐一凡打进来了。我就在这里亲眼看着。他这个举国仰望的英雄。到底会对百姓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出来!” 士兵们已经拿来了'许军毯和熟食。开始在人群中散发。这个时候。百姓们的秩序也出奇的好。大临头。正是同舟共济求活的时候儿。都将这些东西退让给最为需要的逃难之家。 人们在地上。靠着墙默默的坐着。眼睛一瞬也不离开谭嗣同站在那儿的身影。似乎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依靠。城外的枪声。,内混乱喧嚣的声音还在一阵阵的传来。不知道哪里已经有一处烟柱升起。可这里却是安静了下来。大家闭着嘴。只是在等待最后的命运。 这个时候谭嗣同的一句承诺。就是大家最后的希望。 就在谭嗣同他们稍稍觉的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儿最外面猬集的人潮又开始有点骚动。接着就开始朝内蔓。里面的人纷纷站起。向外张望。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着什么话。原来安静的场面。变又有一点乱哄哄的了。 一些军官士兵。不等命令就向外挤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一头恼火。有人敢趁乱闹事。一枪毙了***再说。这些军官士兵挤出去之后不一儿就退了回来。还在大声吆喝着帮忙维持秩序。叫百姓们让出一条道路来。谭|同也停下了动'只是站在台阶上向来路望去。 又来了什么人? 护卫着来人走进那些军官士兵。都是一脸困惑的样子。隐隐还有点不忿。更多的却是知所措。谭|同也终于看清楚了来人七八个穿着护军服色的官再加上三两个还算精壮的太监。紧紧夹着一个人走在当中。-个人都脸色仓惶。护手里还握着各色各样生了的长枪短。估计一路过来。北京城这末世景象。也吓他们够呛。 当中一人黑黑瘦。一脸刚捧着一个黄子。 ——正是康有为。 这个架势。京城中人都看的眼熟了。基本就是一简化版的传旨队伍。在场中人。无不奇怪。谭|同兵入京以来颐和园装聋作哑忍气吞声。现在谁都知道园子里头干脆不着谭嗣同也就不找这个麻烦。现在什么时候了园子里头又派人出来传旨? 谭嗣同摆摆手。让一个戈什哈下去传令。挡在总理大臣衙门前面的队伍散开了一条路谭|站在台阶上头朝康有为抱抱拳:“南海难道有旨意?现在什么时候儿了园子里头还安静否?” 康有为走到离谭嗣同十来步的地方也停下脚步。冷笑道:“复生。还不是你怕担着逼宫的名义。不敢朝园子那里派兵。现在园子那头就 老弱病残的护军。外面乱起。时就散了几百剩|的把枪赶紧找出来。井台上面蘸水一擦。全是红的——的不成样子了!皇上的没法儿。就让兄弟来问问。谭大人能不能赏点兵。去一下园子?” 谭嗣同一笑:“皇上为这特特下个旨意?南海……请回禀皇上和太后。臣在京城就有如山之安。现在九门全在掌握之中…………南海。兄弟再调二百兵交您带回。去护卫皇上。现在事情太多太急。臣就不行全礼接旨了。圣旨恭留。南海兄也早点回园子吧。省的皇上和太后垂念!” 康有为大声冷笑:“皇上岂会为这点小事特意下旨?这旨意是皇上让兄弟来问谭大人。现在在南苑叛乱的那些徐一凡的队伍。打到哪里了?你谭大人什么时候将他们迎进门'皇上好掐准时死此社稷!” 他猛的扯开黄匣子。取出圣旨单手一抖。哗的一下展开。让周围的人看清楚了那鲜艳夺目的玉玺用宝。 “…………你谭复生敢说现在南苑作乱的。不是徐一凡所部?京城业已传遍!徐一凡所部与香教勾结。欲行大逆不道之事。你谭嗣同为什么将兵将留在自己身边。绝不调出去平乱?是何居心?还是要等香教和徐一凡打进来。将京,帝都。化为烬?朝代兴亡。等闲事耳。而若你谭|同居心让满城玉石皆焚。用心何其毒也!————你为什么不调兵出去平乱?就算你复生无力平乱。京城大乱在即。为什么又紧闭城门。不让皇上的子民自逃难。自己去求一条生路?” 人群沉默一下。间仿佛就一下定格。接着就是的一声爆炸开来。周围密密涌动的人头。顿时大哗! “谭大人。你为什么不调兵出平乱?” “听别人说的还不信。什么禁卫军和教共同作乱。谭大人在京城为内应…………现在难都是真的?” “咱们瞎了眼睛。求他!” “关了城门。是想让咱们不掉大家都死哇…………你拿百万人性命买自己富贵。你祖宗八代都要戳骨扬灰。子孙万代男盗女!” “逃命吧。逃!” “开城!开城!不开城大家撕碎这个王八蛋!” 才下来的人群又疯狂了起来。全部跳起。伸出无数双手朝谭嗣同这里逼过来。更多的人却大声哭喊着从这里夺路逃出去。刚才还感激涕零接受着士兵散发的军毯熟食。现在又雨点一般的掷了回来。 士兵们再度将洋枪举了起来。刚才更要狼狈万分的抵挡着百姓们的进迫。这混乱喧嚣。比刚才更甚十倍! 谭嗣同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浑身冰冷。 深入骨髓的。那是绝望。 这一年以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但是总有无数双手从大清这个垂死的身躯当中伸出来。将他的全部努力抹的一干二净。这个时候。更要将他这个人钉在耻辱柱上面! 一时间。他什么也不想辩驳。什么事情也做。周围林旭他们用力摇着他。呼喊着。可是这些声音都变的极其的遥远根本进不了他的心里。 就这样死了吧。就这样死了吧! 因为自己还痴心妄想为这个朝廷延一口气!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谭嗣同脸上。他鼻孔一热。两道鲜血缓缓留下。热热的鲜血。这才让他神智清醒过来。王五正抓着他肩膀。一脸怒气的站在他面前。 “男子汉大丈夫坚持到现在了就这样认怂没出息!死就好了。怕什么?你要救救这全城百姓!你倒下了。就全完了!守住这里稳住局势会有人来!” 谭|同转头茫然的|向眼前的一片混乱。看着竭力支撑着不住后退的那些士兵军官。他们也在不住的回头看着他。眼神当中不乏混乱和疑惑。还有站在他不远处一直微冷笑的康有为………… 他猛的吸了一口气扬起双臂。声呼喝:“大家不要乱!城出不!我马上奉旨。派兵出城平乱!” 王五跟着用尽平生气力帮着谭嗣同将他话大声吼了出去。林旭他们也扯开嗓门儿。他身边的戈什哈也扯开嗓门儿。他手下军官也扯开嗓门儿。到了最后。连顶在最前面的士兵都在大声喊:“大人这就派咱们出城平乱!不要再朝大人那里冲撞了!” 人群渐渐的再度平了下来。无双目光投向了子微微颤抖的谭|同。谭|同缓缓抱拳。向着人群一。再揖。三揖。最后一次弯腰下去。良久良久没有起来。 场中鸦雀无声。 谭嗣同直起身来。叫过来几个营官。淡淡下令:“现在有三营兵。调两营去南苑。一营抽二人跟着康大人去园子…………剩下的人。留在这里。照顾好这里的百姓。这两营。我来…………” 李旭一下打断了他的话:“我来带!万一要是真徐一凡和香教合流。南苑凶险。复生兄。你还是留在这里。毕竟安全一些!” 康广仁脸上红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哥哥而觉的惭愧。也插嘴道:我们几个都去!虽然不如大人您。可是三个皮匠。也顶一个诸葛亮。有什么事情。及时回报就是…………复生。你现在是全城中流柱。你要走了。百姓们怎么看?到时候全城骚乱。别人没进城。就已经是惨祸当场!” 他背后的话没有说出来。要是他谭嗣同带着两营兵出城。而不留在城里。更是坐实了他和一凡还有香教勾结的罪名!失去这最后一点人心的凭借。到时候。什么秩序都维持住了。 谭|缓缓点头。朝他们一抱拳:“各位。拜托了。” 他转头看向康有为。淡淡一笑:“南海。满意了?”接着又朝王五笑道:“五哥。借您大刀一用。” 王五不作声的将大刀递给谭|同。有为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谭|同撩起朝服前。狠狠一刀下一片来。掷在康有为面前。 “康大人。从此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说罢。转身入内。 康有为只是站在那里微微冷笑。毫不退缩的迎着林旭等人仇恨的目光。他叹息着:“也罢。我一直视你为平生知己你不视康某人为友。于康某人又有何加焉?复生啊复生。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心!” 第七十章 血色帝都(三) 头渐渐西移。可周围的枪声。没有个停顿的时| 楚万里他们早就挂出了大大小小八面白旗。可是每当白旗挂出来。其他三面枪声缓和一阵。南面那个营头。仍然在不管不顾的倾泻着弹雨。他们不停火。另外三面过了一会儿又接茬打了来。 打了这么久。延庆标周围已经满满的都是火药烟气。连风都轻易吹不散。 楚万里和袁世凯靠壕沟里头。相对苦笑。 韩老爷子就买通了一营头。就逼的他们动弹不的。这老狐狸相当之有一套。太了解现在困守北地的这些刘坤一留下的湖南兵的心态了。 以万余孤军置北京城。外面是地烽烟的直隶香教之内。里面又围着上万辛辛苦苦招募来。现在成了火药桶的香教新军。精神早就死紧。枪声一响。再看到他们这庆标手里居然有了洋枪。那更是不了啦。只要枪声不停。就不断的枪壮胆。反正只要子弹不见底。就不见有停的时候儿。 现在就是这么一通乱打。将们完全隔绝。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连向天津江宁通报这里消息都做不! 世凯趴在沟上难的在里面前笑出了声音:“大人。这怎么是好?你看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合计知道这个朝廷没几天了。发的子弹不心疼。`完拉倒?” 楚万里没好气的看一眼。但凡袁世凯有法子。他绝对是野心勃勃的朝前冲。现在笑着说风凉话。明这一积的老袁也一时束手。 “要不就是子弹打完。要不就能做主的人过来。能压服诸营停止开火。和咱们取联络拿出一个说法出来…………这些家伙。不见有和咱们打进攻野战的胆子。” “谭同?”袁世凯了一个人名。 楚万里摇摇头:“倒是宁愿他'这样打下去。也不愿意谭嗣同过来。两害相劝取其轻啊…………最怕就是。兵调过来了。谭嗣同却没过来守在城里…………***姓韩动作太快了!算计了三十年。不是白算计的!什么都考到了!” 葛起泰从壕沟那头跑了过来。他倒是胆气粗壮。一开始还对子弹掠空之声有点害怕。现在几乎是在沟头直着腰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儿。 隔着远远儿的。就见他扯开嗓门儿大喊:“大人。弟兄们给闷在那里吃土。泥人也有火性子出来了。要不咱们打过去?” 楚万里哼了一声懒的理他。自顾自的又翻在壕沟上头。举起望远镜朝外看。和老狐狸之间的争一开始就吃了一个瘪。让他现在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风大了起来将浓重的火药硝烟散了一些。透过望远镜似乎可以看见远远的旗帜缭乱。人影往来。几十匹马冲在最前面。骑士们伏在马上拼命的抽着马屁股在这些骑士后头。是更大的烟尘。似乎有队伍朝这里开过来。 楚万里的心先是朝下一沉咬着牙齿没有说话。仔细再观察一阵。缩回了身子。他看着袁世凯:“城里调兵出来了…………” “谭嗣同怎么这么傻?别人一个口令他就一个作?”袁世也变了脸色。既然决定了配合徐一凡北上。全北地局面。那么谭|同撑不住。他袁世凯将来的功绩也要打折扣。他实在很难明白。谭嗣同也不是笨人怎么就看不这兵调不? 楚万里却不动声色。深深的皱着眉头:“这也许是咱们的机会来了…………不管来人是谁总要从全局考虑。总能看老子***这里挂出来的白旗!这个机会。不能错过我们要和姓韩的老头子争取这时间!” 世凯一下明白了楚万里的意思。在壕沟里头一挺身:“大人。我去!” 楚万里朝着他淡淡一笑:“项城。自从你归于大帅麾下。已经做的足够好了。现在我们进行的事情。是我坚持的选择。而不是你的意见——我不是说你的提议不是为了大帅。只是大帅最后选择了我这一方面。让我觉的大帅有的时候和我一样傻而已…………既然是我的选择。我不去的话。大帅估计就的骂我姓楚的王八蛋未免偷懒的太过分了…………上次他说我|么来着?薪水小偷?好啦就这么定了!项城。你将来前途无量!最后一句话。有的时候不要太热切了!” 楚万里能对人说出这么掏心窝子的话。那是极其见。更何况是袁世凯这么一个半途来奔。还在努力的朝最嫡系的***里头挤的人! 世凯也微微有点动容。靠在壕沟边上轻轻点头。 两人遥遥相对。安静了下来只有葛起泰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这两位大人物在说的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渐渐向西偏下去。楚万里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在心里计算着间。不过再怎么算。他也知很多事情最后还是要靠运气。特别是现在这个局面。香教势力深不可测。他手头力量却只有这么一个名不副实的延庆标。而徐一凡还在千里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枪声|不知不觉停歇了下来。只有南面军营。偶尔还有一两声枪响。有气无力的破太阳西斜的天空。 楚万里和袁世凯对一眼。 他们俩几乎同时翻又趴在壕沟上头。周围浓重的烟气。这个时候已经的差不多了。可以看见在正北面的那个军营里已经有人爬在了栏上头。同样举着各色各样的望远镜朝这里看。有的还是一身文官朝服指着这里飘动白旗指指点点。 楚万里嘿嘿的笑了一声。拍拍身边袁世凯肩膀:“看楚老子的吧!” 世凯身子一动。想说什么却最后没动。楚万跃而起伸手就去拔插在背后的一面白。 沟里头伏着的禁卫军子弟看见这边动向。都直起身子涌过来:“大人!” 瞪了他们一眼:“都给老子老实呆着!趴在这里就?楚老子带你|去!” 士兵们似乎明白了楚万里要干什么顿时就有几个人挺身而起:“大人。我去!” 楚万里冷着脸摆手:“你们去?谁认的你们?你们能做主?来回传话。我们能有多少时间费?都给老子滚开!” 说话间他已经将那面白旗拔在手中苦笑一声:“老子也有打白旗的这一天!” 葛起泰已经从旁边直跳上来。一把抢过那面白旗:请大人让标下执旗!” 楚万里先是一。接着一笑:“|就走吧!” 沟里头所有人都直起了子。看着楚万里大步跨过壕沟。直朝外面走去。到了外面那道宽。葛起泰跳下去。接楚万里下来。爬上去的时候。也是一马当先。袁世凯只抓着望远镜死死的盯住对面。对面的人同样也一动不动。所有枪都举了起来。 啪的又是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一声。南面响起。两发子弹打挺准。楚万里才在葛起的扶持下在外面站定。脚边就溅起了两道土烟! 沟里头所有人都子一跳。几十支俄国步枪都转向南面枪栓拉稀里哗啦。眼看就要开火!世凯猛的跳出了壕沟。谁没想到。他这么一个矮胖的身子。居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他额头上青筋根根绽起。张开双臂平生气力大声呼喊:“不许开!” 在一头楚万里转身过来。瞠目大呼:“不许开枪!”所有人都从来没有看见过楚里那一洋洋的脸。居然能够扭曲如此狰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死死抓着中步枪。看见楚万里掉头过去一步步的向对面走去葛起泰的高大身子挡在楚万朝着南面的方向。紧紧的跟着他。对面的军营里头好几面旗帜都拼命的摇着。似乎是在传达命令让那里也不许开枪。可有一些枪声零落落的响起。子弹扑簌扑的落在楚万里他们两人的脚边。 可楚万里和葛起泰。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对面似乎是看傻了。除了摇旗帜传。其他一点动作都没有。到了最后才反应过来。推开了两道栅栏。迎出了一队如临大敌的人马。 看到那里的人出南面军营零星响起的枪声才渐渐沉寂下来。 楚万里仍然在一步步的走着。一发子弹打在石头上反弹起来钻进了他的小腿肚子。血顿时就流了一靴子。葛起泰看了他流血的腿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 什么时候枪声才停歇下来的。楚万里已经没注意了。他只是看着对面迎来的那队队伍里头保护着的几名文官模样的人。 没有谭嗣同。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自己到底还有多少时间? 对面的几个文官已经开始扬声发话。也许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声音微微的有点颤抖。 “来人是何人?你们作乱的意图为何?” 楚万里深深吸了一气。大喊出:“老子是禁卫军参谋本部总参谋长楚万里!徐大帅下重将!老子做个屁的乱。要有什么打算。也是打算救你们这些人。救这座城!你们这些糊涂混蛋。怎么就把这最后一点兵***给带了出!” ~~~~~~~~~~~~~~~~~~~~~~~~~~~~~~~~~~~~~~~~~~~~~~~~~~~~~~~ 和园。 园子里头。自从枪响起。满城大乱之后。也就成了遭水的马蜂窝一般。这次的动荡。比上次谭|同兵进京来还厉害! 谭嗣同毕竟是大臣。就算真的要当曹操。多少还有个底线。至少底下人他不会为难过份。可是一旦香教伙着徐一凡打进城来。谁知道结果是什么! 和园护制是一千二百多。大清唯有这支所谓军队是没人吃空额的。旗人子弟实在太多皇上给钱的差使。多塞一个人进来是一个。实数可能差不多到了小两千。京城一乱。现在剩|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八百! 太监宫女们又上演了同样的悲情戏。园子里头各处预先挂好的绳子不知道有多少。再没一个人有当差心事了。只是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底下还有流言传起。当初谭嗣同进京。老佛爷还算掌的住。现在连老佛爷都慌了手脚。听到这个消息坐在榻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莲英李大总管到处抓健壮的太监护军。要准备轿子车马。准备护送着老佛爷逃难!这个谣言传出来再加上多少人亲眼看着李莲英李大总管在园子里头气急败坏的东奔西走。找这个找那个。岂能不让人更加的魂飞魄散! 和园里头。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在路上。破烂衣衫宫女头面。仪仗鼓吹。甚至还有护军丢下的老旧洋枪。有的库房被硬生生砸开了。可以看见护军还有太监们在进进出出。搬着东西就跑。几个还算忠心的内务府司员跳着脚在那里哭骂。又有谁去理他? 乐寿堂里头也跟一般的沉寂着。 从枪声响起。京城大乱开始慈禧就坐在自己榻上。送过来不吃。回报什么消息过来听。只是在那儿呆呆的坐着。在这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虽说还没逃跑是也再没有了一向在慈禧身边肃森严的法度坐的坐。的站扎堆拢的在一块儿脸色惊惶的窃窃私语。慈禧只是脸色惨白的靠在上。一句话也不说。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看见李莲英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这位总管太监已经跑丢了帽子。灰头土脸。辫子差不多都散了。也顾不收拾一下。尖着嗓门儿就朝着禧回话:“老佛爷。车马都收拾好了抓不着大的。也凑不齐那么多驾车的使唤人儿。就一辆骡子拉的小车——好在不起眼!还准备了两 滑竿。护军也拣选了没家室忠心的。总有百来个。壮太监…………老佛爷。要不就赶紧起步吧!谁也不知道。再等一会儿。抓着的这些人。还能|几个!” 慈禧看着李莲英。没有答这个茬。只是问道:“北京城门。开了没有?” 李莲英只是流汗: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报。城门闭的死紧呢!这谭|同没安好心。想咱们一勺了!不过老佛爷车驾一到。他们敢不开城?走西门。那里还安生点儿…老佛爷。城里头已经大乱了啊!传言是徐一凡跟着香教一块儿进京。苑那里打成一粥了!奴才护着老佛爷朝西走。至少甘肃陕西的巡抚总督还是咱们旗人。董福祥的甘军说不定也指望的上!要不是姓谭的说没饷。早把军调来。能有这个事情?” 慈禧脸上居然露出一点宽慰的神色。软了身子。喃喃念佛:“阿弥陀佛。城门还没开就好…………只要谭嗣同不出城。这一关总撑的过去…………”老太婆又猛的一挺腰板儿。死死的看着李莲英:“派去联络谭大人的人。有消息回来没有?” 李莲英急只跺:“老佛爷。还顾着那个白脸奸臣干嘛使呢?老佛爷的安危要紧。这可不比以往。徐一凡打上门来了!” 慈禧一拍坐榻扶手。道:“回!” 慈禧积威之下。李莲英下意识的就通一声跪了下来:“回老佛爷。派去的人回来了。隆宗门外头总理大臣衙门已经人山人海。怎么也挤不拢。就掉头了……临回头的时候儿。倒是看见了那个康有为带个护军和太监。捧着黄匣子就进去了说是传什么旨……”慈禧听到这句话一。想明白过来。老太婆最后强撑的一点威严就云散:“完了!这个混帐皇帝!这个乱子。就是他们那帮人闹出来了!” 她的情绪再也难以遏制。发一般站起来挥舞着长长的假指甲:“当初怎么不掐死这个混帐就算完了?准是他手底下那帮什么帝党混帐起子。要联络香教进城来取代谭嗣同。再逼我这个老太婆的宫!那些人就干了事情么?要联络香教。要把谭嗣同弄下去的先拿着权位。一点点的让他们分化了。不能闹的这么急。说起来就起来。让谭嗣同先没了戒心自己出城办己的事情。然后一下子让他们进来。才能把事情办了!那个时候。他们自己里头也不对付。要更高的官。更大的权。还不是要来求着咱'|?呼啦抄的一下子搞成这样。香教还没有切实的抓在手里头。打进来就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慈越说越快越说越急。一张脸上头宫粉扑簌的直朝下面掉。露出脸上的千沟万壑。 样子是如此的怕人。那些还乐寿堂内强撑||候差使的宫女太监们。悄悄的直朝外头溜一旦出了这跟疯人院一般的乐寿堂。就再不回顾。也不管方向。拔足就逃! 不知道过了多久。慈禧才算安静下来。死一般沉寂的乐寿堂内只能听见这老太婆呼哧呼喘气的声音。李莲英已经是通身冷汗跪在那里只觉眼前一阵阵发身子摇摇欲坠。 “…………没法子了。现在就指望天保佑。谭嗣同能多撑一阵子…………莲英车马要抓好了。不过咱们不朝西走咱们奔东郊民巷!” 慈禧声音平缓了一些。冷冷的吩咐着自己的决定。李莲英猛的抬头:“去洋人那儿?” 慈禧瞪他一眼:“能去哪儿?直隶已经乱成这样咱们就能抓到百把人队伍一个顶的兵都没有。一来勤王的大臣都没有!要是没有徐一凡在。多半还能过来不少。着咱们逃跑。这么大一个天下。总有能收拾局势的人在哇!可是现在有徐一凡这个指望了。谁还管着咱们?现在这些家伙多半儿一边发抖一边儿还在窜门儿。想着怎么去电报迎徐一凡的驾。让他早点儿北上呢!就咱们孤家寡人的朝西边儿跑。狼拉了还是狗啃了。人会管!莲英哪。咱们完!” 说到最后一句话。慈禧的身影也是摇摇欲坠。显了无比颓丧的老态她低声的又重复了一句。 李莲英已经完全没主意。他一向在慈禧身边作威作福。以为慈禧掌控这整个天下。整个朝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是光绪。还是李鸿章。都不是慈禧的对手。现在虽然南边有了徐一凡这个大患。谭|同又在之前带兵逼宫了一下子。可他潜意识里总觉慈缓过手来。总能应付。反正自己五十大几了。这完蛋日子只要在自个儿闭眼之后就成…… 谁也没想到。这日子来的这么快!而慈禧一直强撑着的虎皮。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戳穿! 这个天气。日很短。太阳已经渐渐的沾了山嘴。无边的黑暗。就要笼罩这座狂乱的北京城。乐寿堂已经暗了下来。只剩下这失魂落魄的一主一仆。园子里头各种各的声音都传进堂内。混杂在一起。就像一个垂死的人拖长了声音的哭喊。 一切。都完了。 李莲英缓缓抬起头失魂落魄的问道:“老佛爷。那咱们是不是马上去东郊民巷?” 慈禧死灰一般的眼神。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又冒出了怨毒了光芒:“没有皇帝我们东郊民巷能有多大本钱?给洋鬼子送一个皇帝过去。他们才有利用的本钱。将来才能给徐一凡添恶心!走。带上人。我们先去把那个不成器的皇帝身边料理了。带上他一块儿走!谁让我不痛快。我让他也一辈子不痛快!不管是那个皇帝。还是徐一凡!…………皇帝最喜欢的是不是珍妃那个狐媚子?是不是这些日子闭门读书皇帝还守着那小狐狸精不放?我这就把他最心爱的人沉了井。让他知道。他永远挑不出的手掌心!” 李莲英身上跟水洗 般。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深深的磕头|。 ~~~~~~~~~~~~~~~~~~~~~~~~~~~~~~~~~~~~~~~~~~~~~~~~~~~~~~ 天已经暗了下来。太阳已经落在了西山后面。京城当中的混乱。虽然有杨锐他们极力的维持。却有越演越烈的架势。火头已经在四下零星的冒了出来。在京,各处闪着不详的血光。越来多的人在朝着隆宗门外总理衙门这里集似乎这就是京城最为安全的地方。人们在街边屋下或躺或靠。木然的看着眼前的所有一切。 南苑那头的枪声已经渐渐止歇。可是京城东西北三面。又开始有零星的枪声响起。哪个方向也都再太平了。 谭嗣同手头还有最后几百兵连上他身边的戈什哈。最多也不超过四百人。这些兵大多都被他派出去。在聚集在这里的难民外圈警戒。防止人进来趁火打劫。 他就只带着寥寥十几个戈什哈。再加上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王五。在难民当中蹰而行。帮着分发不多的一点熟食和御寒的衣物。 偶尔抬头四望。只看见四下里都黑压压的人头。一堆一堆的聚坐着惶恐的等待着黑的降临。 他不时的抬头向南望去。到最后更是越来越频繁。在他身后的王五走近过来。低声问道:“兄弟。你在想什么?” 谭嗣同摇摇头。神色有点茫然:“南苑头枪声停了可消息还没回报过来。我在想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要是真是传清兄的队伍在那里。按照他雷厉风行的行事。不管对京城如何处置。现在也该报过来了吧?” 王五笑笑:“要是真是我兄弟的队伍在那儿。你就放宽心吧这座城就算保下来了……背后把这北地弄成这样的王八蛋。也一个都跑不了!” 谭|同勉强一笑看着一脸荡王五:“五哥。您倒是深信传清兄啊…………” 王嗨的一声:“你们都是我兄弟么!我不信'|信谁去?” 谭嗣同不说话了。闭目默默祝。如果真的是你徐一过来了那快点进城吧!我谭嗣同一身不足可这局势。不知道|么时候就会溃决!我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 在离总理大臣衙门不远的那个韩中平藏身的宅子里头韩中平和章借着夜色站在高处。也默默的四下看着。难民的***已经逼近了他们这个宅子。还有人不的朝这里涌过来。虽然谭|同身边已经没有几个兵了。可难民越多。起手来麻烦更多。南那的枪声已经平息了恐怕有一个钟点了。庆标毕竟是利用对象。居中指挥的又是楚万里这等智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数。 两人都是面无表情。可是心中却在翻江倒海。 这等机会。是花了多少心血。三十年准备惨淡经营而成。一旦错过。也许将不复重来! 韩中平的呼吸渐渐变的粗重来了。过去几十年。他比任何人都能忍耐。但是现在。他已经再也忍不下去了! 京城北面天空。突远远的。有几处小小的流星扶摇而上在天空中炸出满天的花火。 韩中平不由自主的一下抓住了身边章渝的胳膊。颤着声音问道:“你看见了没有?我没看错吧?是信号不是?” 这个时候。在京城的四面。由远及近。也次第有小小流星升空。炸开出五颜六色的烟花。这烟花的每一明灭。都能隐隐映出头顶低垂的云层。 章渝眼睛里全是锐利的光芒。在这一刻。那个阴沉低调的下人管家形象。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半点踪影。仿佛还是二十年前被认许之为宋家不世出的年轻内家拳天才!打遍北地无敌手的绝世高手! 正在由乐寿堂。坐两人抬肩舆。带着护兵和粗壮太监赶往玉澜堂的慈禧也看见了这天上炸开的烟花。 被林旭等人迎进了自己军营。和他们拍桌子大声争论的楚万里也看见了这天上烟花。 还在沟里头等待着楚万里那里消的袁世凯和庆标麾下的禁卫军子弟也看见了天上烟花。 在总理大臣衙门前面的谭嗣同也抬头痴痴的看着这四面次第升起的烟花。 整座北京城百万生灵。也看见了这天上烟花。 韩中平猛的转身。在高处对着阶下背负着洋枪。披满子弹。腰里还分别插着两支左轮手枪。一直在静静等候的两百子用力挥手下去。 “杀!” 第七十一章 血色帝都(四) 花升起在北京城四面。远的相距京城三四十里的。近十余里。这距离的差距。就是谭|同那点兵在北京城四面放的哨戒远近的差距。 而这个时候。楚万里已经拍桌子打板凳的和林旭他们争论了快一个钟点。 战场上面。时间过飞快。上午**点的时候枪声开始在南军营响起。等到京城那里乱当中最后林旭等几人带着最后两营援兵赶过来的时候儿。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等林旭他们大控制住局势。又是一两个钟点过去。楚万里最后冒零星子弹。打着白旗和他们接上头的时候儿。天色已经差不多擦黑! 楚万里真的是心急如焚。眼看着中平的打算是一步步在进行下去。自己这里先当了一回靶子。接着是谭嗣同他们那里道犯了什么混居然将最后控制京城局势的两营兵抽调了出来——现在已经万事俱备。韩中平他们随时都可以发动! 他同样也想到了。韩中平在城外然还有接应的人。香教变乱。唯一忌惮的就是谭嗣同现在这些兵马。还有死死不开的北京城门。直隶这么广大。谭嗣同派出去平乱的兵马能控制的点线是非常之有限。他们在北京城外。想集结多少大师兄大师姐都成。只要谭嗣同被干掉。只要这支兵马因为群龙无首而丧失动作的能力。只要北京城门从里往外打开! 他甚至可以完推接下来的局势。谭嗣同身边无人。被干掉。这支军队本来在勉强支撑。再加上这里头还不知被韩老头买通了几个营头。只要城内传出谭嗣同被干掉。香教已经进城的消息一交相鼓噪。就是顿时卷堂大散的局面!外面集结等待的香教大队人马。趁势扑城。里应外合。北京城就是沦为血海的局面! 他和徐一凡唱反调底。不就是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么? 天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给他! 和来人一接上头。他就马上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要他们马上和谭|同切取联络告诉城里的谭|同。禁卫军这支兵和香教没什么瓜葛。是为了保护北京城的百万生灵而来!也老实不客气的告诉他们这个朝廷已经完蛋了。徐一凡正在星夜兼程赶往这里。三四天内必到。现在你们要是稍有人心。就应该配合他楚万里。立刻控制局势。马上调兵回城。保住谭|同。稳住城内局势在徐一凡赶来之不要溃决! 可是对方的应却更加的一头恼火。 在这里掌,势的是三个人。是谭|同的心腹下。 林旭康广仁和刘光第。康的姓刘的有点唯唯诺诺倒是最为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旭拿大主意。看林旭他们倒不反对徐一凡尽快来接管北的局势——反正朝廷都烂成这个样子。北的都烂成这个样子。长眼睛的人都看的明白。 可是现在局势纷乱。教和禁卫军之间的分不大清楚。他再三要楚万里出示徐一凡颁发关防印信。证明他们的身份。不然不敢轻易回报这里消息。误报军。那是要害城内百灵!更别说让他们进城掌控局势——万一他们真的是香教一党。那又如何是好? 说到这个要楚万里自证身份上头旭旁边的康广仁和刘光第就开始附和了。从一个人说话变成三个人说话。那就是加倍的夹缠不清。楚万里拿这个还真没法子。他不是-已成名。根基深厚的大臣。认识的人多。再加上徐一凡当初派他们过来做的就是秘密工作。还有点不安好心哪里有正式关防印信'——就算拿出来了。这三个家伙。估计的怀疑半天是不是假的! 那些旁听的军官更是大眼瞪小眼。他们这些刘坤一留下来的兵。绝大部分都感念故刘大帅恩典。已经表的远远超出人'|对大清经制之军的期。在这么一个乱象纷纷的北的苦苦支撑到了现在。现在又是香教又是禁卫军。他们这几千单薄之兵要监视香教。又要护住这么大一座北京城。已经是捉见肘。再加上内外局面混乱成这个样子他们也早就毫无主意了要不谭|同还清晰有效的发布着条条命令。让他们下意识的听令行事说不定这几千人。早就散了个精光! 这一争论。就是一多钟点。楚里还注意到了。就是这一个多钟点。这里三个人就没有一想起先将里已经停火的消息回报给谭|同! 夜色已经笼罩了下来。 “各位。你们以为现在还有时间么?现在南苑聚集着成千上万的兵。你们大概下意识的觉的自己身在安全的的方了。你们却不想想。谭|同现在差不多等于孤一人守在北京城里头!你们可以出去看看。也许你们就能闻到。成千上万的人也许就埋伏在左近。等待着北京城门轰然敞开!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不能再等待下去了。现在我就回去。带着我自己的弟兄。直奔城门而去。也许等城门从里头被打开的时候。还来及冲进去救了谭嗣同。尽量的多保护一些人!你们要是敢开枪阻挡。我会毫不犹豫的带队打出去!” 说到最后。楚万里猛的一拍桌子。几乎是冲着他们大吼出声! 林旭浑身一震。他来就是年少气盛的人。这也算第一次从谭|同麾下出来独掌方面。广仁和刘光第这两个同伴面临这种局面都有点垂头丧气。不过在勉力做事。不和林旭这个小伙子抢出头露脸的事情。他却仍然兴致勃勃的。楚万里这样吼来。神色当中满满的都是对他们轻视的味道。让他份外的忍受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敢!现在敌我未分。你敢动一下试试?” 楚万里轻蔑的一笑。举步就朝外走。小腿肚子一抽一抽的疼痛让他的火也冒上了:“你瞧着 ……谭嗣同带着你们就想北上挽此末世。真不知道还是笑好…………老子没时间和你们多废话了!” 林旭身子直抖。大声下令:“将他拿下了!” 一直紧紧跟着楚万身边的葛起泰一下横在楚万里身后。大声吼了回去:“老子看你们谁敢?”他这么一条长大汉子。中气又足。吼出来震-个人耳朵都嗡嗡作响。当真有燕赵前辈张翼德喝的河水倒流之势!的正对着他的林腿一抖一屁股就坐回了椅子上头! 几个站在门口的戈什哈和领兵军官都手足无措的站在门口。看着楚万里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没人想着听令去拦一下。现下他们这些人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大家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看着楚万里走到门外。才到这临判用的简陋哨棚外头。满天烟花。就在四|冉冉升起……… 楚万里抬头静的|着眼前这一切。在一直举枪趴在射击胸墙土垒上头。监视着延庆标那动静的士兵们。也纷纷站了起来。也同样的呆呆抬头。看着在北京城面此起彼伏升起的烟花信号。 似乎只是短短一瞬。能听见隐约的人喊的声音从京城四面八方传来!离京城这么远的的方。能汇聚出让这里听到的声浪。正不知道有多少人聚集在一处! “香教。要扑城了…………谭嗣同。只怕来不及救啦。”楚万里站在那里冷冷一笑。又被那姓韩的老狐狸抢先一步………… 哨棚里头。林他们和几个军官也赶了出来。神色惨白的看着眼前一切。听着周围的一切。 楚万里转头看着他'|:“………我们要进城了。能救多少就是多少。幕后渠魁。也要将他擒获!你们跟不跟着?如果不跟。也不要挡在老子的面前!帅几日内必到。你们这些带兵的。如果稍有人心。想将来在大帅面前有个出身。就跟着老子!这才叫真正的扶危定难!…………大清朝已经完了!” ~~~~~~~~~~~~~~~~~~~~~~~~~~~~~~~~~~~~~~~~~~~~~~~~~~ 枪口闪光。骤然在一暗当中闪现。站在那里眼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大宅子墙上闪动着一排排枪口焰的谭嗣同竟然有一种错觉。在他感觉中。似乎那震耳欲聋的枪声。是跟着闪光之后很久才随着响起的! 他同样没留意到王五已经猛的将他扑倒在的上。只是在的上竭力的抬着头。看着血花在夜色当中飞溅出。看着人们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抽搐着倒的。在街口警戒的几十名士兵。在这一排枪当中。几乎同时被打倒! 眼前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已经放了速度。他趴在那里可以看见一条条人影从院墙上跳|从那大宅子的门中涌出来。当先的人手中拿着点燃了的火药包朝前猛掷。落的就炸出了似乎是黑白色的火光。穿着棉衣的京城难民。浑身被点燃。跌跌撞撞的到处乱跑。又引起更大的火头。子弹呼啸着从头顶掠过。群已经炸了窝。惊呼哭喊着四下跑。在街道里头人挤着人。人撞着人。人踩着人。爬墙撞门。就是要避开沿着街道冲进来的那些凶神! 昏头昏脑跑错方向。迎着他们而去的难民们。就一排排的在弹雨当中倒的。人动脉中弹喷出来的血几乎喷射的有半天高。尸体一层叠着一层的铺在街道上头。而那些一身黑衣。青布包头的凶神毫不停顿的朝着这里逼过来。有的人已经将长枪背在了身上。左右一手一把短枪。不断的喷吐着火舌! 他还似乎看到。火光之中。一个穿着红色团花马褂。披着黄色披风。带着角帽的老者。在这队伍簇拥下。大步朝前。似乎还有一帜在他身后飘动。隐隐约约。能看见仇王韩这三个大字! 他又猛的被拉了起。一只大抓着他。十几个戈什哈挡在他的面前。隔断了他一切的视1,。他甚至都没留意到自己在连踢带打。大喊着:“我不走!我殉了这些百姓便罢!” 那只大手死死的抓住他。一直拖着他直冲进总理大臣衙门之内子弹嗖嗖的在头顶呼啸而。挡在他身前的那些戈什哈不住的软倒在的。到了最后。只有三四个身是血的跟着退了回来。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拼命的合上大门。 那抓着他逃进来大的主人。又将脸凑了过来。大声的喊着什么用力摇晃着他。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眼前晃动的。还是刚才那突如其来噩梦一般的景象 啪的又一记巴掌。重重的打在他的脸上。接着就是一声怒喝入耳而来:“兄弟!兄弟!你要撑住!要调城外的兵回来平乱!要撑到徐兄弟过来!北京城的老少们儿都指望着你呢!” 正常的视觉听觉。考能力。这个时候才回到了谭嗣同的身上。 外面的哭喊声。枪。还有想逃进这总理大臣衙门难民撞门的声音。在他恢复意识的第一刻起。似乎就要将他全部吞没! “谭某人愧对京城姓!”谭嗣同站在那里捶胸顿足。这个时候已经有难民人叠人的想番强进来。可追击的子弹打的墙头扑扑作响。最先爬上墙头的那些百姓几乎都被打了下来!王五满脸大汗。死死的抓着谭嗣同:“兄弟。五哥保护着你出城。去调兵进来!” 谭嗣同凄然一笑:“五哥。兄弟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好悔没有听传清兄的话。这个大清。早已无可挽救!只可怜百万京城生灵。要陪着这爱新觉罗家殉葬!” 王五急切的摇着他肩膀。几乎在大吼:“有法的兄弟。你是读书人。一定法的!” 谭嗣同脸色惨白。指着四周:“城中枪声响起。更有 大人留给我的兵。一直是在勉强支撑维持。在心骨存没不知京城当中已大乱。说不定还有大批香教应约扑城。马上就是兵将解体的局面!到哪里去调兵进城。怎么救此百万生灵?” 仿佛要应和着他的似的。外面已经响起了狂乱的呼声:“谭嗣同已去!谭嗣同已去!香教进城啦!香教进城啦!” 四下望去。北京城各处也已经有更多的火头冒起——行事谨慎。又策划此次复仇垂三十年的韩中平。手中可以打的牌。绝不只是这二百主力骨干子弟。京城各处。都有小股人马潜藏下来他们虽然没有这二百子弟披坚执锐的本事可也能在京城四下纵火。制造骚乱! 哭喊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混杂在一起。就像刮起了狂暴的台风。将整个北京城席卷! 真真切切。这里已经狱一般的景象。 谭|同闭目不`不动。只是待死。外面混乱声音已经越逼越近。眼看已经扑到了总理大臣衙门的门口。五却一咬牙。的一推谭|同。大喝一声:“走!不是说禁卫军南门外头么?去找禁卫军!” 谭嗣同睁开眼睛:“五。你还么?说不定就是徐一凡勾结香教的!这一切。都是徐一凡所乐见!他的字不是传清。而是篡清!” 王五狠狠的推着他:“,门走!我相信我那徐兄弟。就如相信你一般!告诉我那徐兄弟。王五求他救救这京城百万生灵!你快去。快去!”王五敦实的身形如山。将谭同推远之后。就站在那里。缓缓拔出了背上大刀。对着总理衙门的大门。谭|同踉跄着被推出去老远。回头看了一眼王五 五哥还没有弃。自己为什么就放弃了呢?五哥啊五哥!我们这些读书人。在你面前。就如蝼蚁一般! 男子汉大丈夫。到这个时候。已不用做小儿女状了。谭|同深深的看了王五背影一眼。掉头急奔而去。 “五哥…………五!我们两个兄。负你良多!” 总理大臣衙门的门口被轰然撞开。十几个人抢了进来就是一阵乱枪。几个戈什哈哼也不哼的就已经倒的。 这一阵乱枪。噗噗噗噗打的的砖屑乱飞。扬起一阵灰尘。灰尘里面裹着一个身在弹雨之间翻滚。只一眨眼就翻闯进来的十数个青布包头的汉子跟前。 原本缩成一团的身影。一沾到前。顿时就长身而起。高大的身影把院子门前罩了一半。阴影中刀光一。瞬间就劈倒了两个。鲜血洒了一的。 这一刀是王五蓄势所发一下子杀了冲进来的一个措手不及!这些韩中平手下全是长枪。王五这一下就滚进了他们中间。长枪顿时就施展不开他们的反应好快。嗡的一声就朝门外退。有的人已经丢下长枪要拔腰间的六轮手枪。可王五已豁出去要给谭嗣同争取一点时间。哪能让他们穿总理大臣衙门而过?当即死死的贴着他们。又是一刀挥了出去! 当的一声金属撞着属的敲击声音。却是一杆洋枪伸出来。死死的架住了王五这一刀。握着1当冷兵器使。站在王五前的。正是章! 几十条汉子哗的一|散了开去无数把快枪端了起来。枪栓纷纷拉响。眼见就要开火! 章渝猛的一声大喊:不许开枪!” 王五一笑。收回了中的大刀。横在胸前。敦实健壮的身影死死的挡在总理大臣衙门的大门口。外面哭喊声音仍然翻江倒海一般。却盖不住他的吼声:“开枪就是了!我王五生在京城。死在京城一生行事。对的起天的。死后进的了祖坟!要过去。就从我王五尸体上头跨过去!什么事情。能让你们居然对这百万生灵下的了手?不是人的东西!” 章渝嘿的一声。丢下了手中哪杆洋枪。王五那一刀砍断了枪管枪身都劈开了一半!章渝挥挥手。身上再也不见那种郁郁困顿的阴沉神色。举手投足之间。全然宗师风范。 “给五爷面子。你'|分开绕着墙去追谭先生…………这里交给我了。” 那些汉子愕然:“大护法…………” 章挑眉大喝一声:“去!” 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韩中平苍老的声音:“听章护法的令。绕墙去追谭先生!”他下了命令。所有人再不犹疑。贴着墙就飞也似的跑开。黑暗当中。韩中平在几个人的簇拥之下缓缓走来远远看见守在门口的王五就是一。 王五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原来是你老爷子暗中操弄一切!徐兄弟看明白了你。我这谭兄弟却是糊涂!…………老爷子原来你是太平天国的…………三十多了。这仇恨就算化解不开。难道非要这百万生灵殉葬么?我想不明白!” 韩中平微微苦笑。摇头道:“五爷。你是实诚人。顶天立的的汉子。我们相交一场。这个时候也只能还你一个公平交手的机会了…………你救不了谭先生的。就算谭先生活下来。又何尝救的了这北京城?能阻止老头子我人。现在远在江宁!五爷。什么也不用说。我就在这里观战就是…………送五爷这最后一程!” 王五嘿嘿一笑:“爷子。用不着你假惺惺!”韩中平只是微笑摇头。并不答话。王五也神色一肃。刀一指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的章:“章大护法…………要是我没|错。你就是二十年前形意第一家宋家那个不世出的天才。二十来岁就把形意练到神变境界的宋飞茅?真是可惜了你这身功夫!还你道丢人。不敢用爹妈给你的名字!” 章渝淡淡的道:“了今夜。我能复原来的姓名了…………五爷。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心意把…………刚才 一刀。贴着子弹钻进来。实在俊。我敬重您。不。您也就丢了刀子。就让我这形意。会会五爷的八卦掌吧!” 他说到这里。身形缓下沉。摆了一个“三尖相照”的姿势。正是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形意三尖照”。睥睨开合一派大宗师气度。身形有如渊停岳峙。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山也似! 王五也沉下脸来。前此人。实在是惊人的武学大宗师。自己虽然一生都在打磨武艺。可毕竟在镖局事务上。朋友的事情上耽搁功夫太多。比起心无旁骛的渝。实在是有些距离…………死在这样的武学宗师手下。也不枉了……… 反正徐兄弟是不会负自己的。这一去心安的很。自己这个|小镖师。才真正有脸和己那两个顶天立的的兄弟相提并论! 王五在这个时候儿。突然想起了以前和徐一凡认识的时候。徐一凡那时候还没捐着官儿。兄弟俩闲聊的开心。徐一凡就送了他一副字儿。上面是“去留肝胆两-”七个大字儿王五一直收着。也一直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来也问过不少读书人别人都说徐大帅这句话里头含义太深。他们没事解释。 现在他恍然大。去留肝胆两昆仑。不就是说他这一生。为了这两个顶天立的的兄弟。不惜抛肝沥胆么?徐兄弟不用说了。炮震南洋。朝鲜打小鬼子。现在一定也在赶来的路上…………谭兄虽然迂阔一点儿可是一颗心意拳拳。也是为的这个国家。为的这个国家的百姓 为这两个兄-了命。男子汉大丈夫。这一生。足矣! 他洒然一笑。丢开手中了他大半辈子的那口大刀。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密排扣大隐约发出布料紧绷之声。他缩胯合膝。十趾抓的双掌指如刀竖在胸。走下台阶。缓缓迈开了趟泥步。而章架势不动。只是遥遥的照他。 王五越走越快。到后来。就跟阵风一般。 章渝纹丝不。鼻息却是炉火一般。越来越粗前掌掌心向下。后掌掌心向上。十指却缓缓变掌如钩。 这八卦掌的转圈。就好似小孩拿绳子拴一块石头在头顶抛圈。转的圈数越多。速度越快。王五转了|数圈。吐气开声。一子丹田气从鼻孔中喷了出来。身形一长劲斜着生出来两掌就直奔章渝而去! 章渝却只是一晃。换了个斜肩靠上去的架子迎向王五的双掌。 要是有懂行的人在场。就该叫了出来。王五走了这么多圈。章渝也让他把劲道蓄足了出手。自只用了形意拳里头最笨最朴实的五膀七靠当中的“熊膀”。就这么硬生生的迎了上去! 蓬的一声。王五就如击败革。己本论绷钻炮横哪种拳架子。只要沾着了对手身子就能化发力的功夫。然在这章渝一靠之下。完全抓不着章渝的劲。自己的力不知道朝哪里发去! 章渝在这个时候。嘿了一声。一跺脚。贴着王五前手肘一翻。趁着王五这劲一时发不整的这么一点功夫。就已经将自己架子变成了五膀七靠当中的“背靠”。横着手肘贴着王五身子滑过去。撞向王五的太阳穴! 他的-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哪怕徐一凡这种废在边上都能看清清楚但其实真正的速度快的难以想象! 不亲眼见到。只让人很难相信。在这么快到让人动念都来不及的时间里头。他竟然能将拳架如此舒展的打开。甚至让人觉的是不是别人在他面前。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放映着慢动作一般! 神变。形意拳的神变境界! 武学大家决斗。一就见胜负。 噗的一声闷响。章渝手肘在王五太阳穴边上一划而过。稍沾即收。接着就退了开去。王五却跟喝醉酒一。转了一个***。跌跌撞撞的直走向总理大臣衙门的门口。还没到台阶上。他就腿一软跪了下来。鲜血。从他鼻子里。嘴巴。甚至眼角耳朵流了出来。殷红一片。接着又缓缓爬起来。挣扎到了门口。硬撑起身子。转身靠在门框上头。就再也没有了气力。整个身子缓缓的滑了下来。 从他眼里。最后望出去的景象已是一片血红。 两位兄弟。五哥已经尽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兄弟三人可以再在五哥那个破镖局里头。听着谭兄弟谈诗论文。而徐兄弟却在一旁胡说八道。而五哥却只是在一边上呵呵的傻笑着呢? 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四夜。京城大侠王五。战死。 ~~~~~~~~~~~~~~~~~~~~~~~~~~~~~~~~~~~~~~~~~~~~~~~~~~~~~ 章和韩中平。默作声的朝着五虎虎仍有生气的尸身行了一礼。带着几个手下。直过总理大臣门而追出去。等到了后门。却发现百多名手下聚集在那里。却并没有谭嗣同的影子。 百姓们人头涌涌仍然在哭喊着。推挤着要离开他们曾经以为是避风港的的方远一些。自相踏而死的人。更不知道有多少!就连谭同最后留下来的那几百兵。也没有一个敢回头过来的。枪声已经响彻了四周。谭大人已经死了。城已经没救了! 这小二百的汉子都端着枪。对百姓们拥挤逃跑的背影没有发射。看见韩中平和章他们从院子里头穿出来。带队人就上前回禀:“…………小人们愧没有发谭嗣同的踪影。正准-后面进衙门里搜索…………” 韩中平冷着脸一摆手:“谭嗣同的生死不要紧…………我们也没时间搜了………反正他已经失去掌控局势。稳定人心的能力了。让京城内外所有人。相信他死了就是!他就算活着。 回天!…………开枪。再赶他们一程。让他们将谭|死讯。带到整个京城四处!” 枪声猛的又再度响起。逃难的人群又丢下了一的的尸体-个人都发疯一般的想抢到前面。好离这个修罗场更远一些。不知道谁在后面先喊了起来:“谭大人死了!京城完了!” 一人出身。在场每个在逃命的人都哀嚎了起来。佛要靠着喊出声音。才能发泄心中的惧一般。 “谭大人死了!京城完了!” ~~~~~~~~~~~~~~~~~~~~~~~~~~~~~~~~~~~~~~~~~~~~~~~~~~~ 锐这个时候。仍然带着麾下杂凑起来的人马。在东奔西走。苦苦的支撑局势。火头起处。他调人扑灭。人群逃难自相踏他疏导秩序。引导大家要避的话也去隆宗门那里。也许还稍微安全一点。有人趁机'乱打劫。他要不命令拿下。要不就干脆就的格杀。 从上午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奔走了多少的方。下了多少命令向百姓们解释过多少次谭嗣同没有准备迎香教和徐一城。他脸上全是黑灰。嗓子也完全嘶哑。虽然还坚持在奔走。可是肺里却跟在拉风箱一般。呼呼的喘息个不停。 他不能倒下。因为复还没倒下。还支撑着京城最后的局面! 隆宗门那里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正指挥着手下将十几个才抓到的趁乱起坛的香教教徒拎在街边蹲好。准备就手派衙役将他们塞到顺天府牢里头。 所有人都是一震。听着那里枪声。一时间杨锐完全呆住了。站在那讷讷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当中不住盘旋。 “复生复生………你不能出事!” 枪声短暂而又密集隆宗门那也冒出了火头。呼哭喊的声音随着枪声一起飘了过来。杨锐身边的那些衙役和绿营兵'|已经有人开始脱下身上号坎。放下中扑火用的挠钩水桶。悄没声儿的溜走。在他身边。还有几十个谭|同调给他的士兵。只是惨白着一张脸陪着杨锐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呆的听着。 火头越来越大。枪声停一阵又接着响起。紧接着响起的还有隐隐约约的喊声:“谭大人死了。京城完了!” 这呼喊的声音由小变大。清清楚楚的直传到杨锐耳朵里面。 带着这几十个士兵的小军官默然听着。朝脸色惨淡的杨锐深深打了一个千:“杨大人。对|。谭大已去。我们的自己求活了…………不能帮着杨大人再安定京城局势了…………杨大人。对不住!” 说着他就默不作声一挥手。几十个士兵抓着洋枪。跟着他就朝外跑去-个人都是脸色茫然。谁也不道到哪里才能到一条活路!杨锐呆呆在那。心下冰冷:“复生………你这就去了?” 在他身后。那十几个香教教徒无人拘管。对望一眼。一个人影窜起。从腿带上拔出一把小插子。从背后勒在杨锐颈子上面用力一划! “……这是咱们兄的投名状!`开京城。大家伙儿从此吃香的的。一人捞个王府住住!” ~~~~~~~~~~~~~~~~~~~~~~~~~~~~~~~~~~~~~~~~~~~~~~~~~~ 在总理大臣衙门这里。韩中平已经整理好手下子弟。有人已经给他递上一件青布斗篷。服侍着他套上。 章渝站在那里。神情复杂。 “章大护法。此间事情已了。我们就此分手吧…………你有你的仇要报。我有我的。” 章渝神情淡淡的。说不出是喜是怒。甚而还有一种深重的疲倦。他朝穿好斗篷的韩中平一拱手:“…………老爷子。真的非要那帮书生帮忙么?直接杀进颐和园里头。比什么都干脆。” 韩中平一笑:“………我算了三十年了………只有那帮书生。才能带着我在颐和园里头找到满人的皇帝。才能找到慈禧那老太婆。只有那帮书生。才能带着们的人去开|。全城土崩瓦解。门兵要是还守着那里。我没那么多人去打开九门。这些书生。可官儿啊。在这个时候。假传圣旨比什么都有用…………谭嗣同已经不在了!” 他又看看章渝。轻声道:“章大护法。我再给你十个人吧。独闯王府。他们有枪。你也还枪。最后再由你亲自下杀手…………一路你这样陪着老头子过来。这情分只有下辈子再报了。万一老头子死在哪里。空帮我收个尸。和我三十一年死去的妻女葬在一起……我带你去过。就在远。” 章渝拱拱手:“老爷子。就此别过…………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都没有复仇的那一天。你要死了。我帮你报仇…………我这条命。不值什么。哪里死了哪里埋。” 韩中平呵呵大笑。眼里却全是老泪。脸上满满的都是病态的潮红。他将斗篷一掀。裹在头上。隐在了人群当中。只在章渝身边留下了十个人。脚步声响动。他们这一队人马。经踏过满的的尸首。在火光下越去越远。 第七十二章 血色帝都(五) 道上人群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撞来撞去,这些慌乱的看不清面目,分不出个数,只能感觉到是一堆堆的人体在绝望当中挣扎。 到处都是哭喊的声:“谭大人已经死啦,香教要进城啦!” 本来京城当中对谭嗣同这个二皇上感也算不上太多,一则是他是徐一凡的结义兄弟,徐一凡野心勃勃要取皇上而代之。天子脚下的人,对这个有种潜意识的反感。 二则是这谭嗣同将一凡的跋扈,在最近一段时间学了个十足十! 可现在满城呼喊,谭嗣同已死的时候,人们才感觉到天塌了下来!特别是看到刚才还在维持秩序,在街上巡查,努力的扑救着四面升起火头的那些京城步军门的绿营兵,顺天府的衙役,还有谭嗣同调来作为骨干的湖南兵,呆若木鸡一阵之后,纷纷脱了号坎跑掉。人们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天,真的塌了下来! 人们从这里跑向那里,不知道什么方才是安全的,子弹嗖嗖的从头顶掠过,更增添了无限恐怖的气氛!街上已经出现乘火打劫的,敲门砸户,打开那些大商家,当铺,钱庄的大门,疯了样的在朝外面抢东西。更多的火头升了起来,烧出的灰烬像黑雪一般纷纷落下,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同样的灰头土脸。这个夜晚,这座帝都,已经成了狂漩涡! 康有为和文廷式在自己庭院之内,在他们身旁,还有数十名帝党同道,大家都脸色复杂的看着眼前一切。不时有人发出低低的叹息声音。 对身后那些人的软弱,康有为只一直冷笑,而文廷式却回头呵斥道:“国势如此,非经大乱,何大治?我辈秉胸中信念而行,又有什么方了?将来史书上面有什么罪名,我文廷式一身当之!” 回过头来,他却又低声叹息:“复生…………可惜啦。” 身旁的人,却仍然脸色难看,句话都不说。他们多孤身在京的小京官京官清苦出名,实在也接不起家眷。这等,和他们身家都没什么妨害,可以放手做事。可是不管何说服自己,当满城哭喊逃难的声大浪一般席卷而来的时候,站在这庭院当中,几乎让人立脚不住! 文廷式翰林第的家人,却没有主人这么宁定,拿着棍子,个个脸色惨白的守在闸死的大门后面。本来还堆了些大桌子之类的粗笨家伙着门,可都在文廷式的厉声呵斥下搬开了。他们站在门后面守着,听着外头脚步声来来去去,全都面无人色。 “怎么还不来?”等了阵子的文廷式终于也撑不住了,跺脚在那里发急。康有为却冷冷的道:“道希,稍安勿燥!要控制九门,再救出皇上,我们少不得他们,他们也少不得咱们!韩老爷子必然会来找我们!”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外面已经有一两声零星枪响,接着大队的脚步声朝着这边涌来。康有为身后已经有京官开始发抖,在门口着的家人,不知道是谁先发了声喊:“姥姥,洗宅子的来啦!” 这一声喊出来,门口几乎所有的家人都丢下了棍子,朝后面跑得飞快!康有为文廷式身后也终于有京官掌不住,胆气小的跟着那些家人一起提着袍子抱头鼠窜。胆气大一点就拉着文康两人的袖子:“道希,南海,咱们避一避,避一避!” 康有为猛的甩开袖子:“要成大事,首畏尾的算什么!此处局面,全盘在我掌中!” 脚步声涌到了文廷式翰林第的门口,这个时候后院已经传来了家眷的哭喊声。(手机浏览〕文廷式和康有为对望一眼,都是脸色青! 门蓬蓬被人砸响,外面的人尽力用平稳的声发问:“文大人,康大人在么?我等奉召而到,协助两位大人救圣君,开城门!” 康有为猛的上前,动手就去下大门杠子,文廷式也迎了上来。门哗啦一声被打开,就看见远处火光映照之下,一巷子黑压压的人! 这些壮健汉子青布包头,大背着洋枪,不少人满身血。只这一瞥,还有胆坚持在院子里头的京官,就有不少人尿了裤子! 那些青布包头的健壮汉子,看见文廷式和康有为站在门口,前面几个人对望一眼,一声令下,齐齐行礼下来。 其实文廷式和康有为别看表面宁定,其实一颗心也到了嗓子眼里头。文廷式是对圣君操权这件师相承的事业信奉到了骨子里头,康有为却是在权势道路上屡经挫折羞辱,谭嗣同一时的权倾天下更让他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决定赌这一铺! 这些人行礼下去,他们才在心里长出了口大气,各自觉得,背心都是冰冷的汗水! 文廷式率先开口:“好,我带你等去园子里头救圣君!康大人分派剩下的人手,去开九门!” 康有为猛的转头过去,狠狠的瞪着文廷式。他为的就是将来位,这种去救光绪露脸的事情,怎么少他?文廷式却诚挚的看向康有为:“南海,经此一事,我还不明白的心意么?你瞧瞧院子里头的人,谁可以指望?我俩只能一个去颐和园,一个指挥打开九门。要不,我们就换!” 他们在这里暗中角力,站在门口的那些健壮汉子们却耐不住了。现在时间紧迫异常,哪能让这几个酸文人推来让去!人群当中已经有人站出来,将文廷式一架:“文大人,我们去救圣君!剩下的人交由康大人分派!” 底下人轰然应诺,巷子里头本来集合着小二百人,竟然跟着文廷式而去的至少有八成!文廷式被架在他们手上,回头只不住大呼:“南海,我必不负阁下……圣君也必不会负你!” 康有为狠狠一跺脚,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这条权势之路走得如此的磕磕绊绊!看来这次就算事成,也未免能超过文廷式去,可怜自己却在其中卖力最多,甚至还出卖了谭嗣同这个朋友!到底是哪条路,才是我康南海的青云之路? 在他面前,是二三十条汉子,目光炯炯的等着他下令。似乎他再稍稍迟疑,就要同样架着他跑似的,康有为恨恨的转身,随手点了九个人:“…………诸君,和我一起,分赴九门,带着这些义士,去开门迎义军进城吧!门兵如若阻挡,就说奸贼作乱,谭大人殉国,我等奉旨来开城门!” ~ ~ 京城的恐惧狂也同样传到了颐和园里面。 园子里头变成了个比外头还要可怕的疯人院。乱世之中,果说那些平头老百还有机会挣扎出一条性命,那么在皇家身边,能活下来的机会渺茫到了十倍! 一切秩序,都已经彻底崩塌。当慈禧他们的小小车队从乐寿堂直奔玉澜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哭喊连天的跟上来,打都打不走。远处火光之下,已经能看见树上挂着的,还有昆明湖里面飘着的尸体! 几十个护兵,加上李莲英亲自带的太监,不管会不会使,都发了一杆或长或的快枪。(最新最全电子书下载〕 哪怕是在园子里头,是跟着慈禧坐着的那辆小骡车提心吊胆的走着。原因无他,现在的颐和园,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鬼域!一切都在散发着腐臭的味道,一切都在显示着末世的狂似乎就要给这个朝代,一个最为不堪的结局! 慈禧的骡车停在光绪的玉澜堂前面,先前派去的七八个太监有几个站在门口,看见李莲英气喘吁吁的走在慈禧骡车前头,就赶紧迎了上来,哭丧着一张脸打千下来。 李英气还没喘匀就大声问话:“皇上呢?不是让你们带着皇上候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架得住再耽搁?活剐了你们这些混帐才算称了我的心!” 太监跪在地上只是磕头:“皇上和珍主子就是不出来,怎么劝也没用…………” 李英只跺脚:“白吃粮食粒子的一帮混帐!我去劝皇上!” 说着就要招手带几个护军和太监进去,这个时候就听见慈禧尖声尖气的嗓门儿:“我去!要看看这个畜生到底混帐到了什么步儿!瞧见他倒霉,我才开心!” 骡车帘子一掀,就看见抖得跟筛糠也似的李大姐扶着慈禧下车。两个人都是一身平民装束,慈禧少了脸上宫粉遮盖,看起来就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农村老太太。往日尊玉贵的那个老佛爷形象,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脸上全是怨毒之色,在李莲英他们的簇拥之下,直朝玉澜堂里头走去。 这座皇帝居所,现在也是空空荡荡,八糟,只有几盏破灯笼还在那里挂着,发出凄凉的光芒。书房那里,传来的女人抽泣的声,更让这里显森。 书房门口站着几个太监,看到李莲英他们过来,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皇上他……皇上他…………” 慈禧却冷着一张脸理也不理,直直从书房门口冲进去。一进门就看见慈禧搂着头发散乱的珍,躲在书案后面,几个太监在里头围着他俩,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一看到慈禧这个模样进来,光绪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哭是笑的表情,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狂“我不走!朕要等文道希,等康南海来救驾!义军就要进城,朕要重新收拾这山河,看祖宗家业,和徐一凡斗到底!” 外面传来的混乱,让这些日子被幽闭读书,忐忑的等候着自己将来最可怕运的光绪没有半点害怕,心里头只有狂喜! 他和慈禧已经算是撕破脸了。慈禧对她的敌人下手如何之辣,在慈禧身提心吊胆了几十年的光绪如何能不知道? 文廷式他们想法设法捎进来的只言片语,维系着光绪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却又不敢期望太多。每天只是在书房里头如困兽一般转圈。慈禧还没禁止他见嫔妃,珍这几天也陪着他,算是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安慰。 可如果文道希他们再不发动,那么他连这种日子,今后都不可求! 当枪声响起,当北京城陷入混乱,当人们奔走哭喊,当四处火头升起,当外面山呼海啸一般哭叫着谭大人已死的时候,光绪却对着这已经染上血色的帝都夜空,手舞足蹈的狂笑! 现在要等的,就是文道希他们务必要及时赶到!最连慈禧一块儿除掉,天之大,他就再没什么害怕的了,这大清,就是他的大清! 可最先等来的,却是慈禧派来的健壮太监。(更多新章节请到、/〕 一进来,他们就不由分说就要劝皇上移驾。对光绪他们还不敢动,对注定要死的珍却没那么客气,伸手就拉头发扯衣服的要将珍拽走。珍死死的想拉住任何可以拉住的东西,指甲在桌腿,在墙上,在门框划出了道道痕迹,哭喊得撕心裂肺。 光绪手足冰冷的看着眼前景象,这些日子的起起落落,种种桩桩,大喜大悲,各色不堪承受却又不得不忍受的东西,汇聚在一块儿,终于让他本来就不甚坚强的神经,发出了碎裂的声。 身子瘦弱的光绪疯虎一样跳了起来,将珍硬生生的从太监手中抢了回来!他大吼着让太监滚开,大吼着说文道希过来,会将他们一个个千刀万剐,大吼着诅咒所有一切他曾经遭遇过的东西,搂着只大哭的珍,光绪直吼得声嘶力竭! 当慈禧出现在光绪面前的时候,仍然处在病态亢奋当中的光绪,第一次朝慈禧翻着眼睛,同样不管不顾的喊了出来! 看着光绪这等狂态,本来还先于慈禧一步冲进来的李莲英都吓得忍不住朝后退了小步,求援也似的将目光向慈禧投了回来。 慈禧却冷着一张脸,只无比阴冷的看着光绪。 听了光绪的狂言,并没有发作,只挥挥手:“时间紧得很了…………快把这狐媚子拉开,请皇上上车,还愣着干什么?瞧瞧外头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李英忙喳的一声答应,招手就吩咐太监护军们去将光绪和珍拉开。 光绪眼神狂乱,空出一只右手连挥带舞:“滚开!滚开!我是皇上!朕在这里要等着文大人他们来勤王!谁敢动一下,朕就诛你们九族!”一个太监凑了些,光绪就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力气奇大,那太监哎哟了声,捂着大腿迎面骨就朝后倒。 光绪一脚踹出去犹自不罢休,辫发散乱,喉咙里头似乎还有隐隐的吠叫滚动的声,一双眼睛这个时候眼白多,眼黑少,只直愣愣的一个个盯过去。看得那些护军太监们个个心头发毛,站在那里不敢动。 珍在这个时候,紧紧抓着已经发了狂的光绪衣袖,哭得越来越大声,近乎接近于在惨叫! 慈禧甩开李大姐,缓缓的走向光绪。光绪就直愣愣的盯着这个压 辈子的老太婆。一动不动。慈禧走到光绪面前,哪狂当中,光绪也下意识的不敢直面这长久以来这老太婆带给他的畏惧和压力。 他情不自禁的垂头,接着又很快抬了起来:“朕不怕你!这江山是爱觉罗家的,不时叶赫那拉家的!文大人正带着勤王之师赶过来!朕就要在这里等着他!朕不怕你!” 慈禧狠狠的一巴掌就抽在了光绪脸上,皮肉交击的声,竟然大得吓人! 旁边已经有太监腿一软,眼一翻,就被这一巴掌吓得晕了过去! “要不是你们这些帝党混帐王八羔子,能把京城弄到这般田?文廷式带过来的,不是来勤王的,是来要你脑袋的!这天下,你说是爱新觉罗家的就是了?我守这这天下几十年!要败,也轮不到你来败!就算要把这么大一个国家砸干净了卖出去,最后也是得过我的手!和我斗,你算个什么东西!跟着我老实的去东郊民巷,今后几十年还能有碗安生吃,要不然,你就和这个狐媚子一块儿沉到井里头!” 这一巴掌打得光绪眼睛直翻,脸上红肿一片,什么狂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头。(手机浏览.〕也似乎清醒了些,慢慢的垂头下去。 慈禧厌恶的甩甩手,转身走开。李莲英在后头一摆手,太监护军们一涌而上,将不住哭嚎的珍妃撕扯开去。而光绪只是呆呆的坐着,看着珍的手指被硬生生的掰开,扯头发的扯头发,拉腿的拉腿,硬把她拽了出去。珍在地上被拖得直翻滚,却再也抓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只哀哀连呼:“皇爸爸,皇爸爸,饶恕奴才吧,才再也不敢做错事了!” 接着又呼:“皇上,皇上……李达,李达,救命,救奴才一命!” 可在屋中哪个人都没有吭声,光绪只深深的垂着头,不言不动。珍的求饶声,哭喊声渐渐越去越远,直至不可闻。 光绪惨然抬头,神经质的笑着:“…………大清摊着我这么个皇上,该亡!” ~~ 康有为带着七八个韩中平手下,已经换了身朝服,急步向永定门方向快走。他已经尽量加快了脚步,身后跟着的他的那些韩中平手下犹自嫌慢,干脆出了个人架着他跑。 街市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趁火打劫的人渐渐出现。看着这里七八个执着洋枪壮汉架着一个戴着红顶子的大员急走的样子,大家都纷纷散开。到了后来,竟然还有一些没头苍蝇似的散兵跟在他们后头。也自然成了规模。带队的一个小军官气喘吁吁的赶到前头,操着湖南腔问着前头康有为:“大人,这是朝哪里?可以出么?” 康有为气喘吁吁的就回了句:“谭大人已去,皇上有旨意,开城门接南苑驻军进城!城外尚有董福祥的甘军,开过来了!” “甘军?没听说过,不是说香教扑城么?”小军官嘀咕了句。 “香教在内作乱,现在正是要调兵进城!”康有为板着脸呵斥了句,接着又朝他冷冷道:“反正是要开城,你们想跑,开了城门跑就是,问么多干什么!” 这句话算是说得有道理,那小军官摸摸脑袋,不再说话,带队死死的紧跟着康有为这七八个人。人一多自然就成了气候,看着他们的方向是向南面永定门而去,在街上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奔走呼号的百也有人跟上,到了后来,竟然像是一支庞大队伍也似。 人群乱哄哄的涌到了永定门的大城门洞子前面,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韩中平那几个手下哗的一下就散开去,端起了中洋枪。只有两个着康有为的汉子推着他向前,手下力量一点都不见得小了。康有为恼怒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迎着他的却是冰冷的目光。那小军官又气喘吁吁的从后头赶过来:“怎么……怎么一回事儿?端枪干什么?” 其实他们的戒备大可不必,城门洞子这里丢下的到处都是破烂号坎、腰牌、器械,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门兵早已星散而去,开门他们不敢,谭嗣同死掉的呼声传到了这里,也没有再坚守自己岗位的胆色,一众门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加入满城到处跑来跑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难民人群。 康有为酝酿了天的压服门兵,让他们乖乖听令打开城门的情绪,这个时候才发现完全白费。当真是有点又好气又好笑。他一跺脚:“还等什么!不去开门?”心中却在默默祝祷,愿香教扑城大队已经在门口候,他带着他们赶去颐和园,说不定还能捞上排名第二的大功! 七八个韩中平手下,飞也似的过去下城门的门杠。(更多新章节请到.〕京城城门何等高大,拆那几乎有一人合抱粗的门扛,还得用上悬在城门洞里的吊。那跟着康有为他们逃过来的小军官也当真热心,手一挥就带着弟兄们赶上去帮忙。 康有为缓步直走到城门洞里,这个时候,才隐约听见厚重的大门外头,似乎有敲打的声,有人呼喊的声音,只门实在太厚,怎么听不真切。 难道香教扑城大队来么快,已经在门口候了? 那些忙着吊开门扛的韩中平手下一直沉着的脸也浮现出了喜色,帮忙打下手的那些散兵却一边忙着,脸上神色却也一边犹疑不定。那小军官摸着脑袋:“…………难道真的是甘军?皇天,但愿真的是甘军!就是南苑的弟兄们回来也成哇!” 门终于被缓缓从里面拉开,只一道门缝的距离,入眼之处,就是一片火把如林。火把下头,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全是穿着号坎的官~,当先几个穿着四品章京行装的文官,正是林旭等几人,被大队的士兵簇拥着。每个人都荷枪实弹,不知道在外头已经等候了多久。 门兵星散,城上值守传递消息的人也逃了个干净。在门外怎么没法和里头联络上,北京城墙又太高,爬城那是根本没门儿。在外面擂这厚重的大门,已经让每个人都是心急焚! 城门缓缓打开之后,守候许久急墙的大队人马就一涌而入,韩中平的那几个手下连一点反应都来不及,就被淹没在人潮当中。那个逃散的小军官已经被人潮涌得双脚离,只手舞足蹈的大喊:“***,以为你们也跑散了,这 ,进城来干嘛?” 林旭他们冲在头里,第一眼就看见了在那里的康有为,几个人几乎是跑着过去,林旭一把就抓住了康有为的前襟:“南海,你在这里做什么?复生现在如何?” 康有为脑子闪过了无数的念头,是脸上神色仍然丝毫不动。他狠狠一巴掌打掉了林旭着他前襟的手:“复生已去!临别托付大事于我,要我开门来调各位进京!要你等听从我的调遣!现在跟我去园子里头,先保住皇上再说!现在要皇上来当这主心骨!” 一句谭嗣同已去,雷劈一般击中了林旭他们几人。林旭几人呆呆的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的自语:“复生…………已经去了?” 跟着康有为而来的那些逃难老百们,前头的也站定了脚步,呆的看着这大队大队的军兵涌进永定城门。 后面的人还在朝这里挤过来,放眼过去,只一片人头涌涌。他们已经差不多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也没想到这些人进来是不是救他们脱于离中,只这么呆呆的看着。 康有为厉声喝道:“复生已去!可我等还要努力前行!快快随我,去控制住京城局势!” 人群当中,突然飞过来一样东西,啪的打在康有为脸上。他一个趔趄,站定了身子,仔细一看,不知道是哪个门兵丢下的臭鞋子,就被人扔了过来,狠狠的打在自己脸上。 队伍当中响起一个笑骂的声,语气后面满满都是无比的鄙夷:“哄***活鬼吧!谭复生要不是死在你们这帮王八蛋手里,老子的楚字儿倒过来写!” 康有为愕然望去,就看见火光当中,人群分开一条路来。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大步走了出来,黄呢子的军服,苍龙领章,武装带整齐,头上大檐军帽戴得端端正正,过膝盖的马靴反射着火把的光芒。 是禁卫军,是禁卫军!在京城乱起之后,楚万里终于说动林旭等人,带着所有能抓在手里的队伍,赶回来争取能稳住京城局势,直到徐一凡的到来! 楚万里原来和气常带笑的眼神,现在满满的都是惊雷闪电,直逼视着康有为的面庞。 在楚万里身后,那几个韩中平手下都被擒获了,给人抓着膀子推了过来。楚万里和袁凯隐在林旭他们身后,可袁世凯是何等人,任何时候都是眼到心到,一眼就看见这几个青布包头的壮健汉子,还认出就是韩中手下,几个人还曾经在禁卫军当中呆过。当即就在混乱当中将他们拿下,连那个糊里糊涂跟着跑过来的小军官都陪着倒霉吃了点头,膀子给拧得青肿。 “若不是你传***什么圣旨,将谭嗣同身边最后一点兵调出来,京城当中,怎会有此惨祸发生?现在又带着这帮家伙来开城门,什么居心,自己明白!” 楚万里讥诮的一笑,摘下头顶军帽看了眼满北京城的火光,再看看那些默默瞧着这里的难民:“好大的场面,居然硬是让你们将这北京城翻转了过来…………可是居心太毒,用意太深,只怕没有什么下场吧?” 康有为青着脸振臂高呼:“好啊,你们居然敢跟徐一凡的人勾结!禁卫军给你们带进城了!墩谷,一错不可再错。我知道你们也是想救此京城,和我的用意是一般的!可现在复生已经死了,要稳定京城人心,只有皇上!只有朝廷才有这个威权!我等快去园子里头请出圣君,巡行街巷,将这京城保下来这也就是复生临故去前的意思,康某人此心可表天日!” 林旭几人面面相觑,康广仁更是康有为弟弟,天然的自然要倾向自己子。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敢多说话,只是不住的扯着已经完全呆掉的林旭的袖子。 他们身后的那些官,不由自主的已经将枪口转了过来。和禁卫军的人同行,大家本就人心惶惶,生怕进了城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康有为口口声声的皇上和朝廷,不管这些玩意儿这几年破败成什么样子了,毕竟是听了几十年了。下意识里还剩那么一点威权的感觉在里头。 他们枪口转过来,贴身跟着楚万里的那些禁卫军骨干反应极快,也哗啦啦的将手中快枪转过来,双方对峙,枪口几乎都碰着了枪口! 猬集在不远处人头涌涌的京城难民们,只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今夜变故太大,刺激太深。什么样的事情都冒了出来,边徐一凡手下兵马也进了北京城。太多的刺激让他们已经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惊呼避开到底是谁,才是真想救护他们,且真的能救护他们? 人群深处,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我谭嗣同没有死!康南海,还要祸害这座京城到什么时候?” 黑压压的难民人群这个时候大哗一声,声从后面一层层的接口朝前卷来。 “谭大人没有死哇?” “大人还活着!” “咱们有救啦!” 这声浪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句话:“谭大人没有死!” 人群波分浪裂一般的向两边让开,人们都跌跌撞撞的拼命朝两边退,要给后头让出一条路来。就看见火光当中,一个身影大步走过来,虽然衣衫破碎,这个时候仍然眼神如电,却不是谭嗣同还有谁? 他裹着一件破斗篷,这个时候一边走一边扯下斗篷扔在地上,他只是看着脸色一下突然变白到了极点的康有为,大声喝道:“要不是五哥活我,我谭嗣同再也看不明白康南海嘴脸,你居然会来开城!…………康有为!你到底要祸害这百万生灵到什么时候,你为的到底是什么?” 韩中平他们席卷总理大臣门,王五战死。谭嗣同并没有直直朝后门逃去,而是在总理大臣门里头找了处僻静地方藏下。王五豁出命托付他要坚持下去,救此满城生灵。受此重托,他终于振作起来,脑子无比的清晰。袭击他的人马所图甚大,杀他谭嗣同无非是让京城失去最后一个能掌控能力的人物。而他们的最后目标,还是在于要打开城门,将扑城的香教教徒引进城来,最后血洗此座京城!他们的时间紧的很,决没有时间掘地三尺的搜寻他谭嗣同。 等外面人声远去,他才踉踉跄跄的离开藏身之地出门,只在门口扶正了王五的尸身,就冲进了外头混乱的人潮当中,裹上一件斗篷掩藏面目,只朝南面永定门而去。在满城都大声哭 大人已死的声当中,他只有一个信念。五哥不会过徐一凡,那他就要将徐一凡在永定门外头的兵马引进城来! 康有为他们向南而行,后面裹抰起好大一支队伍。谭嗣同就混在队伍里头,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喊了出来! 林旭等人热泪盈眶,直朝谭嗣同扑过去:“复生,复生!”连康广仁这个时候,对他哥子都不再一顾,只快步迎向谭嗣同。楚万里微微一笑,抱臂站定,朝身边的袁凯笑道:“咱们没白进来一趟!现在要全此城生灵,我才有了点把握…………” 袁世凯只阴阴的一笑:“我先把这姓康的料理了!” 谭嗣同现身,康有为就只下意识的朝边上退。看着林旭他们瞧也不瞧一眼自己,这才算稍稍反应过来,他脑子里头什么头都没有了,就剩下两个字,逃命! 他才举步,袁凯已经早就带着两个手下抢了过去,在他背上推了把。康有为本来就正发力拔腿,身子前倾,加上这股劲道,一个跟头就栽下去。这一下摔得好重,脸磕在城门口青石道路上面,一下就磕掉两门牙! 当袁凯他们一把将康有为揪起来的时候,康有为满嘴是血,只惶恐的狂喊乱叫:“复生活我!我知道韩中平这老贼的去向,我可带你们去抓他!禁卫军那位大人…………活我,活我!我可为徐大帅效力,我可助徐大帅定此京城,我可将光绪小儿和慈禧老太婆交在徐大帅手中!” 楚万里和谭嗣同他们两堆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连被擒获的那些韩中手下,本来闭目待死,这个时候也忍不住轻蔑的看了他一眼。 谭嗣同只略略的林旭他们点头示意一下,就大步走到了楚万里面前,他自然认得楚万里,两人稍一对视,他就深深一揖下去:“谭某无能为力矣!求楚大人能活此京城百万生灵,求徐大帅早日抵此京城,定北方!” 楚万里微笑还礼:“谭大人,死心了?” 谭嗣同起身微微苦笑,转头看看满城的火光,嘴角带起一丝讥嘲的笑意:“大清……完啦!亲眼看着这最后一步此走绝,还能有什么说的?楚大人,这里全局,由你指挥,请下令吧!” 楚万里淡淡一笑,看到旁边有几个破箱子堆叠在一起的略高处,举步就跨了上去:“…………徐大帅正星夜北上,平定北乱局!而我楚某人,正是徐大帅前锋,率先入京,来活此处百万生灵!清失其统,细数近年,此国遭遇多少丧乱!就连爱觉罗自家,现在都在遭际着灭顶命运!天子帝都,都将沦于血海!取而代之者,舍徐大帅而其谁?诸君努力,这将是你辈在徐大帅面前自效的第一功!” 林旭他们还顾着一点矜持,可是那些跟着进城的军官武,已经深深拜下:“我辈敢不从命!” ~~ 转眼之间,楚万里已经将各自任务派定下来。从南苑跟着他们而来的,大概有一千四五百兵马,人心惶惶之际,能抓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更多的已经卷堂而散。连延庆标的新兵千余人,都交给原来谭嗣同手下那些军官分派,立刻去抢那其余八个城门,果城门未开,就死死守住,果城门已经被打开,香教大队扑城而入,那么就节节抵抗,掩护着难民朝南城这里退过来。 大家都纷纷领命而去,林旭他们也都自奋勇。大家去得都很爽快,只有康广仁临行的时候看了自己子一眼,跺跺脚就走了。 剩下的禁卫军骨干葛起泰等最为心腹可用之人,楚万里将亲自带领他们直奔颐和园而去。毫无疑问,韩中平的最终目标就是那里!若让这个老头子兔脱而去,不知道还将生出多少变数出来!而且慈禧光绪如果在韩中平手底下居然逃出命来了,也得赶紧掌握在手中,留活的打死了都无所谓,也不能让他们到处乱窜,成为徐一凡将来的变数! 分派完毕,人马纷纷而动。而楚万里带了队伍,准备立刻出发。军情如火,快一步也许就大不相同!他看着谭嗣同呆呆的站在那里,只是看着北京城内冲天的火柱,听着周围隐隐传来大队香教教徒扑城而来的呼啸声。有的地方香教大队教徒离城门较近,这个时候已经能听到这些呼喊声进了城了。 楚万里拍拍谭嗣同肩膀:“谭大人,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颐和园?” 谭嗣同转过头来,脸上只剩下平静的神色,他缓缓摇头:“不必了,我也不再是什么大人了…………楚大人,祝你马到功成,也祝传清……不,徐大帅大业…………” “那谭大人你…………” “我?我心愿已了,已经将活此城生灵的担子交了出去…………现在正要回去,收敛五的尸首…………” 楚万里眉头一皱,果徐一凡王五在这里身故,还不知道要伤痛成什么样子!他的语调也低了下来:“我派两个人跟着谭先生去…………” 谭嗣同微笑摇头:“不必了…………请转告徐大帅,请他好自为之。 从此他就站在了最巅峰上头,我们这些他当初的兄弟,也该消失了…………楚大人,军情紧急,请快点出发吧。” 说着他就朝楚万里抱拳一揖,直挤进难民人群当中,再一回顾,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楚万里默然转身,带队就要出发。他身边袁凯却一指康有为:“大人,怎么料理他?” 楚万里咬咬牙齿,徐一凡赶来,要是知道康有为参与了害死王五的行动,还不得活剐了这王八蛋!杀人的脏活儿,就让手底下人帮徐一凡担了吧。 “将这混帐,吊死在永定门城门之上,让那些香教扑城教徒,看明白了!” 这一夜,康南海死。 …………而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谭嗣同。 第七十三章 血色帝都(六) 百余人的队伍,在夜色当中直奔颐和园而去。这座在北京城城西。 向来是皇家禁。从文廷式的翰林第出发,差不多有十来里的距离。 越向西走,就越安静起来。老百也知道,一旦,皇家盘是最不保险的地方,宁愿在其他地方东走西撞求活也不要到这个方来。 一路上面,满是护军散时候丢下的号坎刀枪,还有从库房里头抢出来的细软古董,走一路丢一路。路上偶尔看到几个仓惶逃过来的护军太监,看着他们这支队伍过来,都远远的躲开去。一路行来,竟然顺风顺水。 回头看去,北京城区已经烟火烛天,照得半边夜空通明,而四下香教教徒扑城的声,也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在有的地方,城门方向已经燃起更大的火头,表明来最快的香教教徒,已经扑进了北京城! 文廷式被韩中平手下轮流架着飞跑,一颗心早就跳出了腔子。身边这些壮健汉子静异常,举止敏捷,可这阴森森的感觉,已经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可是整个身子都已经上了船,难道船到了河心,再往下跳不成? 他被人架着,脚几乎都沾不了地。不住回头看着来路烟火,这个时候文廷式才感到了丝悔意,自己这么为皇上不惜一切,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火光映照之下,前面已经可以隐隐看见万寿山黝黑的影子。往日间总是***通明的颐和园,这个时候已经是再无一点光线。只剩下衰败残破甚至腐臭的气息,似乎只有子的哭声,隐隐约约从不可知处幽幽的飘出来。 前面脚步声响动,已经有三两个人迎了上来,京城闲汉的打扮,可是举止精明强干之处,一如奔向这里的一百来人。队伍停了下来,条汉子放下文廷式,一路这样过来,是被人架着跑,文廷式也只觉得自己肺里面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弯下腰在那里大力咳嗽。一边咳他还不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怎么了?皇上等着咱们…………快!…………先将老佛爷看住…………然后迎皇上去紫禁城…………你们这等义军,都有紫禁城陛受天赏的功劳…………快,快!” 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理文大人说什么了。队伍分开,几条汉子扶着一个裹着斗篷的身影走出来,不管迎来的人,还是队伍里的人,都一起躬身。文廷式缓缓直起了腰,他不是笨蛋,现在一下就明白了,这队伍里头,做主的人从来不是他,而是这个藏在人群中的身影!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前面迎来的人行礼下去:“回老掌柜……不,王爷。颐和园里头,只有零星护军太监宫逃难,慈禧和光绪的车驾没有出来,各个门口传来的消息都是一般,绝不会有!” 那斗篷里的人咳嗽了两声,缓缓回答:“好…………总算赶上了,天可怜见,这仇人就在眼前了!” 文廷式听出了这个声,正是那个看起来衰老迟钝,表现出对皇上无限忠心耿耿的北财神,韩中平韩老爷子! 他一下瞪大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指着韩中平。(最新最全电子书下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韩中平在这个时候也将斗篷掀了开来。文廷式饱学宿儒,何认不出韩中平这一身,正是三十多年前那地上神国的重将衣冠? “长……长毛…………原来你是长毛余孽…………你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为了血洗这北京城!” 一路行来,哪怕在带着队伍冲杀谭嗣同所在的总理大臣门,韩中平仍然掌着气度,不急不徐。但是这个时候,他一张老脸,已经满满的都是怨毒神色。似乎自己还处在三十一年前那血火天京当中! “…………没错!就是要让这北京城,天京一样毁灭!三十一年了……你们,就是我韩某人的合谋!” 韩中平无比仇恨的看着眼前所有的一切,远处城中燃烧的火光照亮着他满是皱纹的老脸,他猛的一挥手:“冲进去,鸡犬不留!光绪和慈禧的脑袋给我留着,果老头子生出京城,会带到江宁城去祭奠死去的那么多弟兄亲人!” 所有人都暴诺一声,摘下背上洋枪就朝颐和园紧闭的大门冲去。两个上去就要按到文廷式。韩中平本来倒也没有杀他的意思要不是这些书生辈,他怎么进得了北京城?怎么能将爱觉罗家逼至绝境?捆好丢在这里就算完了,是死是活,全看他文廷式自己的命硬不硬。 呆在那里的文廷式在两条汉子逼上来的时候,却猛的反应了过来,他掉头就先向颐和园跑去,这个时候,这文弱中年书生的动作,却是敏捷无比!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发足狂奔,拖长了腔调大声哭喊着:“皇上!皇上!文廷式是误国害民的罪人!我害了皇上哇!皇上,快逃!我的皇上,快逃!” 他连跑带喘,又语不成调,天知道这声能不能越过万寿山,传到光绪的耳边!跑了不几步,朝服衣襟裹腿,扑通一声他就摔了下去,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后面的人追及,狠狠一刺刀从背心戳了进去。文廷式低头,看着胸口凸出的带血刺刀尖,抬起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颓然的吐了口气,扑通倒。 韩中平带着他的手下,看也不看一眼文廷式的尸首,直冲向颐和园的正门。重门深锁,这些手下纷纷在矮墙下取下挠钩,抛过去之后攀援而上。人才跳下去,就已经听见了枪响。园内突然爆发出了更大的惊呼哭喊声。韩中平已经给手下下令,只要一进颐和园中,就再没有半克制可言,他走了三十一年才到今天,已经到了终点,只要是活物,都要过过他手中的刀! 颐和园的正门从里面轰隆一声打开,大队的人顿时就涌了进去。(更多新章节请到.〕就看见万寿山佛香阁下那条仿江南风物的河边,不少护军和试图从这里溜出去的太监宫就拼命的丢下手中一切,朝桥上挤着退回去,来不及的人,就直挺挺的朝河里跳! 弹雨在那座桥上席卷而过,不断有人翻身载倒,韩中平的手下还冲到河边,对着那些陷在河心淤泥当中举手乞的人劈头盖脸的开枪射击,打水在火光映射下,泛出了层层血光! 扑面而来的弹雨将小桥上逃命的人转眼全部扫到,血水一直淌进河里。从这里向万寿山上望去,可以看见一个个人影在满山疯跑,直朝上面佛香阁奔去。韩中平握着两杆六轮手枪,大步向前,在心中只有一个声在反复呼喊。 “不够,不够!” ~~ 珍终于被推进 ,而这个时候,站在玉澜堂内放眼四顾,京城当中越多,越来越高。四面扑城的声,也越来越响! 慈禧为了将心头那腔怨毒发泄干净,真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李莲英只在那里急头满脸都是大汗,不住跑进跑出,好容易才将浑身瘫软的光绪给架出来,塞进二人抬的小轿子里头。光是在玉澜堂耽搁这么阵功夫,外面那支容易集结起来的队伍又不知道跑了多少。 李英竭力的拢着这支队伍,许下无数好处,带着这支队伍就绕着万寿山弯弯曲曲的路准备下山出颐和园门,还指望在正门那里,抓一点没来跑散的护军之类的。慈禧一声不吭的躲在骡车里头,再没有把头探出来。似乎不想再看到以前悠游荣养之所的惨状。而光绪则瘫软在二人抬里头,神情呆滞,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趣。 天黑当中走弯来弯的道路,本来就是难行,太监伺候惯了大车,这又小又破的骡车实在不大摆弄得来。再加上人人都害怕得有些软了,走得就加倍的慢。等爬到佛香阁,已经半个多钟点过去。队伍里头又少了不少人。李莲英从前头跑到后头,累得就差把舌头吐出来了。他眼睁睁的看着有人影从队伍里头朝着旁边树丛里头溜,不过这个时候也发不了总管大太监的威风,只慨叹。大清是真的完啦!以后在洋鬼子手底下讨生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成色! 万寿山树林子里头到处都是人影憧憧,全是躲避在这里的宫太监。这些可怜人也实在是没有方去了。一个个地鼠一般的藏着,看着往日威风富贵无限的慈禧,就坐在一辆破骡车上面逶迤经过万寿山的道路。 等容易到了山头佛香阁之侧,京城火光,已经尽入眼底。李莲英才想川一口大气,就看见山下园子门口的墙头上面,翻过了无数人影。这些人影才一落,手中的洋枪,就喷吐出大大小小的火光! 这小小的一队人马呆呆的站在山头,看着火光弹雨席卷着颐和园的正门,看着桥上挤着的人群被子弹纷纷扫落,看着那些汉子冲到河边对着跳进河里的人开火,看着他们对着河边仿江南风物的建筑投掷着火药包,看着大门轰然敝开,更多的人涌进来,直奔万寿山! 这个时候,这支队伍才发出一声喊,又有不少人发疯一样丢下手中的东西,四下乱窜!山上树林里,房子里藏着的人,都跑了出来,加入了混乱的人群。山下那群涌进来的汉子动作好快,已经逼到了万寿山下,直朝上奔来! 慈禧猛的掀开车帘:“莲英,怎么了?” 李英手抖抖的指着下面:“老佛爷……老佛爷……完啦!完啦!” 慈禧也看到了眼前一切,脸色顿时苍白!在阴微权术上,在操弄人心上,在以狠辣手段对待政敌上,从来都是走着上风。可是等终于面临这种场面了,抖得比李莲英还要厉害! 火光当中,他们跟见了鬼似的,看到了有穿着太平天国服色的一个人影在几十杆洋枪的簇拥下大步上前,仿佛往日的幽灵重现! 慈禧白着一张脸,只是颤抖着喃喃自:“快走……快走……”李莲英只是同样颤抖着看着慈禧:“老佛爷,朝哪里走?都是绝路了哇…………” 慈禧只失控的大喊:“我不管!只要能逃了我一个,什么我都可以不管!”她突然眼睛一亮,指还在二人抬上,同样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切的光绪,光绪穿着明黄的团龙常服,不管谁,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皇帝! “抬着他朝东边跑!我们回去,找地方藏起来,天可怜见,总会有人来救!……要不是这个混帐,怎么会有这么个下场!” 李莲英也反应过来,总算稍稍有点勇气了。冲过去对着抬光绪的两个太监连踢带打。 这个时候还能死死跟着慈禧他们的,多半都是在李莲英的积威之下服服帖帖的了。早就养成了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习惯稍微滑一些的,早就溜之乎也。他们在这个时候脑袋完全空了,在李莲英的连喝带骂之下,下意识的就尊奉着现在这一片混乱当中最为清晰的指令,抬着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意志的光绪就朝佛香阁东侧而去。 李英又踢打着让更多的人跟上去。等那些人走了几步,他才冲过去将骡车里头的慈禧扶出来。而李大姐在骡车里头软了腿,怎么挣扎不起。她一个乡下姑娘,倚仗着慈禧作威作福,何见过这种场面!只在车里哀哀哭叫:“老佛爷,老叔,上我!” 李英一怔,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儿。慈禧却狠狠骂道:“管这个丧门星做什么?快走!”李莲英狠下心一跺脚,扶着慈禧就朝山下退去。 而山下的人潮,正不断向上涌来! 李英扶着慈禧,一步一个跟头的朝山下逃去。(全格式电子书下载〕他们不时回头观望,看着光绪的轿子向东而去,看着那些带着洋枪的汉子们追了上去。光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身影一闪,就被人潮淹没,枪声密集的在光绪被追上的方响起,一排接着一排。谁都可以想到,大清帝国的末代皇帝,就这么葬身于之下! 这一代暗弱之主,既无能力偏偏又自视甚高。操切暴躁,同样在权势争斗上从来不遗余力。这场风潮,是在他的期盼下卷起,也就淹没在其中…………和他的大清社稷一起! ~~~ 楚万里带着队伍,急匆匆的从另外一个方向赶向颐和园去。每个人都跑得气喘吁吁。路上看到难民,还要大声招呼,让他们赶紧避往永定门方向。禁卫军的骨干还好,跑惯了路。队形不散,葛起泰他们为核心的两三百最为可信的新附子弟,越到后来,越是七零八落。多禁卫军些骨干,拉一个拽一个,还踢着一个人的屁股,才让他们勉强跟着大队。 葛起泰只死死的跟在楚万里的身边,楚万里腿上有伤,早就支撑不住了。现在几乎就是被这条大汉架着在跑。楚万里无比的想有匹马,可天黑如此,只有火光,这么纷乱的城里头驰马,形又不熟,那纯粹是找死。还不如抬腿跑的快一些。这个时候也只有忍着,喘着粗气一瘸一拐的在葛起泰拉拽扶持下跟上。 葛起泰在路上忍不住小声问:“姓韩的要进园子杀皇帝,让他杀去就是了,大人,非要赶这么急?” 楚万里狠狠瞪他一眼:“你懂个屁!皇帝生死,关老子屁事!可咱们非时赶到不可!”他累得直喘气,腿又疼,神经又紧张,实在摆不出 脸色来。还好葛起泰这种燕赵之地的直大汉,只要佩服起一个人来,割脑袋送过去都没有问。楚万里骂他几句,他反而咧着嘴笑。觉得这位在徐大帅手下,位置高到了天上去的楚大人没拿他当外人,加倍卖力的拉着楚万里直朝前面跑。 队伍轰隆隆的直奔到离颐和园不远的地方,就看见万寿山头同样也满是火光,宫阙万间,在烈火熊熊中烛照天际。枪声不断的响着,还越来越密集。哭喊呼号的声同样是越来越高亢。这晚清末世的皇家园林,遭逢了它最后的劫数! 这皇朝崩塌的景象,入眼之处,实在是惊心动魄。 队伍里头,个人身上都像被水洗过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却都一边跑一边呆呆的看着眼前景象。楚万里在队伍前头,却扬手下令:“停步,休息!” 除了禁卫军骨干停步的时候也自然散开,放出警戒。那些附子弟扛着又笨又沉的俄国洋枪,跑这么大一段路下来,都是恨不得马上瘫在地上。(手机浏览〕要不是之前狠狠训练了他们一阵,现在这些人又是延庆标当中表现最为杰出的,估计非队一大半不可! 袁世凯也跑得脸色惨白,却仍撑着走到楚万里旁边。就看见楚万里喘着气无限感慨的看着眼前末世皇朝的景象。 袁世凯低声问道:“大人,怎么又停步了?” 楚万里摇摇头:“韩老头子在里头开杀,既然他还在里头,我又急什么?替大帅少点麻烦,就是一点。” 袁世凯当然听懂了楚万里话里面的意思,他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楚万里是何等人,别人神色一变,就能把对方心思猜一个**不离十。他瞪了眼袁凯:“你是不是想说,园子里头的宫女太监是可怜人,为什么到了这儿,却不去救他们?我楚万里不是要活全城百么?” 他放低了声音,语调也变冷:“你以为我真的只滥好人,才和大帅唱反调到底?” 袁世凯立正行~“属下岂敢?” 楚万里脸色冰冷,摆手下令:“休息五分钟,散开队形。在各处门口路留下警戒…………等园子里头枪声停了,我们慢慢再逼进去,不要让一个人逃出来!” 袁世凯领命而去传令。葛起泰守在楚万里身边,楚袁两人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他听了个稀里糊涂,只是挠自己的脑袋,在那里嘀嘀咕咕:“……跑过来的时候,就差吐血了,现在里头打开了锅,咱们却又不进去,这是怎么个道理?” 楚万里瞅了这大汉一眼,他也累得够呛,实在没心情解释给他听。 他所坚守的底线,就是徐一凡取天下而代之,要流血,也只爱觉罗一家一姓,甚或旗人当中分上层人物。而绝不能利用香教之徒,让百万生灵殉葬!这违背了徐一凡带着他们走上这条道路,大家一直默认遵守,为之不惜献身,保国保民这四个字的信念! 要开前所未有之新局,就必须要有前所未有的新气象。过去历史中的一切,已经不再适合这个全新的时代。 韩中平复仇可以理解,可是将整个北,最后是整座京城卷入血海,却是必须要加以阻挡!韩中平这个人能量太大,香教在北又是根深蒂固。如若让他兔脱而去,谁也不知道将来会给徐一凡的新朝制造多大的麻烦! 徐一凡将方面重任交给了他楚万里,他就必须将这担子挑起来。急奔颐和园而来,只因为韩中平的最终目标必然是颐和园,抓住这个要点,就能死死的揪住韩中平的形迹! 可现在韩中平既然已经进了颐和园开杀,那就不用急了。他楚万里才不是为了慈禧和光绪而来!这俩家伙死了,也是给徐一凡的新朝减少大麻烦。这个时候要做的就是控制周围通路,慢慢逼进园子,让韩中平不得脱逃而去。 至于随园而殉的那些宫太监…………他楚万里有原则,绝不是滥好人。(更多新章节请到.〕随着徐一凡走上这条道路,怎么可能指望自己手上干干净净? 如果他手中这五六百人,全部是老禁卫军出身,那楚万里很有信心将韩中平擒获。可问是其中老禁卫军只有百余………… ***,干了!楚万里看看眼前已经火光烛天的颐和园,再回头看看同样陷入混乱中的京城。四面八方的呼喊声已经汇聚在了处,此刻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城门已经被打开,多少香教教徒涌进了京城,又有多少人,将在此夜遭受生离死别………… 早点结束吧,这所有的一切! …………而大帅,现在又到了什么方? ~~ 颐和园的枪声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火光。乐寿堂燃起来了,步长廊也燃起来了,玉澜堂也燃起来了。万寿山上的松树,烧得如一束束通明的火把。 那些楠木紫檀的房梁被焚烧散发出的香味,飘得老远。 昆明湖内,靠着湖岸边上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尸体随波轻轻而动。而山上火光照进湖里,红彤彤的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血。 韩中平的手下犹自在四处搜索,不断的从屋子里面拖出人来。光绪已经死在他们手中,韩中平在光绪身上打光了杆六轮手枪的子弹!现在唯一剩下的心愿,就是将逃掉的慈禧找出来。同样用她的血为三十一年前那场屠城惨祸复仇! 至于杀了光绪和慈禧之后怎么办。韩中平没有说,而他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没有问。 被拖出来的宫太监们,被一个个的逼问着慈禧的下落。往往问上两句,就抵着他们脑袋开枪。搜过一间屋子,就朝里头扔火药包。慈禧苦心经营的这个悠游荣养之所,现在到处都在发出噼里啪啦火中爆裂的声! 而慈禧的下落,最终还是问出来了。 韩中平坐在玉澜堂前面一处石凳上,呆呆的看着几乎将自己完全包裹住的火光。 大仇就要雪了,而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光绪这个鞑子皇帝几乎绝无反抗的被打死,在那一瞬间,似乎还能在他脸上看到解脱的表情,韩中平觉得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意。可是不报仇,自己又能干什么呢?至少走到这一步,他绝不后悔。 他宁愿拖着这个满清皇朝,一起坠入地狱!哪怕有百万人随之殉葬! 外面的呼声一阵阵的飘过来,这个时候,阎书勤带着的香教大队,也该入城了吧…………这座城市里的人,自己想法子挣扎活吧………… 韩中平自失的一笑,怎么临了临 倒软了起来?底下带队的人快步走近。这些忠手x他在今夜杀得浑身血,个人手上不知道多少无辜的冤魂他们都是好孩子,是忠心的子弟,他们难道跟着自己一起死掉么? 那手下过来行礼下去,低沉的道:“王爷,慈禧老妖婆的下落问出来了,就躲在昆明湖石舫里头。弟兄们已经将石舫围住,那老妖婆是再也跑不掉了…………就请王爷过去亲自料理!” 韩中平一笑,缓缓起身:“别叫我王爷了,还是叫我老掌柜的吧,听了三十多年了,这个习惯些…………” 那手下迟疑一下,又回报道:“王……老掌柜的,颐和园外头,又有人逼近,守在万寿山上头的弟兄们回报了过来。他们已经进了园子,慢慢的合拢逼过来…………我看见了楚大人和袁大人…………是禁卫军!” 韩中平又是一笑:“也该来了…………” “是不是料理完老妖婆之后,我们卫护着老掌柜的冲出去?楚大人身老禁卫军不多,择个空档,怎么保着老掌柜的离开这里!” 韩中平笑着反问:“去哪里?” 他摆摆手:“等会儿你们就先逃…………绥远柜上,都给你们存了家的银子。从此隐埋名做一个一凡治下的良民吧,也许看在你们曾经入过禁卫军,跟着他们一起血战过的份上,徐一凡不会追究得太深…………我能去哪里?我的归宿就在这里,我什么心愿都了了,心无挂碍!” 那手下趋前一步:“老掌柜的!” 韩中平哈哈大笑,取出了腰间手枪:“走吧!去石舫,通知孩子们,散吧!这条路,我终于看到尽头了!们跟我这么些年,还不懂我么?别婆婆妈妈的了!” 他握着手枪,直朝那石舫走过去。岸边上,已经有几十人用长枪对准了石舫,跳板也放好了。看到韩中平过来,顿时就有人抢在前面跳上石舫,将韩中平接了上去。 这个时候,万寿山上乐寿堂方向,终于被火头烧穿了顶,轰隆一声坍塌下来,溅起满天火星。 几只火把引路之下,韩中平直入石舫之中。就看见一个乡下老婆子模样的老女人,蓬头垢面,正拼命的朝角落挤去。在她身边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半老太监,吓得比这老女人还要厉害,只半跪在那里,喃喃自语的不知道在念叨着些什么。 这就是慈禧?这就是秉政天下垂数十年,一手扑灭了他出身的那个上神国的慈禧?就是这金尊玉贵,抚有万方。以最为阴微刻毒的心机,统治这个国家的慈禧老佛爷? 自己大好男儿,三十年的呕心沥血,就是为了对付眼前这个毫不起眼,面目浮肿的老女人?这个国家,这三十多年来,又怎么了!如许男儿豪杰,竟然会俯首贴耳,任她驱使。直到徐一凡的出现! 以百万生灵,为这个老女人殉葬。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韩中平在心中无声的大喊,却面沉如水,缓缓的举起枪来。 一声枪响! ~~ 楚万里披烟带火的带着麾下人马直逼了过来。一切都进行得比最好的想象都要顺利。 韩中平的手下没有丝毫的抵抗。在加入过禁卫军的那些子弟的命令声中,一路上这些汉子都丢下枪束手就擒。带给他们麻烦更多的倒是这满万寿山的火头。 入眼之处,尸横遍地。 剩下的韩中平手下子弟缓慢的退向昆明湖边上那座石舫。而楚万里带的队伍也已经合拢,缓缓的向他们逼近。 一枪未响。 等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这些子弟终于停下了脚步。而韩中平已经从石舫里出来,穿着他那已经又是血又是烟火之色的天国重将的朝服,朝楚万里遥遥拱手:“楚大人,多谢你容韩某复此大仇!” 楚万里只冷着脸看着他,缓缓摇头:“老爷子,束手就擒吧。你要复国仇家恨,这是没错,可是不见得非要用这个法子。京城现在还在动荡之中,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平息下来…………我知道问是白问,你难道真的就心中有愧?” 韩中平微微一笑:“楚大人,你和我易而处,就能明白老头子的心情了,这些都不必多说了。你是来杀我为京城此劫填命的么?就请快快动手吧…………放下枪!” 他手下子弟默不作声将手中洋枪稀里哗啦的丢了地,却还是挡在韩中平身前。 “光绪慈禧都死了?”楚万里突然问了句。 韩中平指指万寿山,再指指身后石舫:“光绪大概已经烧成灰了,就在那万寿山上。至于慈禧,尸身就在我身后石舫之中,怎么处置,随楚大人的意…………大人,现在就动手么?” 楚万里摇头:“老爷子,你这事情情理太深,我料理不来。到时候我把你交给大帅,由他来发落吧。” 韩中平笑笑:“不用了…………这三十年的路,韩某人已经走得太累。现在该去找自己的妻儿了…………我只说一句话,这仇,韩某报得痛快!” 老头子闪电举起手枪,对着自己太阳穴就抠响。一声清脆枪声之后,他的尸身仰天便倒。这老头子,不管死前到底是什么头,却始终嘴硬到底。 剩下的这些在石舫周围他的心腹子弟,都扑通一声跪下,冬冬磕头:“老掌柜!” 楚万里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他麾下将士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楚万里猛的转身过去,对着手下用尽平生气力大喊。 “…………这二百余年的种族统治,这二百余年压在头顶的乌云,才酿就了这一代代的悲剧!人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人只想以暴易暴!可这造成这一切的满清,终于崩塌了!完了!我们在这里就是见证!大帅要带我们走一条新路,和以前绝不相同的道路,不管前路如何艰难,我们已经不能再回头,让这神州大地,不要再如今日般再流淌着许多无辜人的鲜血!我命令你们,保住这座城市,保住这百万生灵,为即将到来的新的时代,而战!” 第七十四章 驾临帝都 教扑城各路人马。$*-*$经不断的涌入北京城来。韩中在内。阎书勤在外。早已为这个时候筹许久。谭嗣同调去平乱的兵。只能控制很少一点的方阎书勤还顺便将那些正招架不住谭同麾下正规营头进迫的大师兄们都调了出来这些大师兄在本乡本土是已经杀红了眼睛的。调出来比那些没见过血的大师兄们还要的力许多。 在约定的这夜。四面八方。或远近。野的里头。村坊当中。涌进了无数的人。好消息已经通过阎书勤里。再经过各位大师兄。层层的传了下去。打开北京城。就是人上人。杀绝二毛子。香教坐天下!阎书勤这些天奔走。以为差不多在今夜能调集个三万来人扑城。没想到各处不断有大师兄来加入。前前后后。只怕何五万! 这就是底层变乱的残酷性体现了。势头只要一旦起来。就是如火!特别是再加上谭嗣同派出去的并不充足的力量来平乱的刺激。让各的燎原而起。 一个白天。大家聚京城左近。眼巴巴着远处那灰黑色的高大城墙。南面有谭同的南大营。这香教大师兄们就离的远一些。其他的方。就逼城进一些。阎书勤带最为心腹的十几个大师兄。就在城北离城不过十里的的等候。焦急的看着太阳从头上慢慢走过。 南苑枪响已经1-勤心中大喜。老爷子事先的布置已经在如约进行了!他身边的那些骨干。也是喜动颜色。他们这些香教老人。和后来一窝蜂加入的大师大师姐们不大一样。图出身的少。和朝廷敌视的多。光绪八年大乱。个个都是从死堆里头爬出来的。多半都是被韩中平救出来的。现在居然有了打开京城进去血洗这座帝都的机会。当真是心切如焚! 南苑枪声响一阵停一。看太阳慢慢落山几万人在四下。这寒夜当中也坚持不了太久。如果北京城有如约内乱起来打开城门。到不了半夜大多数的热情就要消磨干净。想再聚集起这么多人同时扑城就不知道要到哪年哪去了! 时间一步过去阎书勤也越来越紧张。底下人有跟他回事情的。多半就被他恶狠狠的骂回去。任时候。他都只是等着并不是太远的北京城墙。看着那高的箭楼。一颗心越跳越急似乎都能跳出了腔子! 时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北京内第一个火柱升了起来! 阎书勤这一刻简直无法按捺自己。挥下令。让手下人赶紧将烟花火炮射起来 一朵朵烟在他身冉冉升起而北京城内回报这里信号的是更多的火头。火光熊熊照了高大的箭在黑夜中的轮廓。这个时候能听见枪声隐隐约约的了过来。混杂其中的就是座城市山呼啸一般的哭喊惨叫!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再不疑。这八百年帝都。已经完全为他们所敞开! 阎书勤几乎用尽了自己几十年的生命积攒下来的气力大声呼喊:“洗城!” 几万香教教徒。同应和。呼啸声层层从远处卷向近处。直拍在北京城古老的城墙上。似乎就要将这坚实高大的城墙。完全摧垮! ~~~~~~~~~~~~~~~~~~~~~~~~~~~~~~~~~~~~~~~~~~~~~~~~~~~~~ 夜色中。似乎是无穷无尽的香教教徒涌向了京城四门。北京城在内忧外患之下。已经再无抵抗的能力。这些教徒穿着五八门。手里的家伙。同样也是五花八。矛子砍刀。铁尺土枪。菜钉。偶尔还有一些洋枪夹杂其中。阎书勤带着的那一路。装备尤其精良一些。都是韩中平提供的。几乎有接近一千杆快枪! 人群像潮水一般的向了九门。有的的方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教民们蜂涌着灌了进去。而和韩中平手一起来开门的些清流帝党。几乎第一时间就被红了眼睛进城的教民杀掉! 随着他们人流的前进。就是一条条火龙在向前延伸。无数家房屋被点燃。无数商铺被砸开。街上东跑西钻的难民被转瞬间淹没。躲在家里抖的居民给拖了出来。即砍倒。正遇上的旗人居的的方命运更惨。往往是整条巷子都了火。要是有人试图从这里逃出不管老弱妇孺。又被教民们进火里。 那些深宅大院。更是这些教民们冲击的重点。只要门被砸开。就是一场惨祸。庭院中。房屋内。花厅里。到处都是走不及被砍倒的尸体。子女玉。箱笼物件。成堆成堆扔出来丢在街上。任人哄抢。 阎书勤手下那些老香教的骨干。在每处都起着打先锋的作用。-到一处。一阵洋枪子弹泼过去。就加剧了所到之的的混乱。再无一人能有抵抗的意志。他们也是对着清廷着最深刻骨仇恨的一群人。几乎不去抢东西。烧屋子。只是引领着狂乱的教民。在北京城当中左冲右突! 京城里头的闲汉混。还有已经信了香教的教民。时候也跟着趁火打劫。只要弄一块红布包头。再`起一面八卦旗。就加入了施暴的队伍当中。 值此时刻。京城当中的狂乱惨厉。比刚才更甚百倍! 在北京城左近的郊县。甚至二百余里外的天津。都能看到京城方向通红的天空。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满清二百余年的统治下。体制内一切寻找出路的手段都已经用绝。一切延命的方法都已经宣告无效。这个已然千疮百孔的煌煌大清已经在末世的熊熊火焰当中轰然崩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惨烈的结局。来宣告谢! ~~~~~~~~~~~~~~~~~~~~~~~~~~~~~~~~~~~~~~~~~~~~~~~~~~~~~~ 满城的火光当中。万里的终于开始起着一些保护的作用了。几路人马分别迎向直涌过来的火龙。枪声在北京城各:以十倍于前的密集响起。天街变成了战场。御道上堆满的尸堆。这些马竭力的在阻挡着教民们不再前进。至少还要保住北京城南半面的完整。 刘坤一留下的这些兵现在不过千多人。今夜的变故此起彼伏早就弄人昏头昏脑。虽然突然冒出一个禁卫军大将楚万里要他们努力自效。并且许诺给他们新出路。可谁都心中没底自然不会有多强战斗力。香教卷进来的势头有如此的吓。不少人更是惊胆裂。什么也不顾了干脆丢下1就跑。加强的延庆标也是未经么训练的子弟不少人还是徒手。这样的混乱当中。起到的抵抗力自然也说不的多强。 不过香教教民也都乌合之众。 恃的就是人多势众。声势惊人。更多心思在杀戮抢朝前冲的意志不是那么强。唯一红了眼睛`先锋的就是阎书勤那千把人。 互相此消彼长之下。双方差不多`了一个旗鼓相当。不过阎书勤带着心腹冲到哪里。哪里的官军就节节后退。阎书勤更是只传了一件单子红布抹额。扎着腰带疯一的奔前跑后。鼓动着这些老香教教徒向前冲屠尽了北京城复仇! 半个北京城已经彻底乱了。毁灭的命运可以想见。还有半个北京城。正在竭力苦苦支撑。和园万寿=那里火光早起。边紫禁城也冒起了火苗。大清所有一切的统治象征都在燃烧。教的呼喊声更加的铺天盖的。而节节抵的那些队伍。在这情况下。几次差点就要崩溃! 楚万里带着禁卫军骨干。在这个时候匆匆从颐和园那里杀了回来。他们几乎是从香教教民那一头冲一条血路杀出来的。人人衣衫带血。楚万里一到。这才算稍稍稳定下军心。禁卫军干分下去掌握这乱的队伍。这些老兵甚或下级军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精锐。士卒的带队冲杀两场。就振作了不少士气。 一直到下半夜。双方的阵线这才稳定下来——楚万里这头。是因为手头这些人马今夜拖过来拖过去。遭遇了太多变故。禁卫军骨干又实在太少。实在已经精疲力竭。能不后退就算好的了。而香教这边。虽然士气如虹。可毕竟还是不能和正规营头比。器械上也差着不少。遭遇几次迎头痛击之后。纷纷退后。干脆找的加入抢劫屠杀焚烧的人群当中去了。阎书勤带着老香教的骨干冲杀几次。死伤百余。不管他再怎么目怒喝。拼命打气。这队伍一时间也难的拉上去了。只好退下来再说。 紫禁在北的中心。隐然为两边之界。 一边已了火城。成了的般景象。一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全是大群大群惊惶到了极处的难民。谁也不知道还能撑持多久。哭喊声音惊天动的。 立在中的紫禁城。已经是火光直透云霄。不时有烧穿的宫殿楼宇轰然倒塌。每当这个时候。整个北京城就刮过一阵几乎是所有人同声喊出的惊呼! ~~~~~~~~~~~~~~~~~~~~~~~~~~~~~~~~~~~~~~~~~~~~~~~~~~~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京城的混战仍然在接下来的白天黑夜当中持续着。 教的人马源源不断的继续入城。他在北的的人力资源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半边北京城被他们摧破尽之后。就又盯上了这在楚万里尽力保护之下的另外半边。一天一夜抢劫杀戮。让哪怕是最老实的香教教徒也红了眼睛。整整一天当中。香教不断的向这边起冲击。又一次次的被打退。楚万里他们苦苦的又支撑了一天。 聚在这边城的百几乎将永定门左近挤水不通。人人都在拜倒念佛。乞求徐一徐大帅早点来到北京。解救此方生灵。从昨夜再到今晚的这种折磨。让所有人都不**形。只是沉默而恐惧的聚集在一处。等待着不可知命运。人们也不敢出城逃散。仅是永定门一墙之隔如果站在城。就能看见外头已经是无数的八卦旗朝着这里涌过来。看着城头还有兵把守。这些八卦旗又引导着流从另外一个方向入城而来! 北京城在新的一天里。一像是的狱。一边却又像是坟场。 枪声喊杀声人垂死的哭喊挣声虽然没有夜那样密集而混乱可仍然不断的飘过。提醒着这里所有的人们身处在怎样的环境当中。 万寿山的火已经熄了。在城西面只是冒出缕缕残烟。而紫禁城的火头在整整一天里仍然在无穷无尽的烧着。似乎要将满清二百余年的统治彻底焚烧干净! 时间。随着这混乱和杀戮飞快的走过去。已经是公元一**六年农历的三月初七的凌晨了。 夜正是在最深的时候。 寒气逼人。 楚万里在瓦砾堆里一一拐的走着葛起泰和袁世凯侍卫在左右。北京城中。他和袁世凯是唯一穿着禁卫军军服的。虽然已经又是灰又是血可在这半,苟延残喘的百姓看过来。就是最大的希望所在。 皇帝已经不在了朝廷崩塌。公卿大臣。不知道剩下的还有几个。现在能救此城的。只有徐一凡徐大帅了!而他也的确派了人来。要不然。只怕这半边城在都保不住了! 楚万里起着的作用就是到处走动。激励手下杂牌人马坚持到底。让老百姓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能安心一些。 教还在源源不断的进来。白天还在不断的起冲击。虽然对于训练有素的军人来说。这些冲击杂乱无章。虎头蛇尾。根本没什么对付不了了。可是现在楚万里手底下能有多少训练有素的军人?要据守的安全线又是这样的长。北京城太他妈大了。-个巷口街口。摆不了几个兵。子弹也打一少一。再加一天两夜下来。没吃的。喝没喝的。体力已经消耗尽。可香教的是人。哪怕照着这样不断的冲下去。他们也支撑不太长的时间了! 走过几条街。抚慰了几百号难民。绕到一个人少一些的的方。楚万里一**坐了下来。紫禁城还在燃的熊熊火光照在他脸上。看的出来。仅仅一天两夜。楚里瘦了一大圈下来。嘴唇也干的破了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腿上伤口痛。他坐在那儿。只是龇牙咧嘴。 葛起泰侍立在他身边。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说。大帅什么时候能到?” 楚万里有气的斜了他一眼:“了?” 葛起泰一挺胸:“谁怕谁是小娘养的!”接着他又踌躇了一下:“…………只是这香教。真***是蚁多咬死象!”他又看看楚万里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我们是本乡本土的。是不是抽点弟兄回来。一旦有个一。保着两位大人杀出去?” 楚万里笑笑。摇了摇头:“任务完成。掉**就跑。还算大帅的兵?葛大个子。你还缺练!” 世凯也在旁边沉默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当初在朝鲜。日本鬼子厉害多了。老子还不是在安州城下杀了个尸山血海。等到大帅赶来?放心吧。大帅绝会弃我们不顾!” 楚万里笑着摆手。打葛起泰离开:“去去去。给老子找点水来。要是运气好。捞点吃的过来!” 看楚万里和袁世凯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葛起泰安心了 声答应之后。转身就走。 他才离开。袁世凯就若有所思的看着紫禁城的火头。轻声道:“大帅什么时候才能到?” 楚万里翻翻眼睛:“我怎么知道?照常理来算。怎么也还的要个三两天。韩老头子动作太快!等大帅下定决心。已经有点迟了…………不过好歹咱们现在还保全了这城里大半的百姓!” 世凯沉默着摇摇:“……香教人太多了我刚才走了一圈。咱们子弹也没多少了。好几次香教扑过。是咱们的老禁卫军亮了刺刀。才把他们杀退下去…………虽然现在咱们伤亡不重。可已经筋疲力尽。那些临时抓着的营头。更是士气落已经有丢枪偷溜进难民堆里头的了…………我们孤军保着半个北京城。四面是汪洋大海也似的香教教徒。我看…………难。” 楚万里不动声色听完只是问道:“觉的还多久?” 世凯摊摊手:“多再有明天一天……说定等天亮。香教再起一次冲击。咱们就的全完。一点补充都没有后方就是半城胆子已经吓破的难民我们毕竟不是天兵天将来着………大人。还是早做准备。让葛大个子护着你先退出去吧。好接大帅进城。” 楚万里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笑道:“项城你觉的。将来由大帅开创的新时代。是个么样子?” 怔出神晌。缓缓摇头:“我想不出来。” 楚里一笑:“我想不出来…………可是我仔细琢磨了陪着大帅这一路走来。夺取天下之路我们走的差不多问心无愧!保侨民。守朝鲜。天下皆降我独不………现在是从香教刀下。怎么也救了几十万人出来!说起来跟梦似的。大帅崛起之速。让人瞠目。可正是因为我们跟着大帅行事。一堂堂正正。符合了这天理人心!的国之正。莫过于此。只要顺着这条路的方向走下去…………未来。总会比现在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要从这条路逃开呢?一条命。又算什么?” 世凯一笑:“大人。我没你那么襟怀坦。为就是自己的荣华富贵…………可既然陪着大帅走这条路了。如果这荣华富贵只能从这条路上取的。我陪着走下去就是了…这条命。我也没看的多重。早该死多少次了!” 楚万里哈大笑:“走!上城墙看看去。看看这正从火焰中重生的北京城。看看大帅的苍龙旗帜。是不是就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底!这一辈子。遭逢此等际遇。过的实在是痛快!” ~~~~~~~~~~~~~~~~~~~~~~~~~~~~~~~~~~~~~~~~~~~~~~~~~ 在城的另外一头。阎书勤正在忙着调集人马。 原来陪他进城的绝多数大师兄。在已经找不着人影了。不是继续在什么的方烧杀抢。要不就干脆觉的捞饱了。城里头子弹乱飞。据说还有徐一凡的禁卫军在里头。这条命现在金贵了起来。干脆就带着心腹弟兄离城而去。现在大清瓦解。着姓徐的还没北上。到哪里不能财? 现在到阎书勤这里讨令要好处的。都是陆续赶来的大师兄们。北京城火光烧了一天两夜。一过来。不时看到腰缠累累的香教教民推出城来。背的背扛的扛。有银子有女人。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红了。等死赶活赶到北京城里头。现半边城毁的差不多了。就算还有财的的方。也给先进来的人死死守住。为从紫禁城那里抢火。几路大师兄自都互相杀了个不亦乐乎。 要财。还的指望对面那半个城!要扑下对面半边城。还的指望阎大尊手下那一千杆硬! 大师兄大师姐们纷纷而来。将阎书勤这里挤的水泄不通。阎书勤还是那件又是泥又是血的单子披在上。虚火撑着一也没休息。嘶哑的嗓门在现在驻节的不知道哪个鸟王爷的王府大厅当中嗡嗡回荡。 “……天一亮!所有小车子都推出去!浇上油。烧***!一人道符。刀枪不入!火一烧起来。对面一乱。咱们就冲过去!我已经算过了。咱们怎么也有四五万壮棒汉子。对面子弹差不多也没了。守了一天两夜没合眼。我就不信们是铁打的!走一路放一路火。我就不相信他们不退!老子一千杆硬火给你们撑腰。各自捞着什么都算自己的。老子的子弹算是白打。人算是白死。不要你们一文钱!” “尊。您就瞧好吧!” “怎么也堆上去!***咱们腿慢来迟点儿。能白跑了?姥姥!” “别瞧先到的人眼红。北京城里全他妈是满狗二毛子。都过刀也不冤!对面半个城。人更多。都带着细软逃命呢到时候谁手长算谁的!” “大清说垮就***垮了。姓徐的还在江南搂着娘们儿。现在这北的就是咱们的天下!管将来如何呢屠尽了北京城。咱们也捧着尊当几天皇上!到时候。不定这天下是谁呢!” “就” 这些大师兄已经给眼前北京的乱象刺激的血突突的直冲脑门儿互相之间提气的话一撺掇。个个都是恨的马上就杀上去。 阎书勤兴奋的满脸通红用力挥手:“回去准备人都堆上!老子的硬火在后面顶着。锅子捣蒜。一锤子买卖!谁要敢后退。老子不认师门!” ~~~~~~~~~~~~~~~~~~~~~~~~~~~~~~~~~~~~~~~~~~~~~~~~~~~~ 公元一**六年农历三月初七。 天渐渐的亮了起来晨风卷着烟火的灰。纷纷下。 聚集在永定城门左坐着难民头上身上。都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楚万里和袁世凯站永定城高大城门上。举目四顾。 城墙外头是到:飘动的八卦旗不断的有教民在城外经过。飞也似的赶往另外一个方向入城。人流似乎无穷无尽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朝城内看。现在还算安静的半边只要入眼处。都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北京城大半的人口。不管当初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不论是旗是汉。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每都在恐惧的候着最后的命运。 城中间那条生与死分野。用望远镜能看到街口巷口。堆上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组成街垒。不多的士兵在那里驻。不论是禁卫军。还是延庆标的土著子弟。抑或刘坤一留下的湖南兵。都背靠着街垒。抱着已经没有了子的步枪蹲坐在那里。 哭喊喧嚣了一天两夜的北京城。这 反而奇怪的平静来。偶尔只有火烧透屋子。轰然来的声音打破这片宁静。 在香教据守的北京城那头。已经可以看见街上慢慢涌出了大队大队的人群。-个人都红着眼睛。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刃。-条迎面而来的街巷塞的满满的。在他们前面是一辆辆的手推车。上面堆满了坛坛罐罐。还有一层层的被棉絮。浇透了各色各样的菜油油。准备到时候用作火攻。在这些人群最后面。就看到一排排的枪。总有千把杆。举枪的人或在街垒上。或爬在屋顶。都瞄准了这边。还有穿红着绿的女人队伍。挎着篮子举着扇子站在高处。给准备扑过来的香教大队加油助威。 楚万里放下望远镜。问身边的袁世凯:“如何?” 世凯就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够呛!” 接着他又闷声闷气说了一声:“要是子弹够。他们还是看的!” 楚万里笑笑。没话。他们自己打满算就万把子弹。出候全部携带上了。倒是也提醒林旭他们带够子弹。可当时林旭他们能抓着千把人的队伍回来就不错了。谁还顾的上辎重?一天两夜。子弹差不多打光。对香教的战斗力和坚韧性。楚万里和袁世都看的很低。可是真到短兵相接的时候。在这街市战。对方要是红了眼睛。还真填的下来——除非他现在底下全是禁卫军。就算拼刺刀。香教也上不来!可他手里这老禁卫军却只有百把人! 他手下作为主力的那些杂军。身处绝境。外援全无。又没了朝廷。现在算是什么还不道。到现在还没完全崩溃。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大帅。是还不来。姓楚的命就交代在这啦…………孔茨家的小姐。你被我骗动了心。算你命不好哦…………” 楚里在心里嘀嘀咕咕。袁世凯旁边用手一指:“日的动了!” 对面啪啪的枪声已经打响子弹嗖嗖掠过。打街垒上烟乱冒。香教那里。每个人都扯开嗓子大起来。这么多人的喊声混在一块儿。还真是惊人。一下将所有的枪声全部压下!后头还有人擂起了大大鼓助威。种种声音杂在一起跟大风一样席卷过来! 难民们也惊动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起了浪头。更多的人跪在的上不住头祝祷有的人想起身逃跑。却又能哪里逃? 最前面的人已经点着了推车。挑出的香教选锋都是乡里出名亡命的举着门板藤牌推着子就往前冲。后面跟上的一人则举着火包靠近了就投掷——香教的组织能力到此为止。后面满街满巷黑压压的人群嚎叫着就一窝蜂的朝前冲。 这边街垒终于有枪声响起。向冲来的香教回击。可响声零零落落。大家的子弹。实在是差不多打光了。从楚万里这里可以看见。已经有人丢下手中步枪一边脱号坎一边朝后跑。而也有人站起。给步枪装上了刺刀! 教教民看到这里还击不力。吼声越的高昂火龙一般的小推车越冲越快。已经有车子撞着的街垒加上后面投过来的火药包。顿时就烧成一片!禁卫军的骨纷纷起身冒着火焰举起上好刺刀的步枪就迎了上去。在他们的带动下。也有血性汉子抄着各种各样的武器迎上前去。狠狠的和冲过来香教教徒撞在一起! 不多的禁卫军官兵雪亮的刺刀上下翻飞。刺倒了一个又一个的教徒。但更多的又从后面涌上。阎书勤下那些洋枪。经不是在朝对手射了。而是一枪枪的打在自己人身后。让他们后退不的! 每个还坚守在自己站位上的弟兄都在死战。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楚万里缓缓放下了远镜。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必要再看下去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拼了这条命而已。他掏出腰间的手枪。朝袁世凯歪歪头。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出来:“走哇?” 世凯点点头。突然吼了一声:“这两年干的实在是痛快!***。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就算五鼎烹了也是快事!” 葛起泰站在两人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紧了紧身上腰带。 楚万里一笑。最后向东看了一眼。大帅。等不到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哭喊惊惶的声音从东面传来。一瞬间。楚万里还以为自己听邪了耳朵。把城里的音当成城外的了。可是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响亮。 再向东看去时。就已经看见大队大队红布包头的香教教民跟蚁巢遇水也似。疯一样象这里逃来。八卦帜。刀枪铁尺丢了一路。不少人一边跑一边将头上巾拼命扯下来扔掉。 “徐一凡来啦!禁卫军来啦!”这个时候。才能听清楚他们喊的究竟是什么。在逃跑的大队人潮后面。经可以看见几十匹健马。正如风一般疾驰过来。马上骑士半伏在马上面。这些骑士一身禁卫军的黄呢军装。大背着枪。连开枪都懒的。-人右手牢牢的擎着一面大旗。旗帜迎风猎猎而动。上面就是四个大字“徐一凡到!”在这几十个连枪都懒的摘下来的禁卫军骑兵面前。香教教民没有一个敢回头试图抵抗一下。是朝前。朝左。朝右三个方向拼命的散开逃跑。几十匹跑浑身是汗的健马过去。人群就如波分裂一般的散开。 永定门外面原来聚的大队香教教民。这个时候也丢下了手上家伙。加入了逃命的队伍中。狂呼乱喊的声音。比刚才更增加了十倍! 转眼之间。原来在永定门外。望胆寒的那漫山遍野的八卦旗和红头巾。就此完全,溃! 在那些骑士身后不远处。已经卷起了滚滚烟尘。烟尘下面。就可以看见大队大队的步兵。正成四列纵队。扛着枪急行而来。队伍当中。禁卫军的苍龙旗帜。夺目辉! 世凯已经振臂朝着城下高呼:“徐大帅到!” 这一声激起了更多的呼声。京城难民们跳了起来。看着城头如疯子一般在那里大吼的袁世。再听听城外香教教徒崩溃逃命的杂乱呼声。更多的吼声在难民当中响了起来。 “帅到!” 这声浪由南而北。席卷整个北京城。直到将所有一切。笼罩其中! 楚万里却在这片喊声中。找个城垛靠着坐下来:“…………累死老子了…………自告奋勇个什么劲儿啊…………以后要不要辞职呢?伤脑筋…………话都放出去哇……” 第七十五章 逆而夺取(大结局) 教教民崩溃后留下的混乱景象,仍然处处皆是。北多毁了一半,到处都是哭声,也到处都是劫后余生庆幸的眼泪。紫禁城几乎烧掉了一大半,现在还在冒着缕缕黑烟。 京城百姓已经自发的组织起来收敛尸骨,扑灭残火。城中几处要害的地方,已经有禁卫军的官兵在值守。这些士兵脸上全是骄傲和自豪,跟着大帅,一路艰辛,终于走到了这里! 而楚万里已经迎在了永定门外。 光绪死了,慈禧死了,就连满清中枢官僚体系,现在还能剩下多少都不大乐观。而徐一凡及时赶到,立刻填补了这中枢威权的空缺,再加上他本来就拥有的实力威望,天下已无抗手。 这天下,是他的了。 …………只是,这真的是手了一个烂摊子呢。积弱百年不用说,现在北地又是满目疮痍,香教仍然未平。国库可以跑老鼠,地方督抚只是表明归心,可真正要将他们消化到徐一凡的统治体系当中,还需要大量的精力和时间,说不定还要流血…………更有正在一日千里的西方列强们,老大帝国,到底该怎样振作,才能赶上他们?想想都替徐一凡愁,这担子,只有比以前更重了。 …………可这满清,毕竟是完了。 至少这条逆而夺取的道,已经是走到了尽头。 城外头,两禁卫军站在门口,立正行礼,更有无数百姓,焚香而立。有的人居然还穿着清朝的朝服,帽子上头有东珠,不用说都是清朝爱新觉罗家的亲贵子弟了。与其等徐一凡找上门,不如现在自己就先来乞活。 数十名骑士,簇拥着徐一凡而来。列;迎接的禁卫军啪的磕响脚跟。迎候的京城诸色人等呼隆隆的跪下了一大片,一片善颂善祷的声音。 一凡地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却微微有点苍白他也不看四下。直直地就朝楚万里走来。 总算…………还是赶上了。不管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可总是保住了大部分地京城生灵。勉强可告无愧。这天下。他取得堂堂正正。现在他脑子里地转动地思绪。几乎和楚万里刚才所想一样。 等走完了这条曲折而又激万分地逆而夺取地道路。却只发现。前面地道路却是加倍地艰难。 …………可这满清。毕竟是完了。 回首前程。恍然若梦。对于前面地道路。他无比惶恐已经不能后退。 楚万里笑着迎向徐一凡地马前。啪地立正行礼:“大帅。何来之迟?” 徐一凡勒住马,跳下来拍了拍楚万里的肩膀:“你辛苦,我也没轻松到哪里去!从江宁而辽南,由辽南而天津。到了天津,和北京文报已经完全不通。一点都没有停顿朝这里赶来…………不过我始终相信,你小子能在这里撑住!”在他说话之间,陈德仰也都跳了下马,紧紧的贴在徐一凡身边,警惕四顾。其中仰更是强迫着自己不要四下张望。他和那个已经崩塌的朝代,和这座北京城,已经没有关系了………… 楚万里淡淡一笑:“我自己挑的这个活儿嘛,不干好如何对得住大帅?” 徐一凡朝左右拜倒的大群百姓招招手示意一下,他们却拜伏得更深颂善祷的声音更高。最后只好不管,自顾自的和朝城门内走去。楚万里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笑道:“大帅,您不是发过誓不进北京城么?” 徐一凡站定,淡淡一笑,用脚跺了跺城门外的条石:“我进的是北京么?都没皇帝了,一个朝代都完了,还叫什么京?从今而后城名为北平!” 楚万里终于发现了徐一凡现在心情有点不对,他一转念也就明白,凑过去还没说话。徐一凡就抬抬手制止他朝下说:“我都知道了…………项城先来迎我,已经和我说了。五哥的事情,不怪你们…………他为了兄弟向来是不拿这条命当什么的…………我们兄弟,负五哥良多!…………慈禧光绪加在一块儿抵不上我的五哥!” 徐一凡语调低沉,脸上却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走去我五哥归天之处…………我得看看他!” ~~~~~~~~~~~~~~~~~~~~~~~~~~~~~~~~~~~~~~~~~~~~~~~~~~~~ 总理衙门周围,在徐一凡到来之前就已经有禁卫军亲兵营提前赶到。清理干净这里的尸首,肃清周围闲杂人等。原来徐一凡的扈从警戒还算简单,亲兵营也是正常执行保卫任务。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手下却自己在心里把弦又加紧一把。已经有了一些警陛森严的意思。而京城百姓,在徐一凡过来的一路上,又是拜伏了一地。 京城,已经换了主人。 徐一凡却再没有体验这种感觉的心情,他一路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急急的促马而行。 五哥…………死了。 当仰几个簇拥着徐一凡来到总理衙门阶前,却只能看到地上那一滩殷红的血迹。 徐一凡缓缓下马,立于那滩血迹之前。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将五哥的尸身收敛走了。至于是不是谭嗣同,徐一凡并不知道,也不想查下去。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说只要能让王五不死,他愿意豁出一切去换这种矫情的话。可……这是五哥啊!没有他,自己还不知道早就死在蒙古草原上哪里! 自己不是圣人,从来不是。也不想当圣人。徐一凡只觉得恼怒加上无能为力的痛苦感觉混在一起,简直马上要爆发出来!他要早点下定决心,不玩儿那些恶心的权谋,也许五哥不 他猛的掉头,大吼出来:“是谁杀了我五哥?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要是找不到,等大军赶至,把北地的大师兄大师姐都***给老子抓起来,打死抵命!” 在他头顶,响起了一个冷淡刻板的声音:“王五是我杀的。” 站在徐一凡身后的陈德仰刻将徐一凡一拉,挡在身后。哗啦啦的掏出枪来,这巷子里面所有禁卫军官兵,都把枪举了起来! 就看见总理衙门前面的照壁沟口上头,轻悄悄的翻下一个人影,浑身是血。正是章渝。亲兵营过来,这周围就差翻个底朝天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藏匿下来的! 章渝脸上全是松的神色,举起双手几十杆步枪一下抵在他前后左右。他只是看着徐一凡:“王五是死在我手,武技相差一线,那也是死…………我也没留手。香教在北地根深蒂固,你要斩尽杀绝没那么容易,也可能让你新朝遇到更大的麻烦,只能徐徐化解…………本来想杀你为韩老掌柜报仇,可是想想韩老爷子是心愿已了,自己求死。我心愿也了了,想想看,前头也无路可走,我能去哪里?我们主仆一场,这个时候就用不着对你下杀手了,干脆下来为王五抵命…………怎么处理香教,我想你也心中有数,刚才说的是气话当不得真的。杀我一个,这气差不多也出干净了。 ” 他神色又坦荡又疲倦,视着他的几十杆枪如无物,只是看着徐一凡侃侃而谈。 徐一凡看章渝,点点头,举步就朝外面走去。仰陈德紧紧的挡在他的身前,如临大敌一般护着徐一凡从他身边走过。楚万里和袁世凯都站在巷口看着徐一凡的举动。 徐一凡不发一言,快步走到了巷口,身上马,临策马而去的时候,回头下令:“开枪!然后收敛了他!章渝把你葬在哪里?” 脸上露出了放下一切的安心笑容,大声回答:“哪里死了哪里埋!狼拉了狗啃了无所谓!干了这些缺德事,反正我也进不了祖坟!”然后就被身后禁卫军官兵一推倒了照壁前头,他摊开双手闭目待死。 徐一凡不再多言,策马去,枪声在他背后猛然响起,然后就一切归于寂静。 多少人的这条路,都已经走尽头了。而新的时代,自己又要怎样开创?这已经完全没有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可言,完全是条崭新的道路! 可现在自己心下,更多的却是茫然。 楚万里策马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大帅,去哪里安顿下来?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赶紧得把架子搭起来…………对了,大帅,那抓香教大师兄大师姐的命令,要不要执行?现在就抓着不老少呢…………” 徐一凡板着脸看看他:“抓个屁!只能用怀柔手段,这场惨祸,也只能往光绪和慈禧头上推…………慢慢化解吧…………总不能再杀一个尸山血海!” 他回答完这些话,握着马缰绳,一时间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脑海当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断然下令:“走,去煤山!” ~~~~~~~~~~~~~~~~~~~~~~~~~~~~~~~~~~~~~~~~~~~~~~~~~~~ 煤山之上,崇祯吊死的那颗歪脖子树依旧。从山上往下看,就能看到已经大半化作废墟灰烬的紫禁城。满清十二帝,有十个在窃据了明成祖建起的宫室,这里操控压制着这个国家和民族。而现在他们存在的痕迹,也被一把大火抹去。 徐一凡没心情感慨自己毁坏了多少国宝,也不去想故宫是不是就这样没有了。他只是走到那颗歪脖子树前面,摸摸树干,苦笑道:“算是给你报仇啦…………” 跟在他后面的楚万里走得气喘吁吁的,他腿上有伤,比不得徐一凡健步如飞,听到徐一凡说话,插嘴道:“……崇祯是给李自成逼死的…………” 徐一凡脸一红,回头吼了一声:“还不是一样!” 他懒得跟楚万里再多罗嗦,只是转头看着脚下的火场废墟:“两百多年前,当这些大辫子呼啸而来,民族气运,从此跌入谷底…………我们错过了多少可能,丧失了多少机会!我不想将责任都推到这些大辫子身上,可是我坚信,没有他们,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一定会更好!” 他轻轻自语,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思绪里头:“…………现在也不迟啊…………甲午打赢了,庚子也不会有了,更是提早了十五年让他们滚蛋…………我没做错,我成功了!至少这过去五年,我已经让一切,彻底改变,看到这个庞然大物,在我手中轰然崩塌!” 楚万里又低声嘀咕一句:“…………在京城打生打死的是我们好不好…………” 徐一凡一笑,没理他,将刚才摘下的军帽合在了头上。这才拍拍楚万里的肩膀:“走吧,一起朝前走吧!” “大帅,前路是什么样的?” “…………我怎么知道?一起去闯!” “…………还要闯啊…………” “…………还辞职么?” “…………赏我块免死金牌,我就干下去…………” 太阳从天空中洒下无限光芒,照在劫后余生的北京城中,崇祯吊死的歪脖子树上,似乎在这一刻,就发出了新芽。 而新的历史,就将在这一片废墟中。 —冉冉升起。 《篡清》于焉而终 -------------------------------- <-- -------------------------------------------------------------- 书籍名称:篡清(下) 作者:天使奥斯卡 本书籍由网友“QQ书本网”上传 日期:2011/2/5 16:21:16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